白羽绫希是被接连不断的门铃吵醒的。


    起初她还没有意识到这是自家的门铃响了。


    她搬进这个公寓不过半年,平时并没有什么人会来找她,就连快递也很少有。白羽绫希白天多数时间都不在家,自然也不知道这个公寓的门铃声是什么样的。


    年久失修的门铃依旧在尽职尽责地工作,只是干哑凄厉的金属机械音中带着奇特的尖锐音调,比寻常的门铃更加刺耳。


    白羽绫希就是在这种怪响声中艰难地睁开眼睛。


    她昨晚睡得很沉,也没有做什么梦,大概是因为昨天在舞蹈房的过度运动的缘故,醒来后四肢酸胀感比前一日更加明显。


    白羽绫希躺在床上懒得动,她阖着眼等待那大清早没事干跑来按人家门铃玩的家伙消停,一副随时都会再一次睡过去的样子。


    然而那契而不舍的门铃声持续了近五分钟都没有停。


    左右邻居终于都忍不住出来抱怨,白羽绫希迷迷糊糊中仿佛听见了波本的声音。


    她昨天绝对是被波本那家伙折腾过头了!


    白羽绫希翻了个身,扯起枕头盖在脸上。


    可她越是抗拒去想波本的事情,那人的声音便越是清晰。


    烦死了!


    白羽绫希终于睡不下去了。


    她猛地掀开被子,连拖鞋都没有来得及穿,赤脚匆匆跑到了门口。


    扰人清梦的就在一门之隔的走廊,那与波本独特嗓音几乎如出一辙的声音清晰从门板外传来。


    白羽绫希沉着脸,动作利落地解开新装的两把安全锁,带着一身起床气气势十足地拉开了门——


    “早上好。”


    想象中的喧闹画面并没有出现。


    走廊上只有一个人。


    穿着t恤的黑皮青年笑得一脸爽朗,走廊外阳光正好,他蜜金色的发缀着细碎的光,看上去闪闪发亮的。


    “你终于起来了呀,绫希。”


    白羽绫希:“……”


    波本的笑容灿烂无害,声音轻柔如在空中漂浮的羽毛,可白羽绫希却实打实地听出了一身冷汗。


    一夜好梦的后续原来是波本精分的剧情吗?这已经不是普通级别的噩梦了。


    白羽绫希觉得她受到了惊吓。


    “是我没睡醒还是你没睡醒?”


    她自打进入组织后便尽可能地低调。


    即使琴酒在这半年来各种挑剔、波本第二次见面就全程阴阳怪气,她也一直避开与他们起争执。


    毕竟有几个卧底会高调做人的?


    她也顶多就是想想等我离开这鬼地方就把你们都绳之以法,才不会傻到和这些顶着酒名当代号的怪物正面起冲突。


    但是一看见波本这个黑切黑的脸,白羽绫希觉得自己浑身都痛。


    ——实在无法再保持冷静。


    “我已经在这里等你半个小时了。”


    波本脸上的笑容丝毫没有因为白羽绫希的吐槽出现裂痕,甚至还更灿烂了一些。


    “你昨晚睡得还好吗?我很担心你。”


    白羽绫希当然不会以为他的问候是发自内心的。


    他灿烂的笑容在白羽绫希看来不亚于追魂索命的厉鬼,而那句“我很担心你”细品之下更是让人毛骨悚然。


    “托您老的福,还不错。”


    白羽绫希扯出一个假笑:“您今天那么早出现这里,该不会是要亲自押送我去训练吧?”


    “不是。”


    波本顿了顿,白羽绫希虚掩着嘴打了个哈欠,没有什么兴趣地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她本来还有些睡意,但是在吹了冷风后,这会儿已经彻底清醒了。


    但是波本却没有继续,他瞥了眼白羽绫希身上的睡衣,紧接着皱起了眉。


    “你就穿成这样给陌生人开门吗?你好歹有些自己是……好歹有些自觉吧?”


    这是什么年代的老土台词了。


    如果不是这人大清早地跑来扰民,她也不至于离开温暖的被窝跑来受这种气。


    波本难不成以为他们活在偶像剧里吗?


    白羽绫希优雅地翻了个白眼,不想和他再多说一句废话。


    “……再见。”


    白羽绫希握着把手直接关门。


    既然波本不是来抓她去跳舞的,那么她还能再睡一个回笼觉。


    至于波本究竟是来做什么的,她已经没有兴趣了。


    “等等!”


    然而门还没有合上,屋外的人便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了门板:“我的话还没有说完。”


    波本的力量超乎白羽绫希的想象。


    他看着瘦弱,可他单手便能牢牢地抓住门板,力道之大就连她也无法再推动丝毫。


    白羽绫希惊了:“你做什么?!”


    换成早些年她还在高专的时候,像波本这样的小白脸她能打十个。


    难不成她这几年真的怠惰到这个程度?


    白羽绫希手上又暗暗使了把劲,然而门板依旧纹丝不动。


    白羽绫希这下真的急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你撒手!”


    波本的回答也很直接:“你先让我进去。”


    像是怕白羽绫希的反抗再次引起刚才被他劝回去的邻居的关注,波本抢在她尖叫前堵住了她的声音。


    “是琴酒让我来的。”


    白羽绫希原本也没打算尖叫。


    只是在听见波本的话后,她隐藏在门背后、已经攒足力气的双手稍稍泄了劲。


    她与波本隔着那块仅有三公分厚的门板僵持不下,葡萄色的双眼在将波本从上到下——尤其是那张惯会骗人的娃娃脸打量了好一会儿后,才一脸狐疑地开口:


    “真的?”


    波本知道白羽绫希的态度松动了。


    他要是早知道提琴酒这么管用的话,他绝对在一开始就提琴酒的名字,也不至于和白羽绫希在玄关僵持这么久。


    “你要是不信现在就可以打电话给他。”


    波本观察白羽绫希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的话显然已经起到了效果。


    他不等对方开口,便主动收回抓着门的右手。


    即使白羽绫希现在把门合上,等会儿还是会主动打开的。


    对此波本还是颇有信心的。


    然而白羽绫希并没有像他所想的那样关上门。


    见波本主动撤手,白羽绫希重新把门推开,同时侧过身,无声地示意他进屋。


    “你就这么相信我的话?”


    波本歪了歪脑袋,无害的娃娃脸上满是无辜:“还是说,你就这么相信琴酒?”


    “我赌你不敢假传琴酒的话。”


    白羽绫希从鞋柜的角落摸出一双鞋套丢给波本。


    “而且就算你能进我家,也未必就能那么容易地走出去。”


    白羽绫希瞪了眼波本,用眼神警告他在客厅不要乱动,自己匆匆回到房间。


    波本来得蹊跷,即使他搬出琴酒,白羽绫希也不敢全盘信任。


    她从床头柜摸出琴酒给她防身的武器,一把塞进睡衣的口袋,这才顺着数据线捞出刚才滑到枕头下的手机。


    白羽绫希手机里的联络人就那么寥寥几个,其中标注为a琴酒的排在最前面,白羽绫希熟练地找到他的名字,按下了通话键。


    拨号音只响了两三下,电话便被人接通。


    “是我——”


    电话那头只响起两个音节,白羽绫希在确认接电话的人是琴酒本人无误后便立刻打断,劈头盖脸地开启了自己的追问模式。


    “琴酒,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事?!”


    电话那头的琴酒原以为白羽绫希是来追究波本的事的,现在被她这么一问,倒有些不确定了。


    难道波本还没有去白羽家?


    那家伙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磨蹭了?


    琴酒没说话,静等着白羽绫希自己把话问出来。


    他带了白羽绫希小半年,早知道她是什么样的性格。


    而白羽绫希果然如琴酒所想的那样,又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


    “是你把波本引到我家的吧?”


    白羽绫希看了眼自己紧闭的卧室房门。


    紧接着她像是想到什么,忽然踮脚朝那边挪了几步,又故意提高了声音冲着电话继续说道:


    “他大清早就跑来敲我家门还说是你派他来的,琴酒,我以为我们好聚好散结果你就是这么对我的吗?”


    果然是为了这事。


    琴酒嘁了声,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太纵容白羽绫希了。


    他从来都不带新人,要不是白羽绫希进入组织那会儿其他人都有任务,他也不会摊上这个烦人精。


    现在他好不容易有机会把她甩给波本那家伙了,结果才清净了一天,就又被她缠上了。


    波本那家伙,果然没用。


    琴酒心里对波本的能力表示怀疑,嘴里也不客气。


    “别撒娇。”


    他冷着嗓子制住了白羽绫希还打算说下去的话。


    像是觉得白羽绫希还会继续吵闹,琴酒难得耐着性子多解释了几句。


    “让他搬来和你一起住也是上面的意思。昨天你训练的录像带已经被波本提交到高层去了,上面觉得你跟着波本训练进步神速,就让他就近监督你。”


    白羽绫希:“……上面连这个都管?”


    组织高层都这么闲的?


    该不会他们每天什么事都不做,尽给爱豆花钱打call买握手券抽live门票了吧?


    ……那难怪是没经费了。


    多富裕的家庭啊,经得起这么折腾。


    “上面的意思不容你反抗,你撒娇也没用。”


    琴酒哼了声,语气里听着还有几分显而易见的不满:“要怪就怪你昨天一天的进步比你之前一个月加起来的都快吧。”


    说着,他也不给白羽绫希反应的时间便吧嗒一声挂了电话。


    白羽绫希听着听筒里传来的盲音,好一会儿都没有反应过来。


    等等。


    她刚才听见了什么?


    终于理解了琴酒刚才的话的白羽绫希一把推开自己卧室的房门,坐在客厅沙发上的波本闻声朝她看了过来,娃娃脸上满是乖巧无害,似乎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白羽绫希不会在同一张娃娃脸上跌倒两次。


    她瞪着波本,咬着后牙槽,从嗓子里挤出了自己从刚才琴酒那一大段话整理出的中心思想。用发自内心最深层处不情愿的语气,向波本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


    “你该不会,真的要搬进来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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