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枕边冷月篇
去洲省的路很远, 开车要将近十个小时。
为了防止靳朝安中途把她送走,庄灿看着手里的地图,每到达一站, 才把下一站的位置告诉他。
靳朝安闭着眼睛,一句话也不说。
这次去洲省,开了三辆车, 庄灿和他坐在中间这辆, 由彭晋开车, 延悦也跟着。
前后两车都是保镖。
庄灿除了指挥方向, 也并不和他说话,甚至连看都不想看他。
她的手机还是上不去网,也没有信号,没事, 她也懒ᴶˢᴳᴮᴮ得因为这个和他浪费口舌,就玩连连看。
两个小时后,车子开出北城, 上了京洲高速。
靳朝安忽然开始咳嗽。
他用帕子捂着嘴, 一声接一声地,咳得整只手都在颤。
彭晋赶紧让延悦把药拿出来。
延悦拿着药,拧开保温壶, 转身递给靳朝安, “三哥, 该喝药了。”
靳朝安不理。
可呼吸又愈发急促,喘气不止,整个人看起来痛苦极了。
延悦着急, 不停地劝他喝药, 可靳朝安就是不听。
“三哥……”
“给我。”庄灿抄过延悦手里的药盒, 咔咔两下把药倒在手里,直接怼到靳朝安脸前,“张嘴!”
靳朝安的目光,从她的手心,慢慢地抬起,移向她的脸。
庄灿也在看他,很凶。
见他不动,她又火了,“还要我喂你?”
靳朝安放下帕子,涩裂的唇,轻微地抿了抿。
他偏过头去,语气竟是有些委屈,“你还管我做什么。”
“不是我想管你,谁让你跟我坐一辆车的?听你咳嗽我嫌烦。”
“要不你就别跟我坐一辆,你要不怕我跑了,我就去坐后面。”庄灿刚要收回手,就被靳朝安一把攥住手腕。
他颤音似的,“我喝。”
庄灿把药赶紧叩到他手里,多一秒都不想耽误。
靳朝安却一直盯着她的眼,“水。”
“自己拿。”庄灿说完便扭过头去,一眼都懒得再看他。
真是毛病。
将近一点,车子抵达南滨收费站。
这是座海滨城市,一下车便是扑面而来的浓郁海风。
延悦去餐厅点餐,庄灿去了个厕所,身后还跟着两个保镖。
回来的时候,靳朝安正站在车旁抽烟,庄灿直接走到他面前,甩了甩手上的水,动作幅度太大,甩了他一脸。
他不恼,拿出纸巾,没有先擦脸,反而捉住她的手腕,给她擦了擦手。
他靠在修长的黑色车身前,将烟叼在嘴里,耐心为她擦拭着每根手指上的水珠。
搭配身上那套儒雅的西服套装,很像个雅痞的绅士。
但庄灿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才不会被他蛊惑。
庄灿甩门上车,靳朝安按灭了烟蒂,丢进附近的垃圾桶后,也上了车。
在车上,几个人简单吃了几口延悦打包过来的午饭,稍作休整便继续出发。
途中路过一片海滩,庄灿立刻按下车窗,一眨不眨地望着。
海风将她的长发托起,发尾轻轻拂过他小心翼翼靠近她的肩头。
醒来时,天都黑了。
天边黑云滚滚,像是要下雨。
庄灿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睡着了,但醒来后,是在靳朝安的怀里。
他抱着她,睡了一路。
庄灿扒开他的脑袋,坐起来,也没恼怒,就像没把这个当回事儿。
她理了理衣服,看向窗外,又掏出怀里的地图,看了看,有点迷惑,“到哪了?”
“日尔木市。”
终点了。
“我没说后面怎么走,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
庄灿嗤了一声。
猜个屁,地图上早就有她留下的折痕,她看是他偷的吧!
还是从她胸口偷的!
下了高速,就要进城,车厢里的气氛越来越压抑。
她想到爷爷最后对她说的那段话。
原来他不是靳朝安的爷爷,而是他的外公。
原来靳朝安的妈妈是他爷爷的私生女。
原来他一直在找他妈妈……
靳朝安突然开口:“到底在哪。”
庄灿没有立刻回答他。
即使他伪装得很厉害。但庄灿,依然可以看出他眼里的期待。
这一刻,她又恼怒自己不够心狠。
为什么会心疼一个人渣。
她竟然不太敢把那个地点直接说出来。
庄灿干脆拿过彭晋的手机,打开导航,把地址输了进去。
又一个小时后,终于到达目的地。
车子依次停下。
浓黑的夜,狂风骤起,风声如同人类的哀嚎,从那高高的围墙里断断续续地吹出来,偶尔是哀伤的低吟,偶尔又是撕心裂肺的痛吼,可明明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曾经的安定医院,如今只剩了眼前这片荒芜的旧址。
一眼望去,斑驳的铁门内,杂草丛生……里面的楼房一片破败,一只只漆黑空洞的窗户,更像是一双双来自深渊的眼睛,在凝视着你。
在这乌云滚滚的深夜,显得尤其骇人。
庄灿坐在车里,只往外看了一眼,就有点打哆嗦,她没敢下去。
可靳朝安好像一点都不怕。
他走到铁门前,无声凝望着眼前这排可怕的高楼。
在风中,在黑夜里,他站了好久。
而后,点了支烟。
一手抚上了门前那块腐烂的牌子。
木牌已经烂得不成样子,上面的字样也已经变得扭曲模糊。
他用指腹仔细辨认。
最后,他确定了。
「日尔木市第一精神病院」
这一刻,他在想什么?没人可以猜到。
下雨了,雨点啪嗒啪嗒地打在窗上。
而北城还是下雪的季节。
彭晋小跑过去,在靳朝安身后为他打起伞。
靳朝安在风中默默抽完一支烟。
他回到车里,表情平静,看不出一丝波澜。
“查一下新址。”
彭晋这就去办。
庄灿强迫自己不要总想去看他的脸。
她告诉自己要铁石心肠。
他难不难过,痛不痛苦,全都和她无关。
索性,靳朝安也没有看她。
他始终闭着眼,在等彭晋的结果。
此刻已是凌晨一点。
庄灿困得打了个哈欠。
靳朝安平声开口:“我派人送你去酒店休息。”
“不行!”庄灿强打起精神,她跟来的目的就是想知道这一切的谜团,好不容易走到最后这一步,现在走开岂不是功亏一篑?
她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你少跟我来过河拆桥这一套,我把你带到目的地了你想把我一脚踢开,门都没有!今晚你去哪我去哪,你看我走不走!”
靳朝安紧闭的睫毛颤动着,他在痛,也在忍,可下一秒,他再也忍受不住,转身抱住了她。
把她紧紧捂在他的胸口。
好痛,真的好痛。
只有抱着她,才能稍微缓和一点这份痛。
庄灿推他。
靳朝安说求你。
庄灿愣了下,没有再动。
他大手抚摸着她的脑后。
紧紧闭着眼,解释给她听,“我不是怕你知道我的秘密,相反,所有的一切你都可以开口问我,只是,唯有这件事,我无法回答你……因为连我自己都不清楚。
我知道你不信任我,所以才会带你走这一趟,可一路舟车劳累,你又怀着身孕,我心疼你——”
“你少跟我假惺惺。”庄灿还是推开了他,“不是你要扒我皮抽我筋的时候了?呵呵。”
靳朝安垂着身子,一手支撑着座椅,没再说话。
彭晋很快查到,并把现任院长的信息全都调了出来。
新址在城区,车队冒着大雨,立刻往回开。
靳朝安按着太阳穴,“给周市长打个电话,辛苦他出面牵个线。”
庄灿有点吃惊靳朝安的人脉。
在北城翻云覆雨也就算了,这手居然还能伸到洲省来?
其实牵线这种事,对他们这种人来说不算难,但难就难在,短短十五分钟这件事竟然就落实了。
彭晋挂了电话,回过头来,“邹院长已经赶去医院等您了。”
庄灿看了靳朝安一眼。
到了目的地,果然邹院在大门口亲自迎接。
庄灿随在靳朝安身后下了车,延悦帮她举着伞,她不用,她自己有手自己拿。
外面下着雨,又是深夜,庄灿一出来就打了个激灵,索性延悦及时给她披上了外套。
靳朝安和院长简单说了两句,一行人往里面走。
所有保镖都跟上。
说实话,庄灿还是第一次大半夜闯精神病院,那要说完全不怕,是不可能的……
尤其进了楼里,各种奇奇怪怪的声音传来,甚至还能听到病区那边传来铁链和枷锁的撞击声……
还有笑声……
延悦也怕,紧紧拉着庄灿的手,两个人又怂还又要跟着。
这时靳朝安突然回头看了庄灿一眼,差点没把庄灿吓死。
“你,你干什么!”
靳朝安走过去,给她紧了紧外套,然后便搂着她一起走,穿越病区,直到听不到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后,才松开她。
庄灿又回到延悦身边。
“三哥刚刚是怕你害怕。”延悦怕她不懂。
“我看是他怕吧!”庄灿可懂了,她才不怕!
到了院长办公室。
靳朝安的手下站到他面前,依次摇了摇头。
刚刚故意绕那一圈,就是为了让他们查看一下病房里有没有他要找的人。
靳朝安随后从怀里拿出一张照片,放到桌子上,推到院长面前。
庄灿惊呆了,这张照片,不就是她冒着大火从爷爷的书房里救下来的那张吗?
可是那张不是已经毁了?竟然还有一张?
靳朝安看出她的疑惑,给她解答,“很早之前从爷爷那里偷出来复印的。”
“那你还让我去闯火场!”
“不是我让你去闯火场。”
庄灿气死,他要早说照片他有备份,她怎么可能还去闯火场?就是他,就是他让的。
“但却是我害你受伤。”
“?”
靳朝安不再看她,回过头问院长,“如何ᴶˢᴳᴮᴮ?”
院长摘下眼镜,摇了摇头,“我可以很确定,我们这里没有这个人。”
“不可能。”
“你要不信,我可以叫人把档案室打开,随便你翻。”
“那就去开。”
一行人来到档案室。
黑乎乎的,还没开灯。
这时窗外一个惊雷,延悦“啊啊啊啊”扑进庄灿怀里。
庄灿看着头埋在延良怀里的延悦,摇了摇头。
灯开了。
延良红着脸,“你……”
延悦一抬头,“啊啊啊啊啊!”
靳朝安侧身呵斥一声,“闭嘴。”
吓得后面几个人谁也不敢再出声音。
院长找了几个工作人员过来翻档案。
从今年到去年,再到前年,一年一年地往后翻。
已经翻到了十年前,还是毫无线索。
庄灿不禁思考爷爷说的话,她不由自主地去看靳朝安。
他也在低头翻阅着档案,眉头紧锁,表情很认真。
不知道他在翻阅这些精神病人的档案时,是什么心情。
他会不会每翻一页,就会想到他的妈妈是个精神病。
还是他从未见过的亲生母亲。
“找到了!”有人大喊,赶紧把档案递给院长。
靳朝安起身,庄灿亲眼看着他的身子轻微晃了下,被彭晋一把扶住。
“怎样?”他问。
庄灿屏住呼吸。
院长看了半天,把档案递给他,深深叹了口气,“人死了。”
而且已经死了很久很久,还是在医院搬迁前死的,所以档案都不全。
只有一个人名,一张模糊的一寸照。简单记录着出生和死亡年月,以及入院日期。
其它什么都没有,连治疗记录,死亡原因都没有。
靳朝安盯着档案上的一寸照,想用指甲将它扣下来。
可他却怎么都扣不下来。
庄灿走过去,握住他颤抖的手腕,挪到一边,伸手将那照片小心翼翼地撕了下来。
她的指甲长,照片很容易就下来了。
庄灿摊开他手,把照片扣在他手心。
她无意识地扫了一眼,尽管是十分老旧的黑白照,可依然能看出女人精致的容貌。
比爷爷私藏的那张照片还要惊艳。
和靳朝安真的很像。
靳朝安一把握住。
他低垂着头,压抑着声音,“人埋哪了。”
院长道:“旧址后面有个坟场,十多年前去世的病人全都埋在那里了,主要是无家属认领……所以大都没有火化,直接进行的土葬。”
靳朝安知道了。
他攥住院长的手腕,“带我去。”
院长大惊失色,“什、什么!”
别说是深更半夜,就是白日里,那片坟场也是没人敢去的。
可以说,那片坟里埋的,几乎都是没主的……
这次别说延悦,连延良都吓得一激灵。
只有彭晋目光坚毅,毫无畏惧。
他这辈子什么都没怕过,三哥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看出三哥的意思,彭晋立刻上前把邹院押在身前,“得罪了。”
一行人上了车,掉头返回旧址。
一路上迎着狂风暴雨,终于在凌晨三点,车子开进了老院儿。
庄灿要跟下车,被靳朝安一把摁住,“孩子忌讳这里,呆在车里别动。”
他吩咐延悦,“留下陪她。”
又留下几个保镖。
剩下的便跟在他身后进了坟场。
可庄灿还是拎上伞跟了下去。
不是她作,实在是因为这里太特么吓人了,与其让她留在精神病院的大院儿里,不如让她跟着进坟场。
延悦也赶紧跟了上来。
探照灯打开,延悦猛地看清一块块木牌上的字,吓得差点跌倒。
她紧紧拉着庄灿的衣袖,两个人挤在一把硕大的黑伞下,可下半身几乎还是被淋湿了。
尤其是脚上,踩在坑坑洼洼的泥泞里,难受极了。
邹院把人带到,“就,就是这儿,那年死的都在这了,你们,你们自己找吧!”
彭晋一把松开他,紧跟在三哥身后,一座坟头一座坟头地开始摸排。
庄灿也加入进去帮他找。
四周阴风阵阵。
庄灿看到好几个坟头的两侧摆着童男童女的陶瓷娃娃,吓得差点没吐出来。
最后是延良先找到。
一个十分简陋的墓碑,只有一块不足八十厘米长的木头,上面有名字,性别,出生年月。
和档案上的资料全都对的上。
这应该就是他妈妈了。
靳朝安举着钢骨伞,无声凝望着那块墓碑上的文字。
俗话说,眼见为实。这一刻,他应该真的死心了吧。
岂料,就在这时,靳朝安从牙缝里冷冷扯出两个字——“挖开。”
“什么?!!”
连院长也吓得从地上弹了起来,“你别乱来,千万别乱来,挖坟可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靳朝安无视他,扬了下下巴,彭晋立刻去办。
他转身吩咐其他保镖,很快他们从车里拿来了工具。
开挖。
庄灿人都傻了,她冲到靳朝安面前,怕雨声大他听不清,她大吼,“你疯了是不是!你到底想干什么?”
靳朝安:“我妈没死。”
“我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你不要太偏激了行不行?院长没有骗你!你妈妈真的死了……不然你想想,爷爷为什么要把他的骨灰埋在这里?爷爷肯定知道你妈妈早就死了,他想和你妈妈埋在一起啊!”
眼看墓碑被启开,坟刨开,棺材的一角露了出来,庄灿不可思议地摇着头,“天呐,天呐!!”
院长吓得拔腿就跑,被延良一把扣住。
头顶一声惊雷,挖坟的手纷纷停住,很明显大家有点慌了,连彭晋都犹豫了,不太敢再挖下去……他看向三哥。
靳朝安松开手,雨伞摔在地上,他一脚迈进坑里,冷漠地夺过彭晋手里的工具,“都滚开。”
他亲自挖,一下又一下。
庄灿站在坑边看着他疯狂挖坟。
铁棍不好使,他就丢掉铁棍,开始用手。
泥土里混合着坚硬的石粒。
靳朝安的手上都是血,被大雨浇成血水,混合进泥土里。
他没有停,一刻都没有停。
不知怎么,庄灿的眼泪竟然掉了下来。
最后,完整的一具棺材露出来的瞬间,他浑身湿淋淋地直起了身。
擦了把脸上的雨水。
混合着手上的泥。
代表着肮脏的他自己。
“天啊,你还要干什么……”
下一秒,棺材上的钉子被他用小刀撬开。
他退后两步,轰隆一声,将棺材板一脚踢开!
庄灿睁大眼睛,捂着嘴,讶异得失去了声音。
棺材里面空空荡荡。
靳朝安在雨中放声大笑。
他跳上来,将庄灿紧紧搂在怀中。
“我妈没死,她没死,老婆你看到了吗?她没死。”
庄灿的伞都快握不住了。
这一刻,她只觉得他是个疯子。
“靳朝安,你真的是个疯子。”
靳朝安忽然又松开庄灿。
他快步走到院长面前,带着一身戾气,伸手锁住他的喉咙。
“我妈呢!”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靳朝安直接拽着他来到土坑前。
只要他一松手,他就会倒下去。
摔进棺材里。
“想不想知道躺在棺材里是什么感觉?想不想知道被活活闷死是什么感觉!”
“是,当年有一个男人,他叫我这么做的……可时间太久我早已记不清……”
男人。
靳朝安的脑海里,闪过曹熹媛的话。
他哼哼两声,转身吩咐彭晋,“联系京北监狱,明早我要探监。”
第92章 枕边冷月篇
考虑到庄灿的身体状况, 靳朝安没有连夜返程。
而是在附近的酒店住下了。
庄灿不想和他睡在一张床,但她实在太累,没力气折腾了, 洗了澡,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开始倒头大睡。
临睡前, 她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有人在舔她的脸。
像可乐一样。
身上好热, 是另一个人的温度。
她睡了过去。
最后是被热醒的。
靳朝安整个身子压在她身上, 死死抱着她, 就像个大火炉一样地炙烤着她。
庄灿恼怒,一巴掌把他推翻到一边。
床够大,他没有掉到地上。
这么大的动静,他却依然没有醒。
庄灿摸开台灯, 坐起来,看着他通红的脖子,有点被吓到。
“靳朝安, 靳朝安……”她拨弄他两下, 他依然没有反应。
但大概是听到了她的声音,他的嘴里开始迷迷糊糊地吐着什么字。
庄灿听不清,把耳朵俯在他唇边。
终于听清了, 他说的是「妈妈」
庄灿伸出手, 摸了摸他的额头, 一下子又缩了回来。
好烫!
原来是发烧了,怪不得跟个火炉似的。
她爬起来,给前台打电话, 想了想, 又把延悦喊了过来。
房间里急吼吼地来了一群人, 庄灿冷漠地站在人群外,看着延悦给他喂退烧药,也不上前。
可靳朝安的防范意识太强了,他知道有人在往他嘴里塞药、喂水,于是死死咬着牙齿,根本没人可以撬开他的嘴。
最后延悦都哭了,延良彭晋一左一右,不停在和三哥说话,让他听到他们的声音,让他放下戒心,让他张嘴喝药。
几个人全都累出一身汗。
无奈,酒店经理建议把医生喊来,给他输液。
延悦犹豫了一下。
说实话,齐优不在,没人检查那些药品,其它医生他们都ᴶˢᴳᴮᴮ不是很信任,生怕出现一点差池。
没人做得了这个主。
可明显,三哥的高烧已经不能再拖延了……他肺本就不好,万一再造成感染,很可能会危及生命。
这时,延悦延良和彭晋同时把目光放向了庄灿。
没有人开口说话,也不想道德绑架她,但目光里却饱含着明显的祈求。
“你们是他最亲近的人,他对你们都放不下戒心,可见已经烧糊涂了,你们看我也没有用。”
庄灿不是不想帮他,是她觉得自己确实帮不上忙。
这个时候,搞不好靳舒宁来还有点用。
“灿灿,你就试试吧……”延悦求她。
庄灿想说干脆让医生来输液就得了,可又一想,那么多人想要他死,甚至还有人想要给他下毒,而康二至今都没有被找到。
他的身边从来都是危机四伏。
庄灿犹豫了一下,最后答应试试。
但仅出于人道主义,绝无任何私人感情,她告诫自己。
她已经想好了,靳朝安要是不张嘴,她就把药泡进水里,用自己的嘴给他渡进去。
来到床边,其它人纷纷给她让开位置,延悦把药放到她手里。
庄灿看着靳朝安的脸。
他紧闭着眼,睫毛轻颤,眉骨的汗顺着殷红的眼角往下落,他看起来极度痛苦,有一种易碎的脆弱。
其实庄灿从未见过他这般病态模样,这也是第一次。
坐下后,她摸了摸他的脸,把他的下巴抬起来。
“张嘴。”
靳朝安张开了嘴。
庄灿微微愣了一下,延悦一下子哭出了声。
她是开心的。
庄灿赶紧把药片塞了进去。
又给他喂水。
但躺着喝水确实不太方便,庄灿还是让自己先含了一口,用嘴巴给他渡了进去。
药很快喝完,一点都没有想象中的费力气。
酒店经理很震惊,但延良他们几个却很平静。
似乎这早就是他们意料之中的结果。
三哥连庄灿亲手喂的毒药都愿意喝,在她面前,还有什么是他不愿意的?
他的命都是她的。
这一切,都是他下意识的反应,可清醒的时候,他却将自己泅渡在心中的牢笼,如何也看不清真正的自己。
庄灿放下水杯,想走。
接下来就看一会儿会不会退烧了。
她刚起身,靳朝安却拉住了她的手。
“老婆……老婆……”他迷迷糊糊地喊着这两个字。
但偏偏,庄灿现在最不想听的就是这两个字。
她立刻甩开他。
可他拉得很用力,好像一松开她就再也不会回来了似的,庄灿怎么甩都甩不开。
最后手腕都被他攥红了。
庄灿的眼睛也气红了。
她真是不想管他,恨他恨得牙痒痒,恨不得他烧死才解气,可最终,却还是坐了下来,任由自己的手腕给他拉着。
庄灿看着他因难受而微微簇紧的五官,因高烧而红透了的脸庞,因失水而裂开的唇,她不禁想,人都烧成这样了,怎么手还有这么大力气的?
要不是体温计上的数字在那摆着,她真怀疑他是装的。
延悦见灿灿坐回三哥身边,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把其它人都赶回了房间,延良和彭晋不放心,要留下来照顾三哥,也被她赶走了。
“你们两个大男人留下,灿灿也休息不好,赶紧回去吧,我会好好照顾三哥的。”
最后,延悦一个人留下。
可她也没闲着,一直在用湿毛巾给靳朝安擦脸,物理降温。
身上她不方便,求助性地看向灿灿。
庄灿一只手被他死死攥着,也不方便,而且她也不想帮他擦身子,“烧一会儿也死不了。”
延悦想说什么又不敢说,一张小脸写满担忧。
其实她也够累的了。
庄灿告诉自己,她是心疼延悦,绝不是心疼这个人渣,反复告诫自己两遍后,她接过延悦递过来的湿毛巾。
离清晨的最后两个小时,她们就是这样,一个透毛巾,一个擦身子,在为他反复物理降温的过程中,迎来了晨曦。
最后,靳朝安成功退烧,而庄灿却累得趴在床边睡了过去。
她的一只手依旧被他拉着,另一只手,却是轻轻捂在了自己的小腹。
庄灿醒来的时候,是在床上,身上盖着暖乎乎的被子,腰边还垫了两个护腰的软枕。
靳朝安已经不在了。
房间外,延悦把昨晚的情况详细地向三哥做了一遍汇报。
主要集中在灿灿如何费心费力地照顾他,一遍遍用湿毛巾帮他退烧。
这说明灿灿对三哥绝对余情未了。
她发自内心地替三哥感到开心。
岂料,靳朝安反而却有点不高兴。
他穿好衣服,打好领带,看了延悦一眼,“不知道她还怀着身孕?”
延悦吐了吐舌头,到底是谁拉着人家的小手不让走的,不是她让灿灿留下的好不好。
这时,庄灿从里面出来。
靳朝安定定看着她。
她也看了他一眼。
已经无事了的样子,就是脸色还有点憔悴。
庄灿没搭理他,从他身边走过,去卫生间洗澡洗漱。
靳朝安便叫服务员把餐车推进来。
要了三人份,延悦留下一起吃。
庄灿吃饭的时候,靳朝安就一直深深地望着她,给她剥鸡蛋,倒果汁。
延悦默默往后挪了挪,后悔留下来当这个电灯泡,此刻她好想隐身。
庄灿瞪了延悦一眼,把靳朝安给她剥的蛋直接叉到她碗里。
“人是你照顾的,跟我可没有一点关系,谁受得累谁吃。”
又一想到这人昨夜的变态疯狂,她也没什么胃口了,放下筷子去了卫生间。
吐了点酸水。
“难受?”靳朝安在她身后跟上。
庄灿漱了漱口,推开他,往外走。
根本不想理他。
靳朝安:“我叫人送你去机场,你先回北城。”
“你呢?”
“我有点事要处理。”
“我要跟你一起去。”
靳朝安上前捧起她的脸,望着她眼底的红血丝,“听话。”
“我要跟你一起去。”她放缓语速,再一次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不带一点商量。
靳朝安顿了顿,“……会很累。”
庄灿打开他的手,直接进屋收拾东西。
累死她也要去!
最终,靳朝安选择和她一起飞回来。
飞机落地北城,陶潜开车来接。
靳朝安拿了钥匙,没叫他送,而是自己开车,拉着庄灿去了京北监狱。
一路上,两个人都不说话。
但是靳朝安却非要拉着她的手。
他是司机,庄灿怕跟他撕扯出交通事故,只能“忍辱负重”地任他拉着。
但他得寸进尺,竟然想和她十指交握。
庄灿:“你别来劲。”
靳朝安只好把手指默默收回,重新握好她的手。
到了监狱,已是黄昏。
庄灿在车上睡了一觉,这会儿精神还可以。
她有注意到,刚一下车,靳朝安的表情就起了变化。
眼神变得很冷血。
庄灿跟在他身后,一起进了探监室。
这边早已打点好一切。
他们两个坐在一间单独的房间内。
是直接会见,面对面的那种,而非隔离会见。
庄灿这会儿的心才是真正踏实了。
在等靳长丰的过程中,有几个领导模样的人进来,和靳朝安寒暄了两句。
给他双手奉上一根烟。
靳朝安接过,对方立刻送上了火。
他微一俯身,叼在嘴里的香烟刚刚碰到火苗。
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迅速将烟掐灭,起身将整支烟丢掉。
庄灿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大概十多分钟左右,靳长丰在狱警的押送下走了进来。
一看到靳朝安,他就疯了似的放声大笑。
身后的狱警厉声呵斥,“安静点!”
靳朝安坐在桌子对面,抱着肩膀,如大佬一般稳坐泰山。
他挥了下手,让狱警离开。
之后房间里只剩下三个人。
不知怎么,看着人不人鬼不鬼的靳长丰,庄灿突然想起了孙幼蓉和封诚。
他们一个被判了十五年,一个被判了七年,不知道是不是也在这里服刑。
庄灿走神的一会儿功夫,靳长丰终于笑够。
“我等你很久了,你可算来了。”
靳朝安不废话,开口便问:“我妈在哪儿。”
“晚了,已经晚了。”靳长丰又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看起来是真的开心。
靳朝安深呼一口气,闭着眼,压抑着怒火。
庄灿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问你话呢!总笑什么?再笑给你嘴缝上!”
靳长丰:“我已经把她送给康政道了。”
康政道,应该就是康家现在的掌权人,康二口中那个抢走了他的果实还把他一脚踢出康家的大哥。
庄灿默默看了眼靳朝安,观察他的反应。
靳朝安依然抱肩闭眼,很冷静,甚至冷静的过了头,有点可怕。
“再说一遍。”
靳长丰:“想要找妈妈,你只能去求他,哪怕他让你钻开裆裤,你也得钻。”
他同情地看着靳朝安,贱贱地哼起了一首儿歌,“小蝌蚪,找妈妈,真可怜啊真可怜……”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靳朝安睁开眼。
“早在你四岁的时候,我就知道了,甚至可以说,你的身世,关于你生母的一切,没人比我更清楚。”
“知道她为什么会被ᴶˢᴳᴮᴮ关进精神病院吗?因为你爷爷,哦不,应该是你的好外公,是他亲手将他的女儿送进去的。”
“来,二叔今天就告诉你真正的原因。因为你外公才是这个世界上最虚伪的人,你妈本可以被送回藏城老家,是他嫌丢人,嫌你妈妈疯疯癫癫的样子败坏他的名声,所以才派人把她关进了精神病院,甚至把她关到了远在天边的洲省,一关就是十多年!这十多年,他从未去看过你妈一眼。这些年他一心礼佛,不过是怕遭报应而已!我在你十三岁那年把她从精神病院里接了出来,替她伪造了死亡假象。我觉得,其实你应该感谢我,是我解救了她。”
靳长丰问他:“你知道,为什么老爷子会嫌你亲妈给他丢脸吗?其实原因二叔早就告诉过你了,你呢,你偏不信,傻孩子啊傻孩子,因为你真的就是个野种啊!知道什么叫野种吗?野种就是……你妈根本不知道自己肚子里的种是谁播的,也许是被多人一起播的,哈哈哈哈,这城市街头的地痞流氓乞丐流浪汉那么多,搞不好哪个就是你生父啊!!”
庄灿震惊,这和爷爷和她说的完全不一样。
他说他把他女儿送到精神病院是为了保护她的。
他说之所以不去看她,也是为了保护她,可等他终于能去看她的时候,她却已经不在了。
到底谁是真谁是假,谁是善谁是恶,庄灿已经分不清了。
她偷偷看了靳朝安一眼,不敢去想他此刻的心情。
可他看起来却依然很平静,只静静地望着靳长丰,听他说。
“你以为你是高高在上的权利者?哈哈哈简直天大的笑话!你不仅是流氓地痞的儿子,你还是一个强'奸犯的儿子!你才是这个世界上最肮脏最丑陋的……”
“闭嘴!”庄灿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狱警进来看了看,庄灿本想给他一巴掌,又不得不坐了回去。
她好气啊。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代入感为什么会这么强烈。
靳长丰想了想,决定再告诉他另外一个事实。
“曹熹媛压根就没把你当过儿子,她从没爱过你,但是你以为你亲妈就爱你了吗?不,她没有,她更没有,她甚至比任何人都恨你!”
“在精神病院里,她每天除了哭就是笑,状态好的时候她会哭,哭她有个和自己骨肉分离的儿子,可状态不好的时候,她又会独自发笑,笑着诅咒她生下的那个野种,因为只要一想到这个野种,她就会想到那群对她施暴的流氓,就会咬牙切齿地恨,于是她诅咒这个野种不得好死,诅咒他下十八城地狱……好在医院最后治好了她的病,从此她不再哭,只会笑。”
靳长丰凑上前,贴着靳朝安的脸,“你知道你把我赶出万清以后,我每天最大的乐趣是什么吗?就是去听你亲妈笑,听她大声诅咒你不得好死,每到那时,我的心情就会无比地愉悦。”
说着,靳长丰深呼了一口气,他仰面狂笑,“爽!真是太爽了!”
靳朝安起身离开。
庄灿赶紧追了上去,追到门口,突然想到那些被靳长丰玩弄的少女,她停下脚步,忍不住回头痛骂他一句,“你就笑吧,等你枪毙的那天,我看你笑得笑不出来,无耻之徒!”
靳朝安已经在车上等她了。
见她过来,他便把指尖的烟按灭。
庄灿一上车,靳朝安就发动了车子。
“去哪?”
“瞰海。”
庄灿忍了忍,“不用着急把我送回笼子里,我不跑。”
靳朝安没理她,车子却开得越来越快。
庄灿看得出来,他现在的状态很差。
前面堵车,他狂按喇叭。
有车不小心别了他一下,他疯了似的猛踩油门,往死里别回去。
整个握着方向盘的手都在抖。
他开的是陶潜的奔驰,比较低调。
中途别了一辆法拉利,法拉利明显也是个暴脾气,两辆车在高速路上开始互飙。
那辆超跑明显是经过改装过的。
可靳朝安竟然能够死咬着它不放。
庄灿感觉整个人都飘起来了,这已经不是速度的问题,是还想不想活的问题。
她真的要被吓死,怎么喊靳朝安,他都没有反应。
他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那个世界里只有他,在疯狂找死。
“靳朝安!”她再一次大喊。
“你他妈还想不想要孩子了!!”
车子突然拐下高速。
停好后,靳朝安一把将她搂在怀中。
紧紧,紧紧地抱着她。
庄灿惊魂未定,只僵硬地被他裹在怀中,听他机械性地重复着那三个字。
“对不起,对不起……”
可却无人知晓,这声声撕心裂肺的对不起,到底是在说给谁听。
作者有话说:
明天冷月篇结束,进入本卷最后一篇(大概四五章)
然后就进行下一卷,最后一卷啦(战场转移,不在北城了)大概10万字左右完结
第93章 枕边冷月篇
庄灿好好捋了一下这两天发生的事情, 之后写了一份详细的报告。
“……康二和康政道都想从洪爷那里得到一样东西,而这个东西又很危险,只有靳朝安去拿, 才有把握拿到。
中二病的康二试图用下毒的办法控制靳朝安,计划失败后不知所踪。
康政道抓到了靳朝安的生母,很有可能近期会和靳朝安进行一次谈判。
靳朝安会为了他的母亲背叛洪爷吗?
那个危险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中二病的康二说, 只有拿到这个东西, 他才能夺回被康政道抢走的原本属于他的果实。
所以这个“果实”又是什么?
康家三兄弟之间, 到底隐藏着一个怎样的阴谋?”
庄灿停下笔。
她歪着头, 看着窗外的雪景,隐约中,觉得这个阴谋可能会牵扯出一个惊天的秘密。
兰花社只是康家的走狗。
靳舒宁也只是在给康政道卖命。
所以,一切罪恶的源头都来源于康家。
康家, 才是她真正的目标。
那么,康家背后的阴谋,到底是什么?
靳朝安会被卷进这场阴谋里吗?
又或者……其实他已经深陷其中了?
庄灿拿起笔, 继续写。
她写下了她所知道的一切, 以及她脑海里记下的所有信息。
“……现在有一个突破口,从三江会这边切入,重点要查下二十年前, 康家三兄弟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想要切入三江会, 可以通过当年我养母的案子,三江会在港城有个分部,分部的负责人姓卫, 是个女人, 叫卫琳琅。当年就是她杀了我养母, 嫁祸给兰花社……”
庄灿写了满满四页。
最后把她用来备份证据的邮箱网址和密码也写了上去。
她想了想,又把靳朝安生母的信息写在了后面。
“p.s.万叔,如果可以,希望港城警方可以帮忙调查一下靳朝安母亲的行踪。现在她在康政道的手中,以我对靳朝安的了解,他很有可能会为了救他妈妈而妥协,如果他和康政道联手,后果将不敢想象……”
庄灿收起笔。
她望着最后这段话,告诉自己,她绝对没有任何私心。
可是怎么才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把这份材料寄给万叔?
现在靳朝安的人看她看得很紧,她几乎没有一点自由行动的空间。
就算有,她也不可能就这样去发邮件,一定会被暗中拦截。
庄灿陷入了沉思。
晚上,靳朝安来瞰海接她出去吃饭。
上次京北监狱一别,庄灿已经有一周没见过他了。
中间她还去了一次产检,靳朝安也没有回来。
庄灿一边下楼,一边观察着他的表情。
“怎么。”走到门口的时候,靳朝安接过延悦从衣架上摘下来的帽子,给庄灿戴好。
庄灿抬着头,狐疑地看着他,觉得他这会儿好像是正常了,但是感觉却更冷了。
她甩了他一眼。
戴好帽子,靳朝安便顺势摸了摸她的头。
目光扫到她领口,发现大衣里面只有一件薄衬衫,“多穿点,外面冷。”
说着要延悦再去拿件外套来。
“我热。”最后庄灿也没穿,但靳朝安却还是把外套给她带上了。
到了餐厅,庄灿开始点餐。
她今天胃口好,心情也还凑合,就点了很多,慢慢吃。
脱了大衣后,还真是有点冷。
很快,靳朝安就从带来的手提袋里把庄灿的薄外套拿了出来,走到她的椅子后,给她披上。
“冷了吧?”
庄灿毫不领情地“戚”了一声。
菜上齐了以后,她就开动。
靳朝安不太饿,他没有动筷子,只要了一杯热水。
边喝,边看着庄灿吃。
看她吃得香,空虚的心也好像被她的小嘴一口一口地填满了。
至于在洲省的事情,他们谁也没有提。
庄灿吃饭的时候,靳朝安给她讲了一下前两天的产检情况。
主要是医生嘱咐的一些注意事项。
以前每次一讲这些,庄灿都会和他顶嘴,放狠话扎他的心,告诉他别白费劲了,她死也不会生下这个孩子。
可这次庄灿ᴶˢᴳᴮᴮ倒是挺温顺。
也不顶嘴,就安安静静地听着,边吃边听。
因为她的心思根本不在这儿。
其实庄灿在想,这一周他去干什么了?是不是去见了康政道?有没有答应康政道的要求?他到底会不会背叛洪爷?还是说,他有其它的谋划去救他妈?
“听到了吗?”靳朝安放下水杯,手指倒叩两下桌子。
让她回神儿。
庄灿抬头,顺口而出,“听到了。”
靳朝安笑了一下,“听到什么了?”
“听到也不行?!”庄灿好气,怎么莫名其妙就接了他的话茬了?靠。
靳朝安刚才叫她平时多去阳台晒晒太阳,不要总躺着。
“突然这么乖,不太习惯。”
“有病。”
……
吃了饭,开车回瞰海。
路上遇到晚高峰,堵车半小时。
庄灿没有手机,烦得要死。
这段时间网瘾倒是真戒了。
靳朝安一手撑着头,靠在窗上,大概是太无聊了,他眯着看着前方,悠悠地开口,“给你讲个八卦吧。”
庄灿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
“卫姨年轻时是靳长丰的情人,靳长丰抛弃了她,所以卫姨也恨毒了他。
和靳长丰在一起的时候,卫姨便知道他有个靠山,叫康政道,所以她想尽办法投靠了康政道的对家,跟了洪爷。
十三岁那年,是卫姨救了我,把我带进了三江会,我知道,她只是想利用我来报复靳长丰而已,我对三江会来说,只是一个用来报复敌人的工具。
在港城的那一年,她训练我的胆量,甚至逼我杀人,我不愿意,逃了出去,所以后来被她抓到的时候,她才会逼我开枪杀死你养母。
关于我的身世,是卫姨告诉我的。她之前从靳长丰的口中听到一点有关靳家的秘辛,知道我生母实际是我爷爷的私生女,她一个人来到北城认亲,却被我奶奶拦在了门外,迈不进靳家的大门,可她又不甘心回到家乡,所以便留在了北城。
可是她命不好,没过多久又遇到了负心汉——哦,不是负心汉,是流氓,但卫姨告诉我,我妈只是遇到了负心汉……然后又不幸有了我。
生下我以后,老太太强行要把我送走,最后是被爷爷联合他的大儿子一起骗过了她,于是我便成为了靳长清的孩子,我爷爷的孙子。
卫姨告诉我,我生母是被靳盛洪送回了家乡。可我二十一岁那一年,去过一次藏城,专门寻过她……”
他没有寻到,只带回了一只藏獒。
那年,靳朝安回到北城后,便把全部希望放在了靳盛洪身上,只可惜他一直躲在山里,所以靳朝安才会放火逼他下山。
“真可笑,我竟然是强'奸犯的儿子,我妈妈是被流氓□□后才有的我。她恨我,所以我不怪她,因我本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我的存在,就是她晦暗的一生中最为污秽不堪的铁证。”
“原来我是这样的人,怪不得,从未有人爱过我,我奶奶、我妈……人人都厌我、恨我,我跟你讲……”
他似乎并不需要庄灿的回应,只是在自言自语,用不带一丝感情的语调,讲他小时候的故事,讲他奶奶是如何虐待的他,提到靳舒宁的时候,他却顿了一下。
“没事,你说吧。”
靳朝安反而沉默了。
其实他不讲,庄灿也知道,对于小时候的靳朝安来说,他大姐对他一定是像唯一一束光一样的存在。
车队拥堵,依旧没有一点松懈的迹象,前方来了两辆警察,看样子似乎是有交通事故。
靳朝安侧身看着窗外,他看到了路边的一名流浪汉,忽然笑了。
庄灿的手腕被他捉住,靳朝安指给她看,“老婆,你看,那个人像不像是我的父亲?”
可不等她开口,他又看到了天桥下的一个乞丐,皱了皱眉,又说:“也许是他也不一定。”
“可是这个城市的流浪汉那么多,我要怎么找……”声音听起来有点丧气。
但不到一秒,他又突然雀跃起来,像是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干脆我把他们全部杀光,这样好不好?”
这时道路通了。
庄灿怔怔盯着他,瞳孔惊恐。
她知道他能说到做到。
靳朝安却瞬间恢复如常,他安抚性地摸了摸她的脸,语气温柔,“开个玩笑。”
演技一流。
……
回到瞰海,靳朝安没有进去,而是在门口抱了抱她,“走了。”
他转身离开,走到电梯间的时候,庄灿在他身后开口, “今晚留下来吧。”
说完她就转身进了屋。
靳朝安的脚步顿在那里。
他似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表情,甚至有点委屈。
好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狗,终于被主人允许进入家门。
这是这些日子以来,庄灿第一次主动要求他留下来。
延悦在一旁激动地捂住了嘴。
“三哥!三哥!快进来呀,灿灿要你留下啦!”延悦差点叫出声。
庄灿回房间洗了个澡。
出来的时候,看到靳朝安已经站在阳台上了。
隔着一片玻璃,望着他默默吸烟的背影,庄灿深呼了一口气。
大概是心灵感应,靳朝安一手夹着烟,微微侧过身子,就和庄灿凭空对视上。
好久没见过她刚刚洗过澡的模样,红扑扑的一张小脸,他的心都漏跳了几拍。
掐灭烟后,他推开阳台的门,走向她。
庄灿没再看他,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吹头发。
靳朝安走到她背后,握住她手腕,而后拿过她手中的吹风机,主动帮她吹起了湿发。
他从未做过这种事,但好在记性不错,也学她之前帮自己吹头发时的模样,用五根手指穿过发丝,用手掌隔开头皮,慢慢地移动着热风。
这样可以防止他控制不好温度而把她的头皮烫伤。
这一刻,庄灿在想什么呢?
哦,她在想,在外是威风凛凛的大佬又怎样,到头来还不是要给她当tony。
吹完头发,庄灿也拍完了爽肤水。
整个小脸白里透红。
靳朝安情不自禁地盯着她看,似乎如何也看不够。
庄灿被他看得“恼怒”,一巴掌把他的脸拍到一边。
靳朝安却趁机抓住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一口。
“你——”
“是你要我留下的。”
庄灿:?你还将我一军?
她抽回手,“那我现在教你滚,你滚不滚?”
“不滚。”靳朝安死皮赖脸地抱住他。
这一次,庄灿却没有推他。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靳朝安的眼眶微微湿润了。
他把脸埋在她香香的颈窝,撒娇又委屈地喊她,“老婆……”
庄灿沉默两秒,推开他,却又用双手捧住了他的脸。
她盯着他的眼睛,两个人离得很近很近。
两只兔子无声对视着。
她的眼睛也红了。
“知道我为什么要你留下吗。”
“不知道。”
“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这些话,她在车上的时候就想告诉他了——
“不是没有人爱你,我爱你,虽然我真的不想承认,但我心里那颗日日为你难过的心,却告诉我这就是事实。”
“我爱你,真的爱上你了。”
她放下手,转而抓住他的手腕,将他的大手贴在她的小腹上。
他的手掌抑制不住地发颤……
“摸到了吗?这就是我爱你的证据。我真的从未想过要打掉它,从来都没有过,那些狠话、气话,都不是我内心真正的想法。在你得知我怀孕的那一天,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在那之前,我真的毫不知情,否则我绝不会为了给你下毒而用自己的身体提前试毒……”
“我说过我有解药的,我说过我不会真的害你,可你偏不信我。解药是我用自己的身体试验成功的,如果没有成功,我绝对不会给你下毒。我更没有服用过堕胎药,那都是试毒惹的祸……我怎么可能会服用堕胎药?”
庄灿说得很平静,可靳朝安听得却一点也不平静。
他在听,心也在痛,想象她毫不犹豫地喝下毒药,和毒发时备受折磨的样子,胸腔的那颗心脏,痛得就要不跳了。
庄灿用双手贴在他的手背上,不让他再抖。
“而且这些天,每天我都有好好地吃饭,好好地散步,好好地晒太阳,所以……”
她顿住,而他的心就要冲破了胸腔。
“所以?”
“所以……我妥协了。”
最终她无奈一笑,“你听过一句话吗?最爱的人往往会先认输,所以,我最爱你,我认输了。”
她说她最爱他。
所以她认输了。
庄灿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靳朝安眼角的那滴泪也无声地滚了下来。
庄灿用小指给他擦掉。
擦到脸颊的时候,故意捏了捏他的脸。
“我是心疼你,理解你,所以才做出的让步。我知道你大姐为你付出了很多,而你不仅把她当亲人,甚至也当作恩人,我心疼你小时候没有感受过父爱母爱,虽然我也没有父爱,但最起码,我还有妈妈爱我,我心疼你小时候睡在地下室,唯一的玩伴只有床底下的一只老鼠,我心疼你几天几夜没吃饭,最ᴶˢᴳᴮᴮ后只能把你唯一的玩伴活活摔死,去啃它的肉吃……”
庄灿快要说不下去了,“我知道,在你那么难过的小时候,只有靳舒宁毫无保留地给了你唯一的爱。”
靳朝安在地下室里高烧昏厥,靳舒宁为了让医生过来给他看病,跪在奶奶门前磕头,磕了整整一下午,最后磕得额头上都是血。
这些其实不必他说,庄灿也能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执着。
“所以我妥协了,靳朝安,以后你要好好爱我。”
靳朝安闭上眼睛,嘴角微微弯起,像只大狗一样去蹭她的脸。
蹭完左边,去蹭右边。
庄灿扒也扒不开它,简直比可乐还难颤。
他什么也不说,只是闭着眼睛微笑,黏在她身上,和她紧紧贴在一起,对着她的脸蛋蹭来蹭去。
庄灿扒不开他,只能微微将头仰起,她要呼吸。
还要提两个条件。
“第一,你要答应我,让大姐把我妹妹放出来。”
“第二,你要放了那些女孩,他们是无辜的。你还要放了我师傅,而且我想去看看他。”
靳朝安微微弯着唇角,缓慢地、长长地、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能正常点吗?”
靳朝安重复刚才的动作,又缓慢地、长长地、重重地摇了一下头。
这过程,始终像个大狗一样黏在她的身上不肯分开。
被他折磨了好一会儿,靳朝安才把她的手牵起,枕在自己的脸庞下,闭着眼睛开口,“第二个可以,第一个不行。”
不等庄灿发问,他紧接着说:“五年前,你妹妹从她手里逃跑了,至今杳无音讯。老婆,其实我一直在帮你找妹妹……”
到现在也没停下。
庄灿信他的话,她吃惊的同时,内心却又悲又喜。
喜的是小芙不在他们手里,那这些年应该也没有受到过那些非人的折磨。
悲的是她曾经在他们手里,所以小芙在更小的时候,一定遭受了更大的折磨。
还有一个可能,庄灿甚至不敢去想。
如果小芙成功逃了出来,那么为什么这些年,她却从未联系过她?
“我想跟大姐谈谈,可以吗?我没别的想法,就是想知道,我妹妹当时是怎么逃跑的,都说双包胎有心电感应,也许多知道一些线索,我就能猜到我妹妹到底跑去哪里了。”庄灿想,怪不得当时靳舒宁给她看的那份档案室,小芙的照片很年轻。
原来小芙五年前就从她手里逃跑了。
靠,竟然上了她的当。
靳朝安这会儿终于睁开眼,好好地抱住了她。
他说可以。
“不过不是现在,但也用不了多久了。”
庄灿似懂非懂,也没再纠结这个问题。
两个人稍稍分开怀抱,面对面地对视着,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莫名其妙地都笑了。
庄灿忍不住,“你笑什么。”
靳朝安亲吻她的眼睛,“好好爱你。”
又亲她的鼻子,脸颊,最后是嘴。
“好好爱你。”
他说了好多遍。
庄灿被他抱上床的时候,竟然还有点紧张。
好久没做了,也是因为肚子里如今多了个宝宝。
宝宝会不会听到?
“会碰到宝宝吗?”开始前,靳朝安亲亲她的耳朵。
庄灿耳朵瞬间爆红。
人家想的是会不会伤害到宝宝,而她竟然想的是……!!!
最后,她双手紧紧扣着床单,舔了舔干涩的唇,“你轻点,应该就不会……”
“好,我轻一点。”他开始去吻她的唇,甚至连呼吸都轻了。
吻一会儿,离开,说一句话。
他说你真好。
说完,去吻她的脖子。
又说我爱你。
最后的那一下,紧紧地抱住她的身体,颤抖着说:“很爱很爱你。”
……
庄灿“重归于好”的计划成功得很彻底。
这一夜,她只想着准备要做的事情,在靳朝安无比温柔的呵护下,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94章 在劫难逃篇
庄灿一早醒来, 靳朝安已经不在了。
她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
庄灿望着天花板,魂游似地伸出了手,用手背贴了贴脸, 体温还是滚烫的。
不知怎么,心里有一种落寞的感觉。
而正当她emo的时候,靳朝安正在齐优的诊所内拆脖子上的线。
他今天来的倒是很准时, 甚至比约定的时间还要早一点。
“会有点痛, 忍一下就过去了。”
齐优做好消毒工作后, 准备动手。
拆线的过程中, 他时不时地瞥他两眼,一脸懵逼。
拆好线,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遇到什么好事儿了, 这么开心?”
嘴角的笑就没停下来过。
最近可是难得见到他这样。
靳朝安摆摆手,也不言语,他摸了摸脖子, 心情畅快地去了病房。
那个小家伙还没出院儿。
他来讨他的画。
那张“全家福”。
好在, 小家伙有给他收好。
齐优进来的时候,正看到靳朝安把画仔仔细细地叠好,放进了西服内衬口袋里。
像个宝贝似的。
他走上前, 他也正出来。
临走时, 靳朝安还rua了把小家伙的头。
“这就走了?”齐优问号脸。
“走了。”
“你妈那边打算怎么办?”
再看, 人已经下了楼。
……
庄灿正准备吃午饭的时候,靳朝安回来了。
他也没吃,准备坐下和她一起吃。
“可以么?”手都搭在她身后的椅背上了, 却还噙着笑意, 明知故问地请示她。
庄灿傲娇地哼了一声, 喊延悦给她三哥准备一副碗筷来。
延悦一激动,在厨房里直接cei了两个杯子。
两个人互相投喂,一顿简简单单的午餐吃了将近一个小时。
这过程,靳朝安的左手一直搂着她的腰。
“对了,我把那些证据都备份到u盘里了,u盘被我藏在了可乐的狗窝,你派人去拿吧,要是找不到,哪天我和你回趟景园亲自去找。”
“不着急。”靳朝安好像也不是很在意,喂完她最后一口汤,放下调羹,摸了摸她的头,“好乖。”
庄灿握住他的手腕,“你下午有事吗?我想去逛逛商场,你陪陪我?”
她说以前每次逛街,路过那种可可爱爱的母婴店,都想进去逛一逛,这次可终于等到机会了。
“陪你。”靳朝安抬起她的下巴,吻了她一下,“有事也要陪你。”
收拾妥当后,两个人一起去逛商场。
靳朝安在门口,把庄灿的手机递给她。
庄灿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表示她的手机已经恢复正常了。
可她却笑了笑,把手机直接扔进了玄关抽屉里。
“不带了,这段时间网瘾真戒了,没什么想看的,而且手机还有辐射,对宝宝不好,我看孕婴杂志上说宝妈应该少玩手机,为了宝宝我也不玩了。”
靳朝安撑在门框上看着她。
庄灿穿好大衣,扑到他怀里,把脸埋在他胸口说:“我知道你不是在试探我,但我还是想说,我现在真的什么都不想折腾了,只想和你好好过日子,没有什么甘心不甘心的,从我决定妥协的那一刻,一切就都过去了。以后,我的心里就只有你,还有我们即将出生的宝宝。”
她也有点委屈,“其实你都不知道,我每天都多紧张的……明明我也还是个宝宝啊,竟然就要当妈妈了……”
“你永远是。”靳朝安双手环住她。
“什么?”
庄灿的身体在他的怀抱里轻轻摇晃。
“我的宝宝。”
庄灿轻轻打了他一下,“呸,恶心。”
打完竟然还被他捧住脸亲了一口。
身后的延悦看着站在门口,像小学鸡一样打情骂俏的两个人,人又傻了。
……谁能来告诉她,这,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
这次出门,庄灿没让靳朝安清商场,只带了几个保镖,而且还都是在暗处跟着。
“逛商场就是热热闹闹的才有感觉。”
两个人坐进车里,庄灿搂着他的胳膊,把头靠在他肩上,“再说有你在我身边,贴身保护着,我怎么可能会有危险,你会让我遇到危险吗?”
“不会。”靳朝安当然不会。
“嗯嗯嗯,相信你,你就是我的大保镖。”
行驶到半路,庄灿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串佛珠。
这是靳盛洪手上的那串。
他的丧事是靳舒宁操持的,那时靳家正处于风口浪尖,所以她只简单办了办。
庄灿递给靳朝安,“差点忘了,这是爷爷临终前让我交给你的,他说这串佛珠可以保佑你,希望你能时刻戴在身上。”
靳朝安没说什么,拿过手串,又握住庄灿的手,给她缠在了手腕上。
细细的手腕,整整缠了五圈。
“现在保佑你。”
庄灿心念微动,靠在了他怀里,眼神一直盯着手腕上的佛珠。
到了商场,两个人就先去母婴店里逛了逛。
但是因为庄灿还早,好多东西不需要这么早准备,所以也没买什么,倒是靳朝安,种草了很多可可爱爱的小奶瓶。
“切,你又不会喂奶。”
“我可以学。”
“你学什么学,你就会——”
“嗯?”
庄灿咽了咽吐沫,脸一红,赶紧把头躲开了。
可靳朝安并不打算这么容易放过她,趁ᴶˢᴳᴮᴮ庄灿一个不注意,在她嘴上偷袭了一口,坏笑着承认,“是的,我就会吃。”
靠!店员还在呢!
“你找死是不是!”庄灿赶紧推着他出了母婴店。
虽说没带保镖,可身后到底还是跟了两个,负责帮他们提东西。
看在保镖很帅的面子上,庄灿也就答应了。
路过女装店,庄灿说想进去买两件衣服。
靳朝安当然说好。
庄灿试衣服的时候,靳朝安便坐在沙发上等着她。
他们一进来,这家店就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不再接待其它贵客了。
庄灿注意到这点,默默记在心里。
她试了几身给靳朝安看,可靳朝安看她穿什么都说好,庄灿觉得没意思,就说不给你看了。
她在试衣间里自己看。
靳朝安笑了笑,叫她慢慢试,还喊了服务员过去帮她参谋。
然后他摸出烟盒起身去了抽烟区。
庄灿看了沙发一眼,然后收回目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好纠结呀,不知道买哪件。”
店员小姐姐:“您穿哪件都好看的,不然一会儿再问问靳先生的意见?”
“算了吧,他能有什么意见?肯定说都好看都买,我要这么多衣服做什么……还不如让我闺蜜参谋参谋。”
小姐姐笑了笑,她还是头一次见到嫌衣服多的贵妇。
庄灿突然转身对她说:“可不可以借你手机用一下啊?我手机忘记带出来了,我拍几张照片传给我闺蜜,让她帮我挑一挑,过两天再来买,一会儿你加我微信传给我就好啦。”
“好的好的没问题。”店员小姐一听能加到靳太太的微信,想都没想,忙不迭地跑回柜台拿手机。
庄灿拿到她手机后开始自拍,趁着换衣服的间隙,迅速给博威编辑了一条信息。
发送后立马删除。
她一颗心还在跳。
她知道,就算靳朝安把她的手机通讯恢复了,但必定还会有监控。
她好不容易才取得了他的信任,绝对不能再冒这个险。
从现在起,每走一步,都必须小心又谨慎。
最后庄灿只买了两件衣服,靳朝安还有点不满意。
他把袋子从她手中接过来,递给了身后的保镖。
庄灿说过几天再来,“带延悦不带你了。”
又一想,延悦看她可能连头发丝都是美的,大概还不如靳朝安呢。
靳朝安想了想,揽过她的肩,“下次喊沈夏一起,如何?”
“好耶!”庄灿立刻同意,沈夏的审美最好了~
……
两人回到瞰海,刚停好车,靳朝安的手机响了。
庄灿看他接起电话,表情逐渐冷了下来。
“怎么啦?”
靳朝安挂了电话,摸了摸她的头,“没事。”
“哦。”庄灿也没再问。
“你先进去,我还有事,先不上去了。”他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
庄灿下车后,靳朝安的车子便迅速开走了。
崔阿姨把她接上楼。
庄灿回忆着刚刚靳朝安在车上接电话时的那个眼神,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发生。
那个眼神,真的很可怕……
一进门,庄灿没看到延悦,问崔阿姨,“延悦呢?”
家里一个人都没有。
连那个老大姐都不在。
“袁彩也不在?”
崔阿姨支支吾吾地说不知道,说她刚买菜回来,回来家里就没人了,她也不知道人去哪了。
此刻,靳朝安的车子开到了护城河边。
他坐在车里,车窗缓缓降下,一只手伸了出来,掸了两下烟灰。
“带上来。”
很快,袁彩就在保镖的押送下,从后面一辆保姆车里走了下来,来到靳朝安面前。
延良从她小腿后狠踢一脚,袁彩“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她整张脸鼻青脸肿,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了。
靳朝安没有看她,也没有说话,只是撑着脑袋,一只手夹着烟,偶尔慢慢吸上一口。
可他的表情却愈发阴冷,像是要亲手活剥了谁的皮。
袁彩跪在地上呜咽地哭,“朝安,朝安,你不能这么对我,你不能……”
靳朝安扬了下手,彭晋立刻用胶带把她的嘴巴封上。
过了一会儿,齐优的车子赶到,延悦从他车上慌慌张张地跑下来,她的眼睛都红了。
来到三哥面前,她恶狠狠地瞪了袁彩一眼,“三哥,测出来了,是,是堕胎药。”
今天延悦正准备做晚饭的时候,发现袁彩鬼鬼祟祟地进了厨房。
往她提前炖上的鸡汤里倒东西。
延悦没有当场拆穿她,因为真要动起手来,她不是袁彩的对手。
她也没有先告诉三哥,而是把延良喊了过来,等他一到,才出手把袁彩拿来。
延良把袁彩押上了保姆车,在车里进行了一番毒打和审问。
延悦则把汤迅速带去了齐大夫那里做化验。
结果出来,竟然是堕胎药。
这种药不仅可以使人流产,甚至还有一种更毒的功效,一旦服用,就会像毒'品一样,让人终身上瘾。
而后,慢慢地蚕食人的意志,随着服用的次数越来越多,最终沦为操控者手中的傀儡。
延悦吓了一身冷汗。
这种药很特别,属于国外禁药中的一种,一般的产检根本查不出来。
但是齐优知道,因为这些禁药,都是他的老师发明的。
他的老师是洪爷的亲信,也是他的“御用医师”。
延悦说完,齐优走过来又说了几句,“保险起见,明天带她来我诊所做个全面的检查。”
袁彩死咬着不吐口,谁也不知道之前她到底有没有成功过。
但靳朝安一直在防着袁彩,不仅有派延悦在暗中监视,其实也布置了别的手段,袁彩在此之前成功的几率应该不大。
但依旧不可掉以轻心。
如果他的妻子和孩子,有任何一点意外……
靳朝安推门下车。
他掐起她的下颌,撕下她嘴上的胶带,把通红的烟头捅进她微张的嘴巴里,狠狠碾灭。
袁彩痛得发疯尖叫。
靳朝安松开她,接过延良递过来的消毒纸巾,擦了擦手。
上面都是她的血。
“这是,这是洪爷的命令……”
万清被靳乐言夺回后,靳朝安迟迟不进行下一步计划,反而全部心思都放在了一个女人身上。
包括之前沈氏的事情,洪爷也派人完整调查了一遍,没想到,靳朝安最后竟然是为了一个女人,把即将到手的肥肉拱手相让。
洪华生培养了他这么久,几乎倾注了全部心血在他身上,用了整整五年帮他建设宁安科技,助他夺回万清而铺路。而如今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他竟然就要背叛他了?
他怎么可能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心中一直有一个宏伟蓝图,靳朝安答应过他,帮他击垮康家后,他们父子俩会一起将这个宏伟蓝图变成现实。
而如今为了一个女人,他就要背弃他们的约定,就要放弃他们的理想江山。
“你难道忘了你曾经是怎么答应洪爷的吗?靳朝安!你是要做大事的!你不该,也不能为了任何一个人停下脚步!这个女人只会影响你,会拖累你……你今天就算杀了我,洪爷也不会留她的,他已经下了指令了,即使我失败了,还会有别人,你也是三江会的人,你觉得,洪爷手下的那些暗卫,你防得过来么?何况如果你真的杀了我,你又怎么去跟洪爷解释?”
洪爷想要除掉庄灿,纵然有袁彩故意挑拨的成分在,但事实上,她并没有猜错。
“你猜对了,我确实不想再给洪爷卖命了,我也确实想带着我的妻子孩子离开这里。”
他笑了笑,“但有一点,你并未猜对。我迟迟未对康家动手的原因,并不是因她,而是为了另一人。”
靳朝安不想再和她废话太多,他抱着抱肩,闭上眼,好像在回忆什么。
两根手指抵在太阳穴处,轻轻地点着。
“啊。”他想起来了,睁开眼,看向下方。
“我记得,你好像很怕虫子。”
雀跃的眸子闪过一丝诡异和狡黠。
靳朝安弯下腰,对着她惊恐的一张脸,笑道:“你知道什么叫做虫牢吗?”
袁彩意识到什么,涕泪横流地摇着头,“不……不!不!!!”
她惊慌失措地往后退,被保镖一左一右架住。
靳朝安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肩,“别慌,很快你就知道了。”
“洪爷……洪爷不会放过你!不会放过你!!!”
……
袁彩被带走后,齐优走过来,一脸担忧。
“你把袁彩囚禁了,洪爷联系不上她,肯定会起疑。如果洪爷真的动手……”
他知道,靳朝安其实只是想退出,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和洪爷反目成仇。
靳朝安走到河堤边,默了很久后,只说了一句话,“你准备一下,明天一早,我带灿灿去你那里检查。”
“哦,好。”
这一晚,靳朝安没有回瞰海。
庄灿很早就睡了,一大早,靳朝安就过来接她去医院。
庄灿还纳闷,“今天不是产检的日子呀。”
靳朝安给她穿好羽绒服,戴好帽子,亲了亲她的耳朵,“只是去齐优那,之前不是还总头晕?再去检ᴶˢᴳᴮᴮ查一下。看看这段时间的食疗有没有效果。”
“哦。”庄灿乖乖跟她上了车。
临出门时看见延悦,紧张兮兮地看着她,庄灿想问她昨晚干什么去了,最后也没问。
好像袁彩不见了。
到了齐优那里,各种检查做完,一上午过去了。
有些化验结果要下午才出来。
等着的时候,靳朝安带她来到一间儿童病房。
他们没进去,因为小家伙正在里面睡觉,隔着门上的玻璃,靳朝安指给她看。
庄灿故意逗他,假装惊呼一声,“哇哦,你鹅子呀?”
靳朝安:“……”
手捏了捏她的小肚子,“我儿子在这。”
“切,也有可能是女儿呢。”
“女儿更好,我最喜欢女儿了。”他从后面抱着她,亲了亲。
下午,庄灿的化验结果出来,齐优汇报的时候,靳朝安没让庄灿听见。
小家伙睡醒,庄灿正在儿童病房里陪他玩积木。
靳朝安站在门口,一边看着庄灿,一边听齐优汇报。
“虽然没中袁彩的毒,但……你这个孩子情况不太乐观啊,医院那边怎么说?”
“已经在保了。”
“我的意见是,不能再有一点差池了,必须尽快去个平安的地方保胎。”
“北城太危险了。”他好像是在提醒他。
靳朝安又怎么会不知道。
“你妈那边的计划,得抓紧了。我知道你在布局,等康政道主动上门,可这过程太耗时间,万一洪爷真的派人过来……我知道你能护住她,但就怕万一……如果真出什么意外,一切可就来不及了。”
靳朝安说好。
什么?齐优根本没懂。什么叫好?
他怀疑这人根本没有好好听他后面的意见。
直到一周后,齐优终于了然了这个“好”字的含义。
靳朝安放弃了。
放弃他的生母,决定带庄灿立刻离开。
第95章 在劫难逃篇
自从靳朝安把曹熹媛放了, 她就住进了医院。
靳乐言上位后,在康政道的操控下,已经把万清彻底变成了康家的傀儡。而且他的行事作风嚣张跋扈, 和靳朝安在位时的“嚣张”完全不同,靳朝安的嚣张是雷厉风行、手腕狠辣的嚣张,别人就算再不喜欢他, 也不得不服。反之, 靳乐言没有他三哥那样的手段, 却处处学他“针锋相对”, 很快业界大佬便纷纷对他产生了极大的意见。
但他仗着有康家在背后撑腰,一意孤行,根本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甚至连靳舒宁的话也不听。
靳舒宁心好累,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医院照顾曹熹媛,抽空还要去戒毒所看乐一。
而且康先生只给了她一周的时间, 一周后, 她再不能劝服靳朝安归顺康家,那他便会出手,用自己的方法对付他。
靳舒宁尝试联系靳朝安, 可自从上次股东大会后, 他根本不接她的电话。
外加思子心切, 这几天,她的眼睛都哭肿了。
医院大门外,靳朝安在车里等候。
靳舒宁刚从医院大门出来, 就被人蒙住头塞进了车里。
车子随后开走。
一小时候, 她在一间密不透风的房间醒过来。
手脚都被束缚着。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看清了坐在对面椅子上的人。
“醒了?”靳朝安把手中的茶盏悠悠放下。
“你要做什么?”
“给我一个你不想走的理由。”
靳朝安点了下她,“除了孩子,孩子我可以帮你弄过来。”
靳舒宁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直到靳朝安走过去,来到她面前。
他挑起她的下巴,盯着她的眼睛,很认真地看了一会儿,“你爱他啊?”
“他答应过我……”
“什么?”又封住她嘴,“先别说,让我猜猜。”
靳朝安转过身,一手撑着下巴,装作思考两秒。
然后他回过头,笑了。
“他答应你,等你事成之后,娶你进门,给你名分?”
靳舒宁垂下头,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落。
靳朝安走过去摸了下她的头,“我的傻姐姐,先别急着哭,再等一等,我会让你为自己的愚蠢而尽情落泪。”
他走出去,吩咐门口的保镖,“看好她,人若跑了唯你们是问。”
两天后,康政道的私人飞机落地北城。
万清会议室大门外,靳朝安姗姗来迟。
靳乐言像只护院儿狗似的守在门口,一见到靳朝安,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三哥好大的架子啊,竟然敢让康先生等你这么久。”
靳朝安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再给他,朝彭晋打了个手势,随后大门敞开,他信走了进去。
靳乐言刚要跟进去,就被彭晋拦在外面,顺手关上了门。
“你,你要干什么!”靳乐言察觉到事情不妙,吓得直往后退,没两步就撞在身后一个胸肌健硕的大块头上。
彭晋使了个眼色,那个黑人保镖便拎着靳乐言的脖领子拖进了厕所,整个过程,办公区的人全都坐在工位上瑟瑟发抖,没有一个人说话,也没有一个人上来阻止。
此刻,会议室内。
康政道特地把上位留给了靳朝安。
他坐在一侧,礼貌地朝他点了下头。
嘴角微微含笑。
他们两个都是手腕利落的人,谁也没工夫打太极。
两个人一来一回,一句废话也没有。
靳朝安:“你的条件。”
“我要你把哈恩博士从三江会带出来,交给我。”
“你能给我什么?”
康政道伸了下手,“你的一切——都可以。”
他笑道:“万清可以重新回到你手中,当然,还有你的母亲。你放心,这些日子,她在我家中过得很好,只是常常思念她那远在天边的孩子——可怜天下父母心,我也很希望你们母子能早日团聚。”
靳朝安起身,边走边说:“我来只是想告诉你一句话,万清给你,我妈也给你。你实在高估了我,我没你想的那么有野心,也没那么有孝心。但我这人有一点你可能没有猜到,我很‘小心’,心眼小的人最爱睚眦必报,你伸手从我这里拿了东西,拿可以,但不能平白无故就拿了去,总要付出点代价,我这颗‘小心’才能舒坦,简单一句话——”
走到门口时,靳朝安回过头,嘴角向上一挑,“我妈和万清不是白给你的。”
“哦?你想让我付出什么代价?”
大门拉开,靳朝安头也不回地迈了出去,“等着吧。”
……
庄灿以为靳朝安今晚又不回来了。
洗完澡,庄灿坐在床上,延悦在后面帮她擦身体乳。
庄灿的背很薄,可人家怀孕都会长肉,她却是越来越瘦,好像身上唯一那些营养,都给了肚子里的孩子。
延悦摸着心疼极了。
庄灿坐在前面,很认真地翻看孕婴杂志。
靳朝安走进来的时候,脚步很轻,她没有听到。
还是延悦察觉到身后来人,她回过头,靳朝安正好把手指抵在唇边,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延悦秒懂,立刻把身体乳轻轻放到三哥伸来的手上。
随后她蹑手蹑脚地退出去,小心翼翼地带上了房门。
靳朝安坐好,往上又掀了掀她的睡袍,挤出一点乳白色的膏体,往她光滑的背部均匀地涂抹。
抹到一处凸起的疤痕时,他的心像被根刺扎了一下。
指尖轻颤,不小心划过她的蝴蝶骨。
庄灿“嘶——”了一声,靳朝安立刻停下。
以为弄疼了她。
岂料,庄灿只是歪了下头,把手里的杂志赌气似的丢在了一边。
她问延悦,“你三哥是不是在外面偷偷养着小情人?”
靳朝安嗤地一笑。
庄灿立刻回过头来。
奶油质地的乳液,在她的鼻尖上轻轻一抹。
靳朝安笑着收回手,“我就只偷偷养过你一个小情人。”
庄灿的眼睛眨了眨。
脸颊泛过一丝红晕。
其实刚刚转过身,看见他的一瞬间,庄灿想起了很久前的一幕。
那时她背部烧伤,一个人躺在医院生闷气,靳朝安丢下她去看沈夏。
延悦给她涂药膏的时候,也是被他在背后偷偷地掉了包。
那时的她,如何也不会想到,未来会有一天,和他会是如今的这番境遇。
“还涂吗?”
庄灿点了点头。
靳朝安转过她的身子继续,最后又在她的脸蛋上轻轻一点,“这里也要涂一点。”
庄灿转身直接抱着他,像只小猫咪一样窝在他怀里。
她埋头问,“这些天你去哪里啦?”
靳朝安双手搂住她,低头枕着她香香的肩膀,“处理事情。”
“那处理完了吗?”
“很快了。”
庄灿没再问,靳朝安把她放好,躺在枕头上,而他则躺在她身旁,把脸贴在她的肚子上。
他认真地听,仔细地感受,温柔地唤她。
“灿灿。”
庄灿摸着他的耳朵,“嗯?”
“我带你离开北城吧。”
“好呀,可是你妈妈怎么办?”
“不再找了。我想带着你和大姐,再带上可乐,我们一起离开,我在z国有个庄园,没有任何人知道,那里空气很好,到处都是栀子花香的味道,一年四季洒满阳光,很适合居住。”
“前段时间,我叫人在庄园里又盖ᴶˢᴳᴮᴮ了一座采摘园,里面种了很多你爱吃的水果,等果子熟了,我们两个便一起去摘,摘完果子我们再去海边捉小蟹。”
“到时候我再把大姐的孩子接过来,还能和我们的宝宝做个伴。”
他憧憬这段未来的时候,脸上一直挂着浅浅的笑。
“好呀,都听你的。”
靳朝安闭上眼,握住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一口。
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庄灿的眼神逐渐冷漠下来。
她知道,靳朝安要带着靳舒宁逃了。
如果真的去了那个与世隔绝的鬼庄园,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出来。
没有时间了。
庄灿想,在走之前,她一定要把线索放出去。
算算日子,就是明天了。
……
转天一早,庄灿去衣帽间换衣服。
她把上次买的那条牛仔裤拿出来,放进袋子里。
“Honey,你今天有没有时间?”
庄灿探出头来,“上次买的裤子有点小——也可能是宝宝长得太快了,我还没穿,不想浪费,你陪我一起去换个尺码吧?”
靳朝安刚醒,嗓音还哑哑的,他说好。扯出一个小小的气泡音。
“我想约沈夏一起,可以吗?上次你答应的哦~就要离开北城,我挺舍不得她的。”
庄灿和沈家人虽然没有感情,但若真要离开,确实只有沈夏是她会稍微不舍的。
“我派人去接她。”
“嗯嗯,你也得来,给我们两个拎包。”
靳朝安笑了下,起床。
他拿上烟盒,去了露台醒神儿。
庄灿给上次加她的那个导购小姐发了条微信,告诉她一会儿要去趟店里。
她特地叮嘱,“正常营业就行,我只去换个号码,别影响其他人。”
靳朝安从露台出来,庄灿正好收拾完。
庄灿要扑过来亲他,被他伸手挡了一下。
他身上还有烟味儿,不好闻。
“我先去洗个澡。”
靳朝安打理完毕后,和庄灿下楼吃了个早餐。
吃完,他亲自开车带她出门。
沈夏今天正好有空。
不过她很早就来了公司,处理一些事情。
靳朝安和庄灿在沈氏楼下等她。
透过车窗,庄灿微微仰着头,看着云层下的大厦。
“怀念?”
靳朝安透过后视镜看着她。
庄灿坐在后排。
她很诧异,靳朝安对她竟然已经如此了解。
她一个眼神,一个微表情,他就能看透她的心中所想。
“是呀,怀念。”
庄灿的一生,从未过过一天正常人的日子,在沈氏上班的那段时间,是她最接近一个普通人的时光。
她穿上了工装,和小姐姐们一起挤电梯,一起喝下午茶,每天看书充电提升自己,虽然也很难,每天像打了鸡血一样,但庄灿却累并快乐着,有一种在体验别人人生的感觉。
那样的人生,总觉得一辈子都不可能会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庄灿托腮望着车窗外,看到穿着ol风的小套装,踩着高跟鞋的沈夏走了过来。
她抢先一步下车,给沈夏拉开了车门,“二姐,坐这里。”
沈夏朝她笑笑,塞进她怀里一个小盒子。
庄灿随后坐进去,拆开包装发现里面是盒巧克力。
“谢谢二姐。”
沈夏上车后,和靳朝安打了个招呼,随后就和庄灿坐在后排聊天。
先是聊了聊家里的情况,沈夏耐心地把每个人的近况都念叨了一遍。
庄灿摆弄着盒子里的巧克力,听得几分心不在焉。
这过程,靳朝安一直在专心开车,并不插嘴她们姐妹二人的谈话。
沈夏握住她的手,“爸爸真的很想你,有空你和朝安一起回家看看他吧。”
“嗯,走之前我会的。”
沈夏疑惑,“你要走?”
她看了看灿灿,又看向靳朝安。
庄灿突然想起,这是个秘密,不能说出去。
她做了个嘘的手势,小声告诉沈夏,“嗯,因为我怀孕啦。”
“什么?”沈夏一脸惊喜,“什么时候的事儿?”
“快两个月啦。”庄灿甜甜笑着,“所以我们打算去个四季如春的地方养胎。”
说完,通过后视镜,给前排的司机暗送了一波秋波。
沈夏虽然不舍,但也知道这是好事儿,别的她也没再多问,靳家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想来出国也是靳朝安安排的。
她只嘱咐庄灿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到了商场,靳朝安走在她俩后面,一起上了电梯。
他在门口没进去。
里面有客人,还不少。
看见庄灿,几个导购同时热情迎了上来。
庄灿搂着沈夏的胳膊,挥了挥手里的袋子,“我把我闺蜜带来啦。”
“是沈小姐。”导购朝沈夏打招呼。
原来沈夏才是人家的vvip。
其实这家店倒也算不上什么奢侈品,不像靳朝安平时穿的那种,衣服都得是定制的。
但是庄灿蛮喜欢的,她倒是没想到,有一天还能和沈夏的审美统一了。
沈夏听说她上次来呆了整整一个小时,最后才挑了两件衣服,不禁笑出声,“好,这次我来帮你挑挑看。”
“好呀。”
看着沈夏走向展架,庄灿向导购扬起手提袋,“上次的牛仔裤再给我找条大一码的吧,我再试试~”
导购忙说好。
庄灿转身的时候,余光瞥见了一个熟悉的女孩和她擦肩而过。
那女孩一看就是刻意打扮的,脚上的细高跟都有点踩不稳,她路过庄灿身边的时候,故意擦了下她的肩膀,然后就径直走向了试衣间。
庄灿紧张地看向门口,靳朝安此刻正举着手机打电话。
他另一只手揣在裤兜里,闲闲地站在橱窗前,修长挺拔的身姿,比旁边男装店门口的模特还要惹人眼球。
庄灿又看了眼沈夏,沈夏的衣服挑得很认真。
庄灿从导购手里接过大号的裤子,也没把小号的还给她,“我都试试。”
然后她转身走向试衣间,进了刚刚那女孩进去的那一间。
“博威收到短信后一直让我在这等你。”女孩一见她就开口,她正是博威那个小女友。
庄灿话不多说,从装牛仔裤的袋子里迅速拿出那份资料,“上面有地址,一定要以尽快的速度寄出去。”
女孩收好,也从包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给她,“博威这段时间联系不上你,很担心你,他就在这店附近,你若需要脱身,他帮你想办法。”
“不用,我暂时不需要脱身,这是什么?”
“哦,这是博威让我给你的,他让我转告你,医院逃跑的那个女孩他找到了,不仅找到,那女孩当时从酒店逃出来的时候还带了证据出来。她的手机一直藏着没有被发现,虽然被屏蔽了信号,但是能录音也能录视频,出逃前一晚,她们每个女孩都录了一段视频……通过女孩们的口供和手机里的录音,博威整理了一份证据,哦对了,云歌那边也有了线索,是通过菲姐查到的——重要文件都在里面了。”
庄灿震惊,这简直是突破性进展,虽然她没看到那份视频的具体内容,但可以想象,若要联合其它证据,包括她自己收集到的那些一起曝光,效果肯定会比深水炸'弹还要猛。
她想说把这些证据一起寄给万叔,可又怕港城警方那边有康家的保护伞,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眼看时间不多了,庄灿萌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给我。”她把那个厚厚的牛皮纸袋收好,还是放回刚刚那个袋子里,上面用牛仔裤盖上。
女孩先一步离开,过了一会儿,庄灿从试衣间出来。
正好沈夏走过来,身后的导购小姐手里提着几套衣服。
“试试这几件,我觉得很适合你。”沈夏拉住她的手。
“好。”庄灿重新回到试衣间,“你跟我一起吧。”
沈夏接过导购递过来的衣服,跟了进去。
临出来时,庄灿一把抓住沈夏的手,“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
从商场出来,庄灿满载而归。
靳朝安先是把沈夏送回公司。
庄灿摇下车窗,“二姐,不要太拼命,该歇就歇,多让沈君柏那个废物帮你分担一点,每天不要总想着怎么照顾别人,也要多照顾照顾自己呀!”
沈夏回过头,站在阳光下,朝她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小傻子。”
“说谁呢?!”
“我。”
“哼!”
靳朝安启动车子,俩个人回到瞰海。
在楼下,他给延悦打电话下来接庄灿。
他没上去。
“约了秦戈,晚点回来。”靳朝安凑上前,亲了亲她的脸。
庄灿知道,临走前他有很多事情要交代,一定非常忙。
“好,别太辛苦。”
庄灿一走,靳朝安便开车离开了小区。
他重新回到了商场的地下车库。
这时,博威的小女友被彭晋带了过来。
“东西已经按照你的要求给她了,能把博威放了吧?”
手下给靳朝安递上烟。
他靠在车身前抽完。
一根烟过后,靳朝安挥了下手,叫人把女孩带走。
彭晋上前,有点不太理解,“三哥,要对付康家,我们直接动手更方便,为什么非要通过庄灿小姐?”
所有证据都是靳朝安ᴶˢᴳᴮᴮ准备的。
包括那些女孩的视频,并不是出逃前录的,而是现在录的。是齐优没日没夜地实验,终于治好了她们的神智,恢复了她们的记忆;是秦戈卧底在云歌这么多年,终于查到了康家的罪证。
是他默默收集了所有证据,并将一切双手奉上。
靳朝安吐了口烟,笑了,“这件事必须由她来亲自做。”
这是她的执念。
彭晋似懂非懂。
片刻后,靳朝安吩咐他道:“帮我约一下陆思源。”
第96章 在劫难逃篇
庄灿并不知道靳朝安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他也没把具体计划告诉她,当然,庄灿什么都听他安排, 她也不问。
但她隐隐觉得,这里面的事情并不简单。
还有那个老大姐突然凭空消失,这件事儿庄灿怎么想都觉得有些蹊跷。
外加延悦这两日一惊一乍的状态, 庄灿总感觉靳朝安一定有什么事儿在瞒着她。
现在, 她只希望她的计划能够一切顺利。
时间紧迫, 当前她还有两件事要做。
一是回趟沈家, 二是去看看她师傅。
靳朝安把她师傅放了后,就一直给他安排在酒店里。
他说是她师傅自己不愿意离开,可庄灿怎么可能会信?
她师傅是个不喜欢被束缚的人,哪怕住在五星级酒店, 也不会舒服的,更别提精神上有多受折磨,他怎么可能不愿意离开?
如果不是因为她, 师傅肯定还在山间乡野过着闲云野鹤的日子, 绝对不会被人“绑架”到这里受苦。
其实她到现在才来见他,也是因为不敢,因为愧疚, 因为自责。
但她一定会想办法在他们离开北城前先把师傅安全送走的。
靳朝安把庄灿送到酒店门口, 并未跟进去。
她师傅住在总统套房。
庄灿迈进大堂的时候, 还有点紧张。
拿到房卡,刷开房门,庄灿立刻耸拉下脑袋, 就像条件反射似的, 她知道师傅看到她一定会好好数落她一顿的。
可走进房间后, 庄灿却震惊了。
沙发上,师傅左拥右抱着两个美女,桌子上摆着大鱼大肉,对面还有几个罗裙飘飘的美人儿在给他跳舞。
这画面简直太上头了。
“干什么呢!!”庄灿的小火苗蹭蹭地往头上蹿。
她上前两步,立刻把线拔了,音乐中止,师傅“哎哎哎”地睁开眼,看到庄灿,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你干啥!”
庄灿叉着腰,站在沙发前,气吼吼地指着他,“我还想问你了!亏得我天天担心你担心得要死,敢情你你你——”
姑娘们吓得四散而去,庄灿师傅怀里瞬间空荡荡,这会儿他的脑门上还有两个鲜红的唇印。
简直不忍直视。
“我什么我?我在这过得好好的,你闯进来把我小美人儿都吓跑了,你还我小美人儿!”
“我还你大爷——马上收拾东西,给我走!”
“不走就不走,这里管吃管喝美得很,我就不走!”
“不走也得走!”
庄灿气死,原来她真冤枉了靳朝安。
敢情不是人家不让他走,还真是他自己不想走!
庄灿甩门出来,靳朝安倚在门旁正在弯腰笑。
显然,刚才师徒两人的对话全都被他听了去。
庄灿瞪他一眼,“笑什么笑?”
靳朝安过去摸她的头,“乖,不生气。”
“都怪你,都是你惯的!”
“怪我。”
“你明天就派人把他给我丢回山沟里!不行,今天,今天就丢!”
“好,今天就丢。”靳朝安抱抱她,“不生气了?”
“哼。”
晚上,靳朝安和庄灿回沈家吃饭。
他们要离开北城的消息没有透露给任何人,除了沈夏,但是沈夏必然不会说出去。
沈兴德不知道他们要离开。
他很热情地招待他们,饭后,拉着庄灿坐在沙发上说了很多话。
这一次,庄灿没有拒绝他。
沈君柏不在家,沈菁菁也没有下来,曾经热热闹闹的沈家,如今显得落寞又空寂。
只有沈夏还陪在他身边。
聊了会天,天色已晚,靳朝安和庄灿准备告别。
沈夏依依不舍地拉着庄灿,“我有东西要给你,你随我上来一趟。”
庄灿看向靳朝安,靳朝安笑着摸了摸她脸,“我去车里等你。”
“嗯嗯。”
随后庄灿随着沈夏上了楼。
她很淡定,反倒是沈夏,每往台阶上迈一步,心跳好像就漏了半分。
到了沈夏房间,她一把攥住庄灿的手腕,偷偷回头看了一眼,紧张地说:“我在门口帮你看着,尽快。”
“谢谢你。”庄灿推门进去。
刚一进来,房间里的台灯就亮了。
陆思源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这就是庄灿当时找沈夏帮的忙。
她说自己就要离开北城,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和思源哥再见一面,因她从小就暗恋他、喜欢他,虽然如今已经嫁给了靳朝安,可还想在临走时把自己的心意告诉他,不想给自己的人生留下遗憾。
沈夏动了恻隐之心,选择帮了她。
陆思源走到庄灿面前,“你找我?”
他微笑着,也并不问她为什么要让自己以这种方式“登场”。
庄灿目光坚定地望着他,从包里取出一个包裹递给他。
“看完之后你就知道了。帮我或不帮我,你自己决定,无论最后结果是什么,我都会一辈子感激你。”
她知道陆思源有办法让这些证据曝光,他有这个能力去谋划。
“就这么相信我?”
“思源哥,你还记得有一年你和我在许愿墙上立下的flag吗?”
他记得,那时她写的是——“坏人伏法,好人沉冤。”
“我记得你是替我立的Flag?”不等庄灿回答,陆思源就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了。
他突然笑了,然后收下那个包裹。
这一刻,他也终于释怀。
陆思源望着庄灿,眼眶微湿,“我果然没看错你。”
庄灿见他收下,也同样回以灿烂一笑,“我也是。”
……
沈家大门外,靳朝安坐在车里,头倚在玻璃上,一手夹着烟,无声凝望着三楼那扇亮着台灯的窗户。
他没有抽,只是点了根放在手里玩。
十分钟后,庄灿下来,爬进车里,靳朝安把烟掐灭。
“你看~”庄灿递给靳朝安一张照片,上面是她五岁时的样子,和沈夏的合照。
“沈夏给你的?”
“嗯呀!”庄灿点点头,“我俩可爱吗?”
“可爱。”
“那我和沈夏谁小时候更可爱?”
“沈夏。”
“你——”
靳朝安扣着她的头,用自己的嘴把她的嘴牢牢堵上。
分开时,他贴着她的唇瓣说:“你一直都可爱。”
……
「还有什么事情想做」
庄灿想了想,“不然我们再去花街套个圈儿吧。”
她又说:“这次换我给你套。”
两个人手拉着手来到花街,还是那个老头的摊前。
庄灿从老头手里买了十个圈,这次,换她站在霓虹闪烁的街头,朝他扬手,“想要哪个,随便挑。”
靳朝安指了指最后排边上的那个瓷白色黑发樱桃小嘴的洋娃娃,“那个,最像你。”
“没问题。”庄灿拍了拍胸脯,开始瞄准,靳朝安微笑着看向她。
看她认真的样子,又幸福,又有些失落,因她根本不记得这个娃娃。
上一次,他为她套圈儿的时候,便一眼相中了这一只。
只可惜,为了给他增加难度,她执意选择了另一只最远的。
他曾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最像你。”
庄灿套圈失败,连着五十个圈飞出去,收获一肚子火,最后一个洋娃娃也没套到。
甚至还要薅起袖子上前和老头大打一架。
“把娃娃放那么远!正常人谁套得到?我看他就是故意的!”
可靳朝安套到过,所以庄灿暗戳戳地骂他不是正常人。
靳朝安怎么哄她都哄不好,他又不会哄人,最后给她买了一串糖葫芦才勉强堵上她喋喋不休的嘴。
庄灿吃一颗红果还要吐槽一句。
靳朝安伸手给她接着耔,无奈地笑了,“再念我可要亲你了。”
庄灿这才吓得闭嘴。
不过吃了两颗,她忽然把糖葫芦塞进他的嘴巴里。
“不行!我今天必须要送你个礼物!”她还是气不过。
又买了五十个圈。
今晚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为避免浪费,靳朝安把剩下的几颗糖葫芦吃完,丢进垃圾桶,擦了擦手。
等他返回小摊儿前,庄灿手里的五十个圈儿再次见了底。
不过这次她蛮有收获,最近几排的小玩意套了不少。
用一个塑料袋子提着。
套不到娃娃,庄灿只能作罢,不过这次她反倒挺开心的。
临走的时候,庄灿把套到的那一大袋子东西都还给了急红了眼的老头。
“瞧你小气的。”
最后庄灿只拿走了一样东西。
靳朝安走过来的时候,庄灿迅速把那样东西塞进了口袋里。
“拿了什么?”
“不告诉你。”
两个人又逛了逛路边的小店,庄灿买了一张彩纸。
“买它做什么?”
“好看~”
靳朝安轻轻点了下她的脑门。
从小店出来,庄灿闹着要去吃火锅。
“去嘛去嘛,这些天天天吃ᴶˢᴳᴮᴮ营养餐,我都快吃吐了,就让我吃一次火锅嘛。”
靳朝安哪里承受得住她撒娇的样子,想也没想,便带她去了她指定的火锅店。
不过有好好嘱咐她,“少吃一点点辣。”
庄灿每次吃完辣都会闹一次胃口,这点靳朝安一直记在心里。
庄灿比了个ok的手势,“放心吧。”
俩人点了个鸳鸯锅。
庄灿还要喝对面铺子里的奶茶,靳朝安过去给她买。
他一走,庄灿便把刚刚套圈儿套来的那个“小玩意”拿了出来,用彩纸小心翼翼地将它包好,包成一个礼物的形状。
靳朝安回来,把奶茶吸管插好,递到她嘴边。
庄灿咕咚咕咚喝了两口,“好好喝。”
“好喝也要少喝点。”
靳朝安坐回对面,这时锅已经开了。
他挽好袖子,“想先吃什么?”他帮她下。
抬起手的时候,发现筷子旁边多出一个小玩意。
用彩纸乱七八糟地裹成“一坨”。
庄灿坐在对面,撑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他,“送你的礼物,我专门为你套圈儿套来的哦。”
靳朝安淡定地放下筷子,把这个小玩意拿起来,“是什么?”
“是我最珍贵的东西。”
靳朝安抬头看了她一眼。
庄灿说得极认真,说完,便拿起了筷子,把鱼豆腐一颗一颗地下进锅里。
她准备开动,不再看他。
氤氲的水蒸气隔绝在他们中间,直到靳朝安看不清她的脸。
他将那个小玩意一点一点拆开。
里面是面小女生用的梳妆镜,巴掌大小。
平平无奇。
一开始,靳朝安没有理解。
直到他从镜子里看到了他自己。
「她最珍贵的东西。」
靳朝安笑了。
他抬起头,而庄灿此刻却故意不看他。
她埋头嗦着土豆粉,吃得整张小脸红扑扑的。
靳朝安的眼神一错不错地盯着她,面容平淡无波。
他这样子的淡定,任谁也看不出,他此刻的内心,是怎么的浪海滔天。
这一刻,靳朝安在心中对她说——
庄灿,是你先招惹的我。
我曾试图戒掉你,真的试图戒掉过你,但是你却一次又一次地来蛊惑我。我承认我彻底败给了你,但是你也逃不掉了。
我要把你带到天边关起来,和我关在同一只笼子里,哪怕你哭着跪着求我给你自由,我也绝无可能再放你离开。从此刻起,是生是死,我都要你和我在一起。
永永远远,生生世世。
这一晚,靳朝安抱着庄灿,从她身后,每一下,靳朝安的脑海里便浮现一遍「她最珍贵的东西」,庄灿便痛得尖叫一声。
等她睡熟后,靳朝安着魔似地亲遍她身上每一寸湿润的皮肤。
后半夜,靳朝安接到彭晋的电话。
“袁彩跑了。”
这也就意味着,靳朝安必须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北城。
洪爷不会允许自己多年的心血培养出了一个叛徒,尤其这个叛徒手中还握有他太多秘密。
靳朝安在庄灿的额头落下深深一吻,随后从她身边翻身坐起,拿上烟盒去了露台。
后半夜,他望着远方混沌的天际线,默默抽了一整盒烟。
太阳初升的那一刻,他拿起手机,亲自给陆思源打了个电话。
第97章 在劫难逃篇
两天后的早上, 庄灿正在楼下平静地吃早餐。
延悦从楼上跑下来,把iPad拿给她看。
一条轰动国际的重磅新闻。
源头来自发布于外媒网站的一则视频,以及一封公开信。
信里曝光了康氏家族的惊天丑闻, 其中包括“饲养”邪'教、残害人命,搞活体献祭等,并称已将证据提交给警方。视频则是受害女孩们联合起来的血泪控诉。
此事一出, 震惊世人, 国际舆论迅速引爆。时隔五年, “白鹭号沉船案”再次进入大众视野, 起底兰花社的文章一夜之间也如雨后春笋层出不穷。
港城警方高度重视,并于第一时间成立调查组,由于牵扯多方,国际刑警组织同时介入调查。
庄灿还是很平静。
铁证如山, 舆论加持,她知道这次一定能成功。
她胃口好,甚至多吃了两个包子。
靳朝安一早不在, 她也没有问。
她知道他去干什么了。
庄灿吃了早餐, 悠悠地来到厨房,给自己做了一杯草莓奶昔。
延悦在她后面偷偷拍了一张照片,传给了靳朝安。
而此刻, 靳朝安正把一条白绫丢到靳舒宁的脚边。
康政道把靳舒宁推出来背锅, 表示自己毫不知情。陈辉被抓, 云歌被查封,由于国际刑警组织的介入,北省检察院正式批准警方逮捕靳舒宁。
靳舒宁趴在地上痛哭。
“看清了吗?死心了吗?我知道你不想活了, 但我依然给你两个选择。去死, 或者跟我走。跟我走, 你还有机会见到你的孩子,但你若想死,我也不会阻拦,甚至会为你鼓掌。如何选你自己决定,现在警方正在通缉你,康政道也派来杀手要灭你的口,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五分钟,我等你的答案。”
靳舒宁眼望着那条白绫,最后,绝望地闭上了眼。
无声的泪水下,她颤颤地抓住了靳朝安的裤腿,“走,我跟你走……”
“船已经准备好了,今夜就走,准备准备,一会儿我让彭晋来接你。”
靳朝安转身离开。
……
庄灿看了两集电视剧,有点困了,准备回房睡觉。
延悦去厨房把炖好的燕窝牛奶给她盛出来,庄灿每天睡前都要喝上一碗。
这时靳朝安正好回来。
他伸出手,延悦则把托盘放到了他手中。
靳朝安端着燕窝牛奶上了楼。
庄灿还没睡着,披散着头发,一张小脸窝在台灯下,手里的孕婴杂志已经看了大半。
她放下杂志,半靠在床头,迷迷糊糊地朝他张开双臂,“抱。”
“先喝奶。”靳朝安掀开一角被子,侧身坐在床沿,庄灿便爬起来,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靳朝安一勺一勺地喂她。
就这样喝完了一碗,两个人谁也没有提今天的事儿。
喝完,靳朝安起身去卫生间擦了擦手,回来时庄灿已经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了。
靳朝安把被子给她盖好,用额头贴了贴她的侧脸,小声地问,“还抱吗?”
庄灿迷迷糊糊地说,“抱……抱……”
于是靳朝安脱了鞋,直接上了床,像个婴儿似的把她抱在怀里,边抱边轻轻地摇晃着她的身子。
他温声哄她入睡,“乖,睡吧。”
凌晨一点,彭晋那边发来信号,一切准备就绪。
楼下延悦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并把钥匙交给了崔阿姨。
崔阿姨收下钥匙,她知道自己什么都不该问,可不问,她也知道发生了什么,此次一别,怕是今后都不会再见到他们了,崔阿姨一个人默默地擦着眼泪,延悦抱了抱她。
靳朝安给庄灿穿好衣服,今天的牛奶里加了可以安神的东西,短时间里庄灿不会醒过来。
“帽子给我。”
“哦哦。”延悦拿来帽子,靳朝安给她戴好,又亲了亲她的嘴,最后给她戴上口罩,所有收拾完毕,他将她打横抱起。
“宝宝,我们走了。”
……
楼下的车子已经就位。
司机是延良,靳朝安抱着庄灿一上车,可乐就朝他扑了过来,拼命去舔他的脸,一会儿又扭头去舔庄灿的脖子。
靳朝安大手揉着它的头,把可乐按在庄灿脚边,拍了拍它,是在叮嘱,“保护好你的主人。”
延悦放好行李随后上车。
他们几个人乘一辆车,彭晋陶潜带着靳舒宁和齐优坐另一辆。
两辆车到码头集合。
为了避人耳目,靳朝安没再安排其它保镖随行。
车子行驶到检查站,延良突然踩了脚刹车。
“三哥,前面有警察。”不确定是不是在查人,“过吗?”
车子放慢速度,靳朝安抱着庄灿,一手揽着她的肩膀,一手护着她的腰。
他看了眼后视镜,“绕路。”
“是。”延良立刻掉头。
延悦则马上给彭晋发消息,告诉他前方路口有警察。
因为顾及到庄灿是个孕妇,所以延良的车子没有开得太猛,虽然已经不慢,但整体还是很稳当。
靳朝安把庄灿抱在怀中,将她脸上的口罩拉下来一点,露出她熟睡的小脸。
他紧紧抱着她。
就在这时,车子突然颠簸一下。
“怎么。”
靳朝安话音未落,只能“砰”的一声,他迅速弯腰将庄灿护在身下。
“有埋伏!”延良大喊,他猛踩油门,隔壁那辆车子紧随其后跟了上来,两辆车几乎并行,对面车窗摇下,一只手伸了出来,“砰砰砰”地打在他们的车身上。
不是警方……延悦立刻回击,她的枪法是三哥手把手教的,动起真格来丝毫不落下风,她回头大喊,“三哥,是洪爷的人!”
两辆车在深夜的高速路上风驰电掣,对方大概有三四个人,眼看延悦就要坚持不住,靳朝安掏枪上膛,探出手去和隔壁对打,一打三,枪法又稳又狠,很快隔壁车子就跟不上了。
甩开了洪爷的人,但延良也偏离了ᴶˢᴳᴮᴮ路线。
激烈的枪战,让庄灿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她隐约听到靳朝安的声音。
“让她先走。”靳舒宁的车子已经抵达了码头。
靳朝安计划的路线是先海后空,先走水路到达T国,再从T国坐直升机飞去Z国。
“彭晋说大小姐要等您一起!”
“小心!”
延良猛地按下延悦的头,电话掉在地上。
身后,警笛声响彻夜空。
三辆警车追了上来。
延良:“三哥,怎么办?”
“开。”
靳朝安从容不迫地换着弹夹,耳边传来警察用扩音器发出的喊话声,“放下武器,否则开枪,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
话没喊完,靳朝安扭头直接干爆了一辆车胎。
那辆警车一个急刹横在路边,后面的车子直接撞了上去!
只还剩一辆警车,靳朝安回过头来继续换弹夹,噼里啪啦的子弹同样打在他们的车胎上。
延良猛踩油门,他知道前方必定设置了路障,所以一次又一次地改变着路线。
可就在这时,庄灿突然看到不远处有个缓冲物可以撞击,她想都没想,直接扑到驾驶座去抢延良的方向盘。
车身猛地晃了一下,延悦大惊,忙去拉她的手,边拉边喊,“灿灿你疯了!你要干什么!”
“我没疯!我要你们停车,停车!”
靳朝安扣着她的脖颈拽了回来,重回按在自己怀里。
心有多痛,他已经感觉不到了。
满腔的怒火,都化作了枪口偾张的火焰。
他低头看着她,她也死死瞪着他。
“不许走!不许走!!”她扣着他的手腕,把他的皮肤都抠出了血痕。
靳朝安面无表情地挣脱她的手。
他哈地一笑,回头过,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疯了似地开枪,之前是只打车胎,现在却对车里的警察痛下杀手。
有一个算一个。
庄灿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纵容他杀人。
她去掰他的胳膊,夺他的枪,可乐在脚边狂叫,警笛声,枪声,狗吠声,各种声音激烈交错,将她的哭泣声彻底淹没。
“我求你了,你别走,别走,别杀人……”
掰不下他的手,她只能双手环着他的腰,“你看到曝光的白鹭号了吗?那里有我,有我啊!我是唯一的幸存者……靳朝安,你个浑蛋,你不许走,不许带她走……”
警车被打退,可靳朝安的胳膊也中了一枪,他紧咬着牙,没让庄灿发现。
那个位置,和上次码头中枪的位置一模一样。
突然这时,延良也中了一枪,延悦尖叫一声,回头一看,“是洪爷的人追来了!”
延良的左肩迅速染成红色,摇摇晃晃地倒在了椅背上,延悦狠狠给了后面几枪,哭着稳住方向盘。
靳朝安一手扣住庄灿的腰,肩膀的剧痛几乎让他发不出声音,他哑着嗓子,另一只手撑在驾驶座的椅背上,他俯身上前,“延良,延良……”
“我没事,三哥……”
延良只用了两秒,便怒吼一声重新坐起,他接过延悦手中的方向盘,车子再一次“起航”。
靳朝安扣着庄灿的头,按在自己的大腿上,他红着眼睛,缓缓按下车窗。
咆哮的枪口对准了隔壁。
庄灿挣扎着从他怀里探出。
他没有注意到,从侧后方追上来的车子。
可她看到了。
就在这时,那辆车里悄悄地伸出了恶魔的手。
那枪口从玻璃缝中缓缓探出,直至对着靳朝安。
“不……”她连话都没有说完。
在那枚子弹射出来的同时,庄灿毫不犹豫地抱住了靳朝安。
她的重量像山一般坍塌在了他的怀中。
庄灿死死揪着他的领子,靳朝安缓缓地回过头来。
他感受到终于不再挣扎的她。
同时也摸到了她的腹部传来的一片湿热。
这一刻,靳朝安全身的血液凝固了。
颤抖的唇,如何也发不出声音。
他抬起手,看到了红色的血。
庄灿捂着肚子,她能感觉到有什么从她的指尖一点点地流逝……
她好痛啊,好难过啊……可这一刻,她却又使出全身上下仅存的力气,用力的,拼了命的,拽住了他的衣角……
“不……不许走……”
说完这几个字,她终于闭上了眼,倒在了他僵硬的怀抱里。
延悦哭着喊她,“灿灿!灿灿!!”她捡起地上的枪,为灿灿报仇。
靳朝安终于把目光落向她的小腹。
他愣了片刻,似乎才反应过来,反应过来的那秒,顿如五雷轰顶……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靳朝安颤抖着捞起她的腰,将她的脸贴在自己脸上。
他吻她的唇。
顶开她的齿贝。
她的血流进他的嘴里。
无论他如何疯狂入侵,她也没有回应。
她嘴里的血越吐越多,顺着他的嘴角往下落。
“不要……不要……”靳朝安拍着她的脸,声声唤她,“庄灿,庄灿,庄灿……”
可乐不停地舔她的手,那上面都是她的血。
靳朝安赤红着双眼,朝前排嘶吼。
“去医院,去医院!!”
……
延良掉头的过程中,洪爷的车子依旧咬死不放。
延悦支撑不住,靳朝安重新拿起了枪。
直到弹夹都打爆。
最后一颗子弹耗尽。
隔壁的车子即将把他们逼停。
就在这时,可乐突然发疯一样,呲牙咧嘴,口涎乱飞,浑身毛发似乎要根根竖起,它双目血红,猛地从窗口蹿了出去,直接扑进了隔壁那辆车的驾驶座上。
司机当场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那辆车和它身后那辆立刻撞在一起,滑向隔离带。
延良趁机一脚油门甩掉了他们。
紧接着,后方传来的枪声如筛子一般响彻夜空,伴随着可乐凄厉的惨叫。
靳朝安听着身后的声音,抱着庄灿,像座石像般立在那里,他的泪水砸在她毫无血色的嘴角,无声无息地往下落。
……
齐优和彭晋本来已经到了码头,一接到他们出事的消息,立刻分头行动,彭晋回去接应三哥,齐优迅速联系医院。
陶潜则留下保护靳舒宁。
延良避开所有带监控的重要路口,一路上几经周折,最终才在半小时后将车开进医院。
靳朝安抱着庄灿冲下车,延悦在一旁紧紧跟着,她哭着喊着庄灿的名字。
“灿灿,灿灿……”
医生急慌慌地推来手推车,靳朝安用手垫着她的头,把她平放在上面,而后紧紧握住她的手,随着极速滚动的车轮一起走。
手术室的大门推开。
靳朝安要随她进去,被医生护士拦在门口。
他不愿与她分开,任谁拉他都无法分开紧握在她手腕的五指。
五条血印,根根镶嵌进她的肉中。
靳朝安弯腰将脸贴在她的脸上,眼泪掉落,他却笑着保证,“你放心,我不走,我不走……听到了吗?醒过来,我不走……”
医生急到呵斥,延悦哭着去掰三哥的手,彭晋和齐优一左一右架住他的肩膀,使出全力向外拉他。
距离拉开,两只紧紧相连的手在空中悬成一条直线。
她湿热的小手从他掌中缓缓失去。
靳朝安转而抓住庄灿手腕上的那串佛珠。
佛珠早已滚满鲜血。
为她戴上佛珠时的声音犹在耳畔。
可一瞬间,佛珠突然崩断。
她被推进了手术室。
大门关闭,灯亮起,靳朝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因他身上都是庄灿的血,没人看到他的肩膀早已被自己的血染透。
延良刚刚做了简单的包扎,这会儿捂着胸口,强撑着来到靳朝安身边。
“走吧三哥,警察马上就追来了!”
所有人都在求他,尽管延悦也舍不得灿灿,但为了三哥的安全,她也不得不劝他立刻撤退。
彭晋挂了电话,眉头紧皱。
“来不及了,最多再支撑一刻钟。”
他的人在周围的路口拦截,就要顶不住了。
可靳朝安却呆望着一地佛珠,充耳不闻。
他双手抚平,垂在地上,耳边响起靳盛洪和他在红罗寺里的一段对话。
那时他肆意张狂,谁也不放在眼里,连神佛都可漠视脚下。
他怀着戏谑的心提问,「爷爷,忏悔真的能够消除业障吗?」
「只要发心真诚,真心忏悔,决心以后断恶修善,即使无法将恶业彻底消解,也能将恶报减轻。」
可惜,那时他谁都不信。
延悦痛哭出声,她看到三哥将身子面向了窗边,他闭着眼睛,双掌合拢,嘴里喃喃着什么,手掌分开时,俯身向下磕了下去。
磕一下,说一句话,磕一下,说一句话……如此反复,脑袋重重砸在地上,地板很快沾上他额头渗出的鲜血。
他说的是我错了……
在手术室的大门外,他跪在窗前,叩一次首,说一句我错了,再叩一次首,说一句我错了……
地板上的血越来越多,他不停地磕头,不停地说着我错了……
声声泣血,蚀骨挖心……
延悦哭着去拉他,延良直接跪在三哥面前,和他对着磕头。
“走吧三哥,求求您了,您留在这,只会给她带来更多危险,洪爷不会放过您的!她若留在这里,有警察保护,反而是最安全的!ᴶˢᴳᴮᴮ可您不一样啊……”
靳朝安的包庇罪已是板上钉钉,一旦被抓,大概率是十年刑期。
“等风头过了您再回来也不迟啊!三哥!!!”
延良扑过去,抱住他的胳膊,不让他再磕,他不忍再看下去了,哭着流出泪来,“三哥!!大小姐还在码头等您!您辛苦谋划了这么多年,难道想让一切全都白费吗!”
靳朝安恍惚了一下,却又继续磕头……
“来不及了!”彭晋握着电话突然转身。
警察追上来了。
洪爷的人也追上了。
几个人全都看向齐优。
齐优朝他们点了下头,他转过身从包里拿了什么,然后走到靳朝安身后。
趁他直起身来的瞬间,齐优迅速将藏在手中的麻醉针朝他后颈扎了下去。
靳朝安很快倒下。
彭晋马上背起三哥,几个人走消防通道立刻撤退。
延悦却没走,她笑着擦了把眼泪,不舍地和他们挥了下手。
“你干什么?!”
延悦:“你们快带三哥走吧,我留下来守着灿灿,灿灿醒了见不到我们会难过的,我还得照顾她呢。”
齐优按着她的身子往外推,“你也走,你三哥也要你照顾,你们都是靳朝安明面上的身边人,他要是跑了,你以为警察能放了你?你们都走,我留下,我是医生,留下无可厚非,我和你们三哥表面上也没有利益往来,警察不会拿我怎么样。”
正好,他的诊所虽然转给了别人,但是心里依然放不下。
还有很多他挂念的病人,如果还有机会做一名医生……
延悦还不想走,她望着手术室的方向,眼泪汹涌地往下掉,延良抓住她的胳膊,朝齐优点了下头,随后便拽着延悦和彭晋迅速离开。
……
不知过了多久,庄灿醒过来。
身边的护士迅速上前,检查了一下她的体征状态。
“你还好吗?感觉可以你就眨眨眼。”
庄灿戴着氧气罩,无声地望着头顶的天花板,她只能听到呼吸机的声音。
护士们说了什么,她听不到,但她能看到他们的嘴型。
她们在问她好不好。
她的嘴唇又干又涩,在氧气罩下艰难地瓮动。
夹着心电监护的手指用力蜷起。
心电监护发出警报。
医生进来,叫人在她的吊瓶内打上一针降心率的药。
她睁大眼睛望着医生。
心跳加速,嘴唇持续瓮动。
她拼了命地蜷缩着手指,似乎想要用尽全力把手挪向身体的某一处地方……
可是全身麻药未退,她如何也动不了分毫。
直到医生俯身在她耳边说了句话。
“你还年轻,好好养养,以后还会有……”
她终于眨了眨眼睛。
一行清泪从眼角缓缓滑落。
当天晚上,庄灿身上的麻药消退。
房门敲响,有人走了进来。
庄灿把目光从屋顶收回。
她歪过头来,看到来人的那一刻,终于像个孩子一样,委屈地哭出声来。
白发寸头的陈家万快步走到病床前,弯腰把她抱在怀里。
庄灿扯掉脸上的面罩,她把头死死埋在万叔的胸前,张着嘴巴,溺水一般,泪滴像倾盆大雨,无声地号啕。
“好孩子……”万叔摸着她的头,轻轻拍着她的肩膀。
他回头看了门口一眼,两名警察站在门外,有些犹豫。
护士过来,特地叮嘱,“病人中了枪伤,又刚刚流产,情绪不稳,需要休息,希望你们可以再给她一些时间。”
那两个人隔空朝万叔点了下头。
陈家万安抚好庄灿,慢慢让她躺好,“你先休息,等你好一点了我们再来问你问题,不要怕,警察就在外面保护你,万叔也在……”
他说完,给她盖好被子,庄灿却突然抓住他的胳膊。
“靳朝安呢……”
万叔顿了顿,如实告诉她,“逃了。”
“所以,靳舒宁也逃了。”
万叔轻拍她的手,“先不要想这些,等你好点再说。”
庄灿闭上眼睛,无声地笑。
他走了。
他真的走了。
到最终,他还是选择了他大姐。
万叔拿起纸巾给她擦了擦脸,擦完,替她把头顶的台灯按灭。
“睡吧。”他刚要转身。
庄灿便睁开眼睛,猛地抓住万叔的手。
她深呼一口气,将喉口的热泪尽数咽下,而后咬牙切齿地说了四个字。
“用我诈他!”
作者有话说:
………………
第98章 在劫难逃篇
黑夜里, 在一片阴郁的墨蓝之上,摇摇晃晃的着一只孤单的货船。
像是驶向看不到尽头的深渊。
靳朝安坐在甲板上,靠着围栏, 面朝大海,一句话不说。
他左手手里握着一面小镜子。
延悦把饭给他送到眼前,他也不吃, 给他水, 他也不喝, 无奈之下, 延悦只好把托盘放到他脚边。
她拿出医药箱来给他换药,靳朝安机械似的任由延悦摆弄着自己的右臂,酒精棉棒给伤口消毒的时候,他的睫毛连眨都没有眨一下, 只呆望着远处的海面,整张脸像是一潭死水,再也泛不起一点生机。
他的伤口实际上很糟糕, 当时上船以后, 还是延悦第一个发现了三哥胳膊的枪伤,把衣服扒下来后,所有人都震惊了, 就在原来那个伤口一模一样的位置, 此刻已经皮开肉绽……船上虽然也配备了医生, 但医术都不如齐优,抢救过后,医生只无奈地摇头, 说晚了, 耽误了太久, 这只胳膊基本上是废了。
胳膊废了,是什么意思?
所有人都懵了。
靳朝安醒了以后,没有发火,对胳膊的情况也无动于衷。
但从醒来那刻起,他也不再开口。
连后面的路线也是陶潜和彭晋两个人商量着重新规划。
靳朝安像是没有了灵魂,没有人知道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他的手中始终握着一面镜子。
延悦猜测,当时他们弃车逃跑,所以那面小镜子,可能是灿灿落在三哥身边唯一的东西。
一想到灿灿,她的眼泪又要出来,怕被三哥看到,延悦慌忙扭过头。
她把医药箱收好,又怕饭菜凉了,只好又重新端回厨房。
路过靳舒宁时,延悦朝她摇了摇头。
靳舒宁伸手,“给我吧。”
延悦只好把托盘交到大小姐手里。
她接着去给延良换药。
靳舒宁走到靳朝安身后,她蹲下来,把盖子一一打开,里面的汤是她亲手熬的,专门给他补血的,靳舒宁端起那碗汤,汤还是热的,她一边搅拌一边说:“多少喝一点吧,你身子流了太多血,船上医疗条件有限,要是再病倒了,可就真的救不回来了。”
靳朝安没理她,他的右手无力地垂在甲板上,像是假的一样,只有左手依旧搭在屈起的膝盖处,手里握着那只镜子,镜子是翻盖的,靳朝安握着它,像打火机似的翻来翻去,轻轻地一下,弹开,又合上,又轻轻地一下,弹开,又合上……
生硬的海风吹在他的脸上,将他冷漠的侧脸吹得发红。
靳舒宁舀起一勺汤,用手托着,喂到他嘴边,她声音细细柔柔的,带着请求,“我喂你好么?”
靳朝安偏过头去。
汤匙微晃,靳舒宁忍住眼泪,收回手,沉默地把勺子放下。
她低垂下头,双手扶在甲板上,晶莹的液体砸在上面。
她细细哽咽,“我知道你恨我,恨不得亲手杀了我,如果不是为了我,你也不会过上这种日子,以前是我糊涂,现在我明白了,这世界上什么都可以是假的,只有亲情才是真的……”
靳朝安闭上眼,只吐了一个字。
“滚。”
后半夜,延悦慌慌张张地冲进靳朝安的舱房,她大喊着不好了,“三哥!不好了!”
延悦把手里的电子设备拿给三哥看。
靳朝安点了两下,屏幕上弹出一段视频。
延良和彭晋随后冲了进来,他们本来都在阻止延悦,不让她把消息告诉三哥,没想到延悦跑得这么快。
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靳朝安已经打开了那个视频。
视频是康政道的人发来的,他说庄灿现在在他们手上,想要她的命,拿靳舒宁来换。
视频里的庄灿被关在一间暗无天日的大仓库里,她被蒙上了眼,堵住着嘴,瘦小的身躯缠着一道又一道的绳子,被牢牢绑在身后的椅子上。
她垂着头,连一点挣扎的迹象都没有了。
靳朝安平静地看完,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只是脸色每一秒都比上一秒更加白了一分。
他把电子设备还给了延悦。
“怎么办啊,三哥……”延悦紧紧盯着他。
其实他们都知道,这件事,百分之99的可能是警察做的局。
而延悦最担心的其实也不是灿灿“被绑架”,而是她的身体。
她明明应该躺在病床上的……可那群警察,怎么忍心利用她这么折腾?
连他们都能看破的局,靳朝安又怎么会看不破?
可他还是决定了,要进这个局。
身后浪花拍打着护栏,靳朝安转身走向了卫生间,他淡淡吩咐,“备好救生艇。”
延良跌跌撞撞地冲过去,他急着喊了声,“三哥!”
他们千辛万苦才躲避了ᴶˢᴳᴮᴮ各方的追捕,货船好不容易才驶进公海,就这么回去,岂不是所有的努力都功亏一篑?!
而且就这么回去,等于束手就擒,等待三哥的,绝不可能是庄灿的拥抱,而是一张带有阴谋的巨大的网,三哥这辈子都会被囚禁在这张网下。
靳朝安说:“我一个人回。”
延良还要劝,却被彭晋拉住。
他们对视一眼。
其实这个时候,不用彭晋再说,延良也明白。
他们谁都明白。
就算没有这个视频,三哥也是要回去的。
他怎么可能丢下庄灿一个人,而自己离开?
庄灿是支带刺的毒玫瑰,从她一开始出现在三哥身边,从三哥一开始带着她回到景园,为了她一次又一次地打破自己的原则。
延良就已经知道了。
这支玫瑰的刺就算再有毒再锋利,三哥最终也会选择将它拥入怀中。
哪怕回去等待他的将是十年的牢狱,他也要回去见她。
……
卫生间里,靳朝安正在洗脸。
他的衬衫敞开着,右手垂在袖子里,袖子宽大,胳膊一动不动,似乎只是一只空荡荡的袖管。他用另一只手洗完脸,又拿起剃须刀,对着镜子扬起下巴,一点点地剃着上面青色的胡渣。
他眯眼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想着即将要见到的人,嘴角甚至浮起了一丝超然又幸福的笑。
靳舒宁看到彭晋和陶潜把救生艇放下,准备好救生衣,她突然意识到什么,立刻跑进了靳朝安的舱房。
“你不能回去!”她朝他大喊。
靳朝安并没理她,他自顾挑着衣服,虽然没有几件,大部分行李都弃在了车中。
但他还是挑到了中意的那件。
靳舒宁过去,一把攥住他手中的衬衫。
靳朝安声音阴冷,“松开。”
“不能回去,你不能回去!”
“这是灿灿给我买的,你敢弄坏。”
靳舒宁立刻松开手。
可转眼她又无奈地摇头笑了。
她眼泪含着泪花,“你一直说我傻,我们两个何尝不是一样呢?你甚至比我还要傻,明知前面是她给你设的陷阱,可你还是毫不犹豫地往下跳,你以为,你回去了,就能和她在一起了吗?不,不会的,你永远也没办法和她一起了,就算你把我交出去,你也不会和她在一起的……因为你们从来就不是一路人。”
“你真的觉得她爱过你吗?她若真的爱你,就会跟你走,不会这么逼你……”
靳朝安猛地抬头看向她,他眼眶通红,邪肆一笑,“一样?是她给我挡的枪!我的命是她换来的!一样?哪里一样?你告诉我哪里一样!”
靳朝安紧紧攥着衣服的手在狂抖。
“我告诉你,我现在就要把你掐死,然后曝干你的尸体,我要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碾碎你的根根白骨,我要将你挫骨扬灰!我要把我杀你的视频录下来,放到网络上,让千万人观看!不就是下地狱吗?我去下!我去下!就当是我欠你的。”
靳舒宁反应过来,“你要回去替我顶罪……”
她的下巴被靳朝安一把掐住,“你听好了,我这辈子欠你的已经还给你了,这是最后一次,不要再让我见到你,否则,我一定会按照我刚刚说的法子弄死你,一字不差,绝不手软。”
靳朝安松开她,随后捡起衣服。
他仔细穿好,走出了舱房。
延悦延良彭晋和陶潜都在
甲板上等着他。
“三哥,我们跟你一起。”
靳朝安穿好救生衣,说不要。
延悦哭着站出来,祈求三哥,“三哥你就带我走吧,灿灿需要我照顾,别人照顾她我真的不放心呜呜呜你让我去吧。”
靳朝安看着延悦,最后点了下头。
延悦开心地擦掉眼泪,立刻去准备。
延良站出来,刚想开口,靳朝安就走到他身边,做了个禁言的手势。
每次三哥一打这个手势,就表示他不耐烦了,他们几个别说再跟他顶嘴,就是连大气也不敢喘。
延良不知道三哥要干什么,他眼睛注视着他,看着他抬起了左手,搭在了自己的胸前,单手替他整了整凌乱的领口,然后拍了下他的肩。
同样的动作,重复在他们三个人身上,靳朝安替他们三个每个人都重新整理了一下领口,然后拍了下他们的肩膀。
那一下,轻轻地落在他们肩膀,却犹如千万斤巨石般的重量。
从来没有哭过的彭晋,也落下了泪来。
他知道这是三哥对他们的告别。
靳朝安最后看了他们三个一眼,对彭晋说:“到了z国,找个漂亮老婆,把酗酒的毛病戒了,能做到吗?”
彭晋破涕为笑,一个直男,又哭又笑,要多丑有多丑。
靳朝安又看向延良,“我在庄园后面建了个靶场,你喜欢的,等伤养好了,就过去试试,看看合不合心意。”
“哦对了,”他想起什么,又说,“前阵子我找人在采摘园里种了好多果子,等到熟了以后,别忘了替我摘下来,尤其是葡萄。”
最后,他又看向陶潜,“这些年,让你一直在外照顾沈夏,辛苦你了。”
“三哥您别这么说,不辛苦,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当年若不是您救了我,我早就死在荒漠上了……我发过誓的,这辈子为您做牛做马,万死不辞。”
陶潜目光坚毅地看着靳朝安,保证道:“您放心,我会安全护送大小姐到达Z国,港城那边的眼线也在行动,一旦有了孩子的消息,我一定会第一时间带回来。”
靳朝安愣住。
孩子……
他闭上眼,没什么表情地哼哼了两声。
然后便转身跳上了船。
……
仓库里。
庄灿被蒙着眼,双手反剪在椅子上,身上的痛在持续叫嚣,她在咬牙。
头发里,藏着耳麦。
警察问她是否还可以坚持。
她说可以。
“好,有不舒服及时汇报,不要逞强。”
庄灿还是那三个字,“我可以。”
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半个小时,部署在暗中各个点位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这个局,是康家在警方全方位的操纵下布置的,警方为此设下了天罗地网。
今天务必都要把靳舒宁拿下。
问题的关键就在于,靳朝安到底会不会来,他又会不会把靳舒宁带来。
眼看时间已经逼近,周围路况还是不见一点动静。
又过了一个小时,靳朝安还是没来。
警方出于对庄灿身体的考虑,决定临时将她撤出任务。
庄灿没有同意。
“如果没有我在这里做人质,他是绝对不会露面的。”
她又说道:“你们都低估他了,他有能力查到这个仓库里的监控,就算你们把监控毁了,他也有别的办法看到我,所以我才要你们把我绑紧一点,把戏做真。”
当然,她知道靳朝安绝不会傻到去相信那百分之一的概率,他肯定知道这是警察设下的局。
她赌的就是他的真心。
这世上,人人都说他是冷血无情,可她偏要头铁去捂热那颗心。
当时她对万叔说出这个计划的时候,万叔问她有把握吗。
其实她没有。
她若是有,靳朝安就不会抛弃她,带着他大姐走……
万叔又问她你决定了吗?
她咬牙切齿地说决定了。
可她明明决定了,为什么这一刻,她又突然后悔起来。
耳麦里突然传来声音:“各方面请注意,各方面请注意,目标出现,正在向仓库靠近,请一队做好准备。”
他来了。
不知为何,庄灿突然怕了。
她竟然怕了。
怕他真的来了,真的为她回来坐牢。
可她又开始恨,恨自己竟然产生了这样无耻的想法,恨自己动摇了心中的信仰。
他逃了,她恨。
他来了,她还是恨。
仓库大门打开。
一束光打了进来。
靳朝安踩着那束光的影子,一步步地走向前。
庄灿身后的人拿着枪顶在她的头上。
他命令道:“交出武器,扔在地上。”
靳朝安眼睛盯着庄灿,摸了摸口袋,摸出一把枪,扔在地上。
“踢过来。”
靳朝安踢过去。
“举起手,背过身去!”
靳朝安慢慢举起手,可却没有背过身去。
“背过身去,听到没有!”
庄灿的唇瓣动了动,是咸咸的泪水落在了上面。
靳朝安一眨不眨地望着庄灿,她被蒙着眼睛,看不见他。
他的目光缓缓落向她的小腹,然后在那人的催促下,一边看着她,一边慢慢地转过身去。
“抱头蹲下!”
靳朝安照做。
那人对着耳麦说:“老大,检查完毕。”
“行动!”
庄灿只听到这粗砾的两个字,隐藏在暗处的警察从四面八方一拥而上,一瞬间将靳朝安按在地上。
他没有挣扎,只是一直在回头看她。
警察立刻带着医护人员上前,给庄灿解开绳子。
重见光明的那一刻。
庄灿微微晃了一下,被医护人员立刻扶住。
靳朝安情不自禁地要爬起来,爬到她身边,护着她,又被警察立刻按在地上。
脸贴在尘土飞扬的水泥地上。
庄灿看着他,又看了看周围,她声音颤抖,“靳舒宁呢?”
他仰ᴶˢᴳᴮᴮ望着他的小腹,艰难地发出声音,“孩子呢?”
庄灿朝他大吼,“我问你靳舒宁呢?!”
靳朝安哽咽着,“孩子呢……”
“我问你——”庄灿情绪过激,话没说完,直接晕了过去。
医护人员立刻将她抬上担架。
可靳朝安见庄灿晕倒,突然挣脱开警察的束缚,他扑向庄灿,嘴里喊着,“老婆,老婆……”
一只手向前伸去,就要够到她了。
可却被该死的警察中途拦住,他的手腕被用力一压,咔嚓一声,脱了臼。
嘴巴又被狠狠给了一拳。
喷出的血,弄脏了他今天刻意换上的新衬衫。
他右手残废,不是警察的对手,很快就被重新按回地上,咔嚓一声上了手铐。
警方勘察一番,没有发现任何其它的线索,可以确定,靳朝安是一个人回来的。
随后他被押送上警车。
审讯室内。
靳朝安的双手双脚都被上着锁拷。
把他暴揍一顿的那个警察姓李,叫李飞,是个刚刚入职的新警察,年轻气盛,很有理想,更对权贵深恶痛绝,他念书的时候就听闻北城有个无人敢惹的太子爷,叫靳朝安,为人嚣张,手段狠辣,早就把他当做了要亲手收监的头号目标。
当了警察后,也在背后调查过他和他的资本,却没发现一点违法行为,当然他觉得这只能说明这个人藏得够深,他能做到如今的地位,手段绝不可能是干干净净的。
可今天,他的梦想终于实现了。
虽然刚刚折了他的手腕,打碎了他的牙,但也被队长训斥了一顿。
李飞心中不快,来到审讯室,往他的审讯椅前斜斜一靠,故意把烟吐在他脸上,“我劝你老老实实把靳舒宁交出来,你若配合,也许法律还能对你从轻发落,但你若执迷不悟,只会让自己罪加一等!据我所知,你可并不是只有窝藏、包庇罪这么简单,你是靳舒宁的亲弟弟,她的事情难道你真的没有参与吗?或者我再提醒你一句,三江会你听说过吗?”
靳朝安眼皮都没抬,从始至终他只有一句话,“我想知道我太太的情况。”
李飞可没有什么耐心,而且他是省里派来的专案组的成员,也不在北城生活,根本不怕他,“现在是我在问你话!回答我!听没听过三江会!”
靳朝安闭着眼睛,双手合十放在椅子上,他平静地问,“我太太怎么样了。”
李飞刚要发火,他队长古建民走了进来,古建民是个沉稳干练的老警察,他拉着李飞的胳膊立刻将他轰了出去。
“嚯,这味儿!”他挥了挥满屋子的烟,余光瞥了靳朝安一眼。
他走到他面前的审讯桌后面坐下,看着他的手腕,“还疼吗?”
他嘴巴上有块很重的淤青,手腕也是刚被接好。
靳朝安闭着眼,不说话。
古建民咳嗽了一声,“她中的枪伤不是要害,好好休养一下就会好,至于晕倒……只是因为情绪激动。枪伤虽然没有危及生命,但毕竟是一颗扎进肉里的子弹,对于一个女孩来说,可以想象承受了多大的痛苦,何况……她不仅仅是个女孩子,还是个准妈妈。”
靳朝安睁开眼睛,但依然低垂着睫毛,古建民看到他的眼睫像蝴蝶翅膀一样抖动着,眼尾那里有着明显的红痕。
他继续说:“很不幸,这个妈妈她暂时当不了了,她流产了。”
顿了顿,他又严肃道:“为了配合警方抓捕你,她付出了极大的牺牲,现在该是她好好休养的时候了,你若真的关心她,就该诚实地把你知道的一切交代出来。”
“你以为你真的可以操控一切吗?你要知道,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任何人只要犯罪就不会逃脱法律的制裁,我们不是只有通过你才能查到靳舒宁的下落,之所以问你,是在给你一个减轻罪行的机会。”
靳朝安听到“流产”这两个字时,就闭上了眼睛。
“你说得不错。”他笑了。
古建民疑惑地看他。
靳朝安平静地说道:“是该到她好好休养的时候了。”
所以他不该再去打扰他。
古建民提审的经验十分丰富,他敏锐地察觉到了靳朝安这话里的言外之意。
他最担心的情况发生了。
古建民听出了靳朝安话里的“心如死灰”。
他知道他不想活了。
“你想替靳舒宁顶罪?”古建民郑重提醒他,“你要想清楚了,你一旦承认,你的包庇罪就会彻底坐实,按着这个案子的严重程度,你的罪很有可能是要被顶格重判的!”
靳朝安:“可以判死刑吗?”
古建民:“何必呢?我知道其实你并不坏,你还在私下偷偷捐建了很多家公益医院,专门帮助那些流浪……”这些都是他在提审齐优的时候,通过对他的调查知道的。
“你觉得把一切过错揽在自己身上就能解决所有问题了吗?不能,不仅不能,反而会蒂固更深的仇恨,你想解开这个乱局,唯一的出路只有相信法律。何况,就算你顶罪成功了,你以为你太太真的就会开心吗?她在乎的不是有人伏法,而且该伏法的人伏法,她想要的很简单,只有四个字,正义归位。”
……
病房里,庄灿醒来。
古建民和陈家万一起来看望庄灿。
他就是陈家万在北省公安厅的这个“好友”,庄灿当时因“沈夏失踪案”被抓,万叔就是通过古建民打听的消息。
古建民告诉庄灿,靳朝安始终不肯交代靳舒宁的下落,但并没有提到他态度消极、一心求死。
他告诉她这些,也只是因为他觉得庄灿有权利知道。
陈家万:“从现在开始,这个案子全部交给我们处理,你只需负责好好养病,如果可以的话,试着从这段感情里抽离……”
抽离?怎么抽离?
事到如今,她还能怎么抽离……
“我知道这很难,我们会派专业的心理专家过来帮助你。”
庄灿拉住万叔的手,“让我去跟他谈……”
“说实话,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古建民说:“你已经为他做了这么多,他要是愿意听你的话,早就听了,何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你再去跟他谈,又能谈出什么结果?”
他摆摆手,“以后你不要再管这个案子了,你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再一个,你也不是警察,很多事情你不方便插手,真要论起来,你还是靳朝安的妻子,靳舒宁的弟媳妇儿,你也是要避嫌的。”
万叔也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好养病吧。”
庄灿想,是啊,她已经为他做了这么多了……
从开始,到现在,像梦一样。
虚虚幻幻,真真假假。
有用的话,早就有用了。
“听话吧。”陈家万给她盖上被子。
庄灿望着天花板,“我记得他说过他在Z国有一个庄园,他想把她大姐和她妈妈都接到那个庄园里生活。可惜他太谨慎,我问过他那个庄园的具体信息,他并没有告诉过我。”
可是Z国那么大。
“不过他的庄园面积一定不小,按着这个方向排查,总会有点收获。还有他妈妈其实也是一个线索,他就算不肯交代靳舒宁,一定也知道不少康家的内幕,你们可以利用他妈妈的线索,逼他把康家的内幕说出来……”
找到靳舒宁,最终的目的无非也是想审判康家。
“万叔,我给你的信……”
陈家万握住她的手,“收到了,你提供的信息对我们很有帮助,你放心,你能想到的警方都能想到,但这件案子牵扯复杂,需要仔细谋划,急不得的,你辛苦了,这些以后就交给我们,你放心,万叔最后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古建民再次叮嘱她,“好好养病。”
他看了眼门口,外面站着两个警察,有他们在,不会有任何人擅自闯进来。
“外面有些想要看望你的人,我们尊重你的意见,如果你想见……”
不等古建民说完,庄灿就摇了摇头,把脸埋在了被子里。
陈家万和古建民走出病房。
外面的长椅上坐着白发苍苍的沈兴德,沈夏沈君柏和沈菁菁都来了,他们扶着沈兴德,站在他两侧一见到警官出来,立刻看向他们。
陈家万摇了下头,“你们请回吧,病人需要休息,现在不方便探视。”
走廊尽头,陆思源靠在窗前,望着病房的方向,默默地抽着烟。
等陈家万和古建民离开,他随后也跟了出去。
“两位警官,请留步——”
……
延悦躲在消防通道里,等到楼道里的人都离开,只剩了守在灿灿门口的两个警察时,她才敢探出身来。
当时在高速激战,虽然车牌都是假的,车子也抛了,人也做了伪装,但延悦还是怕自己被警察认出来,所以她才等到人都走得差不多的时候,才敢悄悄探出身来。
她鼓足勇气走上前,准备去试探一下。
……
古建民再次提审靳朝安。
不过一夜,他的气色已经很不好了。
嘴ᴶˢᴳᴮᴮ唇苍白,不停咳嗽,咳嗽的时候,用左手攥成拳头堵着嘴,连整个拳头都是抖的。
秦戈谢达连夜带着华都最顶级的律师来见他,他却连见都不见。
古建民看着他,脑海里回荡着陆思源说的话。
一切的证据都是靳朝安收集的。
此次事情之所以能够曝光,全都是他在背后一手谋划的。
“其实你也为她默默付出了许多,可惜她并不知道。”
古建民看着他,“与其送她半颗苹果,不如不送。”
“谁说我是为了她?”靳朝安强忍着咳嗽,邪肆地笑了两声,“我收集那些证据,曝光那些证据,只是为了把我大姐逼走。通过她的手,不过是怕事情失败引火上身……咳咳……”
他顿了顿,继续说:“你去告诉她,我一直都在利用她,我从未真心……爱过她。我之所以回来,全是为了孩子,早知道孩子没了,我根本不会回来。”
古建民刚要开口,靳朝安就不耐烦地中止了他的审问。
“要枪毙就尽快枪毙我,不要再废话。”
这时李飞突然冲了进来,对古建民道:“古队!靳舒宁来自首了!”
古建民立刻起身走了出去。
临出门时他回头看了靳朝安一眼,他还是维持刚刚那个姿势,呆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古建民留下句话,就推门走了出去。
“你怕是不能如愿了。”
……
作者有话说:
高估了我自己,一章根本写不完……明天还一章
相信我,靳舒宁一定会惨烈的死去
第99章 在劫难逃篇
后半夜, 李飞进来。
靳朝安还是维持着那个不变的姿势,闭着眼睛。
李飞敏锐注意到了他左手手腕上的血痕。
很显然,他挣扎过, 也许知道挣扎无用,这不过是他发疯的一种证明。
他点了根烟,走到他面前。
“靳舒宁都交代了。”
见他没反应, 他继续道:“她认下了所有, 她说兰花社的事情是她在背后指使的, 一切都和康家无关。她还说……你没有包庇她, 是她给你下了毒,用你的性命安危来威胁你,逼迫你带她脱身。对此,你有什么想说的么?”
靳朝安的喉结滚了两下, 依旧没有睁开眼。
“她没有把康家供出来,但她到底是不是主谋,这一切和康家有没有关系, 我想你应该知道吧?康政道和三江会到底有什么阴谋?如果你能把这一切交代清楚, 我们可以给你一次从轻发落的机会。”
李飞不满地看着他,“洪华生派人追杀你,康政道抓了你亲妈, 如果我是你, 就该选择相信警方, 趁此机会将它们一举剿灭!和警方合作,对你只有利没有弊,可你却你死咬着不吐口, 难道说, 这个阴谋和你也有脱不开的关系?”
靳朝安闭目不言, 只有胸腔在起起伏伏。
李飞气得一掌拍在桌子上,“不管怎样,你已经是‘瓮中之鳖’,你以为有靳舒宁的口供你就能脱罪了吗?不会!不仅不会,我还会亲手把你们背后的阴谋挖出来!你若现在坦白,还——”
李飞话还没说完,靳朝安的一口血便喷了出来。
他吓得后退两步,几乎愣在那,监控室里看到这一幕,立刻派人闯进审讯室,把靳朝安带了出去。
刚走到医务室的门口。
一副担架便从里面抬了出来。
那里面明显躺着一个人,人上面盖着一块白布,从头蒙到脚。
担架从他们身边急慌慌地抬走。
靳朝安被左右两个警察架着,一只脚刚刚迈进医务室的门口。
他突然停住脚步,缓缓回过头去。
原本剧烈的咳嗽,一瞬间,也像是卡在了喉咙口。
他捂着嘴巴,眯眼望着走廊尽头,那抹打在白色担架上的阳光。
担架转弯的时候,白布里的胳膊轻轻地滑落了下来。
他看了那只胳膊一眼,
然后闭上眼睛,手指弯曲,放在心口处。
在警察的催促下,他睁开眼,表情平淡无波,他恢复常色,冷静又缓慢地往里面走。
没走两步,便听地板传来“咚——”的一声。
靳朝安笔直地倒了下去。
……
靳朝安做了一个梦。
梦里都是小时候的事儿,杂七杂八,零零散散,总是从一个片段快速飞到了另一个片段。
每个片段都没有停留太久。
所有片段都没有声音,像是默片一样,一帧一帧地从他的脑海里闪过。
默片里只有一张脸。
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最后却只剩哭。
画面定格在她拿起剪刀的那一幕。
他看到她手腕上无数的刀片划痕,纵横交错。
他伸手要去夺她的剪刀……可她却将剪刀抬起,扎向了自己的喉咙。
梦境破灭。
靳朝安突然睁开眼。
“姐!”他大喊一声。
胸腔剧烈起伏,额头上冷汗直冒。
“你醒了。”庄灿的声音从他耳边传来。
她的声音很平静,几乎听不到一丝情绪。
但若仔细辨认,依稀可以听出她语气里的几分轻蔑。
靳朝安睁着眼睛,有点不敢相信这个声音。
他缓缓扭过头来。
无声地凝望着她。
庄灿朝他笑了一下,“怎么?看到是我,很失望么?”
她穿着同样的病号服,披着头发,纤薄的手背着还埋着输液用的留置针。
她的嘴唇很苍白,眼睛里布满红血丝,冷硬的眼神不带一丝温度地看着他,她一字一句地告诉他——
“你大姐死了。她是中毒死的,在她准备回来自首前就提前服好了毒药。她死的样子很难看,七窍流血、口吐白沫,连眼球都膨胀到掉了出来,舌头吊在外面,据说法医怎么塞都塞不回去,哈哈哈哈,这就是她的罪有应得,我看到她的那副鬼样子,真的开心死了!”
靳朝安含泪闭上眼。
庄灿突然抓住他的领子,生生把他拽到脸前,她强迫他睁开眼看着她,然后朝他怒吼,“可是她不该就这样死了!她还没有交代出康家!她隐瞒了一切!她凭什么?凭什么?!你知道真相,你说啊!你快把康家背后的阴谋说出来!到底康家人有什么阴谋!你不说,任由他们逍遥法外,就会有下一个兰花社,下下一个兰花社!!死祭是肉眼可见的罪恶!可那些肉眼不可见的怎么办!你说啊!你到底在隐瞒什么!你为什么不说!!”
延悦冲进来看到这一幕,人都吓傻了。
庄灿还在朝他大喊。
她泪流满面,连揪住他衣领的手都在颤抖,“你大姐死了!你亲妈被抓走当人质了!可乐也死了!连你的孩子也没了……这下你满意了吧?”
庄灿哈哈笑道:“这就是你辛苦谋划这么多年的结果啊?哈哈,这是报应!靳朝安,这就是你一意孤行的报应!报应!你的报应!”
靳朝安吐出一口血,滚烫的热血,浇在庄灿的手腕上。
可庄灿似乎依旧不打算放过他。
他奄奄一息地被她提着脖子,嘴角张张合合,庄灿仔细辨认,也没看清他在说什么,因他嘴里含含糊糊地含着一坨血块,没有吐出来,嘴唇上也都是血,根本看不清他的唇语。
他的眼睛是模糊的,挂着厚厚的泪珠,他绝望的眼神不舍地望着她,庄灿这才发现,他的胳膊好像一根软绵绵的面条,怎么都提不起来了。
延悦喊了医生和警察,立刻冲到庄灿身边,她跪着求庄灿,“灿灿求求你了,真的求求你了,你别再刺激三哥了,他、他真的受不住了,我给你磕头,我求你了,求你了!”
庄灿松开他,她回头看着延悦,“他受不住,我就受得住吗?”
她起身,擦了把眼泪,反而抹了一脸的血,样子看起来很吓人。
她提线木偶似的往外走,边走边说:“他的亲人没了,难道我的亲人就还在吗?他的孩子没了……难道我的孩子……”
“我的孩子……”她说不下去了,延悦在后面跪着痛哭,医生警察立刻冲了进来。
医生开始抢救靳朝安,警察则迅速把庄灿带走。
庄灿听到了身后心电监护发出的警报声,她只顿了一下,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病床上,靳朝安张着嘴,发出“啊啊——”的声音,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说什么,只是所有人都看着他的目光一直在望着门口。
他的眼睛,睁得很大很大。
颤抖的瞳孔。
仿佛,只要一秒,眼睛里的什么,就能一瞬间碎裂。
……
万叔闻讯赶来,半路上接上庄灿,把她带回病房。
他也没有斥责她为什么偷跑出来见靳朝安。
庄灿坚持走到病房门口,终于体力不支倒在了万叔怀里。
……
靳朝安抢救过来,警方给他换了新的病房。
门外看守的警察又翻了一倍,古建民特地叮嘱,不许再让庄灿进来。
同样,庄灿那边的警察也多了两个。
其实彭晋延良他们做事很干净,实际警方现在并没真正掌握靳朝安包庇靳舒宁的证据。
外加靳舒宁的供词,现在看,想给他就这样定罪并没有那么容易。
但是李ᴶˢᴳᴮᴮ飞绝不会就这么放弃。
秦戈带来的律师一直在警局和他周旋,他能看出,这个律师是很有水平的。
李飞很担心,害怕这次让他就这么“溜”了,所以趁着还有时间,他务必要把靳朝安的嘴撬开。
他想到了靳朝安口中的“太太”。
李飞想了想,决定去“看望”一下庄灿。
……
靳朝安半夜醒过来。
延悦拿棉签给他的嘴唇点水。
其实延良他们这会儿都在外面,可惜走廊里戒备森严,他们都进不来。
他们都很担心三哥。
靳朝安看着延悦,艰难地把手贴在心口上。
他的嘴唇动了动,延悦明白了。
她立刻走到衣架前,从三哥的衬衫里掏出那面镜子。
镜子的外面裹着一张纸,她一块拿了过来。
延悦把那面小镜子拿出来,她发现镜子的一角已经碎了,打开一看,果然里面的玻璃也碎了。
她很难过,但还是把它塞到了三哥手中。
靳朝安细细摸着上面的裂纹,这应该是在仓库的时候,他被按在地上时撞碎的,又或者是被警察打碎的。
包着镜子的那张纸一半都被染成了红色。
他也分不清那是他的血,还是灿灿的血了。
靳朝安让延悦把他扶起来,延悦照做。
他坐好后,将那张纸小心翼翼地打开,平铺在被子上。
延悦发现那竟然是一幅画。
是张全家福。
月光下,靳朝安深深望着眼前的全家福,嘴角挂着浅浅的微笑。
他看了好久好久。
然后伸出一根手指,仔细地摸着画上的每一个人。
摸一个,撕掉一个。
摸一个,又撕掉一个。
……
他一边撕,一边自言自语地说:“妈妈没了,大姐没了,可乐没了……”
“孩子……孩子没了……”
“灿灿……灿灿也没了……”
没了,都没了……
破烂的纸上,很快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最后他将所有碎屑抓在掌心,面朝屋顶,狠狠一扬。
他仰面倒在床上。
张着嘴,像溺水的动物一般,无声地大笑。
延悦很担心他的精神状态,她试探着问,“三哥……”
“嗯。”靳朝安发出沉沉的一声。
他的脸突然阴沉下来,连说话的语调都变了。
延悦觉得这会儿的三哥变得很陌生。
也很吓人。
靳朝安:“警察在外面吗?”
延悦说在。
可三哥却没再有下一步指示。
靳朝安平静地闭着眼,任凭心底的两个声音在激烈地捶打着他。
其中一个声音说:“不要交代!不要交代!警察都是废物!别怪我没提醒你!警察和康家是一伙的!你交出了哈恩博士,反而中了他们的圈套,这一切都是康政道设下的局!他是疯子,想要毁灭世界的疯子!难道你要亲手替他开启罪恶的大门吗!”
“黑化吧!做新世界的主人吧!你忘记你的初衷了吗?有了哈恩博士,你就能够创造一个崭新的世界!你有这个能力,你忘了吗?至今都没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连‘白色珊瑚’都是你的……”
另一个声音又说:“所有的一切都没了……我要新世界有何用?这个旧世界就算毁灭又与我何干?”
他无法进,也无法退。
只能让虚无的意识催动他腐烂的躯壳。
靳朝安放空自己。
感觉身子飘起来的那一刻,脑海里渐渐浮现的,是庄灿的脸。
他恋恋不舍地流连在意念里。
直到那张脸渐渐变为泡影。
睁开眼的瞬间,靳朝安决定了。
他选择相信她所相信的。
靳朝安吩咐延悦,“把警察喊来。”
延悦沉默了半分钟,最终点了下头。
她出去找警察。
延悦一走,阳台的窗帘便突然晃动了一下。
一把手'枪顶在了他的额头上。
翻窗进来的神秘人开口道:“少爷,洪爷等您很久了。”
……
轰轰烈烈的脚步声靠近病房。
房门刚被推开。
所有人便愣在了原地。
病房里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
窗户敞开,窗帘舞动。
病床上只有一面破碎的小镜子,在反射着窗外路灯投射进来的冷光。
……
半个月后,庄灿出院。
沈夏和陆思源来接她。
这段时间,她暂时先回沈家住。
但是以后有什么打算,她还没有想好。
兰花社被捣毁,警方成功解救出了近百名花季少女,该案一并破获了许多多年未破的人口失踪案。
虽然没有实质证据证明康家直接参与了此案,但在舆论重压下,康政道引咎辞职,在他的带头下,康家人纷纷辞去政府职务。
时隔五年,沉睡于海底的冤魂终于沉冤昭雪。
大批市民以及当年“白鹭号”遇难的女孩家属们来到事故游轮的出海口岸进行悼念。
蓝天白云下,绵延的海岸线前摆满了一排又一排的菊花。
庄灿在电视里看到了这个画面。
她把头扭向窗外,一架飞机正划破云层。
刺眼的阳光照射在她苍白的脸上。
一滴眼泪从她眼角落了下来。
……
庄灿出院的这天,古队和万叔也来了。
此案是港城和北省两地联合侦办的,案子未结,后续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
李飞也跟着古队过来了。
靳朝安“失踪”后,他找过庄灿两次,希望她能提供一些靳朝安可能“藏身”的线索。
庄灿看着靳朝安留下的那面镜子,她笃定道:“他绝不是主动逃的,他是被人带走了。”
至于带去了哪里,她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一个答案。
因为连延悦也不见了。
由于三江会总部在Y国,所以需要ICPO联系Y国警方协助调查。
但,若靳朝安真是被洪爷的人秘密带走的,恐怕不会这么容易查到他的下落。
案子在这里彻底断了线索。
李飞还有很多问题想问她,被古建民打断,并且命令他,以后非工作需要,不许再向庄灿提任何问题。
甚至不许私下来见庄灿。
所有人都在帮助庄灿尽快“抽离”。
但这次,李飞竟然又跟来了。
古建民瞪他一眼,李飞快速上前,提起庄灿的行李。
他笑着说:“我是来帮忙拿东西的。”
庄灿没管他。
但陆思源走上前,又按下了庄灿的行李箱,“我来。”
李飞没撒手,他今天没穿警服,穿着休闲装,看起来像个很会打篮球的大学生。
陆思源依旧西装笔挺,很商业,也很精英。
两个高大的男人,分别站在一只小行李箱的一左一右,谁也不肯松手。
“李警官,你好像管得太多了。”他在提醒他,别以为没人看出他的小心思。
“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不要太明显。
“陆律师,您好像也一样。”他也在提醒他,同样他也没有任何身份。
病房的门,晃晃悠悠地关上,陆思源看了一眼,庄灿已经在沈夏的搀扶下走了出去。
古建民和陈家万都走了。
谁也没有搭理他们俩。
陆思源松了手,看了眼地上的行李箱,还有堆在墙角的几个手提袋。
“那就辛苦李警官了。”说完,陆思源把手抄进西裤的裤兜里,也淡定地跟了出去。
李飞:“……”
……
庄灿回到沈家。
每天除了睡觉还是睡觉。
整整在床上躺了一周。
沈家的保姆天天变着花样地给她煲营养汤,她每顿都能喝三碗。
沈夏怕她胡思乱想,这段时间也没去公司,专门留在家里陪着她。
虽然大部分时间庄灿都在睡觉,也不跟她说话。
其实沈夏想多了,庄灿没有那么脆弱,他们怕她会想不开,会做傻事,但庄灿怎么可能会做傻事?
天塌了她都得活着。
只有活着,就还有希望。
庄灿住回沈家的这段时间,沈菁菁破天荒地主动来到了她房间。
她从抖音上的美食博主那里学来的,亲手做了一碗阿胶糕,据说产妇流产后吃这个挺好的,能补血。
庄灿还在蒙头睡觉,窗帘紧紧拉着。
屋子里光线昏暗,沈菁菁蹑手蹑脚地进去,把阿胶糕放到床头柜上就要跑,结果被拖鞋绊了一脚,“咚”的一声摔在地上。
庄灿“啧”了声,掀开被子,看了地上一眼,又蒙上被子继续睡。
沈菁菁从地上爬起来,跑到门口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两个字。
“谢了。”
沈菁菁本来已经出去了,又退了回来。
她回头,看着蒙在被子里的庄灿。
“不用谢……”她真心实意地说,“你的事情我听说了,没想到你是因为这个才接近姐夫的。”
提到“姐夫”这两个字,她自己也顿了顿,但庄灿好像根本没听她说,连呼吸的频率都没变化。
“你真的很厉害。”
说完这句,沈菁菁给她带上了房门。
……
庄灿在夜里做了一个噩梦。
她梦到靳朝安死了。
他抱着可乐,被洪爷的人追杀,结果一人一狗被打得血肉模糊。
醒来后她吓了一身冷汗。
这个梦半真半假。
靳朝安有没有死她不知道,可乐却是真的死了。
它的尸体被抛在路边草丛,路过的车辆发现它的时候,早已变成了一坨血肉横飞的腐肉。
后半夜,庄灿坐在床边,呆呆着ᴶˢᴳᴮᴮ望着窗外的月亮。
早上,沈夏敲门给她送早餐。
门一推开,人却不见了。
……
庄灿来到了瞰海。
她来找一样东西。
她记得,当时从餐厅回来,她把那样东西赌气地丢进了鱼缸里。
她踩在凳子上,俯身去捞,在两米长的浴缸前,她把手伸进冰凉的水里,最后在一片鹅卵石的缝隙中。她摸到了她的结婚戒指。
庄灿把戒指勾住,攥在手心里,哆哆嗦嗦地缩回了手。
她扶着鱼缸,赤着脚,慢慢蹲在椅子上,她不停地对着手心呵着热气,想把冰凉的戒指捂热。
因为它不是普通的戒指。
这是他的骨头。
……
庄灿在瞰海睡了一觉。
这期间,电话关机。
本以为又是一个接一个的噩梦,但没想到,这一觉,她睡得还挺不错。
醒来后她很满足。
庄灿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晒着午后的夕阳,手心里紧紧攥着他的骨头。
他们的温度早已融合为了一体。
庄灿开机后,手机里收到好多短信和未接来电。
大部分都是沈夏和沈君柏打来的,有两个是谢达的,还有两个是李飞的,还有一个是陆思源的。
她看了一眼,把手机收起,一个都没回。
过了一会儿,她正准备离开的时候,手机再次响起。
是万叔打来的电话。
庄灿接起。
万叔问了问她最近的情况。
庄灿说还好。
“方便出来一趟吗?”陈家万说,“马上要回港城结案了,有些事情想告诉你,顺便……有个人想见见你。”
庄灿挂了电话,离开瞰海。
她打车来到约定的咖啡馆。
进了咖啡馆,庄灿走到沙发前,陈家万和他身边的男人立刻站了起来。
那男人身材高大,目光坚毅,虽然穿着便服,但庄灿一眼便猜到了他的身份。
他身上那股正义凛然的气场很强大。
庄灿喊了声“万叔”,目光放向那个男人,她有些疑惑。
下午的咖啡馆,人非常的少,除了他们一桌客人外,只有一个昏昏欲睡的店员。
也许万叔是故意把地点约在这样一个人少的地方。
陈家万向庄灿介绍:“这位是港城皇家警察国际刑警科的高级督察,程正钧。”
庄灿伸出手:“程警官,你好。”
程正钧先是立正站好,朝她敬了个礼,然后和她礼貌地握了下手。
庄灿有点费解,不明白为什么警察要向她敬礼。
直到程正钧回过头,从座位上小心谨慎地抱起一只木盒。
那只盒子上包着一块布。
庄灿只看了一眼,几乎立刻就明白了,那是什么……
她的眼睛像是进了沙子,她想伸手揉一揉,可是此刻她双手发软,浑身发冷,怎么都抬不起手来。
只能任由眼前越来越模糊。
程正钧双手把怀里的骨灰盒递给庄灿,庄灿颤抖地接过,完成了交接仪式。
程正钧:“沈芙是我们组织内部的一名优秀线人,她在一次行动中发生了意外事故,不幸牺牲,但直到牺牲前的最后一刻,她都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她的任务完成得非常出色。我们一直在寻找她的家属,现在,终于能够让她安息故乡了。”
陈家万走上前,拍了拍庄灿的背,把她拉到沙发前坐下。
庄灿垂着头,双手抱着小芙的骨灰盒。
陈家万解释给她听。
原来,当初沈芙从兰花社逃跑以后,是被警察救了。
她那时候受了很重的伤。
抢救过来以后,她交代了她被囚禁时所知道的一切。
原来“死祭”并不是兰花社囚禁那些女孩的最终目的。
他们也不仅仅只抓年轻漂亮的花季少女。
他们抓女人,也抓男人。
甚至还有孩子。
所有这些人里,老弱病残全都包括。
这些人全都被他们输送到了一个未知的“大本营”里。
没有人知道这个大本营到底在哪,也没人知道他们抓来这些人到底做什么用。
因为小芙长得漂亮,可以说是颜值惊艳的程度,所以陈辉第一眼就相中了她,并且把她留作了它用。
他没有把她送到大本营里,也没有把她写进当年的死祭名单,而是把她带到了一间地下拳场。
这是□□市拳的地方。
这里富豪云集,每天都会开盘,赌客们挥金如土,一场比赛的赌注就可高达一个亿。
这里不仅有男拳赛,还有女拳赛。
有些特殊癖好的有钱人,就喜欢看年轻漂亮的美人儿为他打架。
这里的女拳手都是一顶一的大美人儿,女拳赛虽然没有男拳赛那边暴力血腥,但门票却是男拳赛的三倍。
没错,陈辉把小芙带到了拳场,要她去打拳赛。
……
陈家万看到庄灿在发抖,他握住她的手腕,安抚她。
程正钧道:“其实这个地下拳场一直是我们调查的目标,你知道,它的幕后背景是谁吗?”
是康家。
“陈辉把沈芙带到拳场后,给她改了名字,换了一个新的身份,拳场老板开始对她进行一系列的专业训练。在此前,沈芙已经被陈辉用精神和药物双洗脑,因此她很听从他的话。在拳场‘表演’一段时间后,陈辉开始让她服用一种药,这种药物一旦服下,人的力气可以瞬间增大百倍,但这种药物又和‘兴'奋剂’大不一样,一般的检测手段根本检测不到,所以我们怀疑,这种药很可能是陈辉在背后研发的一种‘禁药’。”
“沈芙服用了这种药物后,虽然成为了女拳赛场上的‘常胜将军’,但也逐渐出现了一些副作用,最常见的则是皮下出血,因此陈辉中止了对她的实验——没错,她只是药物的试验品。”
“在一次比赛重伤后,沈芙发烧昏迷了三天三夜,抢救过来以后,她的精神也恢复了正常。于是在医院养伤的过程中,她逃跑了,逃跑路上她遇见了警察,是警察救了她。”
程正钧告诉庄灿,“你妹妹和你一样,同样是个既勇敢又有正义感的孩子,她答应作为警方的线人,回到拳场卧底,可是从那以后,陈辉却再也没有给她服用过那种药。”
“直到不久前,男拳赛场上一夜之间诞生了一名‘神拳手’,可这名神拳手没有风光多久,就在比赛过程中突然暴毙。我们怀疑,是陈辉把升级后的药物用在了他的身上,威力升级,同样副作用也升级了,导致他暴毙而亡。”
庄灿默默听着,这时终于抬起头,“我妹怎么死的?”
“他看到了陈辉和一个神秘人接头,为了查清那个神秘人的身份,她通知了警察,在替警察看住那个神秘人的行踪时,发生了交通事故。”
沈芙被送到医院,后经抢救无效死亡。
所以,这些年,她一直卧底在拳场。
又因为线人的身份必须绝对保密,所以她不能联系庄灿。
沈芙的身份,在警队也只有她的接头人程正钧一个人知道。
兰花社被捣毁,也不过只是撼动了冰山的一角。
一切其实并未停止。
程正钧突然正色道:“陈辉虽然被抓,但是‘拳手暴毙案’并未停止,最近一段时间,甚至有更多的拳手接二连三地离奇死亡,所以我们怀疑,那种‘禁药’依然在地下拳市秘密流通。沈芙出事后,是警方第一时间将她送到的医院,她去世的消息至今为止也只有警方知道……”
“拳场那边有个老板,姓吴,一直是我们重点突破的对象,沈芙其实从他身上已经摸到了很多线索。她‘失踪’后,吴老板一直在找她,你和沈芙是双胞胎姐妹,所以如果可以,我们希望……”
庄灿突然看向他,“希望什么?”
“我们有一个不情之请,如果你愿意代替沈芙的位置,成为警方的线人,协助警方将拳场背后的黑暗势力彻底剿灭……”
后面的话,庄灿已经听不清了。
陈家万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两声,偏过了头。
其实他从一开始就不同意这个提议。
但是最终还是没能阻止上面的决定。
“你也可以不同意,你不同意,也已经做得很好了。”
庄灿没有同意。
但她也没有立刻拒绝。
这一刻,她竟然觉得自己有点累了。
已经干不动了。
她抱着小芙的骨灰盒,恍恍惚惚地站起身,往门外走。
程正钧要起身追她。
被陈家万拉了一把,把他按住。
他心疼地看着庄灿的背影,叹了口气,“让她考虑考虑到吧。”
……
庄灿一个人来到了海边,把小芙的骨灰洒进了妈妈的怀抱。
她转过身,正要往回走。
突然一抬头,看到陆思源站在她身后。
陆思源已经默默站在那里,等了她很久了。
是陈家万担心庄灿,所以才给陆思源打的电话。
陆思源了解情况后,第一时间就猜到了这里。
他站在庄灿面前,对她微微一笑,“是万叔拜托我来的。”
“知道。”庄灿继续往前走,她把空了的骨灰盒递给陆思源,“胳膊酸了,帮我拿会儿。”
陆思源接过。
“饿了吗?”
庄灿没回答。
两个人ᴶˢᴳᴮᴮ到了车上,庄灿突然开口,“请我吃火锅吧。”
陆思源愣了下,立刻说好。
“去哪家?”
“花街那家。”
陆思源开车带她来到了花街。
火锅店人很多,排了很久的队,好不容易有了个空位。
可庄灿不想坐。
她一直盯着其中一桌客人,眼神直愣愣的,非要坐人家的位置。
人家以为遇到了神经病,吃完赶紧撤了。
庄灿如愿坐到了那一桌。
陆思源走到她对面,看着眼前的座位,又看了庄灿一眼,他犹豫了一下,坐了下去。
两个人点了个鸳鸯锅。
陆思源让她少吃点辣。
庄灿比了个ok。
吃完火锅,两个人走路消了消食儿。
走到一处套圈儿的小摊前。
庄灿突然停住脚步。
有对情侣正在套圈儿。
男孩很厉害,女孩想要什么他都能套到。
最后,女孩指着最后一排最漂亮的一个洋娃娃。
男孩套了两次,没有套中,第三次的时候,顺利套到手,他从老头手中接过那个洋娃娃,亲手送到女孩手中。
女孩开心极了,抱着洋娃娃转了个圈,然后踮起脚尖亲了男孩一口。
庄灿最后看了那只洋娃娃一眼,然后和那对情侣一起消失在了人流。
她转过身,默默走了两步。
突然又转过身,快速跑到那个老头身边,急切地问,“还有吗?刚刚那个洋娃娃还有吗?你再摆出一个好不好?好不好?”
陆思源赶紧把她拉开。
老头说没了,一个样式的娃娃只有一个。
只有一个。
庄灿笑了一声,转身离开。
路上,陆思源问她,“你是喜欢那个娃娃吗?”
她说喜欢,她一直都喜欢。
也一直都想要。
陆思源:“回头我去网上看看有没有一样的。”
庄灿把头撇向了车窗外,没再说话。
车子开到半山,庄灿突然开口,“我不想回沈家,你再带我去别处转转吧。”
陆思源立刻掉头。
最后,庄灿在街心公园下了车。
她没让陆思源再跟着她,下车后就和他告了别。
陆思源的车子没有立刻开走,他还是不太放心,所以一直在后面默默跟着她。
直到亲眼看着她过了两条马路。
她走进了景园。
街心公园的对面就是景园。
陆思源轻轻呼出一口气来,然后重新发动车子,汇入了车流。
……
庄灿走了很久,走得小腿都酸了,才走到了7号门前。
中途她路过了一座亭子,驻足了一会儿。
她看到了一个蜷缩在亭子里的女孩。
那个女孩灰头土脸,坐在地上,倚着身后的柱子,睡得脑袋东倒西歪。
她看起来很狼狈,却又莫名透着一股坚韧。
像是一颗顽强的野草。
一颗经历了无数次的风吹雨打、烈火焚身后依旧不屈不挠的野草。
庄灿继续走,走到大门口,刷了指纹直接进了院子。
还是熟悉的摆设,一切都没有变。
庄灿走上前,按指纹,推开用户门。
她前脚刚一迈进玄关,就听到客厅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
那个声音真的好熟悉,庄灿紧忙跑了进去。
她看到沙发上正坐着一个女孩,女孩气呼呼地嘟着嘴,指着站在她面前的那个男人说道:“只有傻子才会在台风天约会!”
男人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潮湿。
他促狭一笑,直接将女孩按在沙发上,惩罚她那张欠收拾的嘴。
两个人在沙发上拳打脚踢,打着打着,嘴巴竟然纠缠在了一起,开始疯狂地做起爱来。
他紧紧抱住她,颤抖着告诉她,“我半个小时就回来了。”
其中有十五分钟在门口抽烟。
所以他哪里都没去。
她小口喘气,还不忘怒哼一声,“半个小时就不叫约会了吗?”
他亲了她一口,无奈嗤笑,“傻子。”
庄灿看着男人赤'裸着身子,把那女孩用公主抱的姿势抱上了楼。
外面似乎正下着倾盆大雨。
惊雷阵阵,后院儿里依稀传来了狗叫。
她没有继续跟上去,而是默默走到了沙发前,坐在了他们刚刚滚过的地方。
庄灿在景园一直呆到了天亮。
太阳初升的那一刻,她从沙发上爬了起来,伸了个懒腰。
她下意识地往厨房的方向看了一眼。
然后她的眼睛毫无征兆地湿润了。
庄灿闭上眼睛,深深呼了一口气,把喉口的酸涩狠狠咽下。
睁开眼后,她便拿出了手机,给万叔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她极冷静地开口,“我同意。”
“你想好了吗?这次的任务不比之前,你若真正成为一名线人,将要面对的,会比你曾经经历的更加可怕,这一次,再没有人能够保护你,能够保护你的,只有你自己。”
陈家万说的都是大实话,“‘线人’这个职业,最辛苦也最危险。”
‘线人’不仅要有专业的卧底知识,还要拥有强大的心理素养。
庄灿要卧底成为一名女拳手,不仅要进行以上方面的集训,还要突击训练并提升她的身体素质。
其中艰辛,可想而知。
这些庄灿都明白。
但她从决定的那一刻起,就不会再犹豫。
“我想好了。”
“那,你还需要时间准备一下吗?”
“不用,随时可以出发。”
“那我通知程警官,让他派人去接你。你家里那边也需要保密,我们商量一下,会想个办法让你顺理成章地‘离开’北城。”
“好。”
陈家万沉默些许,再次开口,“庄灿,万叔仅代表我自己,向你致敬。”
作者有话说:
即将开启——港城篇!
第100章 港城的夜篇
「一年后, 港城」
伴随着计时员口中的倒计时,“叮咚——”一声,裁判高举女孩的臂膀, 比赛在场下观众沸腾的掌声中结束。
女孩留着一头利落的中短发——将将到脖子那里,额前碎发被汗水打湿,紧黏在鬓角, 一双乌黑发亮的眸子, 炯炯有神。
她穿着一件奶白色的吊带背心, 一条黑色紧身裤, 脚踩一双黑色中筒皮靴,身型看似清瘦,可向上举起的小臂却能清晰看到明显的肌肉,她的整个身材非常有型, 整体的肌肉线条也十分漂亮。
女孩站在圆形围绳擂台中央,被裁判高举着臂膀,向观众致意的时候, 她用牙齿一边咬开另一只手上缠着的护手布, 顺便擦了擦嘴角的血,一边朝着坐在前排的“财神爷”抛了个媚眼。
这里并不是正规的拳击比赛,打的都是裸拳, 也不需要拳套之类的装备, 因此危险系数也直线上升, 但是这样,也能更加刺激客人的感官,说是拳赛, 其实只要站上这个台子, 大部分都会变成综合格斗。
庄灿打了五个回合, 赢了三个回合,轻轻松松。
输的那两个回合是故意让对方的。
她是拳场的人,而她的对手是外来踢馆的,由一个韩国人带着,那女孩也是个韩国人,庄灿和好多个国家的人都交过手,“你好”都学了七八个版本了,在她心里,韩国来的都是战五渣,最厉害的是泰国人,最阴险的是日本人。
当然啦,这纯粹是她自己的看法。
比赛结束,庄灿跳下拳台,打得轻松不代表不会受伤,庄灿这会儿胳膊后背还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
吴德宗走上前,递给她一块热毛巾,他按了下她的肩膀,“辛苦你了,小也。”
“疼疼疼欸!”庄灿赶紧把热毛巾敷在肩上,她在这里的名字叫林也,当初陈辉给小芙取的,她也不知道陈辉取这名字有什么含义。
“辉叔折了,以后我就只能靠您,当然得为您卖命啦。”
庄灿第10086次对着宗叔表忠心。
吴德宗笑了笑:“不错,好好替我做事,我不会亏待你。”
二人对视一眼。
其实吴德宗一直知道,陈辉当初把她安排到拳场的真正目的。
想利用她挣钱是一方面,陈辉真正的目的,是想让这女人暗中接近他,最终帮他把拳场从自己手中夺走。
吴德宗和陈辉都是康政道的亲信,可康政道却把最重要的“产业”交给了吴德宗来打理,让他给吴德宗做副手,这让陈辉心中一直不服。
当初他把沈芙从兰花社偷偷带出来,也没有告诉任何人,甚至为她伪造了逃跑的假象,陈辉把沈芙带出来以后,便立刻给她做了个新身份,把她安排进了拳场。
可惜,最后他竟然因为靳舒宁折了。
庄灿眨眨眼,可怜巴巴地看着吴德宗,故意把肩膀往他眼底戳。
她撇着身子给他看,那上面是好大一片乌青,“宗叔你看嘛,我这还不叫好好做事呀?疼都疼死啦。”
吴德宗扫了一眼,招手喊了个人过来,“带她去上药。”
庄灿和秦墨来到后台。
秦墨也是拳场的人,听说她是从小就卖身给拳场的。
庄灿直接把背心脱了下来,趴在床上躺好。
上半身只剩了一件纯白色的胸罩。
从后面看,背上只有一条细细的带子。
庄灿的背很好看,就是这后面一块一块的淤青实在让人心疼。
竟然还有伤疤,看起来有些年头ᴶˢᴳᴮᴮ了,她摸了摸,“这是怎么弄的?”
“烧的。”庄灿漫不经心。
秦墨给她上药的时候,顺便给她把这处伤疤也仔细涂了点药。
“以前不觉得你这么厉害,这一年你的变化可真大。”
庄灿闭嘴没回复,不说不错。
秦墨叹了口气,又道:“我要是你,当初跑了就不会再回来,在外面随便骗个男人把自己嫁了,不比现在的日子强多了?”
庄灿想到了什么,双手趴在床上,侧着脑袋把脸枕在上面。
她嗤了一声说:“男人哪有那么好骗啊。”
“你还别说,真就那么好骗,宏福来的蒋老板知道不,次次买我赢的那个小开,至今都给我花了这个数了。”
说着,在庄灿的眼皮子底下摆了个七。
庄灿撇撇嘴,“我听说她老婆是个母夜叉,小心她上门挠花你脸哦。”
秦墨扑哧一笑,“她也得打得过我才行。”
而且这里都是会员制的,一般人根本进不来。
庄灿走了会儿神,想到了一个人。
“说真的,你这么好的条件,真的应该去骗骗。”
庄灿闭着眼说:“你怎么知道我没骗过……”
“你骗过?谁呀?”秦墨想了想,“难道是那个东南亚来的橡胶大亨?”
想起那人,秦墨就想笑,别人求爱都是撒钱,土一点的话要不就是送花,那位倒好,直接给小也拉来了一车椰子。
竟然送了一车椰子!
据说他有一座海岛,那些椰子都产自他自己的海岛。
“骗过啊。”庄灿懒懒地说,“不过不太好骗,命都豁出去了,也没有把他的心骗过来……”
“什么时候的事!”她竟然不知道。
果然有钱人都把她们当玩物。
庄灿没再回复她,好像睡着了。
其实她只是不想再说话了。
她今天说了太多不该说的,需要反省。
秦墨给她擦完药,又看了看她那道疤。
“你先等会儿。”她想起来自己有个祛疤的药膏挺管用的,于是跑出去给她拿。
庄灿闭着眼睛,枕着胳膊等着她。
后背刚刚抹了药,丝丝凉凉的。
房门被轻轻推开,有个男人驻足在门口。
康瑞霖停下脚步,眯眼看着趴在床上的女孩。
他承认,这一刻,他被这女人的身材迷住了。
光洁的脊背,白皙无暇,又伤痕累累。
充满野性,又充满欲望。
像是艺术品。
这时,秦墨拿着药膏回来。
她看到康瑞霖时吓了一跳,“少爷”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康瑞霖便把食指竖在了唇前。
轻轻嘘了一声。
他伸出手。
秦墨咽了咽口水,把药膏慢吞吞地放到了少爷手上。
今天是刮了哪门子的风?少爷从来只去男拳场,从不来这边的。
康瑞霖拿过药膏走了进去。
这女人好像睡着了,后背轻微规律地起伏着。
很薄的背,很漂亮的蝴蝶骨。
他挤出一点药膏,抹在指尖。
指尖刚一触碰到她的肌肤。
庄灿唰地睁开眼,她立刻察觉不对,一把扯过床头的背心,捂着胸口转过身来。
整个过程电光火石,不过一秒,很迅速。
“你是谁?”
“不认识我?”
康瑞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
眼睛也很漂亮。
庄灿刚才是真睡着了,主要因为她是连打两场,就真的很累,现在脑子都是懵的。
这会儿才突然清醒过来。
她在心里靠了一声,她竟然没把康瑞霖认出来!
庄灿的脑海里,迅速掠过康瑞霖的个人档案。
他是康政道的小儿子,而且他就是云歌传说中的小老板。
从来没有露过面的他,最近一段时间才在男拳赛场上偶尔现身。
庄灿只见过他的照片,从未见过他本人,今天是第一次。
她立刻改口,“您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
“能,但这里好像是女更衣室。”
庄灿看了眼他手中的药膏。
康瑞霖问:“还涂么?”
“不用了,谢谢。我想把衣服穿好。”
康瑞霖放下药膏,目光扫过她紧捂着的胸口,然后背过身去。
庄灿也背过身,立刻把背心穿好。
她穿衣服的时候,康瑞霖在背后道:“你刚刚的比赛我看了。”
那位韩国老板是他一位好友,他是给了好友几分面子,陪着一起来的。
实际上,他对花拳绣腿从不感兴趣。
但这一次,他却给了特别的评价——
“很美。”
用美这个词形容。
庄灿把衣服穿好,她回过头,很快接话,“当然,钞票当然是美的。”
毕竟这一场的门票就是比不小的数目,这还没算其它方面的收入。
康瑞霖眯了眯眼,觉得她很有趣。
庄灿自然也看出了他的意思。
她瞬间有了一个想法,不过这个想法需要向上面汇报,她不能擅自行动。
但……每次都是美人计,其实也没什么意思。
而且,她之前的美人计也不是什么成功经验。
所以此刻,只能先以不变应万变。
她有种直觉,觉得这个男人一定是想和她发生点什么。
就算她愿意用美人计,也绝不会跟他假戏真做,所以她的脑海里在激烈地想着对策。
岂料康瑞霖却站起了身,他看着她的脸,淡淡一笑,“走了,你多休息。”
庄灿松了口气,目送他离开,“少爷慢走。”
康瑞霖走出房间没几步,便把刚刚碰过她后背的手放在鼻尖轻轻嗅了一下。
他闭上眼,觉得这味道直抵他心。
手下上前,跟在他身边禀报,“少爷,靳总到了,在会议室等您。”
康瑞霖立刻赶往会议室。
靳朝安一身黑衣,站在窗前,指尖夹着根烟。
他在眺望窗外。
他的身后坐着个女孩,胳膊懒洋洋地撑在会议室的桌子上,此刻正歪头盯着他。
女孩看他的眼神,既迷恋又有几分崇拜。
会议室的门推开,康瑞霖走了进来。
靳朝安微微侧身,女孩立刻回头,喊了声,“哥!”
康瑞霖走过去,按了下她的头。
随后和靳朝安一起落座。
康可馨问:“哥,你干什么去了,让我们等你这么久。”
“随便逛逛。”康瑞霖看向靳朝安,“带来了?”
靳朝安掸了下烟灰,随后从西服里掏出一只u盘,按在桌子上,用两根手指推了过去。
康瑞霖接过,他没看,而是直接收好。
“哈恩博士果然厉害,我们团队耗时几年都没有攻克的难题,哈恩博士只用了半个月就彻底解决了。”
他对靳朝安笑道:“要不要一起去参观一下我们的‘伟大成果’?”
经过哈恩博士改进后的药物,威力更强,而且短时间内基本上已经没有任何副作用。
但是这个时间已经足够收回成本。
康可馨不懂他们说的这些,她只知道靳朝安刚从Y国回来,他很累,现在应该回去休息。
他身体又不好,天天在Y国港城两边跑,她很心疼的。
“哥,改天好嘛,朝安哥哥很累的,人家才刚下飞机……”
康瑞霖看了自己这不争气的妹妹一眼,故意在靳朝安面前说:“你天天这么上赶着关心人家,你瞧人家搭理你吗?”
果然,靳朝安在一旁兀自抽着烟,像块冰雕一样,一句话都不说。
“哥!”康可馨撅着嘴,不满她哥拿她找乐,康瑞霖连连摆手,“好了好了,我可不管你们,你们想去哪‘休息’就去哪‘休息’,我正好也有点别的事,先走了。”
“你去哪呀?”
康瑞霖没搭理她,和靳朝安打了个招呼,便往外走。
康可馨心下好奇,偷偷跟了出去,看着她哥往女拳赛场那边走。
她追上去,在背后偷袭了他一下,实际康瑞霖早就发现她了。
“哥,你不是不喜欢看女人打架么?”
康瑞霖淡淡“嗯”了声,边走边说:“以前不喜欢,现在喜欢了。”
“什么?”
愣神儿的功夫,她哥已经走远了。
康可馨反应过来,妈呀,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她哥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这时靳朝安也已经走了过来。
出口在楼上,他一手夹着烟,一脸淡漠地往楼上走。
康可馨赶紧追到他身边,站在靠在扶手的一侧,一边上楼一边说:“朝安哥哥,你陪我去女拳赛场那边看看嘛,就看一眼,我哥从没看过女人比赛,他向来对女人不感兴趣!这次这么主动,一定大有问题,说不定他是看上哪个女人了,走嘛走嘛,我哥从小到大连女人的手都没碰过,就以前身边养了个舞女,还从来只让人家跳舞,小手都不给人家拉,哈,我真想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让我哥动了心欸!”
可任凭康可馨说得火热朝天,靳朝安却一点回应都没。
真的很冷淡。
他吸了口烟,埋着头,往头顶暗无天日的出口走。
被康可馨叽叽喳喳的声音扰得烦了,只甩了四个字,“不感兴趣。”
不知怎么,听到他这么说,康可馨不仅没生气,反而有点小开心。
都知道女拳赛场那边美女如云,去看比赛的男人,大多都是别有目的……
可是他竟然对那些女人不感兴趣~
“你等ᴶˢᴳᴮᴮ等我呀。”康可馨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回过神儿来,快步追了上去。
在一个拐弯处,有个女人从楼道里风风火火地冲出来,往下面跑,撞了她的胳膊一下。
女人说了声抱歉,像个兔子似的没影儿了。
走在前面的靳朝安突然停下脚步。
他回过头。
康可馨朝他撇撇嘴,“还好啦,不疼。”
靳朝安向她后面看了一眼,没说什么。
康可馨揉着酸疼的肩膀,快步走到他身边,“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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