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魏京和程野是真的睡着了， 直到被冯约的电话叫起来。
小少爷睡得太沉，一时断了片，被身后多出来的人给吓了一跳， 掀起被子翻身下床， 惊恐地看着程野：“你怎么在我床上？”
程野猛地暴露在空气里，冷不防被空调吹出来的冷气袭击， 冲魏京一抬眉梢：“是啊，我不仅在你床上， 我还没穿裤子呢。”
魏京：“……”
哦。
想起来了。
他抬手捂住脸蹲下了。
“你也不至于这样吧？”程野下了床，走到他面前弯腰问：“跟你野哥睡这么害羞啊？”
魏京从手指缝隙里看他， 咬牙切齿道：“你能不能别让你那玩意在我眼前晃荡？”
“内裤脏了，洗了， 没穿的， 借我一条？”程野一点都不在意似的往魏京床边一坐，以俯视的角度看着他。
魏京觉得脸更烫了，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看着程野或者这人一说话， 他就会联想到一些他们之间发生过或者还没发生但聊过的不可描述的东西。小少爷羞愧难当，磕磕巴巴道：“不、不借。”
只要一想到程野穿着自己穿过的内裤……他真的会死。
程野：“想什么呢，耳朵都红了？”
魏京吞了口口水，把脑子里的有色画面强行压下去：“没什么。”
“我总不能光着出门吧，咱们楼里可是带监控的， 这要是被别人看见我不穿裤子从你房间出来……咳， 你觉得这是可以被别人知道的吗？”
魏京觉得自己都要烧起来了，这人说话怎么这样呢， 专挑这种东西说！
无耻！卑鄙！下流！
他“腾”地站起来， 冲到衣柜边抓了一盒仍给程野：“新的， 都给你，行了吧？”
“一条就够了。”程野那双好看的手跟插花似的，慢条斯理地从盒子里抽出一条干净的内裤，还把盒子盖好放在床头柜上，然后套在腿上——一路往上提，甚至摆了摆位置。
魏京盯着那个形状看了一眼，不可避免地想到了自己看的那些网站。
就……嗯……好像也没有当时感觉的那么反感。
程野其实长得挺好看的，还白，还干净，各方面都干干净净的。
魏京忍不住又吞了一口口水，不考虑其他条件的话，程野的外表真的是自己喜欢的那一种类型。
不然他最初也不会迷程野打比赛迷得跟个魔怔了的毒唯粉似的，还追着他各个电竞场馆到处应援，主要还是看脸的。
程野很快穿好衣服，在魏京头上胡乱地抓了一把他的碎发：“我先出去了，一会楼下车上集合。”
***
在进方世杰的病房之前，魏京对于严重到需要住院的病人是没有概念的。
他对住院的理解来自于电视剧里漂亮的场景，以为推开门能看见精致的白色病房里方世杰靠在床头吃切成小块的水果。
总之幻想得挺梦幻的。
没想到一推开门看见的是一个不大的小屋，屋里头一半的墙刷成了浅绿色，屋里挤着6张病床，每个床上都躺着人，旁边还有家属坐在床边吃饭追剧洗苹果，看起来不怎么整洁，反而还有些乱糟糟的。
方世杰在最里边靠近窗户的床上，人看着还行，有个看着年纪似乎跟冯约差不多大的姑娘坐在他床边，没有切好的水果，只是在玩手机版的吃鸡游戏。
“来了，”方世杰出声招呼了他们一声，“这是我姐。”
姐姐没给方世杰切水果，反倒从床头柜上的水果篮里掏出几个火龙果来招待客人，一看就是亲姐。
递完水果姐姐说：“你们边吃边聊，这屋里不让待太多人，我先出去等了，就在门口，世杰有事发消息啊。”
说完就出去了。
他们人确实挺多的，进来之前就知道现在只能留一个陪护，他们这么多人只能在这待半个小时，时间紧迫，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跟方世杰叽叽喳喳起来。
魏京不愿意跟他们挤在一起，在一边找了个凳子坐着，就听方世杰跟他们聊天。
方世杰这几天里严重许多，连指尖都是麻的，医生建议他手术，所以他和家里人考虑再三，也选择了接受手术，没有特殊情况的话下周能做，恢复期两周，两周之后可以适当运动回归队内训练。
但这么算下来，等他回来其实夏季赛也只剩了个尾巴了。
似乎所有人都在心里算得明白，这个话题聊完病床周围默契地沉默下来。
还是方世杰主动打破沉默：“不是，你们有必要搞得这么沉重吗，我只是要缺席几场比赛，又不是要离开人世，还是说你们没我不行啊？”
程野“切”了一声：“没你还有我呢，怎么就不行了？”
陆东阳也跟着说：“你别太看不起我们好不，你们俩都没有那也还有我呢。”
魏京终于忍不住了：“……要带也是我带飞，你一个坦克是怎么回事？”
陆东阳竖起大拇指对着自己一比：“我玩的可是输出流坦克，比你能扛还能打好不？”
小少爷自从保级赛之后就一直沉寂的不服输终于在这会儿被陆东阳给点着了，魏京“呵”了一声：“回去开把自定义练练，1V1。”
“练就练，”陆东阳说，“谁怕谁？”
魏京的眼神已经从他身上离开，落在方世杰床边的程野身上：“队长？”
程野不知道从哪翻了个勺子出来，还是樱花形状地，正在毫不客气地挖火龙果吃，闻言看他：“嗯？”
“晚上1V1，”魏京面无表情地说，声音却很有挑衅的意思，“我输了我答应你做事，你输了你答应我，直播，来不来？”
程野把最后一勺火龙果塞进嘴里，冲他一笑：“好啊。”
回程的路上魏京沉默地看着窗外，他习惯于盯着路边的景色，即使这座城市里的很多地方都是模子里刻出来一般相似的柏油路马路牙子和绿化带，但天空，云，和太阳的光魏京总是百看不厌。
尤其是太阳，他喜欢炙热又耀眼的光落下来的模样。
正出神，手机震了震。
程野：突然1V1干嘛？
程野：先说好，如果你赢了，要让我分手，我是不会答应的。
你京哥：不干嘛，检验一下我的练习成果，毕竟我要carry的
你京哥：暂时没有要分手的打算
程野：暂时？
你京哥：我还是不觉得我是同，你是个特例
程野：晚上，我会赢的
魏京看着他的消息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自己这接近一个月的时间可不是来玩的，程野当初是怎么让自己输的，自己今晚就要怎么赢回去。
毕竟谈恋爱了，得有点能提要求的把柄握在手里才行。
这天稍晚些的时候，论坛上【梅开二度 V神再次约战野神，直播1V1】的话题刷疯了。
程野与LOG近期本就是处于风口浪尖的存在，魏京因为近期没上比赛热度稍降了些，但关注的群体基数摆在这里，稍微有点话题就炸了。
何况又是他们的1V1。
互联网是有记忆的，小少爷先前20连败的惨状以及作为程野黑粉的过去又再次被翻了出来，关注他们的不关注他们的全都在论坛首页吃了一波大瓜，场面热闹极了。
与此同时，YSS俱乐部基地。
兰花仰躺在沙发里刷着论坛，边刷边说：“我偶像要跟我前偶像1V1诶！”
说着他右手握拳做了个加油的姿势挥舞出去：“V神，加油，把野神打倒！”
GEJ转头笑他：“V上次可是20连败哦，赌不赌？”
兰花举着手机仍在刷论坛里的帖子，头也不抬回答他：“好啊，赌什么？”
“跟他们一样，V赢了我答应你做事，野神赢了你答应我做事，”GEJ说，“敢不敢赌？”
兰花：“赌，这有什么不敢赌的？”
其他队员起哄起来：“你这么喜欢V啊？”
有人从电脑前转过头来摘下耳机问：“一个弱队的新人，有那么出彩，值得你当偶像？”
YSS在周决赛排名第二位，仅比排名第一拿到最高档奖金的FXG少了12分，对于LOG这种连周中赛都没入围的队伍，除了兰花以外几乎不太有人关注，就连比赛复盘都不会有人去看LOG的情况。
但兰花却始终对LOG那个小孩格外关注，不免引人好奇。
“你们懂什么？”兰花对他们摆摆手，“人家是高考状元，状元，我慕强，懂吗？”
“不过LOG这两个人的关系够差的，”有人说，“这不到两个月打了两回了吧，每次练习赛配合的也一般，他们俩好像还有仇是不是，我听说撕的腥风血雨的，互相的粉丝都掐呢？”
“可不是，据说野神的粉把V的双担粉开除自家粉籍了。”
“据我观察他们俩是不太好，很难打配合吧，LOG的训练方式和练习赛习惯看起来都是他们队里那个zheng跟野哥配合呢，”兰花说，“但是咱们家挖人又不给力，这都挖了V多久了，也没挖来。”
“豁，V来了GEJ怎么办，你这是要跟GEJ拆伙啊？”
兰花随手捞了串茶几上的葡萄揪着吃，一边吃一边说：“让他跟GEJ打呗，我想试转职业想好久了，正好他来了我就去打辅助，来个学霸联手，我看行。”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有评论说一些对于主角的印象，我觉得我来解释这些不好，但又怕大家陷入某种误区
我其实从来不写所谓的“晋江标准”攻受，希望大家不要用刻板印象来套我的角色，严格来说我的角色从他们被塑造出来开始，他们的一切就都是有他们自己的轨迹的，他们是什么样的性格什么样的经历决定了他们在故事里的表现
这篇故事的本质其实是关于成长的小甜饼，人生百态，各有难处，各有欢喜，故事里没有谁是错的，也没有谁是符合什么标准的，他们就只是他们而已
第52章
魏京的直播间是晚上八点开播的， 卡是八点零一分开始的。
小少爷全然不管直播间观众能不能看见，上来先跟陆东阳开了一把1V1。
陆东阳游戏里打坦克位置，但这些年**流玩法越来越多， 谁也不能说其他职业就不能打坦克， 尤其是1V1这种灵活的玩法，更多的在于秀自己的拿手英雄和侮辱对方， 但谁也没想到这人起手便选了诡术法师。
要知道，诡术法师可是V神登顶国服最常用的职业之一。
魏京则直接选了狙击手。
刺客对刺客， 其实1V1就不是那么的有看头。
刺客这一大类都有隐身技能，打的就是一套爆发， 打完了跑，跑完了打， 就看谁抓得住时机秒掉对方， 没有太多技能循环和走位的技巧可言。
但今晚最有看头的1V1还在后头，谁也不会计较这个。
陆东阳“豁”了一声：“狙击手啊， 你可当心别被我缠上了。”
魏京点开游戏设置在音量上调了一圈，一言未发。
弹幕上有人讨论起来。
【V神的音量调的跟我的好像不太一样】
【V神把游戏内BGM给关了啊】
【没有BGM打游戏真的难受】
【平时看V神直播游戏音乐的声音就特别小， 他也不开麦也不放歌，好几次我都看睡着了】
地图加载完毕，魏京落地便先接了一个隐身。
陆东阳隐身的时机跟他差不多，二人基本是同一时间从对方的视野里消失。
这一场的地图是WILL的经典老地图，S3赛季总决赛地图腐化之地。
腐化之地是沼泽地形， 险峻非常， 一个不小心就会落入地形险境，而沼泽不仅有减速的debuff， 还会附加一个流血debuff， 更要命的是这张地图的毒圈就是沼泽地， 玩家如果没有及时跑毒，会陷入沼泽地中眼看着自己被毒死，因此比赛上一旦这张地图出现，大部分选手为了求稳都会提前进圈。
魏京选择的落地点十分刁钻，在沼泽的中心地。
虽说1V1比起正式比赛的压力要小不少，但是落在中间地带并不意味着接下来缩圈时他能正常跑毒。
一旦陆东阳前期不来攻击，那他这个地形的埋伏就毫无用处，而想要穿过这片沼泽地，就算是一身蓝装也要掉半管血。
即使运气好毒圈没有刷在沼泽地，中间地带面积小，物资稀少，而陆东阳则有着接近五分之四的地图资源可以探索，如果魏京不出来，对方后期的装备就会大大碾压，如果出来，又要面临掉血的问题。
因此V这一落地，弹幕上就已经讨论得火热，绝大多数都是在说V神应当是在碰运气，还有些闻讯赶来的黑粉。
程野作为下一位1V1选手，这会儿也挪了椅子的方向，看着魏京的屏幕。
他十指交叠着，指尖轻轻敲击着自己的手背，心里已经认定这场肯定是自己家的小朋友赢了。
这是一场心理战，陆东阳一定会率先攻击的，魏京虽然跟团队配合得不是很好，但在决策上一向是十分正确的。
果然，魏京在沼泽中心地解除了隐身，在捡了一身搭配得七七八八的蓝绿装之后，隐身CD还没转好，陆东阳那边的屏幕上，人已经悄悄地摸到沼泽地边缘了。
诡术法师的锁链技能不仅可以用来勾住对手，还可以选择用来勾住地形将自己拉扯过去，因此陆东阳是可以无伤越过沼泽地的。
有热心的观众在世界和平和V的直播间两头跑，同时播报着双方的进展，现在人人都知道V的隐身没好，而世界和平已经隐身摸过来了。
这会儿直播间里看起来V就像是即将要被捕捉的猎物，还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仍在沼泽中心地搜索着所剩无几的物资。
就在V隐身CD转好的一瞬间，狙击手的隐身还没按出，一条锁链便勾了过来。
诡术法师是近战，狙击手是远程，众所周知，狙击手的解控免控技能几乎约等于无，一旦被近战黏上很难脱身，眼下战况孰占上风一看便知。
V的直播间里，弹幕一片的“完了完了”，观众们就差要捂起眼睛来面对V神的失败了。
但下一秒，狙击枪口对准了锁链发射出来的方向，爆发技能与伤害技能瞬间连发。
世界和平的钩子刚刚勾在V的身上，血条已经见了底。
【V 击杀 世界和平】
魏京左后方，陆东阳双手离开键盘抱住头，大喊了一声：“我去！”
程野满意地挪回了自己的位置。
他早就看出来陆东阳不是个沉得住气的选手，而且稍显浮躁了些，而魏京从头到尾都在演他，落地点开始就是魏京故意展现给他看的机会，包括后来的隐身技能CD中，陆东阳也确实上钩了。
这小孩还挺有心机的，程野想，随即又想到他之前装得一副乖奶狗主播的模样。
啧，有点硬。
背后传来陆东阳念叨的声音：“冷静冷静，不能骂人，念个心经修炼一下。”
说着他就打开了电子心经用鼠标敲起了木鱼。
陆东阳倒下了，就该轮到程野了。
魏京无情地把陆东阳踢出1V1，转而邀请了程野。
“明天就要比赛了，今晚不搞太累的，”程野进房间后魏京出声道，是在房间语音里说给他听的，也是说给直播间的观众们听的，“先打三把。”
程野戴上耳机，应了声：“行。”
方才趁着魏京邀请的功夫他的烟瘾又上来，剥了根荔枝味的棒棒糖含着，吐字有些含糊不清的。
魏京转头过来看了一眼，没有立即点开始，而是在私聊频道打了一行字。
为了避免个人隐私的泄露，他们直播间里对于聊天框这一部分都有图片遮挡，观众们是看不到的。
程野耳机里“叮”的一声。
他看向左下角的聊天频道。
V：以前不是抽烟的，什么时候变成吃糖了，晚上讲讲？
程野的视线在“晚上”二字上停留了一会儿，心情大好，敲打键盘回了一个“好”字。
而魏京那边已经点了开始了。
这一把的地图是S17赛季的经典地图，冥海岛。
冥海岛是阴雨天气，色调灰暗，设定是在大海中央的一片群岛。
面对程野，魏京仍然选了狙击手，程野也同时选定了狙击手。
双狙击手的对决似乎跟上一把一样没有看头，但却有着重要的学习意义。
同职业1V1就叫做内战，内战考验的就是谁对职业的理解更加深刻，更胜一筹者才能获胜。
这一把，就算是V的粉，大多数人也不是很看好他。
V神玩刺客系职业诚然厉害，但程野可是在世界赛上用狙击手摘过冠军的人。
第一把魏京似乎败得理所应当，直播间里只有弹幕吵吵闹闹，有黑有护，一时间掩盖了整个画面。V本人只是安静地点了退出，飞快地进入了下一把。
“有点进步。”耳机里，程野道。
魏京嘴角微微一抬：“嗯。”
这一次他们之间没什么只有对方才知道的秘密，只是一场认真的内战。
第二把的地图还是冥海岛。
双方选择的职业仍然是狙击手。
直播间黑粉们的弹幕已经快控制不住了。
【V的职业池是不是太浅了，果然是只会刺客系】
【怪不得正式比赛上都不敢上，就是怕暴露了吧】
【LOG今年可真是亏大了，辅助就是个垃圾，当宝贝弄来的V也是个垃圾】
【程野来LOG一定很后悔吧】
当然也有些粉在解释，但在V第一场的失败之下，解释显得有些苍白无力，很快便被一边倒不看好V的言论给盖了过去。
上一把V和K分别选择了不同的落地点，二人在进入地图的前五分钟里都分隔在地图两端各自搜索资源，但这一把V是追着K落地的。
WILL里，跳伞降落的过程中玩家可以通过调整降落伞与地面的角度，与风向的角度等等来改变自己的落地方向和落地速度。
尽管V在看着K跳伞后才选择跟跳，但落地时却比K快了两秒。
也就是落地的瞬间，狙击枪的枪口迅速锁定了K，一套技能直接打掉了80%的血。
K反手回击的同时捡到了最近的装备，回击也打掉了V60%的血条。
血条变化的瞬间，V成功格挡下一个技能，格挡判定成功，K被眩晕。
屏幕里，头上顶着V这个ID的狙击手趴伏在地面，2个平A加一个技能带走了K。
【V 击杀 K】
“刚才差了一个装备的伤害，”魏京左手飞快地按下截图键快捷键，“不然上一把也赢了。”
小少爷有些得意的意思，从嘴角到眼尾眉梢都往上扬着，语气带着一阵轻快。
程野应声：“真厉害。”
弹幕此时又飘起来。
【假的吧？】
【野神故意让的吧，都是一个队的，老输多没面子？】
【我听说他们俩关系好像不怎么样啊】
【我觉得是演的】
【落地偷袭，搁我我也能赢，这算什么本事】
魏京笑着邀请了程野下一把：“再来。”
作者有话要说：
8月开文不久就赶上疫情
国庆加了个班开始交接工作，还没交接完又疫情，终于回家了还要交接工作，忙的焦头烂额又被隔离在家
第53章
晚上打了三把， 小少爷赢了两把。
直播间弹幕一片质疑，魏京看也没看就关了直播，换了号跟程野练双排。
这种感觉很奇异， 不过是一天而已， 身边坐着的人就成了自己的男朋友。
魏京忍不住看过去，程野正盯着屏幕看， 嘴唇抿着，但似乎残留着些上午时候的暧昧， 魏京不自觉地咬了下嘴唇，回想起一些柔软且热烈的触感。
正想着， 程野忽然转过头来：“嗯？”
小少爷慌张地移开视线，掩耳盗铃般解释道：“我可没看你。”
“排队时间要过了。”程野指了指屏幕说。
魏京往自己的屏幕上看去， 果然还剩下最后三秒了， 他手疾眼快点了确认，脸上一阵发烫。
耳机里， 程野偏偏又说：“V神想什么呢？专心点。”
明明自己走神就是因为这人，他还跟没事人一样说风凉话， 小少爷气不打一处来：“……你闭嘴吧你。”
身后陆东阳幽幽地扭头看了一眼：“刚才不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儿又要打起来了？你们俩要打可提前说啊，让我先提前撤，别给我连累了。”
***
考虑到明天还有比赛，晚上十点训练室的众人就陆续关机回了宿舍， 魏京拖拖拉拉走在最后， 看着简筝和陆东阳一个一个回了自己屋，张时在走廊确认电源的开关。
往前几步之遥的程野忽然转了个身， 从他旁边经过时使了个眼色， 小少爷眉梢一抬正想问他鬼鬼祟祟地干嘛， 耳边就落下一点温热的呼吸，伴随着一声：“三楼露台等你。”
张时此时正好从后边拐过来，他还没成家，为了方便和省钱跟他们住在同一层。
魏京继续往前走，听见身后程野跟张时打招呼的声音：“时哥睡觉去？”
张时说：“你小子往哪边走呢？”
“出去透透风，一会就睡。”程野道。
魏京站在自己门口开门进屋，把他们俩后续没营养的拉扯关在了门外。
他靠着门板轻呼了一口气，莫名地有种在学校里谈恋爱躲着教导主任的刺激感。
五分钟后，小少爷探头探脑开了门，确认走廊上没人才悄悄地捏着门把出了屋，直奔露台而去。
程野站在露台一头，正扒拉着一盆不知名绿植细长的叶片，听见动静转过头来：“来了。”
语气稀疏平常，就跟说“吃了”一个样。
魏京眉头皱起来：“就这？”
“嗯？”
“你把我叫这来，”小少爷不满意地盯着人，“就跟我说这个？”
程野冲他招了招手：“过来点。”
魏京有点不大情愿地挪过去，被程野从身后抱住了，一个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还挺沉的。
“你看那颗最亮的星星。”程野双手搂着他的腰，一只手抬起来指了指天空的某个方向。
魏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颗十分明亮的星星被群星包围着。
他过去住在城市里，喧嚣嘈杂，星星的光芒早就被五光十色的人造灯光给淹没，黑夜里能清晰看见的只有月亮。
但LOG俱乐部却能看见漫天的灿烂。
他“嗯”了一声：“这颗星星有什么意义是吗？”
几息的安静，小少爷已经脑补了一场大戏，是程野夺冠的那天晚上看见的星星，或者是程野熬过那段日子时看过的星星。
没想到对方说：“啊，不是，就是刚才发现他挺亮的，给你看看。”
魏京：“……我不是很想跟你说话了。”
程野好像故意靠着他颈侧蹭了蹭，温热的鼻息全数扑在魏京的脖子上，痒痒的。
“那回去休息了？”他问，“不过你要是再想跟我说话就得打电话了。”
魏京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程野环在自己腰上的胳膊，他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他们还没到同床共枕的那个阶段，自己也接受不了进一步的动作。
他把手放在程野的胳膊上，慢慢握紧。
肌肤触碰的感觉只是很热，有一点心跳加速，但不觉得恶心。
小少爷挺得笔直的后背弯了一些。
“为什么不抽烟了？”魏京出声问，“因为我说不喜欢？”
程野“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其实也不用这样，”魏京心里有点说不明的欢喜，但又有些不太适应的窘迫，“其实我还挺喜欢男人抽烟的，只是不喜欢烟味，太呛了，闻多了头痛。”
他说话的时候程野正在剥糖纸，剥完魏京也正好说完了，一根散发着甜味儿的棒棒糖被举到小少爷嘴边，坚硬的糖果表面在他嘴唇上轻轻碰了碰：“吃吗？”
魏京张嘴含住了糖果，伸手从程野手里接过那个小小的塑料棒。
苹果味儿，不是太甜。
程野又剥了一个自己吃着，才说：“抽烟看着挺帅的是吧？”
魏京叼着糖，含糊不清地说：“嗯。”
“我上学那阵就这么想，”程野说，“我有一次去家里公司，我爸穿着西装叼着烟在秘书递的文件上签字，我觉得帅死了，那时候他们问我长大要干什么，我说要当大老板，像我爸那样。”
“那你怎么来打游戏了？”
“好玩呗，打得又好，游戏又好玩，”程野笑笑，他的声音近在耳畔，魏京听来有些过去耳机里不曾听出的蛊惑感，“我爸那时候觉得我得了网瘾，送我去戒网瘾的学校，在里头要挨打，我就跑了，离家出走吧，大学也没去念。”
“你……不是16进的青训营？”魏京愣了一下，他粉过程野很长一段时间，清楚地记得他所有公开发布的信息。
“小学跳了两级，”程野说，“没想到吧，哥当年也是个学霸。”
“你……”魏京侧头想看程野一眼，只看到他很多头发，于是作罢继续抬头看星星，问道：“你后悔过吗，如果去上大学的话，现在应该在国外读研了吧？”
程野：“每一个没拿到冠军的赛季，我都后悔，但拿到了冠军的那年，我一点也不后悔。”
魏京“嗯”了一声。
他有时候在想自己的决定到底对不对，父母，哥哥，这些最亲近的人里，似乎没有人关心自己，但其实也没有人指责自己。
这让他比程野要自由许多，也要任性许多。
他甚至可以自己做出一些决定，不用担心家里人会不同意，这似乎是一种已经刻在潜意识里的习惯，魏京知道不管自己做什么他们一定会同意的。
他心情格外的复杂起来。
“不高兴了？”程野的指关节忽然在他脸上蹭了蹭，“吃苦挨累的是你野哥，你不高兴什么呢？”
魏京垂下头握住了他的手，手很热，是一种干燥的热，甚至有些烫。他摇头：“没有不高兴。”
程野在他耳朵上咬了一口：“小孩，别总想这想那的，想想明天的比赛怎么打，下午我配合你。”
魏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片刻后问：“明天双人赛听我的？”
他对“程野说了算”这件事有意见，但并不是对程野说了算这个事实有意见，实际上如果最开始是“程野说了不算”，那他也有意见。
小少爷一身反骨，只是叛逆惯了，尤其爱跟看不顺眼的人唱反调。
但如今程野是队长，是他当年追随过的背影，是队里有夺冠经验的前辈，听程野的已经成了大家公认的事实。
“听你的，害怕了？”程野笑笑，“你不是拿冠军的时候要我退役？”
魏京脸色一变：“呸呸呸，那就是句气话，气你的，你还当真啊？”
程野：“要不也快退役了，我都23了，高龄选手了好吧？”
明明先说出那句话的是自己，但魏京心里莫名不是滋味。他舔了舔嘴里的糖，但喉咙似乎还是苦的。
“你退役以后打算干什么？”他问。
魏京所见到的程野总是在比赛场上，他很难想象这人退役之后的样子。
“去念个书，留个学，当大老板？”程野说。
露台上的聊天持续到十点半，两个职业选手时间一到乖乖的一前一后溜回了宿舍，魏京躺下来还有点意犹未尽的感觉，跟程野打了通电话，听着对方的声音睡着了。
次日醒来的时候语音还连着，魏京刚伸了个懒腰，耳机里程野的声音就传出来了：“睡醒了？”
他声音懒洋洋的，又干又涩。
好听，还有一股那种的劲在里头。
魏京的思想直接拐了个弯，起床就进了卫生间洗澡去了。
下楼吃饭的时候人还没来全，有比赛的早上阿姨会做饭，魏京端着碗正自己盛粥，身边一个人贴了过来。
魏京扭头看过去，是陆东阳。
对方一脸睡意朦胧的，眼睛挺艰难地眨巴着，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给黏上了，下一秒就要闭上眼睛睡着了似的。
魏京礼貌性地疑问了一声：“嗯？”
陆东阳如梦方醒，睁开眼睛看他，神神秘秘地凑了过来。
魏京配合地把耳朵凑过去。
陆东阳说：“我昨晚看见你被程野抱着，你放心，我不告诉别人。”
魏京下意识地看向了厨房刀具架。
第54章
WILL国内赛区第二周第一天的比赛， LOG派出了程野上单人赛，魏京上双人赛。
这两人的出场与过去几天里LOG隐约透露出的训练内容使论坛中的猜测铺天盖地。
【zheng没上场，LOG这是把辅助换掉了吧】
【之前那个辅助真的太拉， 我野神都带不动】
【那LOG现在是要V打输出位， zheng打辅助？】
【恕我直言，我觉得V打得也不怎么样】
魏京的表现算是比简筝要突出一些， 第一天结束的时候，LOG实时积分排在第五名。
进入前六是个好兆头， 晚上立场时粉丝们的欢呼似乎都比上周更热烈一些。
上车前魏京收到了一捧都是毛绒娃娃的花束，插了66只毛绒猫猫头， 个个都笑眯眯地看着他，一时间说不好是可爱还是密集恐惧。
魏京用安全带把他绑在左前方的座椅上， 琢磨着可以拿回去摆在宿舍的窗台上。
他没带太多的私人物品， 宿舍里空荡荡的，来的时候什么样， 现在只多了几件衣服和几个小玩具，还是空荡荡的。
比赛期间， 回俱乐部后吃过晚餐后半小时是个人休息，然后是比赛复盘。
魏京把猫猫头摆在窗帘后边，一时心血来潮拖出行李箱拿魔方，箱子翻开的瞬间一张纸片从夹层里掉了出来，飘飘悠悠地落在地板上。
魏京伸手去捡， 待看清纸片上的内容愣住了。
这是一张程野穿着FXG队服的明信片， 右下角是他的签名，有一块墨水被水洇开， 干涸成了一片蓝紫色凹凸不平的痕迹。
他记得这张明信片， 那是程野转会至FXG的第一年， 那年的季中总决赛是在B市，魏京就是拖着这个小箱子在场外买了程野的周边，又在晚上离场时堵着FXG的车，跟程野要了个签名。
只是回去后他忙于学业，后来又渐渐脱粉转黑，这张明信片就这么被遗忘在了行李箱的夹层里。直到今天掉出来，说不好是巧合还是什么。
他对着明信片拍了张照片，发给了程野。
几秒种后程野回消息：原来是你。
你京哥：？
魏京把魔方掏出来，拿着明信片坐在床尾，思考起自己要不要买个相框把程野摆在桌子上。
但这样一来用意会不会太明显了？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纸面，这是比赛现场限定版的特种纸，有些粗糙的质感，细看还有些纸张漂亮的纹路。
那时的程野与现在不太一样，没有如今的那种深沉感，而是更加张扬，眼神里带着光的感觉。
微信传来几条新消息。
程野：那天下雨，我想着赶紧敷衍一下粉丝就上车，结果你非揪着我要签名
程野：我晚上回去就感冒了
程野：你小时候跟现在长得也不太一样啊
你京哥：嗯，最近几年才开始长身体
程野：是长挺大的。
你京哥：……你正经一点。
晚上复盘的时候程野率先夸了魏京，小少爷许久没被人夸奖过，骄傲得像只捕到了大鲤鱼的小猫，接下来整场复盘会都挺胸抬头的。
大家的座位很默契地按照训练室的顺序坐了，他和程野挨在一处，右手正记着笔记，左手忽然被碰了一下。
魏京垂下眼睛往桌子底下看过去，只见程野的小拇指轻轻勾上了自己的指尖。
他的小指干燥温热，勾成一个很紧的圈。
魏京禁不住抬眼去看身旁的人，程野穿着蓝黑的队服，外衣袖口卷起来，显得有些松松垮垮的。程野始终看着电子屏，眼睛时不时与正在讲着的周一鸣交流一下，听的一副认真模样。
要不是桌子底下的手出卖了他，这幅样子还跟真的似的。
魏京心底有些想笑。
高中时他不能理解那些早恋的同学们，就连邵帅在高三上学期都已过一段潦草的“地下恋情”，以被女方家长发现并以“影响学习”的说法找到学校来，己方家长又以“我家儿子全校第二，清北的苗子，你们算什么”的言论反怼回去而告终。
下学期时邵帅还时不时想念着小姑娘，但对方早已参加竞赛保送走了，留下他这个非要念自己喜欢专业的“清北苗子”来拼高考。
魏京当时只觉得他们像闹剧一样好笑，少年的恋爱里看不出太多真情实感，两个人背着老班和教导主任在“违规”的边缘反复试探似乎只是为了找点刺激。
但现在他懂了，这种感觉确实挺刺激的。
不知道周一鸣如果知道自己战队的两个输出位在桌子底下拉小手会是什么感想？
***
复盘结束还有一个半小时的练习时间。
程野在比赛期间不常开直播，偶尔开了也是不说话就挂在那的，但魏京基本天天都开着，他的直播间就像个LOG的战队纪录片或者个人职业生涯VLOG，就连方才大家在会议室复盘的时候，直播间的摄像头都开着，只是闭了麦。
据热心观众统计，在LOG战队选手们不在的两个小时里，队里一只新成员圆脸蓝猫在魏京的直播间出现了4次，其中一次还踩着键盘发出了一条弹幕。
大家开玩笑一般刷起了【V神变成猫了】。
待魏京终于回到摄像头前，直播间又是满屏的弹幕【V神又变回来了】。
魏京露脸的几分钟里，直播间在线观众数涨了三万八，两万都是他的颜粉。
V的粉丝如今已成了WILL论坛人人黑的对象，小少爷长相实在过于突出，且成绩家世无一低调，吸引来不少单纯看他而不懂游戏的粉丝，最要命的是，数量不是一星半点。
电竞圈的人爱拿成绩说话，V神的粉却搞起了饭圈那一套，以至于论坛里一度人人喊打。
即便如此，他的颜粉数量依旧多得像房子的承重墙一般。
今天V神没开麦，开着游戏的BGM，但也没有开游戏画面，直播间里只是一张背景是世界和平选手后脑勺的V神正脸，白白净净的，碎刘海有点挡了睫毛，让人有一种他随时会掏出一套五三刷题的错觉。
但观众们敏锐地发现V神今天跟以往不太一样。
因为他今天对着右边说话的时候嘴角是勾着的。
要知道，V神平时不仅不苟言笑，每每与右手边交流时还会皱起眉头抿起嘴唇，一副烦得不得了的模样——因为他的右手边坐着的是全网皆知与他关系不好的程野。
【V神这笑容不知道为什么就感觉有点东西】
【V神真的看起来好嫩啊】
【小奶狗】
【我来吆喝一下，V神超话有人打包了他以前直播哄睡放出来的录音，大家自取】
【我去，V神刚才是不是又笑了一下】
【我盲猜他右边坐的不是野哥】
【今天是不是世杰坐边上了啊，他们这会好像训练呢】
【天塌下来都不会是野哥，你们哪次见过V神对着野哥笑？】
【V神对K真是烦进骨子里了，那眼神，啧啧，都跟要把K骨灰扬了一样】
训练室里。
“这枪打得不错，”程野含着棒棒糖，说话有点吐字不清，“继续。”
“明天团队赛让我玩狙击手，”魏京说，“打爆他们。”
陆东阳：“没问题，那让我玩龙神好不，那可是我本命，这赛季我一次没玩过呢？”
“龙神这赛季改动的太拉，机制既不适合抗BOSS也不适合打团战，1V1还行，但你去1V1？”简筝说。
俨然一派和谐大团结。
唯有不上场的李英沉默地坐在一侧，手指胡乱地点击着鼠标，出神地看着屏幕，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55章
第二天的团队赛， 没有带辅助李英的LOG凭借三输出位一坦克的配置在场上疯狂攫取着人头分，用场外解说的话来说就是“杀疯了”。
12个队伍共48人参赛，全场总数48分的人头分， LOG拿了21分， 其中V获得8分，K获得9分， 世界和平获得4分，zheng获得0分。
同赛区的YSS和雷霆都遭到了LOG的收割， 离场时兰花甚至拳头都硬了：“操，野哥冲我过来的时候我以为还能打， 没想到下一秒我就无了，操！”
选手们提前退场， 场外尚还在比赛结束的精彩回放环节， 两位解说道：“可以看出LOG这场比赛所有人的装备选择都是在堆攻击和暴击等输出的属性，就连他们的坦克位选手世界和平也不例外……看得出他们要打的应该是一个全输出菜刀队的体系， 这个体系近两年在欧洲赛区比较流行，但是世界赛的表现都很一般， 所以最终也没有普及开来，国内赛区还是传统型配置巨多……但zheng这个选手真是活生生被这三个人给变成了辅助啊。”
经过这一天的比赛，LOG跃居实时积分排名第一位，成功进入周中赛及周决赛。
回程的路上魏京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在赛场上时刻集中精神保持着最大输出的技能循环和队友配合令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脑力透支的疲惫。
小少爷睡得很沉， 甚至一连做了好几个梦， 其中一个离谱到梦见自己被好几个战队开价抢来抢去，而程野和方世杰居然在LOG卖惨试图挽留自己。
他当然转身就跟开价最高的YSS签合同去了， 结果刚拿起笔， 猛地地震了。
魏京被震得一惊， 睁开眼睛，一片黑暗里有几排刺眼的灯光。
“睡醒了？”程野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到家了，下车。”
小少爷缓慢地打了个哈欠，发现自己靠着程野的肩膀，挺硬的，不大舒服，抬起头来才后知后觉地感到硌得疼。
眼睛里似乎有层睡得模糊的膜缓缓消失，魏京意识到刺眼的灯光是车门外自家俱乐部的灯牌。
车里开着的空调吹得他喉咙发干，说话声音像是被砂纸磨了一遍：“我们赢了吗？”
梦里的一切都像是真的，白天的比赛却偏偏睡断了片，小少爷迷糊地关心着比赛成绩，全然忘了自己是全场的MVP还接受了赛后采访。
他揉了揉头的侧面，看着程野。
车里昏暗，外头的灯光虽亮，却也没照着这方寸的空间，程野的脸隐在黑暗里，有些看不大清楚，但魏京知道他在看着自己，甚至觉得那一双眼睛又很亮。
程野嘴巴刚刚张开，要说的话还没说出来，一颗金灿灿的脑袋探进车门：“你们俩长车上啦？”
是陆东阳。
魏京听见程野不耐烦地砸了下嘴，心里觉得有些好笑。
“车又不是你的，你急什么！”程野说。
但原本那点朦胧又暧昧的氛围已经被搅得一干二净，断片的记忆潮涌一般出现在脑海里，魏京解开安全带要下车，站起来时对程野道：“我知道我们赢了。”
他们赢了，这意味着LOG这支经历了大换血，如今连唯一一名老成员方世杰也不在比赛场上的新队伍终于有了参与周决赛的机会。
能打周决赛，才能有资格与其他队伍一起去博参加总决赛的资格。
程野揉了揉他的头发：“最后一把发挥得不错，你要不下一场比赛试试法师职业，这几天练得不错，刺客类他们也都开始针对你了，该换换打法了。”
魏京“嗯”了一声。
晚上依然是晚饭与复盘环节。
今天的LOG一骑绝尘，会议室里夸奖的话却不多，周一鸣只是简单地肯定了他们的成绩，然后说：“今天这场比赛给你们放飞自我，打得还不错，感觉怎么样？”
陆东阳：“爽。”
魏京：“太爽了。”
简筝：“就是有点不踏实。”
程野：“能赢全靠同行衬托。”
周一鸣笑笑，转向沉默地另外一个人：“李英，你觉得呢？”
李英“啊”了一声，反应像是正在溜号被老师点到名的小学生，眼神躲躲闪闪的：“挺好的。”
“从明天开始，”周一鸣说，“李英和简筝去打双排，我给你们俩找个小号，什么时候国际服打到前二百名，什么时候李英就跟大家一起上场比赛。”
说完屏幕上的场景一转，切换到了今天下午的第二场团队赛上。
周赛的两场团队赛根据赛事组的规划时间有所不同，有些时候是上午下午各一场，有些时候是下午两场。
今日就是下午两场比赛，因此他们回到俱乐部的时间要比以往也晚了许多。
“第一场比赛你们也是菜刀队的打法，但优势并没有这么明显，同样是团队赛，第一场的总得分比第二场少了22分，人头也少了一半，”周一鸣展示了各战队两场的数据，“知道是为什么吗？”
陆东阳十分认真地分析道：“因为对手突然变菜了。”
他的态度是单纯的认真，这种无知的天真把周一鸣都逗笑了：“我看你突然变菜了。”
“因为他们在拿我们练手。”魏京说。
第二场打的时候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的，菜刀队本来就是极限输出流，四个输出的伤害远远高于其他队两个输出造成的伤害，人头多也是正常的。
但转化为数据来看就很奇怪了。
除了LOG以外，排名前六的队伍里，其他五支队伍的整体数据都要低于第一场比赛。
对手们全员降智是不可能的，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五支队伍对于自己进入周中赛的排名胸有成竹，因此借机尝试了一些新的打法，再加上LOG菜刀队的高爆发高伤害，才会出现第二场比赛那种仿佛职业战队进入了散排单方面屠杀的戏剧性效果。
周一鸣打了个响指：“聪明。”
紧接着屏幕上出现了两支队伍的LOGO。
韩国战队TG和北美战队VIRE。
这两支战队年年在全球总决赛积分都能排进四强，也以打法多变而令人难以预测场上配置，而他们其中一种打法就是菜刀队。
国内赛区相比之下风格仍是较为保守的，传统的一坦一辅双输出每每碰上菜刀队总是打得细碎，就连可以选择的最肉坦克职业也都扛不住四个输出爆发性打击。
“不止是我们想要赢，每一个战队都想要赢，但如果国内赛区打不过TG和VIRE，那么结果跟以前就是一样的，”周一鸣说，“国内赛区的短板太明显，我们的思想总是求稳，不求无功但求无过，在自己家里互相卷得要命，出了国门一毛不是，今天这场比赛是给你们无压力地放松自我，也是我们LOG的转变。”
屏幕画面又切回到今天的比赛上。
周一鸣继续道：“但我们不学国内赛区，跟弱者比是没有意义的，我们要学强队，既然我们现在本来就没有传统打法的配置，那我们就学TG和VIRE的创新打法。”
***
复盘结束时，人人都分到了新的训练任务，简筝与李英打双排，陆东阳打单排，程野和魏京打双排。
至于方世杰——周一鸣安排他归队之后与陆东阳搭伙。
魏京出了会议室先去一楼厨房转了一圈，他今天嗓子一直又干又紧的，喝了水也不见好转，想找几块冰西瓜吃。
冯约每天都给他们准备些水果切，常温的冰的都有，但她总是在他们吃冰的时候念叨：“吃太多湿气重，脾胃不好哦。”
冰箱里果然整整齐齐地摆着玻璃碗装的西瓜，魏京摸了摸碗，冰得冻手。
小少爷忙不迭拿出一碗，顾不上关冰箱门，直接撕开保鲜膜吃了三大口，才缓过劲来，看着整齐的小碗思考片刻，又端了一碗上楼。
才一进训练室，另外几人的眼神就被他手里两碗西瓜给吸引了，魏京想也不想把另一碗放在自己的右手边，端着自己在吃的那碗点开了客户端。
陆东阳在背后“咳”了两声。
就连简筝也“咳”了一声。
只有程野自觉地端走了小碗，掀开保鲜膜拿起塑料叉美滋滋吃了一口……冰得差点吐出来。他胃不大好，平时吃东西都不吃冰的，这小孩显然没注意这个，西瓜冰得都冒凉气。
魏京咬着西瓜奇怪地转头去看那两位咳得此起彼伏的队友：“你们俩怎么了，感冒了，感冒可得多喝点热水。”
陆东阳眼巴巴看着程野吃了西瓜，馋又不想动，恨恨地扭过头去，用后脑勺对着魏京说：“你这个大直男！”
魏京理也不想理他，吃完西瓜看着程野：“打一把双排试试？”
周一鸣给他们俩的任务是，打双排，不许用刺客系职业，但可以用其他任何职业，并且要在夏季赛结束前打进前五百名。
夏季赛只有短短一个半月，国际服有上亿的玩家，打进前五百名谈何容易。
但也不是不可能。
小少爷吃冰西瓜吃得心情大好，连对程野说话时都温和了许多：“野哥，我想玩一下黑魔法师。”
程野“嗯”了一声，手上却飞快打字。
叮的一声，魏京的私聊频道跳出一条消息。
“你刚刚叫我什么？晚上再叫一次。”
第56章
夏季赛第二周周决赛， LOG以第四名的成绩拿到了一点令人欣慰的名次奖金。
这也是LOG这几年来在周决赛上最好的名次。
晚上张时定了火锅店，跟方世杰视频报喜的时候对方哭笑不得道：“得，我一走你们就得奖金， 感情之前打的不好是我方的是吧？”
程野从张时身边路过， 接道：“说不定还真是，那你干脆修养两个月， 等我们总决赛打完再回来，说不定我们就能拿冠军了呢。”
方世杰：“你可真是杀人诛心啊你！”
“对了， ”程野举着一碗麻将给他看，“我们今晚来吃火锅， 你爱吃的那家。”
“快滚，快滚， ”方世杰冲他摆摆手， “你可别在我面前叭叭了，不然我出院就找你真人1V1。”
程野抬脚往他们定的包间走， 留下一句：“队内打架可不行哦～”
魏京吃火锅不用蘸料，这会儿已经跟周一鸣他们先吃着了， 没有方世杰张罗着点酒，大家都选择喝起了冰可乐，只有程野去前台拿了瓶常温的。
他回来时魏京盯着他坐下，眼神直勾勾的，看得程野有点发毛。
他们俩的座位挨着， 程野坐下来后魏京顺势往他这边靠了一点， 贴着他的耳朵问：“你胃不舒服？”
“今天没有，就是最近不太好， 吃饭得注意点。”程野说， 从锅里捞出一片粉条， “你给我夹的？”
魏京“嗯”了一声：“你弄个调料磨磨蹭蹭的，都快吃没了。”
***
WILL周赛期间，每个周决赛的第二天都是常规休息日，一些家在本地的队员可以在周决赛的的当天晚上就回家。
张时似乎是家里有事，晚上吃完火锅就与他们分开了，待到晚上的复盘结束后，李英和陆东阳都坐战队的车回了家，就连简筝也请了外出假，只是明天一早再走。
魏京没有回家的需求，程野无家可回，比起其他人倒是随意了许多。
程野回宿舍后洗了个澡，刚出来就听见自己的房门在响，声音很小，仿佛是偷偷的试探。
他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一边压下门把手，魏京飞快地钻进来，带关上门后看清程野又大叫一声：“你怎么不穿裤子！”
程野笑了：“多新鲜啊，我在我自己屋里，刚洗完澡，没点毛病都不会穿裤子吧？”
魏京脸颊飘上一层红，在没开灯的屋子里偷偷瞟着程野，视线往下到某个程度又不自然地移开。
程野伸手按住墙壁，把魏京拦在自己的手臂里，问：“怎么了，这个时间来我这？”
魏京有些心虚地清了清嗓子：“我前几天太忙了，没怎么理你。”
程野鼻腔里发出一声笑声。
是挺忙的。
这小孩用起功来颇有几分忘我精神，跟xx一起练的还绑了情侣的小号不上线了，晚上哄睡的语音没了，就连搂搂抱抱贴贴也没有，跟修炼似的。
程野低头故意贴着他的耳朵蹭：“这就完了？”
没想到魏京主动在他嘴唇上飞快地亲了一下：“哥哥，我是第一次谈恋爱，你就原谅我吧。”
装得还挺委屈的。
程野的嗓子不知怎么就哑了：“这么一点就想让哥哥原谅你啊？”
魏京抬手抱住了他的腰。
小少爷拥抱的动作有些笨拙，与其说是抱着程野，更像是要把自己贴在他的怀里。
他把头靠在程野肩膀上，声音发闷：“野哥，我打得还挺好的吧？”
程野眉梢一扬：“你就说这？”
气氛都到这了，怎么还是比赛的东西？
魏京：“我今晚能在你这睡吗？”
程野：“……哪个睡？”
这个话题好像又有点过于刺激了。
魏京很会拿捏气氛，没有正面回答问题，用一副奶声奶气可怜兮兮地腔调问他：“不行吗？”
程野放开胳膊认输：“行，你天天晚上在我这睡都行，但是先说好，我睡觉要开空调，只有一床被，你要盖得自己带。”
魏京：“盖你的不行吗，哥哥？”
程野“操”了一声：“你可真是要我命呢，祖宗？”
松开的胳膊又抱上去，说不清是谁先主动，他们一齐倒在床上。窗外星星点点的灯光洒进来，落在彼此身上，气氛到了这，谁也没办法不做点什么。
待人分开时已经很晚了，早睡早起的三好学生小少爷困劲上来，闭着眼睛把湿巾一股脑塞给程野，伸手去摸被子。
他已经快睡着了，摸的动作十分敷衍，只是手指软趴趴地在床单上象征性蠕动了几下，夏凉被的一角被程野揪起来盖在他身上，那点微不可见的蠕动立刻就停止了。
程野把湿巾和纸巾扔进垃圾桶，在他身边躺下，心里想：“真是个小孩。”
第二天醒来时魏京枕在程野的胳膊上，小少爷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安安静静地观察了程野好一会儿，不知道是中了哪门子的邪，伸手在程野的喉结上刮了一下。
程野几乎是瞬间就睁开了眼睛：“嗯？”
这人还没睡醒，就先捉住了魏京的手，翻身把他压在身下亲了起来。
“你！”小少爷被亲得张不开嘴，推着程野说：“你大早上发什么不正经？”
“早上才要不正经，”程野终于停下来，趴在魏京身上，头压在他的胸口，“哥好困。”
“知道了。”魏京说。
这一觉又睡到了中午太阳正盛，二人才被窗户外照进来的阳光给晒醒了。
难得有这么一天休息，紧绷的精神放松下来便疲惫得厉害，程野起来洗漱了一下又躺下了，而身边魏京抱着被子还不愿意动。
程野伸手去扯被子，魏京又抱得很紧，扯不出来。
“你不热吗？”程野放弃了被子，把魏京连人带被子一起搂进怀里，“太阳都晒得烫手了，你还盖个被？”
魏京嘟囔了一句什么，程野没听清楚，问他：“你说什么？”
“我说，我好高兴，”魏京说，“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高兴。”
“傻啊？”程野捏了捏他的耳朵，“因为你野哥在身边呗。”
作者有话要说：
我掐指一算，正文应该快要完结了
第57章
LOG在第二周进入周决赛后， 夏季赛的节奏一发不可收拾，在接下来的两周里，菜刀队打法十分受用， 实时积分榜上， LOG的名次已从第一周的倒数一跃进入前六。
但在职业联赛里，选手们的成长飞快， 没有什么打法是所向披靡的。
夏季赛进入到第四周时，LOG在场上已经开始吃力了起来。
菜刀队最大的弱点就是前期的脆皮和对装备的要求极高， 在场上被其他队伍针对后，前期无法滚起雪球， 就会成为移动的人头分，随时都会被收掉。
这一周的周决赛， LOG全程被其他队伍针对， 最终仅获得了第七名。
这是个安全的名次，LOG尚未失去参与夏季赛总决赛的资格， 但第七名意味着他们的打法已经被完全击败了。
返程时魏京有些发蔫地靠在最后一排。
团队赛他玩的狙击手，原本是把握最大最熟练的职业， 却失误了三枪，如果没有失误的话，他们还是有几率能冲一下第四名的。
小少爷格外的困倦，头往后仰了仰，本想靠着睡一觉， 但瞬间的失重感令他莫名地反胃。
像晕车， 想吐，车子里的汽油味在这时变得格外明显， 雪上加霜地攻击着脆弱的胃。
魏京觉得自己的脸色一定很不好看， 不然程野不会伸手过来。
有点偏凉的手心覆上自己的额头， 竟有种舒服的感觉。
接着程野的头靠过来，额头与他贴在一起，他们之间近得几乎鼻梁都贴在一起，魏京能看见程野一簇一簇的睫毛。
他睫毛还挺长的，小少爷忽然走神地想。
但紧接着——
商务车内就听见魏京喊了一声：“停车！”
小少爷跌跌撞撞冲下车，蹲在离车门只有一步的路边吐了。
一车人跟参观动物园一样纷纷下车观望，他听见张时疑惑的声音：“是不是中午吃坏了，但大家都吃了啊，菜也没什么特殊的？”
“他有点发烧，”程野说，“可能是感冒或者胃肠感冒。”
魏京盯着干巴巴满是沟壑的老树皮出神地想，自己居然生病了？
生病对他来说是件很遥远的事，自己偶尔鼻塞都是可以吃药解决的小病，一觉起来就好了，连“生病”这个概念都算不上。而今天这样十分难受的近几年还是头一回。
好像是什么时候开始对生病这件事觉得不安，不知道有谁能来照顾自己，不知道去医院要怎么看病，然后这副身体真的很配合地没生过什么大病。
“但感冒的可能性大，他最近都吃的阿姨做的饭，没吃过外面的。”程野又说。
魏京撑着树干站起来，心道他还挺会猜。
本以为吐完这一轮就好了，小少爷脚下虚浮地要上车，才走到门口闻着车里那股汽油味，霎时转身：“呕——”
“你们走吧，”魏京艰难地冲着众人摆摆手，“车里那个味我一闻就恶心。”
程野与张时对视一眼，反应很快：“我陪他，你们先走。”
“得留个大人，”张时跟周一鸣商量道，“我或者一鸣留下，你回去。”
“我也是大人，”程野坚持到，他拉住张时悄悄离魏京远了两步，低声说：“京京这小孩死倔，他跟你们私下都不熟，你们留下他倒放不开，有事也说没事，不如我留下，照顾病人得可着病人来是吧？”
他说的不无道理，张时拉过周一鸣嘀咕了几句，勉强同意了程野的提议：“好吧，但是你有事要立刻联系我们，打车的钱有吗？”
最后一句把程野逗笑了：“您真把我当小孩呢？”
几个人又在原处陪了魏京一会儿，才纷纷上车离开，留下程野一个人站在魏京身边。
小少爷已经吐得没什么可吐，皱着一张小脸坐在马路牙子上。
夏日天长，这会儿炎热的太阳才落了一半，光落在身上，烤得皮肤微微发烫。
程野跟着在魏京身边坐下，指指对面的小超市：“买瓶矿泉水漱漱口？”
魏京指指旁边一家：“想要柠檬水，加冰的。”
那是一家连锁奶茶店，队里平时经常点这家的冷饮喝。
程野把他的手按住压下来：“别闹，发烧呢，给你买杯热的奶茶？”
魏京摇头：“太甜了，不要，外国人发烧都吃冰的，冰的才降温，喝热的越喝越热。”
“你这是什么歪理邪说？”
魏京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起来：“我这是物理，是科学，冰融化吸热，所以会降温，热的变凉要放热，那放出来的热就都被我吸了，下雪不冷化雪冷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是没念过大学，又不是傻的，”程野揉了揉魏京的头顶，发丝被太阳晒得烫手，他把头顶那一块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站起来确认道：“冰的柠檬水？”
“嗯，喝严重了也不怪你。”
程野转身走上马路，才要过斑马线又好像想起什么，转回来对他道：“你就在这等我，我去买两个橘子。”
魏京：“滚吧你！”
8月的S市热得要命，阳光跟流淌在空气里的岩浆似的，冰柠檬水才买回来，里头的冰块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融化着，眨眼间只剩下杯壁一层厚重的水珠。
魏京一口气猛地喝了半杯，清爽又冰冷的柠檬水灌进胃里，人才终于有些缓过劲来，把那一阵一阵的恶心给压了下去，舒服了许多。
“我觉得我好了。”小少爷说着站起来，没想到高估了自己的身体，还没站稳就开始头晕起来，脚下不稳一头撞进程野怀里。
“知道你喜欢我，但也不用这么积极主动投怀送抱吧？”程野两手抱住他的肩膀开玩笑道。
头晕目眩的感觉里还掺杂着一阵阵头痛，就像是脑子里有一根弦被拧得很紧，揪着作痛。魏京捂住了自己的额头，本能地喃喃道：“我头好痛，我想回家。”
程野愣了一下，但很快想到这小孩家里又没人，大概是一时难受得糊涂了，他修正道：“是回俱乐部，打车能行吗？”
魏京猛地摇头：“不要打车，我要吐。”
程野把他的脸捧起来看着：“那怎么办，咱们俩也不能走回去吧？”
魏京忽然冒出一个想法，用过去哄xx的声音说：“你背我，野哥，我想让你背我。”
程野“啧”了一声：“就会欺负你野哥是不是？”
魏京已经主动将手臂环住了他的脖子：“野哥，背我嘛。”
他像个真正的小孩，咬着嘴唇眼巴巴地望着程野，深邃的瞳仁里满当当地塞着对方的身影。
程野与他对视片刻，对魏京这种样子毫无抵抗力，只好认输转身：“上来。”
魏京立刻长腿一抬，树袋熊一样抱住程野，把自己挂在他的背后。他贴着程野的后颈伏在他身上，忽然小声说了一句：“野哥，对不起。”
“忽然道什么歉？”程野问，“你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
魏京：“以前骂你，是我不对。”
程野疑惑起来：“这事不翻篇了吗？”
魏京“嗯”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程野背着他慢吞吞地往前走，小少爷指尖还挂着柠檬水的袋子，晃晃荡荡的，走起来稀里哗啦地响着。
挺热的，程野想，他这会儿已经出了一层细密的汗，身上还背个大活人，贴在一起的地方更热。但也挺有意思的，一个月之前他和魏京还只是网友关系，连他自己都不确定自己跟这个小孩会不会有什么进一步的关系，唯一能确定的是自己真的喜欢他。
这事想来挺可笑的，大概任谁也不会相信他程野会喜欢上一个自己的黑粉，还是个男的，小了很多岁。
这事讲给过去的自己听，恐怕也是不信的。
但人生就是这么奇妙。
程野想着不禁自己笑了笑，这小孩上次对着他的照片做些不可告人的事忘了关视频，自己听得一清二楚，原本还以为魏京答应网恋这件事只是氛围到那了，但现在看来也不是。
小朋友没表现出太热烈的感情来，但身体是真的诚实，一撩就有反应。
程野正走神，魏京又说话了：“野哥。”
他像只喵喵叫的小奶猫，这会儿叫“野哥”毫不吝啬，叫得格外热情。
程野应声道：“野哥在呢。”
“我以前其实喜欢过你的，”魏京说，他的声音有些变了，带着可怜兮兮的鼻音，“你拿冠军那个时候，我特别喜欢你……你，你长得我也喜欢，我还有你冠军限定版的签名场照，你可能不记得了，是第二年亚洲杯的时候我在体育馆外找你签的，你当时还在偷偷吃辣条。”
这可不好，程野心里琢磨着，自己拿冠军都是五年前的事了，那会儿魏京才多大？小学毕业？初中？自己这算不算是带坏小孩了？
他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说：“我当时还说这哪来的小孩呢，是不是想抢我的辣条？”
“其实挺馋的，”魏京说，“我初中那阵我爸妈有时候还回来，每次问我要什么，我都要一大堆垃圾食品，辣条啊薯片啊，后来我爸直接给我打钱了，我又觉得不好吃也没再买了。”
程野的脚步停下来：“京京，我一直想问你……你是把我当哥哥，还是把我当男朋友的？”
第58章
“当然不是哥哥， ”魏京不轻不重地在程野的肩头捏了一下，“你在想什么变态的东西？”
程野：“没什么，我只是想确认一下。”
“我跟我哥关系没那么好， 我也不太依赖哥哥， 我没有把你当做我家人的替代品，”魏京嘟囔起来， “其实我有时候不知道自己应该怪谁，我哥， 他也没义务养我，我妈吗， 她也很不容易，至少我过得很有钱， 很自由， 我爸？虽然他在我的人生里没什么参与度，但他让我妈过得很幸福， 很自由，他难道不是个好老公吗， 可是我有时候也会觉得委屈，也很想家，又没有家。”
他生着病，便变得格外敏感起来，心里有些东西泉涌似的， 莫名委屈。
程野拖着长音“哦”了一声：“怪我了。”
魏京被他这句话给逗笑了：“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就往自己身上揽？”
“以后你回哪，我就回哪， 我们俩回去的地方就是家， ”程野说， “你想回家，找我就是。”
魏京没说话，程野以为他是感动了，没想到小朋友接着举起手，指向路边一排共享单车：“野哥，我想坐车，你带我。”
程野：“……”
嗯，感动个锤子。
***
回到俱乐部魏京就躺下了，队里的医生来看过，给他放了退烧药和感冒药。队医走了之后，张时和周一鸣也来看，其他人也来看，总之一屋子人乌泱泱地闹，吵得魏京头昏脑涨，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
小少爷一生气，把人都给轰走了。
宿舍里安静下来，魏京闭上眼睛，却又听见有人推门进来的声音。
啧，这帮人。
他不耐烦地睁开眼睛，没好气地对着门口道：“出去！”
程野站在门口，手里端着水杯愣了一下，半晌冲他举了举杯子：“不吃药了？”
魏京松了口气，重新闭上眼睛：“帮我把门锁上，谢谢。”
落锁声清脆，床边一沉，魏京不用看也知道是程野在旁边坐下了。他说：“晚点再吃药，我想睡觉。”
程野的声音很近，似乎是躺了下来：“你把我锁屋里了，然后你说要睡觉？”
魏京又重新睁开眼睛，他有些无力地抓住程野的手臂，摆弄着试图让他放平整。
“想枕你野哥啊？”程野配合地主动把胳膊伸展开来，让魏京能躺上去。
“陪我睡一会，”魏京说，“就一会，一会我就起来。”
程野把夏凉被裹在他身上，另一只胳膊像捆粽子的绳一样捆到被子外边：“睡吧，野哥陪你。”
魏京这一觉睡得很沉，没做什么梦，像是昏睡得不省人事，眼睛一闭便一片漆黑，浑身无力地陷在程野的怀抱里。
睡醒时他翻了个身，脸是冲着窗户的，才一睁开眼睛就看见窗外大片大片的橘红色。
夕阳把半边天空都染成了火焰的颜色。
魏京用了一会时间才反应过来自己仍然躺在程野的胳膊上，对方的手还搂在腰间，抱得很松，但胳膊又有点重。
小少爷伸展了一下蜷缩着的双腿，出声道：“野哥？”
话一出口便觉得不对劲，声音太哑了，喉咙里像是卡了刀片一样，完全感受不到发声的震动。
紧贴在后颈的温度动了动，程野“嗯”了一声：“你这嗓子……”
“不知道……”魏京本想说“不知道怎么了”，但声音至此戛然而止，后三个字只发出一点干巴巴的气音。
程野猛地起身捂住他的额头，眉头皱得很紧：“出汗了，也不烫了，应该不烧了啊，怎么了，嗓子肿了吗，很疼吗？”
魏京被他关心的样子逗得想笑，他想说不太疼，张嘴才想起自己说不出来，伸手在床上摸了一气，终于把手机摸出来打字道：不疼。
“我去找时哥和队医。”程野起身就要走，被魏京一把拉住。
他眉头皱得更深，小少爷慢悠悠打字：再陪我一会。
程野眉梢一扬：“小朋友，野哥得给你讲讲道理，有病呢得赶紧治，知道吗，要是耽误了最佳治疗时间是容易出大麻烦的，比如你现在，耽误一会儿说不定以后就哑了呢。”
魏京在手机屏幕上敲敲点点，展示给程野看：哑了你就不要我了吗？
“你说什么呢？”程野恶狠狠在魏京嘴唇上亲了一下，“哑了正好，省得你总说些有的没的，哑了野哥更好欺负你，满意了吗？”
小少爷这次用鼻音“哼”了一声。
队医看过后也诊断不出到底是什么问题，于是魏京刚在宿舍睡了一个来小时，又被带回了市内的医院。
黑色SUV上坐了四个男人，明明挺宽敞的车子就是莫名地很挤，气氛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
魏京和程野坐在后排，张时和周一鸣坐在前排，这回换成了周一鸣开车，张时正坐在副驾紧张地跟魏远打电话汇报情况：“是，现在我们往医院去了，啊，打算去望花院区看看……”
魏京则在后座忙着打字给程野发消息。
你京哥：我哥一会肯定要说，他开会呢，忙，走不开，让时哥看着办
你京哥：他一直都这样，我高三家长会好几场都没来
你京哥：反正我有事找他他肯定来不上
程野扒拉着微信，没回，反而握住魏京的手，与他十指相扣起来。
魏京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打字道：我只是哑了，又不是要死了，你干嘛？
小少爷身上有股自强的劲，看似挺无所谓的，但程野坐在他旁边，怎么琢磨怎么觉得心里不舒服。
他与魏远算是认识，父母辈有交流，他们两个又是差不多的年纪，在各种场合见过几次面，魏京常常会把魏远描述得像个十恶不赦的冷血哥哥，但就程野对他的了解来说，似乎并不是这样。
近年来行情不好，魏氏集团受到的影响很大，魏氏夫妇二人借口出国旅游，其实内行人都知道，他们是带着生意去国外发展了，旅游哪会忙得一连几年都不回家呢？
魏远一个人撑着国内，家族经营式的集团就是这样，一家人总要有些牺牲。
听说今年是在慢慢走出来了，但也有些时候总得魏远亲自去处理。
程野觉得同样作为创业二代，自己比魏远过得潇洒多了，至少自由自在的，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钱是比魏远挣得少了些，但也够花呢。
不仅够花，还够养个小朋友的。
但有些事是魏京的家事，他这个立场也不好说什么。
张时那边打完电话，忽然看了一眼后视镜，与程野落在上边的眼神对视了一下。
“你们俩最近是不是有点什么情况？”他出声问道。
程野能感觉到手心里那只手想跑，他轻轻按住魏京的手：“没什么情况，你想多了。”
张时“呵”了一声：“你是觉得我傻呢，还是觉得我瞎呢，你们俩一会这个在那个屋里睡觉，一会那个在这个屋里睡觉，这正常吗？”
“俩男的睡一起怎么了，又不是孤男寡女睡在一块，方世杰还喜欢约姐呢，你怎么不管管他？”程野说。
他用眼神疑问地看向魏京，想要征求对方的意见，但小少爷出乎意料低着头，不像以前那样勇敢了。
程野用指腹轻轻蹭着魏京的指关节，跟张时装傻：“我俩这不培养感情呢吗，你不知道我们感情不好啊，团队不和谐是拿不到冠军的。”
“队里人多眼杂，有些话不好说，”张时说，“但我得提醒你们俩一下，咱们这行业危险，你们也知道的，有些事得想好了，何况你们俩情况也都特殊，是吧？”
“知道，”程野说，“谢谢时哥。”
手机这会儿才震了一下。
程野垂下眼睛瞄过去：谢谢。
他左手不太熟练地打字：欠打是不是，这会儿就生疏了？跟你野哥谢什么。
消息发过去，余光瞄见魏京嘴角勾起了一小点。
小少爷手肘搭在车门上，撑着自己的下巴，视线已经从脚下转移到车外，这会儿天才有了点要黑的意思，贴了膜的玻璃看出去灰蒙蒙的，像是忽然阴了天。
他一贯叛逆，但这会儿心情有些复杂，不知道怎么就是觉得有点不安。
这些日子以来跟程野谈恋爱这件事像是飘着的，没有太大的实感，甚至比起之前跟xx聊成年人话题的感觉都要缥缈一些。
其实程野本人跟xx不太一样，魏京知道他xx这个身份不是故意假装的，但感觉就是不一样，似乎人放在了现实里，有很多问题就变得现实了起来。
程野本人跟过去在屏幕里看着的也不一样。
魏京说不上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在放下彼此的嫌隙之后，跟程野相处得越久，感觉就越是不对劲。
他喜欢程野，但这种喜欢没有什么波澜，不似从前追逐程野那般热烈。
想必程野对自己的感觉也是要一样吧，魏京盯着窗外的天空想道，在宿舍里看见的橙红色已经完全褪去，变成灰色和深蓝色，沉压压的。
其实自己作为主播的人设才是凹出来的，小少爷在心里计算着，大概有七分故作姿态的假话和三分的真情实感罢了。
现实里自己只是个不合群的小孩，这些年连魏远都懒得跟自己一起做点什么，程野也很快就会觉得无趣了吧？
第59章
出意料的是， 到了医院的时候，魏远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魏京还没下车，远远就看见这个许多日未见面也没打过电话的哥哥， 西装革履地站在医院大门口的台阶上打电话， 眉头皱得很紧，不知道在讲什么。
就是这个样子， 他想，哥哥总是这样忙碌， 不是在打电话，就是在公司加班。
大概是注意到他们下了车， 魏远往这边走过来，直到不足两步的距离才匆匆地挂了电话， 对张时说：“已经挂好号了， 直接进去看就行。”
说罢他越过魏京，眼神落在程野身上， 二人沉默地对视了几秒，互相点了个头。
“最近还行？”魏远问， “我看你状态还不错。”
“还不错，复健得差不多了。”程野说。
魏远走到程野身边来，与他肩并肩，这会儿才看了魏京一眼，但不是关心， 反而像是防备着， 随即他靠近程野低声说：“有个事跟你说一下，你们家老爷子最近身体不大好， 最近这半个月跟我打听你好几次了。”
“什么毛病？”程野也压低了声音问， “我看他前几天公司年中发布会上还挺精神的呢。”
“说是不大好， 我建议你要是有空可以回家看看，”魏远说，两句话的功夫魏京已经从程野身边走到前头去了，跟在张时身后，与他们之间隔了一段礼貌的距离，他看了看弟弟的背影，继续道：“也没必要像我家这样。”
“那你可误会了，”程野说，“我家的关系连你家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要是老爷子他哪天没了，我倒是可以送个花圈，但估计也就这么点感情，我可伤心咯。”
“你还记恨着那事呢？”
“一辈子都忘不了，”程野说，“这也就是我，换作是你这种细皮嫩肉的，都得死在里头。”
戒网瘾的学校总有个好听的名字，什么德什么的，也有个体面的招生人。程野后来想过很多次，到底爸妈他们知不知道那样的学校里头是个什么鬼样子，好好的孩子送进去，能出来的都变成了木偶，自己要不是跑了出来，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但他们不知道又能怎么样呢，在家里自己也一样要因为打游戏而挨打，21世纪了，居然还有孩子会因为打游戏而被抽鞭子。
所以程野恨他们，一辈子。
魏远没再说话，魏京也跟着张时走得有点远了，程野看着小朋友的背影，不自觉地加快了步子，几步跟上去，重新回到魏京的身边。
检查流程十分顺利，小少爷脑补了一系列看剧出现过的复杂机器检查，实际上只是做了个电子咽喉镜，很快就有了定论——没有病理性的问题，可能是感冒引起的炎症，按时吃药，配合雾化，保持休息。
医生给开了药和处方，魏京跟着去做雾化，肉眼可见俱乐部的大人们轻松了许多，他看向魏远，哥哥皱着眉头看手机，应该还在忙工作。
要忙就忙，跟过来有什么意义。
小少爷嘴角一撇，继续往前走，手边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
他看过去，是程野走在自己身边，手上碰了一下，才看着，那只手又碰了一下。
挺热的。
他缩回手，用口型对程野说：“你故意的吧？”
程野把手插回兜里，没说话，但魏京分明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故意的”三个字。
跟小学生一样，小少爷想。
雾化有一股冷冰冰的药水味，做完后还是不能说话。
魏远已经走了，甚至没打一声招呼，魏京在上车回程时才后知后觉自己的哥哥已经先走了。
他们俩依然坐在后排，程野看似随意地把手往皮座椅上一放，手心朝上。魏京垂眼看过去，片刻后把指尖放在那个手心里，对方的指尖立刻合上了。
张时一边看着后视镜倒车一边念叨起来：“刚才医生说的听见没，不吃辣，不吃糖，少盐少油，药要按时吃……程野，你那个糖别再给京京吃了啊，还有京京也是，少吃点乱七八糟的。”
程野“切”了一声：“不是，时哥你这就冤枉人了啊，我什么时候给他吃糖了，给他他也不吃呢。”
魏京：“……”
他什么时候吃乱七八糟的了？
就欺负自己不能说话是吧？
张时接着又说：“医生说了，不是大问题，就是上呼吸道感染一时发炎引起的，京京你心理压力别太大啊，要相信现代医学的技术，一定是能治好的。”
魏京：“……”
只是失声了，又不是得了癌！
他掏出手机开始在微信打字，给程野发消息：我觉得他是故意的。
程野很快回复：就是故意的。
折腾了一整天，又比赛又生病，这会儿一切都有了定论，疲倦席卷而来，魏京看着车窗外的路灯，有些睁不开眼睛了。他想把手机收起来，却看见程野的名字上还显示着正在输入中几个字。
小少爷余光撇过去，程野用右手在打字，自己这个位置看不清。
他靠着车门等着，片刻之后，一条新消息跳出来：明天有时间吗？
魏京心道程野作为职业选手打六个字加一个标点符号居然用了两分钟，这手速慢得都应该被开除职业选手籍。
明天是周日，没有比赛，可以休息。
魏京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回了个字：有。
程野：跟我出去走走？
你京哥：好。
程野：困了？
你京哥：困了。
程野：睡吧，到了我喊你。
魏京太困了，连手机都没收起来，眼睛闭上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人在车子这种颠簸的交通工具上其实是睡不太熟的，身体没有安慰感，总会留着点意识去关注周围的环境。但魏京这次睡得很沉。
他做了好几个连续的梦，似乎又是梦中梦，怎么也醒不过来。
梦里是魏远一言不发的背影，还有面容模糊地爸妈，魏京说不上来这是种什么感觉，他好像已经忘记这几个人的样子了。
被程野叫醒时小少爷有点深度睡眠后的断片，窝在后座怔怔地看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个亮着灯的地方是张时的车里，而自己刚从医院回来。
他还带着半睡半醒的迷糊劲，鬼使神差地废了挺大劲从程野那侧的车门下了车。
这操作把等着锁车的张时都给看愣了：“知道你们俩好，也不至于这么好吧，我那边的车门也能开啊？”
小少爷闻声抬眼，沉默地看了张时一会儿，他身上有股沉寂的劲儿，仿佛在这一瞬间失去了什么东西，眼神空空的。
张时被他看得后背发毛，正要说话缓解气氛，就看见魏京嘴巴动了动，但没声。
魏京也意识到了自己发不出声音，他皱起眉头，闭上嘴，并紧紧抿起嘴唇，绕回到自己那一侧拉开车门坐进去了。
张时：“……”
程野：“得嘞，傻了。”
这一觉的后遗症挺大，小少爷接着浑浑噩噩昏睡到了后半夜，终于在浑身的虚汗里惊醒，瞪着眼睛看着窗外的天空，感觉空气里的水气好像都粘在自己身上了。
又闷又热，很不舒服。
他想也不想，下床进了浴室，拧开淋浴开关，温水落在皮肤上，才让他觉得好受了一点。
小少爷抬头望着天花板的灯光，一边盯着看一边回忆着，终于把断片的部分想了起来。下车的时候他像是在梦游，眼皮醒了，脑子还没醒，后来坐在车里就开始发呆，好像是程野把自己背出来，又一路给背回宿舍来了。
没把自己留在车里，真好。
魏京闭上眼睛，眼皮里映着灯的光亮，一个圈。
他曾经被魏远留在车里过，很久。
他知道对于魏远而言，自己只是个小孩，大人去办事，把小孩留在车里，很正常。
但小孩会觉得害怕，也很正常。
正想着，浴室的门忽然被拉开，一个脑袋伸进来：“你大半夜起来洗澡就算了，洗半天也不出来，干嘛呢？”
魏京无声地骂了一句脏话。
作者有话要说：
回来了
好消息：最要紧的工作搞完了
坏消息：有点接不上剧情
不知道算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我又疫情居家了
争取多码点字找找感觉！
第60章
魏京再醒来时程野已经不在身边了， 他想起凌晨时迷迷糊糊听见开关门的声音，大概这人是提前溜了。
他起床拧了下门把手，果然没锁。
微信里有两条消息。
程野：我先回去收拾一下
程野：我早上给咱俩小号升会级， 你醒了喊我
最近的训练一直很紧张， 魏京都快忘了小号这回事，好像是自打跟xx奔现以来就再也没上过。
其实每天都拿着大号跟程野打配合， 小号玩不玩感觉也无所谓了。
他打字：醒了。
早上的阳光很足，亮得晃眼， 又把室内晒得滚烫，魏京放下手机， 把桌上程野的流沙摆台换了个位置，避开阳光直射， 试探着张了张口。
还是没声， 但能发出一点说话的动静，比昨天那种完全寂静的状态是好了很多。
洗漱完程野已经回了消息：楼下见。
魏京想问他我们去哪， 怎么去，但转念一想程野肯定是有安排的， 总不至于两个人绕着基地遛弯。
他把微信的未读消息点掉，战队群里李英，简筝和方世杰都纷纷发来了慰问，小少爷一一回了，才把手机一揣， 拎上自己的药下楼。
还没吃饭呢， 就挺饿的。
程野蹲在门口花池子旁边，魏京推门出去就看见他拿个木棍在土里捅来捅去的， 不知道在干嘛。程野闻声转头， 待看清是魏京后扔掉木棍站起来， 一边往基地后门的方向走一边跟他说话：“困死了。”
魏京心道你自己半夜不睡非要看我洗澡，活该困。
他们从基地后门进了停车场，魏京是一次来这个地方，没想到停车场里除了平时队里常见的商务车，还停着几辆其他的车。
有一辆漆黑的黑武士风格，在一排小轿车中十分突出。
程野抬了下手，那辆黑武士亮了一下。他说：“上车。”
魏京愣了一下，本能地看他。
“嗯？”程野眉梢一抬，“我没跟你说过我会开车吗？”
魏京还想说什么，碍于发不出声音又懒得打字而作罢，上车坐在了副驾驶。
程野打开后备箱弄了点什么才跟着坐进来，一边打火一边说：“驾照是18岁考的，车是我20岁的时候买的，还有什么想问的？”
魏京想了想，打开手机备忘录打字：坐车有生命危险吗？
刚打完字要给他看，就见程野猛地靠过来，小少爷不自觉屏住了呼吸，然而预料之中的事没发生，程野只是扯过了他的安全带，“咔哒”一下扣上了。
魏京：“……”
程野看他一眼，笑了：“怎么一脸失望？”
魏京摇头，把手机递给他看。
程野读了文字：“我以为你会问我去哪，放心，你野哥开车稳的。”
魏京收了手机，开始看副驾驶车窗外的风景。他的确对程野会把自己带到哪去很好奇，但不想问，小少爷在这种小问题上有股莫名的拧巴劲，觉得别人没说的自己就不要主动去问。
他还有些生病的倦怠，程野开车往市区走，一路上魏京眯了四五觉。
最后程野拐进一处小区，在地下车库停了车。
“下车。”程野说。
魏京跟着他走，一边走一边打字，进了电梯把手机递给程野：民宿？
“我买的，”程野说着刷卡按下了电梯的16层，“之前还真是个民宿，装修挺精致的，老板说不挣钱要卖掉，我逛了一圈感觉还不错，就买了，家具稍微改了改。”
魏京在心里“嗯”了一声。
他有点猜不懂程野带自己来这的意思，他们这算是约会？
小少爷说不出话，安静地站在电梯里，视线盯着镀金锃亮的电梯按钮看了一会儿，开始研究上边映着的人。
程野穿了件很普通的T恤，胸前有个蓝色的小熊，魏京想起来自己也有个带小熊图案的T恤，留在家里了，下次带来一起穿。
“一会给你煮个面，还是想喝粥？”程野问着，忽然愣了一下，半晌道：“早上约姐买饭我给你带了，放在前台忘拿了……”
魏京指尖敲得飞快：煮面，我饿死了。
接着补充道：你故意的吧？
程野：“没有，是真忘了，早上没太睡醒。”
电梯到了门口，魏京才发现这是一梯一户的户型，在S市这种地方想来不会太便宜。
程野开门进屋，在门后墙上的衣帽架挂钩上摘下来一串钥匙递给魏京：“给，楼门、电梯和这个的门钥匙。”
魏京看着钥匙串，没动。
“拿着吧，”程野直接把要是塞进了他的兜里，“以后要是真有什么，再还我不就行了。”
魏京莫名地觉得被塞进兜里的不是一串要是，而是一块炭火，很烫。
太早了，他想，给钥匙是不是意味着要同居？
“你如果不打算公开的话，在宿舍还是外面都不好走得太近，”程野拿出两双拖鞋，换下自己的鞋放在鞋架上，“人太多，被看到了不好解释，在自己家里就不一样。”
魏京迟疑了一下，换好鞋子进屋，屋里是民宿的装修风格，奶白色，半跃式，面积很大，粗略看上去是两室两厅的布局，南北各一个阳台。
“我去煮面，你先到处看看？”程野说。
魏京点了下头。
两个卧室的门都是半开放式的，一个挂了珠帘，一个挂的纱帘，主卧的采光很好，大片的阳光洒在大理石地砖上，金灿灿的。
浴室有个大浴缸，灰白色，魏京思考了片刻，觉得这个民宿不太像正经民宿。
那浴缸都够他和程野在里头干点什么那么大了。
小少爷耳朵发烫，从浴室退出来，站在厨房门口观看程野煮面。
程野瞥过来一眼，出声道：“屋里有电脑，要不你上小号玩一会？”
他想把我赶走，魏京想着，纹丝不动，玩小号哪有看程野煮面有意思呢。
看人不动，程野一边洗菜一边瞄了好几眼，终于忍不住道：“你在这我紧张。”
魏京笑了，他走到程野背后，把下巴放在了他的颈侧。
“你故意的是吧？”程野问。
魏京笑起来，双手轻轻抱住了程野的腰。
面条煮得清汤寡水，汤里两颗翠绿的小白菜压着一碗挂面。
好在魏京不大挑食，没味也吃得下去。
程野自己盛了一碗，吃得皱眉头：“早知道我买点辣椒油好了。”
魏京挑着面条，程野做饭的手艺实在一般，跟战队阿姨比简直是在侮辱阿姨，只能勉强解决个温饱，挂面都给煮坨了。
味也淡的，就是一股面汤味儿带那么一点得用舌尖细品的咸。
也就煮的荷包蛋还算凑合，至少黄没跑成蛋花汤。
魏京想了想，打字道：下次你可以煮方便面。
“那下次交给你来煮？”程野说。
魏京：可以。
他不太会做饭，但做方便面还是拿手的，煮的泡的炒的干拌的，样样精通，保证比程野做的这个好吃。
吃完饭魏京端走了碗，他知道同学家里的分工，一个人做饭，另一个人就刷碗。
才要起来程野就叫住了：“干嘛去？”
魏京端着碗对他示意了一下：刷碗。
考验默契的时刻到了。
程野把碗从他手里拿走：“干活啊？有洗碗机。”
魏京：“……”
没想到挺先进的。
但程野也不太会用洗碗机，这机器是民宿原本装修就放好了的，他买来一直没常住过，自己不做饭，也没有洗碗需求，今天还是第一次用。
他研究了一会儿，百度了个用法，加了一堆清洗剂进去，又把碗放进去，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设置好洗碗机程野又回到客厅打开了电视：“京京，想看电影吗？”
魏京看着他，眉头不自觉地皱起来一点，打字：你带我来是想看电影吗？
程野：“少爷，哥也是第一次约会，你就别挑三拣四的了，还是说你想跟我继续小号升级？”
魏京：那看电影吧。
这个时候新上的暑期档电影还不能看，程野在列表里翻了好几遍，终于在魏京的点头下选了一部自然记录片。
看着跟动物世界差不多，程野没一会儿就没了兴趣，余光往魏京身上扫，小朋友倒是看得挺入迷的。
他往魏京那边贴了贴，右手过去抓住了魏京的左手，跟他十指相扣起来。
魏京用疑问的眼神看了过来。
他的视线从电视上扫过来的时候，程野觉得自己的心跳突然加速起来。
想亲他。
然后他就亲了过去。
魏京的嘴唇很软，温热。
程野忍不住抬手按住了他的后颈。
***
分开时纪录片已经快要结束了，程野从地上捡起自己的裤子，顺便把茶几上一堆纸巾给扫到了垃圾桶里。
“我去看一下碗，应该洗好了。”他说着往厨房走，脸上还有些发烫。
然后就看见洗碗机吐了。
洗碗机前方的地上到处都是白沫，厚厚一层，一直堆到了餐桌底下。
程野：“……”
洗碗机是不太好用哈。
作者有话要说：
存完稿就要开始抢蔬菜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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