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古代言情 > 我真是被送上来的 > 7、第七章
    得脉后是筑基。


    但很明显,曲肃没有得脉成功。


    他问常无忧:“为什么是四十九条?”


    常无忧愣了片刻。


    得脉就要四十九条脉,这就是常识一样的东西,如同太阳东升西落一般。


    她从未质疑过太阳,也没质疑过这个四十九。


    常无忧想了一会儿,和他背自己看过的书:“七日来复,见天地之心,是以人四十九日,后七魄全。”


    “人死则四十九日而七魄绝,此来复之数、阴阳之极也。”


    “人的生死,都是四十九日。”


    “所以,四十九是个槛。”


    “但主要的原因,”她顿了顿,和他解释:“是修仙界里,从没有灵脉少于四十九条的人,能够修仙的。”


    曲肃点了点头:“但,我想试试。”


    曲肃一直是个很聪明的孩子。


    聪明孩子钻了牛角尖,那是死都拉不回来。


    因为,他已经想明白了所有,只是自己不愿回头罢了。


    常无忧不想理他,气哼哼到了杜荆那里。


    杜荆听他们说话,知道她在生什么气。


    “随他吧。”杜荆温言劝常无忧:“反正这一路无事。”


    常无忧想了想,觉得自己也有错。


    她总觉得只有曲肃是孩子,所以想为他考虑很多。


    想让他明白,总有些是人力所不能。


    就像飞翔,并不是你想,你努力,就能学会的。


    就像生死,并不是你足够虔诚,就能阻止。


    但曲肃一向懂事,只是对修行略为执着。常无忧忽然觉得自己不对了。


    他也有天真的权利。


    离舅舅家还有几月的行程。


    也是,这一路无事,曲肃爱怎么搞就怎么搞。


    日后到了舅舅家,金丹期的舅舅委婉地和他说一说,也许曲肃就能转了心思。


    中午,他们三个一同吃了饭。


    常无忧和曲肃和了好。


    “你愿意练就练,”常无忧想开了:“反正也能强身健体。”


    她想说一些家中三千典里炼体的功法。


    但曲肃摇头:“我想要魔教的法子。”


    随他吧。


    反正他资质不足,也练不出什么来。


    常无忧想了想,和他说了几本功法来。


    曲肃选中了一本。


    噬天禁术。


    常无忧和他背了一遍修炼的功法,曲肃认真写在了纸上,日日照着功法,试图在自己可怜巴巴的三十二条灵脉中运转灵气。


    曲肃又在打坐了。


    常无忧驾着车,杜荆坐在她身旁休息。


    “他肯定是觉得名字霸气,”常无忧小声说:“所以才想学那个噬天禁术。”


    杜荆笑起来:“不全是。”


    他们聊起来天下已禁的魔功,像是在话家常。


    “因为你说,这个能吸取旁人功力,他才想学的吧。”


    “但是,灵脉不足的话,不管什么功法,都不能让灵气在灵脉中运转起来。”


    常无忧甩了甩鞭子,驴子步子加快。


    “灵气运转不起来,筑基就不成。一生都无法操纵灵气。”


    无法操纵灵气,那就是凡人。


    曲肃每日里,该驾车就驾车,该捡柴捡柴,只是在自己休息的时候打坐而已。


    曲肃从不误事。


    右手驾车,坐手在空中比划着常无忧和他说起过的符箓。


    那就这样吧。


    等见了舅舅之后再说吧。


    杜荆很愿意和这两个孩子说话。


    他们一点都不幼稚,甚至比一些大人还通达。


    杜荆爱听,常无忧就和他聊:“我舅舅家,不大,也不厉害。”


    “舅舅其实是想振兴家族的,但舅舅的祁连派,其实还不如我们太常剑派。”


    “舅舅想过很多法子,想去和一些大门派相交。”


    “也想过借阅我家的书。”


    “但书肯定不能借。”常无忧说:“这是我家的规矩,舅舅也知道,只说了一次,后面就没提过了。”


    “舅舅曾经去一些大门派,想有些交情,但他的门派,只有他一个金丹,其实那些大门派看不上他。”


    “我知道舅舅有些功利,但他和我母亲感情非常好。”


    “所以,如果他知道些线索,一定愿意为我母亲报仇。”


    “他也一定会帮我的。”


    常无忧说起来家人时,脸上带着笑。


    杜荆舒了口气:“那就好。”


    他们三个,严格说起来,只有常无忧还有门亲戚了。


    这一路上,他们受了不少罪。


    但一想到,这路的尽头,还有个人愿意接收他们,帮帮他们,就感觉还有些盼头。


    杜荆和曲肃的头发,已经长得很长了。


    他们在路过的村子里,花钱买了一户人家的剪刀。


    常无忧给他们两个剪头发。


    她自己长身体很慢,看起来还是没什么变化。


    有时候,车子会陷进泥坑里,恶狼包围了他们。


    他们把车推出泥坑,沾了满身的泥巴。为了驱赶狼群,杜荆燃起了大火,火燎了他的眉毛,曲肃身上也沾了血。


    这些时候,他们也会绝望。


    但总得走过去。


    前面,还有个人在等他们。


    虽然没见过面,但杜荆对常无忧的这个舅舅,都生出了一些感情来。


    杜荆对常无忧的计划了如指掌。


    舅舅是金丹,能看人资质。


    常无忧让舅舅帮忙,去凡间找些走投无路,并且和曲肃、杜荆一样,与修仙者有仇的可怜人来。


    她要带那些人修魔。


    杜荆知道自己没什么大用处,但他也想看看常无忧口中,将来那个能与修仙界抗衡的魔教。


    这一路上,他们尽量走得都是大路。


    但有些地方,确实没了路,他们也只能冒险穿过了树林。


    穿过树林时,杜荆和曲肃手里,都拿着木头做的弓箭。


    每日,他们都宿在驴车上。


    这小车,就是他们三个的家。


    恍惚间,常无忧觉得自己的二哥和三哥又回来了一般。


    有时候,她和曲肃衣服破了。


    杜荆就会给他们缝好。


    杜荆一人把阿竹抚养长大,现在又抚养了两个孩子。


    有时候,他自己都在叹气:“我这辈子,大概就是个养孩子的命。”


    有一日,他们经过了一个寺庙。


    寺庙香火很好,很多愁苦的人都来上柱香。


    他们把驴车停下。


    他们很少见到这么多人了。


    杜荆给常无忧梳了个好看的发式。


    三个人一起进了庙里。


    “我不信佛。”曲肃小声说。


    但脚踏进庙里后,曲肃就没再说话。


    他们钱不多,一人一个铜板,挨个放进了箱中。


    他们跪在地上,闭目祈了愿。


    祈了愿,常无忧抬头,才看见,端坐的佛少了一半头颅。


    她被吓了一跳。


    出了门,她才敢问杜荆。


    但杜荆也不知道。


    树下有个扫地的僧人,听到他们说话,笑了起来。


    “是附近的仙长踢的,”僧人说:“仙长说只能拜他,不能拜佛。”


    但一个残缺了的佛,却更加让百姓觉得亲近起来。


    起初是偷偷摸摸拜,后来,仙门那边没再过来寻事,百姓们便大胆起来,日日有人参拜。


    这个残缺的佛,甚至比其他完整的佛,更加被信仰了。


    因为,这尊佛,受过和百姓一样的苦。


    常无忧不再问,向那个僧人低头鞠了躬。


    僧人还礼时,常无忧看到他的头后,也有着一条硕大的疤痕。


    他们上了车,继续前行。


    常无忧出神地想着一些事情。


    她问:“人为什么信佛?”


    曲肃一直修行没什么进展,心情有些烦闷,脱口而出:“人总不能信那些狗仙长吧。”


    常无忧不理他。


    杜荆想了想:“因为没别的活法了。”


    是啊,没别的活法了,只能求佛。


    若是佛不来渡自己,那能有一个不那么苦的来世,也可以。


    但凡人,是人啊。


    那些修仙人,也是人啊。


    都是人,怎么活出了两幅样子来。


    他们一路向前。


    为了绕开大江,绕开密林,他们硬生生走了一年。


    这一年里,曲肃长高了一些,仍然痴迷于无望的修行。


    其实,百日筑基。


    这么久,曲肃已经没希望了。


    但常无忧和杜荆不再说他。


    杜荆开始尝试留胡子,但是常无忧说丑,他只能又剃了。


    只有常无忧,还是那副样子,个子似乎长高了一点,但并不明显。


    但他们总算快到了。


    常无忧脸上微微有了笑意,指着前面的山喊:“那是我舅舅的地方了!”


    他们一路向前,看到了附近居住的百姓。


    “奇怪,”常无忧说:“之前这里人很多,现在怎么这么少了。”


    杜荆认真赶着路。


    终于他们到了山下不远处。


    山脚下,有一个巨大的石碑,上面用金字写着“祁连”两个字。


    石碑旁边,还有两个穿青衣的小童守着。


    曲肃问常无忧:“你不是说你舅舅家是个小门派吗?”


    他指着石碑问:“小门派,有这样的体面?”


    常无忧皱着眉:“之前,这里没有石碑……”


    之前不止没有石碑。


    甚至没有这条工整的石阶。


    石阶两侧摆着盛开的花,上面还有人在打扫。


    这何止是个小门派,这简直体面极了。


    他们三个隐约意识到一些事情。


    常无忧用力绷着自己的心:“我得去问问舅舅怎么回事。”


    但杜荆调转了车头,曲肃按住了常无忧,不让她下车。


    一路上,杜荆听常无忧说舅舅,说了好多次,甚至,他对这个从未谋面的舅舅,也生出了一些感情来。


    这会儿,杜荆心中都有些遭受不住,他怕常无忧更受不了。


    “无忧,”杜荆想法子哄她:“说不定舅舅不方便见你。”


    “我们在门口等着吧。”杜荆说:“等他们出来,我们再说。”


    常无忧有些想哭。


    为什么自己家人全死了,舅舅却忽然腾达起来?


    她不愿去细想其中缘由,忍着泪,点头同意了杜荆的办法。


    他们的驴车停在了祁连门派附近。


    常无忧茶饭不思,每天都呆望着那石碑处。


    终于有一天,有一些人出来了。


    为首的白衣年轻男人面目清俊,但神色冷淡。


    男人身后跟着一个穿缀金丝衣裳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笑意盈盈,弓腰耷背,把白衣男人送走了。


    送走后,那中年男人站直了腰,扬眉吐气一般,呵斥了石碑前的小童。


    常无忧呆呆愣愣看着他,没有说话。


    她坐在车里,看着那人没了影子,她也没有动弹。


    半响后,她轻声说:“他确实腾达了。”


    常无忧冷静了,不再说去找舅舅。


    她也不再说话。


    驴车悄悄的,又往外面走了段距离。


    她还是想搞清楚怎么回事。


    但她不能问舅舅。


    她要问表哥。


    表哥体弱,虽有灵脉,但修行很慢。


    曾经,她和表哥关系很好,两个人患难与共,看着其他的兄弟姐妹进展迅速。


    常无忧想得清清楚楚:“如果舅舅有别的心思,他是金丹,我逃不了。”


    “但表哥很弱,就算有异状,我们也能逃。”


    几日后,他们等到了机会。


    他们的驴车停在镇子里。


    临近黄昏时,忽然,他们听到了有人在求救的声音。


    一个女孩在拼命喊着爹,想让爹救她。


    但女孩的爹,只是发出了哭声。


    常无忧拉开了车上的帘子,看到了那边的景象。


    她曾经懦弱、又仁善的表哥,耀武扬威,领着一众侍卫,抢走了一个女孩。


    这一幕,荒唐得像是一场梦。


    常无忧呆呆愣愣,放下了帘子。


    但就这一个机会了。


    常无忧做了决定:“就今天。”


    她的表哥洋洋得意,走在最前面,后面的侍卫抱着女孩,跟在他身后。


    在表哥走过巷子口时,杜荆立刻出动。


    他拿着弹弓,对着无忧的表哥射出石子。


    石子触到表哥身旁时,被弹开了。


    常无忧知道,舅舅肯定对表哥身上放了些保护。


    但能让表哥注意到就好。


    表哥慌张起来,正想叫人。


    常无忧站在巷子里,喊了他:“表哥。”


    杜荆和曲肃拉着驴车,守在不远处,若是有问题,他们就会立刻拉过常无忧逃走。


    但表哥看到了她,脸上一下子阴郁下来。


    可表哥没有叫人。


    他想往常无忧这儿走一步:“无忧?”


    他小声问:“无忧,你是死了,还是活着?”


    常无忧说:“我还活着。”


    她顿了顿,又说:“表哥,你不要往前走了。”


    “你再近一些,我就要逃走了。”


    表哥果然顿住了步子,挥手示意自己身后的侍卫离远些。


    两人隔空对望。


    表哥看着她,恍若又回到了之前的时光。


    片刻后,常无忧开了口:“我家人怎么死的?”


    表哥低了头,没有说话。


    忽然,他落下泪来。


    “无忧,你逃吧。”


    他用力摆了摆手:“无忧,我没有办法。我们知道的时候,爹已经搭上了诸山。”


    他忽然间惶恐起来。


    因为无忧一家不在了,所以他安心享起了这场富贵吗?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成了这副样子,不知道自己怎么有脸见她。


    他只能催她:“快逃!”


    这句话就够了。


    常无忧转了身,直接离去。


    巷子里没有了人。


    表哥有些恍惚。


    爹说过,常家该死。


    君子无罪,怀璧其罪。


    爹说,常家本就会死,他只是让他们的血利于了自家而已。


    确实,常家死后,自己家从不入流门派,成了二流门派,自己也终于有了体面,被尊称一句“少主”。


    爹得了些丹药,近年有望突破金丹,冲到元婴期。


    他现在也和一些门派的少主们成了朋友,享尽了人间的乐子。


    他记得,爹说过,若是没有杀尽常家人就好了,还能有些用处。


    想到这里,表哥看了看前面,已经空空如也,恍若一场梦。


    他扭头,看自己强抢的女孩还在哭泣。


    表哥仰头看天,恍然明白,自己已经成了一个恶人。


    他一摆手,冷漠地下了命令。


    “去追,”他说:“前面有个小女孩,一定要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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