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小雨, 雨水陷入泥土里，砸在路边的花坛里的花草上。
裹着湿润气息的风，带着夜间的凉意, 星光被云层遮住, 只余下几颗星子的身影。
褚泽和韩亭熙有些沉默。
他们并肩走在路上, 肩膀偶尔相碰，肩骨相碰的触觉一点点变得清晰。
不知不觉, 他们的手紧紧牵在了一起。
韩亭熙低垂着眼眸, 有些沉默地开口：“我会让我手下的力量注意火种的动向，帝国的任务, 我也会优先关注与火种有关的。”
他声音有点低，声线听着不复清朗的质感，像是雪里夹着泥沙颗粒，听上去有种压抑的沉。
“除此之外, 我却做不了什么。”
褚泽看着他, 几乎好似在他眼睛里看到了坠下的星，明亮却孤寂。
这个宇宙从不太平。
纵然拥有权势、力量，也依然会不知在何时，被卷入阴谋、战乱当中。
如今, 艾薇儿也在火种的阴谋下, 消失了。
火种所求什么？
艾薇儿又在承受什么？
韩亭熙心脏好似悬浮在黑暗里, 一直下坠, 沉得让他呼吸困难。
“我也在第二世界，通知了百安, 并发布了雇佣任务。”
褚泽轻声说。
他敛着眉峰, 在没有情绪泄露的时候，面容显得锋利而冰冷。
褚泽看到韩亭熙抬手, 用力将拉链拉上，半张脸躲在高竖起的衣领后面。
声音显得有些沉闷：“金筠并没有如他爷爷所愿进入军部，我们几人之间，也只有他是自由人了……我会告诉他这件事情。”
褚泽忽然想起了前世书中的内容。
现在的局势走向，已经与书中同一时间线，完全不同了。
艾薇儿并没有爱上韩亭熙，而是与浦维萨缔结了婚约。
也正是因为这个偏差，她离开了耀银帝国前往眠树文明，最终被火种伏击。
而金筠的未来，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动。
他并未加入军部，他的时间线，在褚泽和韩亭熙从地下市场带回岑止易时，就发生了改变。
他在三年前，轰轰烈烈与金家公然对抗，至此不再借用金家任何力量。
而毕业后，更是直接转入了暗中，组建势力，和岑止易一起调查帝国有关黑色交易的事情。
韩亭熙多个有关铲除黑色市场的军功，也正是金筠提供的机会。
因为褚泽的到来，他所认识的，在书中的重要角色的轨迹，都发生了变化。
“还有我。”褚泽摩挲着他的指骨，“火种一旦想隐瞒什么……若非内部出现意外，外界根本难以找到对方。”
他心中略为遗憾。
他原本能陪在韩亭熙身边一年，这个时间恐怕要再次缩短了。
不过，来日方长。
眼前最重要的，还是尽快在艾薇儿失踪之后这段时间内，搜查她的消息。
否则时间跨度一旦拉长，恐怕将会更难找到有用的线索。
虽然褚泽心中，已经对此不抱太大希望。
但记忆归拢，那些大学时的记忆已经清晰可见，艾薇儿含着笑意的绿色眼眸，总是如水波般含蓄轻漾。
那是他少年时的好友。
是他曾在书中翻阅过对方经历的角色，也是因为他的出现，而命运发生莫测变化的人。
他要为此而尽己所能。
现在是十月份，银星已经迎来了秋季。
晚间已经泛着寒霜的冷意，还未凋谢的树木叶片上，缀着晚间的露水，在行人衣摆擦过的时候，晃悠着滚落。
褚泽二人回到了银星的别墅。
出来的时候已经差不多耀星时间晚上8点，褚泽打算下厨做点东西吃。
褚泽站在了厨房里面，但打开冰箱，才发现里面空无一物。
韩亭熙倚在墙上，看着褚泽扬起的眉梢，笑了一下：“我很久没有回来住过了，理解一下。”
“是我忘了。”褚泽于是转身从厨房走出来，拉开餐桌的椅子，坐在上面，在终端上鼓捣一番后，点了个外卖。
“长乐居？”韩亭熙凑过去看，弯了一下眼睛，“我们以前懒得做饭，就点长乐居的外卖。”
“很好吃。”褚泽评价，“色香味俱全，就是贵了点。”
韩亭熙拉开另一半的椅子，坐在褚泽对面，单手撑着下颌，一只手伸向前，在褚泽手背上点动着。
“无相阁下，你还在乎这点钱？”
“不在乎。”他笑着说，“毕竟我的钱，已经都是少校的了。”
褚泽手翻了过来，让韩亭熙指尖落在他的掌心。
轻轻的触碰感，有些痒，像在他的心间上跳舞。
上方的灯是温和的黄色，光镀在二人身上，显得温柔，有了几分烟火气。
两人像是老旧相片里的剪影，安静地，却想时光停留在这一刻。
没有宇宙的波谲云诡，没有算计、战乱、危险。
只有他们两个人，在这一方灯照下，只是对视着，就像是永恒。
在灯下，韩亭熙看着褚泽。
三年多的时间，让他身上多了几分危险和成熟的气质，五官也更加深刻俊美，那双一向冷冽的眼眸中，此刻冰雪消融，里面只倒映着韩亭熙一人。
这是时隔三年后，韩亭熙终于获得的，完完整整的爱人。、
拥有他们过去、现在的记忆，一个无论失忆之前还是失忆之后，依然爱他的褚泽。
韩亭熙觉得时光如果就像现在这样，安静而温和就好了。
他们如一对普通的恋人，在家里拥抱接吻，坐在灯下闲聊，偶尔会接待三两好友，一起欢笑闹腾。
有金筠、笑雨、艾薇儿……
这是最好不过的图景了。
褚泽看到韩亭熙眨着眼，眼中闪过细碎的光。
他的神色莫名有点难过，他低声笑着说：“褚泽，我发现……”
他嗓音越来越低，喉结滚动着，带了几分哽咽：“我发现，原来越长大，越不快乐。”
褚泽的心脏，在看到韩亭熙的声音里，紧紧颤抖。
“之前是你，现在是艾薇儿……”
“之后，又是谁呢？”
韩亭熙觉得很难过。
明明小时候，总觉得自己长成大人，就会无所不能，更加快乐。
但长大后，却并不是小时候幻想的那样。
他总在失去。
年幼失去妈妈，年少失去爱人，再年长则失去挚友。
人生好像就是这样，走在长长的道路上，抱着背包，永远在丢丢捡捡，而包里的东西，在最后也与最初完全不同了。
“再见到你，太幸运了。”韩亭熙吸了吸鼻子，他也只有在褚泽面前，才会有这种像小孩一样的脆弱，他难过地说，“但艾薇儿呢，我还有运气再见到她吗？”
那是火种。
一个从人类未踏足宇宙时，就存在的势力。
如野草，是疯狗，永远藏在暗中，狡诈、恶心。
而艾薇儿，已身陷囹吾。
而他和褚泽，却束手无策。
“有的。”
褚泽肯定道。
他紧紧握住韩亭熙的手，身体向前倾，拇指温柔地擦过他的眼角，抹去那些滚落的泪水。
声音很轻柔：“艾薇儿也在拼尽全力，想要与我们重逢的。”
褚泽看着韩亭熙，一点点擦去他的泪痕。
他的男主，才不过二十岁出头，却已肩负了太多。
为了他的理想、他所在乎的一切，韩亭熙像一个执剑的孩子，羽翼尚未丰满，但已经用力披荆斩棘。
“我不会放过他们的。”
韩亭熙低垂着眼眸很久，长睫上水迹未干，但面孔却重新冷静了下来。
他慢慢说：“只要我存在的一天，就不会放过火种一日。”
褚泽想，即使并未像书中那样，韩亭熙被火种当做实验品折磨了一年，从而燃起对纪薇、火种的无限恨意。
但也最终，因为所在乎之人，韩亭熙升起了对火种一致的怒火。
“您的外卖已经送达~因为没有出入准许，所以将您的外卖放在异能学院石碑旁~请给个好评么么哒~”
欢快的提示音响起。
褚泽站起身，揉了揉韩亭熙的脑袋，“先吃点东西。”
韩亭熙闷闷地嗯了声。
看着褚泽往外走，半晌后，捂着脸趴在了桌子上。
莫名其妙哭了。
他觉得有点丢脸。
可能刚才氛围太安逸美好，勾动他钢铁般男子汉的内心，也化作了绕指柔情。
韩亭熙如此想。
绝不是他爱哭。
他趴了一会儿，偏过脸，给金筠发过去消息。
他们几人私交从大学时就要好，一直到现在。
但笑雨还在前线作战，他并不想让他分心，所以只选择告诉金筠这件事情。
给浦维萨的消息依然石沉大海。
起源星域，那是现在火种的地盘。
浦维萨深入其中，也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
不过韩亭熙知道浦维萨绝不是冲动的人，即使艾薇儿失踪让他情绪失控，他也一定会保持一定的理智。
所以大约再过一段时间，浦维萨应当就从起源星域返回。
而那时，他也会受到对方的消息了。
褚泽拎着外卖回来，看到韩亭熙正窝在沙发里面，细瘦的脚腕搭在沙发靠背上，眼睛上罕见地戴上了数据眼镜，正躺着处理公务。
他将外卖放下，伸手握住韩亭熙的脚腕，拎起来晃了晃，“来吃东西。”
“等会儿。”韩亭熙咦了一声。
“怎么了？”褚泽看到他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韩亭熙说：“创生之域，发生了新变化。”
这是卢敬瑜给他发的一些资料，里面提及了帝国研究员们的最新发现。
“创生之域的通道最近趋于了稳定，”韩亭熙坐了起来，向褚泽说，“这说明两个位面已经极为接近，位面潮汐达到了临界点。”
褚泽略一思索：“他们在创生之域的通道内，看到了另一个位面的样子？”
“他们发现了那里有智慧生命的踪迹。”
这是很容易推测出的事情。
因为褚泽在之前，就亲眼见到了通道尽头，创生之域彼端的宇宙星空。
那是一片略显荒凉的宇宙。
但褚泽，却分外熟悉。
因为——
那是他的故乡。
柯音齐
第192章
褚泽和韩亭熙在曙光大学内住了七天, 而韩亭熙的假期也即将结束。
关于主星区的兽化病例，已经被帝国军部用雷霆手段镇压，现在那些兽化病人都安置在统一的星球内。
韩亭熙现在并不需要亲自去执行镇压任务了。
不过现在的宇宙局势中, 军部中除了身处闲职的人, 没有任何人能闲下来。
韩亭熙在休假期依然有繁多的公务要处理, 而且上级也在不停催促。
按照他的推测，调令也差不多快要下来了。
而这一次, 他不会再安稳停留在帝国之内, 而是会直奔迷雾边缘，成为第二作战军防线中的一员。
“靳莹没有联络你？”
韩亭熙站在试衣镜之前, 低头挽着袖口，他此时穿的比较正式，剪裁的得当的衬衫勾勒出他挺拔的脊背和腰身，如一根沾着雪的青竹。
“没, 她应该快离开帝国了吧。”
褚泽微微低头, 就能闻到韩亭熙和自己身上如出一辙的味道，是他们共同生活很多天留下的证明。
只是这一点，褚泽的掌控欲和占有欲就得到了满足。
他从镜子里看韩亭熙，手伸出去, 为他将衣服上的褶皱抚平, 然后从后环抱着他, 慢慢将腰带扣好。
修长的手指从腰两侧一点点, 拉着腰带扶正，再慢慢停在中间, 似有似无用指尖刮过腰带下面的部位。
韩亭熙微微侧过头, 肩颈上是褚泽温热的呼吸，有些痒, 让他耳朵轻轻动了一下。
“你别这么动了！”
韩亭熙用力抓住褚泽的手，嘶了一声，“要不要出门了？”
看到韩亭熙不高兴，褚泽就高兴了。
他在韩亭熙侧脸上亲了一口，“这么不禁逗啊？”
韩亭熙哼了一声。
拿过褚泽递来的外套，将自己裹进去，然后换上鞋，准备出门。
褚泽一向比韩亭熙起得早，他们睡在一起时，韩亭熙总是懒洋洋的赖床，直到褚泽准备好一切，才慢吞吞爬起来。
所以现在，等韩亭熙换完衣服，他们也就可以出门了。
褚泽早已穿戴得当。
他们要前往隔壁大学的医院，那里有全帝国最顶尖的医护人员和医疗设备，而柯音齐正在其中治疗休养。
褚泽记忆恢复后，脑海中也时不时想起柯音齐。
他对这个女人的感官有些复杂，对方是一个真正的，为律法服务的女人。
从她的异能，到她的处世准则，全部贯彻着法律的冷静和严厉。
褚泽想去见她一面。
他还记得当初五十三票审判之后，柯音齐从审判席走下，在审判的高台上，与他擦肩而过时，纤瘦却挺拔如刀锋的背影。
“我的预约今天才通过。”
韩亭熙拿起放在门口的花篮，里面花朵高低错落，是精心设计过的。
里面的花朵还带着新鲜的露水，是褚泽刚刚从外面花海里摘下来的。
虽然花海中玫瑰花居多，但其他娇艳的花也不少，正好满足了二人的需求。
“昔日的大法官，如今就算失去了能量，也依然有很多人关心。”韩亭熙总结，“也不知道那么多大人物中，他怎么就允许我去探病了。”
“总不能是愧疚？”
褚泽带着几分调侃道。
“也说不定。”
韩亭熙还记得当初，自己对于柯音齐是抱着一丝怨愤的。
即使他知道，柯音齐的一切作为，都是为了帝国的安危，而她也并不是亲手杀了褚泽的人。
——她只是帝国律法具象化的刀。
但韩亭熙依然怨恨了她许久。
直到进入军部，见识了太多帝国上下的腐烂和肮脏。
他才知道，帝国需要柯音齐这样的人。
她的存在，就是悬在所有人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无论贵族、平民、异能者还是普通人。
都要无时无刻警戒。
因为柯音齐不知会在何时，让对方进入自己的审判当中。
她在位的那些年，贵族远不如今日这般恣意，各种矛盾也不如今日这般激化。
不过虽然如此，他也难以升起对柯音齐的敬爱之心。
若非褚泽前几天说，去看望一下柯音齐，韩亭熙是不会提交申请的。
记忆中的那一片猛烈燃烧在军事法庭之外的烈火，早已在他的灵魂中烧灼出了痕迹。
他不会忘记那一天。
“精神力科。”
韩亭熙还是第一次来隔壁大学的医院，他抬头看着和“精神力科”紧挨着的“精神科”，陷入了迷惑。
他转头问褚泽：“应该是哪个？”
“……”
褚泽勾着他的脖子带他走，精神力随意在医院的各个走廊内巡视一圈后，看到了柯音齐的名字。
“上一次来医院，还是三年前。”
韩亭熙看着前面的识别机器，将自己的身份信息输入进去。
这是最上层的专供帝国重要人物用的专用病房，想要进去还需要一层层的严密识别。
褚泽刷了伊利亚的身份信息，跟着韩亭熙走进去。
他听到韩亭熙说到三年前，抬起眼看了一下韩亭熙。
三年前……
应该是在耀日部落那次。
他们被一名火种的四阶异能者逼到撕开虫洞，差一点就死去。
“我倒是没有来过。”
褚泽说的是实话。
从穿越到这里之后，除了基因病之外，他一直活的健康，而分别之后遇到的重大伤势，也被祖源扔进宇宙瑰宝中修复。
有护士守在一旁，一男一女，他们安静地将二人带到柯音齐的病房外，小声说：“我们先进去请示一下大法官。”
不过她话没说，沙哑轻缓的声线，就从门内传了出来。
“进来吧。我知道是谁。”
推开门，褚泽和韩亭熙先是愕然，然后用一种复杂的表情，看着病床上的女人。
这与他们记忆中的人完全不同。
那个永远有着刀锋般锐利的女人，现在瘦骨伶仃，浑身散发着一种苍白病弱的气息。
不过当她抬起眼，看向二人时。
那种熟悉的冷然和审视，从柯音齐的目光中冲了出来。
“您……”韩亭熙不知道怎么寒暄。
柯音齐阻止了他的话，她微微坐直了一点，靠在床头，摸索着，从枕头下面摸到了一根烟。
“坐吧。”
她咬着没点燃的烟，看向韩亭熙：“没想到你竟然会来看我。”
“我也想不到您会同意。”韩亭熙不太自在地说。
“翻来覆去都是那么些人，”柯音齐嗤笑一声，“想见见新鲜面孔。”
她目光落在对方的正装上，唇角牵了一下：“来看我做什么呢？”
韩亭熙不知道怎么回答。
面前的柯音齐浑身少了一些锋利，多出来了一种慵懒。
她穿着病号服，身躯单薄地好像只剩下了骨架在支撑。
“您的身体怎么样了？”
褚泽能够看到，对方身上的能量波动趋近于无。
精神海那里一片死寂。
当代医学的研究中，精神海的问题依然是最难以攻克的难关。
因为精神海涉及了大脑、灵魂以及另一个能量维度。
能够对这种病症进行治疗的，无一不是当今宇宙中的顶尖医者。
而精神海的破碎，对于等阶越高的异能者来讲，危险越严重。
耀银帝国现存的宇宙瑰宝中，有能够治愈精神海问题的。
但柯音齐的精神海却不行。
能阻止法则力量的，只有法则。
她的精神海是由一位神明碾碎的。
其中盘亘着规则之力。
所以即使三年过去，对于柯音齐的治疗依然是缓慢的。
“还可以。”
柯音齐向后靠了靠，她的身体支撑不住久坐了。
精神海的破碎，是一种无时无刻都存在不散的痛。
一种深入灵魂的痛。
但此刻她面上仍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微微有些倦怠。
她目光落在了褚泽身上，好像在衡量什么。
“你是韩亭熙的副官？”她问。
“不是。”
褚泽触及对方的视线，否认了这一点，然后笑了一下：“大法官，您的试探太明显了。”
韩亭熙的副官，纵然柯音齐没亲眼见过，也一定会在资料中见过。
“是吗？”
柯音齐不置可否，她或许本来也没有执着于褚泽的身份。
她抬头望向窗外。
这里的采光很好，能看到外面的天空和浮云。
“卢敬瑜现在很难吧？”
她细长的手指夹住烟，微微抬了一下下巴，对褚泽说：“有火吗？”
前一句是问韩亭熙。
韩亭熙实话实说：“比你在时难，但也不算太难。”
柯音齐看着他，即使没有异能，她依然能够凭借经验，看出韩亭熙此时的等阶。
三阶了。
“确实。”她笑了笑，“这个国家永远不是靠一个人撑起来的。”
她又看向褚泽。
一点光亮骤然出现在柯音齐的唇畔，几乎没有任何反应时间，这点光亮就消失了。
而一缕烟雾，也在烟头的火星里燃起。
柯音齐眯了一下眼。
她轻轻吸了口烟，在缭绕的烟雾里，缓缓偏过头。
那目光沉而重，好似透过这身皮囊看到了褚泽的骨髓里。
“你是谁？”
褚泽看着柯音齐，这个女人目光依旧锐利。
不过，他并不打算回答。
只是笑了笑，“很重要吗？”
柯音齐轻轻点头，夹着烟的手微不可查用力了一些。
她忽然开口，不知是在对韩亭熙，还是在对褚泽说。
“不重要。过去的一切，已经不重要了。”
那张风情万种，此时有些太过瘦削的脸，神情依然如三年前一般，是冷漠而深刻的。
在此时，却像是带了点笑。
“未来是年轻人的。”
“这个时代的名字，应该是你们的。”
柯音齐有些倦意。
她半阖上眼，烟灰被随意弹到地面上，瘦削的身体陷入被子里。
褚泽看出了她送客的意思。
于是和韩亭熙站起身，“我们走了，大法官。”
褚泽的手按在门把手上，将门拉开，将要迈步出去的时候。
声音从身后传来。
“是你吗？”
“褚泽。”
褚泽的步伐并未停顿，只是转过身，微微欠身，然后揽着韩亭熙消失在了门外。
“这很好。”
柯音齐看着指尖那支烟上的火光，脸上的冷硬好似融化了一些。
她自语：“这很好。”
“大法官！您不能抽烟的！”
褚泽轻轻一笑。
和韩亭熙大步走向前，将护士的惊呼留在身后。
背后是医院的长廊，身前是外界的光。
就好像，从过去走出，迈向属于他们的未来。
最终实验
第193章
从柯音齐所在的医院出来, 到了耀星时间正午十二点整的这一刻，韩亭熙的通讯里忽然传来了消息提醒。
韩亭熙有了些许预感。
如今距离那次黑色市场围剿，已经过去了差不多半个月。
而韩亭熙故意放走了靳莹, 她此刻应当也找到了离开耀银帝国的契机。
“靳莹的消息。”
韩亭熙示意褚泽一起来看。
“是视频？”
褚泽看了一下她发过来的文件格式, 发现这些文件是定时发送的。
而根据文件名称上的那一串数字可以看出, 这些视频的摄录之间存在着一些联系。
“打开看看。”
他们在路边找了一个长椅坐下，两人身高腿长, 能容身三个人的长椅, 被他俩一坐，就变得有些紧凑起来。
点开第一个文件名为“××××4458/10/3/××××”, 时间长度是一个小时整。
视频点开，画面的正中央对着一面白色的墙壁。
左下方是末尾数字不断变动的数码时间，十分安静，没有任何声音。
“一段监控录像？”韩亭熙疑惑了一秒。
靳莹的身影就从一侧进入了画面, 她目光并未看监控, 好像没有察觉到这里有着加农设备一样，神色如常地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紧接着，当左下角的时间, 显示在9:30的时候, 面前的白色墙壁上出现了虚拟屏幕的投影。
对面是一个面容干净的青年, 他抿着唇, 露出了一个笑容：“莹。”
韩亭熙若有所思，“她在监控里安装了一个定时进行摄像工作, 然后定时传送给我的程序？”
褚泽赞同这个想法。
“这应该是她想出来的, 规避那道契约的方式。”
“契约并不如人一般灵活。”
而画面里，靳莹也神色如常, 带着浅浅的笑，态度自然地打招呼：“梁松，好几天没有联络了。”
“你现在安全吗？”梁松担心地问。
“很安全，你别担心。”靳莹安抚道，“就算出了意外，我也是为了吾等的荣光牺牲，不用为我伤心。”
男人皱着眉，“可是……”
“这没有什么。”靳莹打断他的话，眼眸露出一抹赞赏，“就如与我同行的干员们一样，他们为了掩护我离开，每一个人都用生命留下了壮烈的痕迹。”
说的很动听，但其实就是除靳莹以外，全员阵亡。
韩亭熙和褚泽，在屏幕外对视一眼。
不约而同想到了曾经的自己。
靳莹和梁松的前半段内容都没什么意义，直到梁松观察者靳莹的表情，抛出了一个话题。
“莹，你想知道‘母体计划’怎么样了吗？”
靳莹已经流露出一丝应付之色的神情，忽然变得感兴趣起来。
她好像很好奇一样，催促着说：“怎么样了？”
而“母体计划”这个名词，也同样吸引了褚泽和韩亭熙的注意。
褚泽只是从名字上，就或多或少能推测出，这是火种的有一种人体实验计划。
而具体内容，似乎很隐秘，是靳莹这种层面的人不能够知晓的。
“我不能与你说太多，但可以给你讲一讲这里的趣事。”梁松笑着，微微坐直了身体。
褚泽这时才发现，对方可能因为太过期待与靳莹的视频交流，在视频的一开始，整个人就几乎凑到了最前面。
而此刻他稍稍后退了一些，白色大褂的前方，那枚胸牌也露了出来。
【s012基地 b级研究员梁松】
s012基地，b级研究员……
褚泽神情变得认真了许多。
在所有被宇宙各大文明剿灭的火种基地中，所获得的信息可知，火种内部，其中包括s到d五个级别的实验基地。
褚泽和韩亭熙当初所在的风风塔里星，就是b132实验基地。
其中纪薇、费列那罗，就是b级干事。
而s级的基地，至今只被剿灭过7个。
这个数字对比火种漫长的历史而言，少得可怜。
也足以见得，火种s级基地的隐秘性。
“即使我已经是b级研究员了，依然会被辛西娅训斥……”梁松叹了口气，“在新到的素材身上进行新的实验时，因为我的精神力操作不够精密，浪费了很多新鲜的素材。”
他看着靳莹，遗憾道：“可惜了莹，你负责的这一片素材区，是我们s012基地的最大提供区域了，被耀银剿灭，我们现在也不敢像曾经那样挥霍素材了。”
靳莹神色变也没变，同样露出愤恨地表情：“这些一级文明，永远无法理解吾等所追求的事业！”
韩亭熙眉头已经揪在了一起。
光是从这些只言片语中，他就能够窥见到火种实验的残忍与非人道。
梁松口中的“素材”，就是那些被当成奴隶的智慧生命。
“对了，莹。”梁松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脸一下子凑到了前面，“我之前不是和你说过‘母体计划’的人选吗？”
褚泽注意到，靳莹身体下意识变动了一下，似乎变得有些紧张。
她神情却依然维持着原状，笑着问：“怎么了？”
褚泽也想知道，这个‘母体计划’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而接下来，梁松的话，却让他和韩亭熙，同时变了脸色。
梁松用轻松地口吻说：“之前说，那位奥古斯塔家的继承人，就是符合条件的承载者，我以为只是总部还处在计划抓捕对方的过程中，直到昨天晚上开了一次会，我们这些s级以下的研究员才知道，这位人选早已被总部送到了我们s012基地里面。”
他露出了一些兴奋的表情，神色是一种单纯的、对待科研的热忱，“而‘母体计划’，也叫做‘最终实验’，经由总部敲定，最终由我们s012基地作为核心研究基地，首先展开实验。”
“这是我离理想最近的一次！我或许会亲眼见证我们火种的时代来临！”
梁松和靳莹的交谈还在继续。
而屏幕之外，韩亭熙心情起伏不定，拳握紧，又张开，脸色冷得可怕。
“艾薇儿似乎在火种里面，是一个十分独特的‘实验体’。”
褚泽面色冷静，在靳莹与梁松对话结束，剩余一大片白色墙壁的时候，他关闭了第一个视频，点开第二个。
这个视频摄录于4458年10月10日，也就是前天。
依然是一片白色的墙壁，当数码时间跳到9:30的时候，靳莹与梁松开始了交谈。
韩亭熙深吸了口气，重新将目光落在视频上。
二人依旧是先聊了一些日常。
“我要离开这里了。”靳莹轻轻叹气，“帝国还在抓捕我们的人，有时我又会有些愧疚，这一段时间，我东躲西藏，连累了很多藏在帝国暗处的干员……他们为了我，都牺牲了。”
“这怎么能怪你？”梁松立刻说：“这是为了我们的事业所必要的牺牲！你是组织的人才，那些干员想必牺牲时，也是怀着希望死去的！”
“真他妈能扯。”韩亭熙凉凉嗤了一声。
褚泽看到他心情好了那么几分后，伸出手调了一下倍速，以2倍速播放这段视频。
“爱情使人盲目。”
褚泽手臂跨过长椅的靠背，略微搭在韩亭熙的肩上，评价梁松的行为。
“你会来接我吗？”
靳莹忽然道。
她眼神露出了一丝期待，明明平凡的一张脸，在此刻也生动了起来。
那种神情让梁松目不转睛，几乎就要答应了。
但过了半晌，他垂下头，有些讷讷的，脸庞羞愧地变红，“对、对不起，莹。我接不了你……最终实验开始了，我们所有研究员，没有特殊情况都不允许踏出基地。”
两人同时专注了起来，听着他们接下来的对话。
“对不起。”靳莹低声说，“我只是有些怕，我将要从耀银帝国的边境出去，那里布防森严……如果出现意外，我恐怕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最后五个字，她说得很轻。
但梁松心脏猛跳。
这是什么意思？
阿莹也喜欢自己吗？
他用力握紧拳，靳莹的话一下子让他开始忧惧了起来。
——若是他没有亲自去接靳莹，与莹接头的那些人出了错漏怎么办？
只要出现一点意外……他就真的失去莹了。
靳莹落寞的表情，像一根刺扎进心里。
他艰难道：“你什么时候需要我？”
“不，梁松，别为了我破坏组织的规矩。”靳莹拒绝了他，“对不起，刚才是我任性了。如果我发生了什么，也只是为了组织的事业和理想献身，别的干员能够做到，对我而言也是一样的！”
但这句话，却一下子坚定了梁松的念头。
他咬牙道：“我会向上级提出外出许可，有两位一级干事曾受过我的恩惠……你别担心，你告诉我时间，我去接应你。”
靳莹感动地流下了两滴眼泪。
视频结束后，褚泽和韩亭熙陷入了思索中。
靳莹说的时间，是10月16日，也就是四天后。
那时，s012研究基地的研究员梁松，有可能会出来接应靳莹。
——那是一个非常合适的机会。
但这个机会，用来图谋什么，就非常重要了。
“是借此直接进攻……还是徐徐图之？”褚泽询问韩亭熙的意见。
“艾薇儿在那里。”
韩亭熙手指揪了一下头发，眉峰紧蹙：“如果直接进攻，对方很可能立即转移，又或者直接对艾薇儿做些什么。但若徐徐图之……”
他声音沉了下来：“我怕艾薇儿难以承受火种的伤害。”
这让他会想起，当初从那件暗室中，抱起洛倾的那一刻。
他怕艾薇儿，会变成那副了无生机的空洞模样。
“我会与老师交谈一下这件事。他应该能给我们一个准确的答案。”
韩亭熙最终说。
诱饵
第194章
充斥着机械感和科技感的研究院内, 墙壁光滑，泛着金属的银光，有矮小的巡逻机械或者智能机器助手来回忙碌通过。
卢敬瑜握着一个茶缸, 吹着上面漂浮的茶叶, 站在研究院地上二层的一个宽敞的阳台上。
睡莲的花纹印在他的袖口和胸前, 这是曙光大学的研究院内部的统一制服。
他目光温和，看向坐在旁边椅子上的褚泽和韩亭熙。
“你们觉得这是一个好的机会？”
“我觉得可以尝试, ”韩亭熙认真道, “毕竟这是我们距离火种s012基地最近的一次。”
“你们也知道，这是s级的科研基地。”
卢敬瑜不紧不慢道, 他眼眸是沉静的蓝，注视着人的时候，能让人想起宽广的海面。
“是这样。”
韩亭熙肯定地说：“我不相信一个b级研究员，只要和上层打好关系, 就能够随意突破火种s级基地出入规则。”
他正色道：“这不现实, 否则我们不会至今也无法找到火种的核心基地。”
褚泽也恰到好处的打开了终端，将一份海关的布防图投影在半空。
星斗流转，一颗颗被人力和科技紧密连接的行星，如同被无形的锁链串联在一起, 在宇宙中形成蜿蜒交错的海关。
这是靳莹准备离境的地方。
褚泽接着韩亭熙的话说：“所以, 如果梁松出现, 这里——”
指尖捏合放大, 停留在一个位置，那里被褚泽重点标注, 是海关边防部署最容易出现错漏的地方。
“就是对方抛出的饵。”
他眉眼深邃, 唇轻扬起：“而我们，也是一样的想法——靳莹, 是我们的饵。”
“不错。”
卢敬瑜颔首，他转过身，将茶缸放在桌面上，“而另一种可能，则是火种根本不会允许梁松离开。”
韩亭熙说：“这种可能性不高。”
卢敬瑜手指微抬，示意他接着说。
韩亭熙抽丝剥茧一样，将自己推测的前因后果阐述：“火种称艾薇儿所在的这项计划为‘最终实验’，足以见得，这个实验在火种的科研项目中的地位。”
他笑了笑，在褚泽和卢敬瑜的眼眸中，读到了同样的想法。
“而一个b级研究员……怎么会有机会将这种秘密泄露出去？”
这是韩亭熙和褚泽在看到视频之后，过了没多久反应过来的事情。
褚泽缓缓开口：“与其说是他无意泄露秘密，不如说，他所泄露的一切，都是被人引导、暗示的。”
“一个诱饵。”
韩亭熙唇角勾起，眼神锋利了起来：“火种在试探。至于试探什么……”
褚泽的声音和韩亭熙重合在一起：“靳莹。”
他们二人对视一眼，褚泽轻笑着说：“或者确切地说，是靳莹背后是否存在帝国的力量。”
“他们想据此来确认，军部是否从她口中获悉了火种更多的秘密。”
“毕竟——”褚泽的声音冷了几分，“他们抓走的，是奥古斯塔家族的第一继承人。”
眼眸冷冽，声如寒冰，褚泽手指点在桌面上。
火种要衡量，帝国对待这件事情的态度。
但显然……
帝国如今局势越发混乱，势力之间摩擦不断，权利无时无刻不再更迭，就连艾薇儿的祖母瑟兰·奥古斯塔，也对此保持缄默的态度来维持家族和权势的稳定。
这是火种最乐意见到的局面。
“而且，”韩亭熙顿了顿，平静道，“火种也可以从帝国的态度上，判断出帝国是否知道他们的‘母体计划’，也就是‘最终实验’。”
“如果我不曾得到这些视频，那火种会如愿以偿，看到帝国、或者说奥古斯塔家族对此事的遮掩态度，而我也并没有足够的理由反对。”
“但现在，我不会同意。”
韩亭熙一字一句，声音有力铿锵，像是一把重若千钧的长刀，狠狠划破了空气。
“帝国，不是贵族的帝国。”
“他们抛弃千年前的荣耀和尊严，但我不会。”
他声线清朗，但语气却轻讽而嗤笑。
“老师。”他看着卢敬瑜说。
“帝国，不能再退一步。”
“上一次，是贯通两大文明的航道，这一次，他们又想谋求什么？”
韩亭熙字字锋利：“在恶狗的面前，如何能软弱？”
自三年多以前，默许火种占据起源星域开始，帝国就已经暴露出了一定的问题。
对于庞大的宇宙文明来讲，一块起源星域，仅仅是帝国的一根牛毛，不值一提。
但韩亭熙并不这样认为。
“这次，是一个机会。”
韩亭熙终于将此次会见卢敬瑜的目的说出，“请您出面，让我调动第一作战军的兵力。”
帝国贵族的势力盘根错节，早已溃烂在帝国的骨架上。
是帝国的蠹虫和病疽。
卢敬瑜、泽塔尔他们，即使代表着新派，极力反对贵族权势的做大，但他们活得太久了，久到时间如此漫长，在卷入帝国权力中心时，早已与贵族们纠缠在一起，渐渐分不清他们的哪一片羽毛是自己的，还是属于贵族的。
韩亭熙看得分明。
这也是卢敬瑜他们多年以来，依然无法彻底解决贵族问题的原因。
但他们做不到的事情。
韩亭熙愿意去做。
这次艾薇儿遇袭，火种进行试探，就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他愿意借机成为那把无柄的尖刀，插入贵族的痛处。
第一作战军，就是贵族们手下的军力。
韩亭熙的野心，就这样直白地摊开在了卢敬瑜的面前。
——他要去第一作战军，成为那唯一一面四面受敌的旗帜。
是危险，也是机会。
而这个要求，贵族没有理由、也不可能拒绝。
褚泽侧过头，看向韩亭熙神色锋利的侧颜，那漂亮的五官，此时唇角拉直，看上去神色冷漠，却又傲然。
韩亭熙是一颗含着巨大能量的恒星，炽烈无比。
这也是褚泽透过那单薄的文字，看到的，最鲜活的男主的模样，也是让他深爱的模样。
如果让褚泽形容韩亭熙的理想。
他会带着几分自得，将耀银帝国与自己类比。
——韩亭熙爱自己的国家，与爱着褚泽一样。
即使这理想如此危险，以至危机四伏。
但褚泽永远尊重。
这是韩亭熙的身上的光，他永远不会去熄灭它。
“将我们的消息整理上报议会。”
韩亭熙说出自己的计划：“艾薇儿的失踪，就是火种对于贵族的挑衅，我们可以让事件进行升级，挑起贵族的怒火。”
他声音停了一秒，眼眸中闪过一抹歉疚。
这是对利用艾薇儿的愧疚。
但他仍然继续说：“但这仍不够，贵族之间，利益为上……”
轻嗤道：“他们怎么会为艾薇儿出手呢？就连奥古斯塔，也会做一些权衡，何况其他……所以这时，就是我们的机会。”
手指指向自己，韩亭熙冷静道：“我。而这时，我愿意直接加入第一作战军内部，在贵族的势力范围之下，调用我的原部下和贵族的军力，借此诱饵，追踪火种s级基地，对其进行军事作战。”
“一方面，他们不会有损失，另一方面，他们拥有了出头上阵的人选。”
“而这个人选，又被他们的势力牢牢捏在掌心。可以说两全其美。”
褚泽垂下眼眸，指尖以一种固定频率，轻轻点击着膝盖。
他轻声道：“而且，此事上表议会之后，就不是单纯的党争夺权，而是……国事。”
褚泽的眼眸里映着韩亭熙的身影：“这更是他们无法拒绝的理由。蚕食国体的他们，比谁都在乎帝国的利益和威严。”
他玩笑似的说：“毕竟——贵族的荣耀，不容侵犯。”
卢敬瑜的神情一直稳定不变，直到此时，眉峰微微压下一点，看着韩亭熙的目光很是复杂。
面前的青年，在他的注视之下，一年一年成长，直至如今。
曾经的青涩轻狂，以经变为了如今历经硝烟的锋利和冷冽。
——这是属于他们的时代。
轻轻叹息着，卢敬瑜的神色里渐渐浮上了温和宽厚的赞赏。
“做你想做的事情。”
他看到韩亭熙身后，好似宇宙辽阔，星光璀璨，充满着年轻生命的魄力和锐意。
大手按在韩亭熙的头上，轻轻揉了揉。
“我们做不到的事情，请你替我们完成。”
褚泽含笑看着。
韩亭熙选择的道路，注定是荆棘遍地的黑色森林，鲜血淋漓中，稍有不慎，就会被窥伺的贵族剥皮拆骨。
但褚泽并不担心。
并不是因为他看到了书中的未来。
未经兑现的现实，并不值得褚泽付出信任。
让他信任的是他自己。
褚泽确认，无论韩亭熙遇到何种危险，他都能够最终护住他。
即使，面对的是帝国机器，他依然有如此自信。
夜幕缓缓降临。
一番交谈进入尾声，二人踏着夜色离开了研究院。
韩亭熙的神经却依然微微绷着，他抿着唇向前走，身形瘦削挺拔。
过了片刻，他脚步顿了顿，向后看。
褚泽正一步不离，缀在他的身后。
他终于露出了一些茫然的神色，像冰块融化，露出了里面包裹着的一棵春天的植物。
“褚泽。”声音轻飘飘的，散在风里。
“嗯。”褚泽应了一声。
韩亭熙垂着头，缓缓将脑袋搭在褚泽的肩膀上，“我这个决定，是不是错了？”
“为什么这么想？”
手掌从他的发丝间穿过，一下一下，轻轻揉着韩亭熙的脑袋，从上至下，直至纤瘦的脖颈。
“艾薇儿。”
韩亭熙只低声说了艾薇儿的名字，褚泽却知道了他的意思。
这是一个很难权衡的点。
当他决定代表帝国向火种s012基地进行作战计划的时候，艾薇儿就极有可能陷入了之前韩亭熙所犹豫的境地里。
但凡他的作战出现了一丝差错，就会打草惊蛇。
而艾薇儿，作为最终实验的母体，极有可能被立刻转移，又或者是——销毁。
“是非对错，一向很难分得清。”
褚泽安抚意味的，吻在韩亭熙的颈侧，“这是最合适的决定。”
他视线落在韩亭熙的脊骨上，手指按在上面，平静道：“而且，你有我在。”
“你的计划，就是我的计划。”
在针对s012基地的剿灭计划之中，褚泽就是韩亭熙的影子，为他出手按灭一切异动，确保计划的顺利进行。
这是他目前唯一能为韩亭熙做的。
而他，也乐意之至。
夜风吹拂而过。
韩亭熙靠在褚泽的胸膛上，自己的心跳逐渐与对方同步、一致。
就像将彼此装入对方的胸腔一样。
他在褚泽的心跳中，驱散了迟疑和畏惧。
他所有的软弱都摊开给褚泽，而软弱过后的勇气，也都来自褚泽。
眼眸闪着星光，韩亭熙唇角渐渐露出了一丝明朗的笑。
他抬起头，在繁星下吻住了褚泽。
一声感谢与爱语，也碾碎在唇齿之间。
这是他唯一拥抱依赖的胸膛，也是唯一为他拨开迷雾的光。
是他此生之幸。
海关行星
第195章
漆黑的宇宙之中, 灯塔星明亮璀璨。
数百颗灯塔星以一种固定的、被人力规定的轨迹绕着一颗巨大的天体旋转，它们是耀银帝国边防线的最前沿。
而在这道边防线的后面，则是串联起来的, 一颗颗如同锁链般彼此联系的人造行星。
此时, 在其中一颗海关星上, 靳莹躲在一间脏乱破旧的房屋内，对着镜子在脸上不断动作。
这间房间内部, 能看已经很久没人居住, 里面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蛛网结在角落内, 随处可见。
而这间房屋的地理位置，在这颗星球上也极为偏僻，并不在大型聚居的城市，而是少有人居住的浮空轨道的沿途城镇中。
屋子内只有她前方的梳妆台还算干净。
上面摆着一对浸泡在液体内的人造眼珠、一瓶违禁基因药水、一瓶违禁私人整形药水。
终端上出境的超远长途星舰航行的提示正在不停地响起, 催促着旅客尽快抵达海关出境口进行安检和身份识别。
靳莹看着那对眼珠, 手停在上方，只是犹豫了一秒，就咬着牙，将其拿起按在了自己的眼睛上。
眼珠如同具备了生命, 在靳莹一声惨叫之下, 迅速融进了她的眼眶内, 如同蚕食一般, 取代了她原本黑色的眼睛。
血和不明的液体从眼眶里流出，靳莹捂着眼睛, 再次睁开, 已经变成了暗黄的颜色。
她用清水洗干净污渍，拿起终端, 用虹膜进行开启识别。
【请在本人操作下启动终端，第一次警告……】
接下来，她又迅速喝下那瓶基因药水，再次用自己的生物信息识别，同样出现了错误。
这时，她神色微微松懈了下来。
拿起最后那一瓶药水，解开衣服，一点一点，涂抹在自己的头发以及身体每一块裸露的肌肤上。
海关星没有黑夜。
当她走出这间凌乱的屋子时，阳光照亮她的面容，身上再无一点靳莹的影子。
棕褐色的头发，惨白的皮肤，无神的暗黄色眼睛，混迹在人群中，毫无任何特点。
她看着天空之上那轮明亮的恒星，手指轻轻摸了一下眼角。
那里面的神经重新接驳，血液、基因都在基因药剂的作用之下，与这双眼睛匹配了起来。
这是一种火种内部的生物基因技术。
也是市面上禁止应用的，违反宇宙管理条例的一种技术。
这项技术能将人从头至尾，彻彻底底改变成另外一个人。
直至基因药剂与个体出现排异反应，才会恢复正常的生物信息，而这双眼睛却不会再改变，且永远携带着定位。
不过身为火种的外联干员，他们都习惯了改头换面。
靳莹也记不清，这是自己更换的第几双眼睛了。
天空之上都是巡逻而过的机械警卫，四周的监控设备之后，是耀银帝国的智脑。
所有火种的人，在面对这种超级文明的海关时，都会无比畏惧，生怕露出马脚。
但靳莹这一次，心中却一片平静。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身份。
不只是火种的一名干员，更是那位少校手下的一枚棋子，更确切地说——一个诱饵。
她不想去思索背后的复杂的脉络，她只能在被安排好的位置上，尽力在这场风雨欲来的战斗中保全自己。
活下来。
她在约定的地点站好，手里捧着一杯刚刚买到的奶茶，背着一个行李包，看上去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旅人。
在她的四周，人流来往，一切照常。
两三名少男少女打闹着与她擦肩而过，肩膀被撞了一下，手里的奶茶溢了出来，淅淅沥沥淌在了手指头上，打湿了她胸口的衣服。
“啊抱歉抱歉……”
她接过纸，随意看了一眼，在自己身上用力擦了擦，她垂下眸摇着头，摆了摆手：“没事。”
纸被她团进掌心，片刻后就被体温融化。
靳莹神色如常，手插在兜里，用手指摩挲着纸面融化后突出的几行文字。
——「第19出境口，唯一的布防漏洞。」
这是来自耀银帝国军方，那位韩少校的消息。
直至此前，她对韩亭熙的计划依然一无所知。
但现在……
她隐约有了几分猜测。
她将外套解开，拉开行李背包扔进去，重新拿出一件穿上，然后坐到了旁边的座椅上。
约定的人还没有来。
不过靳莹却根据韩亭熙这种隐蔽的传递消息的方式，推测出火种的人，应该就在附近监视着自己。
不过。
韩亭熙是如何分辨出火种的人的？
靳莹无法想象出来。
火种的生物科技，据她所知，已经几乎处在所有文明的最前方。
除了干事，所有干员的生物信息每出现一次，都会发生改变。
无人能够通过科技手段锁定火种的人员，这也是他们能够在宇宙范围内出没的原因。
而且……干员不是干事，他们如同工蜂一般，体量庞大而众多，没有鲜明的异能特征，一被发现，基本都会被抓获或者杀死，不可能在帝国的监控名单上。
她无法想象到，这个宇宙中，有一种异能，名为【原初】。
一切之起始，万物之根源。
一个人从出生开始，所有的信息都刻在了他们的灵魂之上，刻在了世界的本源逻辑上。
存在，就有迹可循。
褚泽和韩亭熙正站在靳莹的身边，低头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她。
但靳莹无知无觉。
“来了。”
韩亭熙扬起下颌，看向远处走来的一名青年。
青年斯文俊秀，唇微微抿着，目标却明确，直奔已经换了一副模样的靳莹而来。
他眼眸中满是羞涩的喜悦。
韩亭熙忍不住啧了一声：“他是真弱智吗？”
“被当成棋子用，还乐颠颠的。”
褚泽从梁松的身上，看不到一丝异常的情绪信息。
这表明着，对方是切切实实，对于火种利用他的计划一无所知。
恐怕直到现在，他还以为自己能够从s级基地出来，是因为和上司关系好的原因。
梁松已经手足无措地帮靳莹拎起了包，唇角的笑容压都压不下来，手揉着衣角，脚都不知道怎么放才好。
靳莹已经展开了笑颜。
她兴奋地挽上了梁松的手臂：“你真的来接我了！”
“嗯！嗯！我、我给你拿包！”梁松舌头打结，飘乎乎地被搀着向第19出境口走去。
韩亭熙看着他们二人的背影，与褚泽对视一眼。
在褚泽微微点头之后，立刻摸了一下耳骨上的通讯器，声音果断：“伊利亚，截断一切讯号，向智脑请求精神力辐射豁免权限。”
“是！”伊利亚立刻应道。
紧接着，韩亭熙下了第二条命令：“明上尉，疏散人群，进行战时管制。”
通讯器那边迟迟没回应。
韩亭熙眸色冷淡：“收到回复，我不想重复第二遍。”
这时，通讯器那边有一声若有若无的嗤笑，拖拖拉拉的声音回复道：“是……韩少校。”
对方在“韩”上用力咬字，像是提醒着什么。
但韩亭熙不为所动，一条条军令下达以后，才松了松眉头，看向褚泽。
褚泽从韩亭熙有些冷的神色里，愣是看出了几分憋屈。
他笑了一声：“都不听话？”
韩亭熙扯了一下嘴角，“第一作战军里，能有几个听话的？尤其，我还是个他们眼中的下等平民。”
“不过目前他们也不敢违抗我的命令。”韩亭熙道，“这就够了。”
“我只担心后续追踪火种的过程中，因为他们出现纰漏。”
他神色有几分冷：“到时候为了计划的进行，我与他们的冲突就不可避免。”
褚泽了然。
要想让他们听话的执行命令，就要产生摩擦，而摩擦之中，就会让军队之内出现动乱，这对于韩亭熙追踪s012基地的计划是个极大的阻碍。
“想到办法了吗？”
韩亭熙瞅了一眼褚泽。
褚泽挑眉：“怎么？”
他笑着凑近韩亭熙，啄了一下对方的唇，“要找老公帮忙吗？”
韩亭熙瞪大了眼睛，被这个称呼震了几秒，撇过头下意识咳了两声，有些羞恼：“你说什么？”
“我，”褚泽指了指自己，笑得好像融化的春风，风流俊美，勾人心弦，“你男朋友，也是你老公。”
韩亭熙的耳朵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窜上红色，让褚泽忍不住拨动了两下他的耳垂。
明明什么都干过，在床上也什么都玩过。
但偏偏对待这种称呼，韩亭熙依然纯情的要命。
他几乎恶狠狠道：“你帮不帮？”
褚泽立刻笑出声：“帮帮帮，你说什么我都听着。”
韩亭熙揉了一下有些发热的耳朵，心里下意识重复了一下那个词语，面上更加不自在。
也就在这时，各个指令已经执行下去。
褚泽和他收敛了玩闹的心情，同时看向天空，感受到了脚底微微的震动。
天空迅速变换，光线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动，时而霞光万千，时而天际七彩流淌，而从来没有的黑夜，也在这时瞬息变换出现。
所有海关行星，在这一刻重新排列。
如同一座大型军事堡垒上的零件，横在边境线之后，迅速组装了起来。
军队出现，人群被迅速管制看守，疏散到了指定位置。
而虚空之中，精神力辐射、能量辐射监控以最大功率工作。
同一时间，巨大的轰鸣声，如同在地心响起。
“报告少校，智脑准许我方请求，能量场马上改变……”
行星排列到了最终的位置。
空间瞬间被封锁，一切信号、精神力、能量都无法传输离开这座海关机器的范围。
而能量场，也在这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这是人类科技的巅峰，也是对于能量研究的顶点。
韩亭熙摩挲了一下自己颈上缀着的重型机甲项链，它在这一刻亮起了蓝光。
这是帝国边境线后，机甲战士的主场。
在如同锁链般的海关行星所构建的能量场之内，所有六阶以下能级的能量都被遏制。
——除了机甲战士。
他们的机甲能源由帝国研发部提供，是特制的能源石，是这里此刻唯一能够动用的能量。
“驱鼠计划，开始。”
韩亭熙站在地面之上，目光却落在了已经被锁定的火种成员的位置方向。
唇角微微勾起，他冷声提醒部下：“注意分寸，让诱饵带领他们突破19出境口。”
这是他留给靳莹的机会。
却也是抛给火种的——另一个诱饵。
二五仔
第196章
第19出境口, 在是海关行星形成的曲折锁链的边缘，引力最薄弱的地方。
那里来往人流很少，其中停泊的长途星舰都是驶向一些弱小二级文明的, 所以那里来往的巡逻机器并不多。
但即便如此, 对于广袤的宇宙人口数量来讲, 第19出境口处的人流量依然不少。
此时有几十人，从各个方向分流而来, 同时走向19出境口的地点。
巡逻机器人眼冒红光, 偶尔用电子眼扫射到他们。
在机器人的数据视野之中，一道道数据飞速闪过, 识别到的虹膜信息和体表信息不停闪烁。
「仙人座智慧人种……未携带危险武器……能量波动四阶……未录入帝国监管名单……无异常」
一名四阶异能者与巡逻机器人擦肩而过，他神色不变，目光投向远处搭乘太空电梯出现的靳莹二人。
靳莹此刻勾着笑，听着梁松的解释。
“我的上司虽然很好说话, 但从基地出来也经历了层层审批, ”梁松摇着头咋舌，拇指和食指捏住比量着说，“就差这么一点，我就不能出来了！”
靳莹听到这里, 笑了一声。
笑声轻盈, 其中的情绪却有些复杂。
她手挽着梁松的手臂, 抬眸看着对方单纯无害的侧脸, 片刻后移开了视线。
也在这时，远处暗中观察的四阶异能者, 以及其他隐藏没有暴露的火种成员, 正心中想着同一件事。
——耀银帝国军方为何还没出现抓捕靳莹？
是对方果然不想轻举妄动，亦或者说……这是一个圈套？
当靳莹和梁松走近, 在出境口外面等待检查的时候。
火种的成员接近了。
他们以一种包围的形式，慢慢将靳莹和梁松围在中心。
二人一无所觉。
但褚泽和韩亭熙，却看得一清二楚。
褚泽早已知道哪些是火种的成员，对方在他的视野当中，如同清水里的几条泥鳅，身上的信息无比混乱，生物信息等等都与正常的人不同。
他们经常改变个人的生物信息，用科学手段难以分辨，但对于褚泽而言，却十分明显。
也就在这时。
所有火种的成员，同时瞳孔骤缩，神色大变。
“行星武器？！！”
其中的似乎是为首的那名四阶异能者，此刻难以置信地仰头望着天空。
如同斗转星移，天地瞬间变换。
脚下来自地心深处的轰鸣震耳欲聋，地动山摇。
耀银帝国的海关是行星级的武器，这是个不算冷门的常识。
但由于耀银帝国在宇宙中的地位，已经有上千年没有动用过行星武器，所以这个常识也渐渐被人们遗忘。
韩亭熙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要不惜用最大的资源能量，让火种感到畏惧。
海关的行星武器，在千年之后，也应当重新昭告世人，耀银帝国的光辉不允许随意挑衅。
军队瞬息封锁了每一个出境口，所有巡逻机器人在这一刻同时瘫痪。
所有高科技武器在这独特的能量场出现时，都失去了攻击的能力。
泛着金属流光的机甲战士，成为了海关行星之中唯一的能量火焰。
“报告，第01、02、04出境口已封锁……”
“报告，第03、07、12出境口已封锁……”
一道道消息从耳骨上的通讯器里传出，韩亭熙眸色映着霜色，他平静道：“所有人，进入机甲作战状态。”
他指尖碰到胸口垂着的外骨骼吊坠时，金属如液体一般从胸口展开，金属蓝瞬间严丝合缝覆盖住他的身体。
光刀、粒子炮在他的手臂、关节处出现，整个机甲金属重而充斥着力量。
这是重型机甲外骨骼装置，有一种凶悍暴力的机械美感。
此刻的韩亭熙足有两米高，面甲覆盖在他的脸上，只有一双冷的眼睛，在面甲的数据镜片下泄露出来。
褚泽感受了一下这片能量场。
原本在宇宙中无时无刻存在的能量，此时变得稀薄而粘稠，一种类似黑科技一样的手段，截断了异能种子与能量次元之间的联通。
或者说“截断”并不准确，而是“迟缓”。
能量的调用和释放要经历一个漫长的时间才能实现，以此来达成封锁六阶以下能级能量。
不过，对于褚泽来讲，没有任何改变。
他的能力唯一的对象，是规则。
规则无处不在，也永不消失。
所以，褚泽的能力也永远不会消失。
“火种不简单，”褚泽笑着摸了摸韩亭熙的金属大腿，拍了两下，“要小心。”
火种并不是什么普通的逮捕对象。
他们狡诈多端，而且有着疯子一样的手段和信仰。
对待他们，要时刻注意分寸。
否则多了容易让他们一起为了理想牺牲，少了又会让他们彻底抹去痕迹消失。
“知道。”韩亭熙俯下身，金属手掌落在褚泽的头上。
这还是他第一次居高临下摸褚泽的头，声音模糊着从机甲里传出，他的眼睛弯着在笑：“不是还有你呢吗？”
说完，他转过身，光刀滑过空气，炮火从机甲上伸展。
他冲进了最前方。
那里是一名来自火种的四阶异能者。
在能量场之下，他失去了释放能量的能力，不过他肉·体的强度，以及作用于自身的能力也依然还在。
这名四阶神色狠戾。
他能感觉到异能被遏制的那种滞涩感，但这对于他来讲并不是什么难题。
因为，他是一名肉·体强化侧的异能者。
对于这一侧的异能者来讲，三阶之上，每一点突破，对于肉·体上的改变都是巨大的。
他眸光猩红，身体如熔炉，在锻造着血肉。
钢铁与血肉轰然对撞——
韩亭熙身后焰光升起，在距离拉进的一刹那，所有炮口齐齐探出，对准了四阶。
烟尘暴起，这一片土地直接凹下去一个巨大的坑洞，裂缝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从中心向外蔓延。
被军队管控远离这里的人群中，人们在哭泣、颤抖，更有甚者已经觉得死亡将至，被军人架着才能向前走。
褚泽挥手，烟尘迅速聚拢，材质瞬间改变，在他身下形成了一个雕着花的木质椅子。
他翘着腿，悠哉伸手向虚空，空气中的物质凝成了干花和茶叶，轻轻飘在了不知何时出现的茶壶中。
他呷了一口煮好的茶，声音落在韩亭熙和四阶的耳畔。
“肉·体强化侧异能者，被隔绝了能量之后，每一次的爆发，都是在消耗身体的力量。”
“而机甲的能量却可以随时补充，近乎无穷。”
褚泽叹着气，又喝了口茶：“此消彼长，胜负早已定下。倒不如早点投降。”
褚泽说的这些，韩亭熙自然都知道。
在面甲覆盖之下脸，露出一抹笑。
这是褚泽故意说给对方听的，也没什么大作用，纯粹恶趣味恶心人而已。
那名四阶动作迟缓了一些。
他余光四处看，在视野范围内，除了远处已经和其他成员战斗起来的机甲战士，他没有看到任何有闲工夫评价他和韩亭熙的人。
这让他心里一沉。
一个韩亭熙，他已经是勉力抵抗，再来一个，恐怕他只能选择牺牲了。
——虽然此次组织派他们来到这里，就是存在着让他们必要时自杀的暗示。
但谁不想多活几天？
交锋还在继续。
通讯频道内的消息不时传来。
“报告，诱饵已向第19出境口外逃离。”
而眼前的四阶，也在这时，瞬间转身，向远处跑去。
他们的人已经控制了第19出境口的一艘星舰，他们只要能够突破包围圈，就能够成功逃离！
韩亭熙象征性地追了一段距离就停了下来。
外骨骼重新回到吊坠状态，韩亭熙的军靴踩在了地面上。
褚泽也打了个响指，椅子和茶水都消失不见。
如同看着慌不择路的老鼠，在捕鼠夹上奶酪的香气吸引下，走向韩亭熙为他们定下的结局。
“来这里！”
靳莹大喊着，神色慌张却决然：“我是三阶异能者，帝国的军队是因为我才来的这里！我殿后！掩护你们离开！”
身后机甲战士的炮火封锁已至。
海关星的金属地面，此刻坑坑洼洼，到处都是碎石和粉尘。
靳莹孤注一掷般，用力将梁松的手扯下，一脚将人踹到了空中，呈一个抛物线飞进了远处的星舰里。
她决然转身。
身后是火种奔逃的成员，身前是列队整齐森严的机甲军队。
她看到了人群里的韩亭熙。
对方冲着她扬了一下眉，她瞬间收回目光，神态却充斥一种悲悯和奉献的狂热。
她高呼，声音恰好能够传到所有火种成员的身边。
“——为了荣光和理想！请你们不要在意我的牺牲！以我的死去来换取火种的延续，是我毕生所求！”
“先行者死去，后来者务必将理想践行！！”
褚泽忍不住给她鼓起了掌。
然后被韩亭熙一巴掌按下去。
他声线平稳，眉目冷肃，看着靳莹身后的火种成员，冷笑一声。
“——进攻。”
靳莹被一炮轰远，直接砸在了梁松身前，她浑身鲜血淋漓，烧焦的味道席卷了梁松的鼻腔。
韩亭熙分寸掌握的很好。
如何对待靳莹，也早已让手下与战士们交代好。
不能致死，但也不会刻意放走她。
靳莹意识还算清醒，她能感受到皮肉裂开的痛处，身体一阵阵发冷，似乎血液从血管里流出，然后又被体表的炽热蒸干，血痂附在肌骨之上。
梁松怒吼。
他第一时间想冲出去。
靳莹瞳孔颤抖了一下，虚虚抬起手，握住了一片衣角。
而下一秒，梁松倒飞着，被机甲战士一脚踹了回来。
他瘫在地上悄无声息。
靳莹心里骂了一声，视野里火种其他人死的死伤的伤，星舰里也乱成一片。
她只能挣扎着起身，骨骼发出咯吱的声音，将梁松搬进了星舰内。
外面战火纷飞，火种的人操控着星舰迅速升空，星舰自带的防御炮火也同时对轰机甲战士。
她看到四阶异能者在外面掩护，她立刻扯着嘶哑的喉咙，满是痛苦地对星舰内的人喊：
“不要辜负他！我们要把握住他为我们争取的时间！”
“为了组织的荣光！他的牺牲不会是无意义的！！”
炮声轰鸣，机甲战士们如同收割生命的死神，火种在星舰内部操控的人，本来就忙的头昏脑涨，听到这两句话，下意识关闭舱门，瞬间启动了高速模式。
靳莹大喊：“荣光与你我同在！”
莫名调动了星舰内火种成员们紧张的心弦，他们似乎找到了宣泄情绪的出口，立刻一个个振臂高呼：“荣光与你我同在！”
星舰驶入了星空之中。
只有尾焰擦过天空，留下了一抹痕迹。
四阶异能者傻眼看着离去的星舰，想要立刻飞起来追，但能量却早已被封锁。
机甲战士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
一个个钢铁之躯，森冷威严，天空与地面，如同密不透风的网，网住了这位火种的四阶异能者。
他双目充血，脑海中不知为何，浮现着靳莹热血澎湃的狂热表情。
一口血呕了出来。
他心如死灰。
脸色灰白，但眼中的情绪，却渐渐从绝望变成了一种狰狞的笑。
异能种子忽然膨胀起来。
他仰天大笑：“为了信仰！火种是熄不灭的，你们休想从我身上发现什——”
声音戛然而止。
他如被捏住了脖子，正在打鸣的鸡。
异能种子瞬息平静下来，他难以置信地继续操控它爆炸。
但此刻，这枚异能种子就好像完全不受他的操控了一般，就好像自己的手臂肢体失去了联络的知觉。
而也在这时，机甲战士列队向两旁。
森严冰冷，由机甲战士列成的钢铁墙壁的中间，不急不缓走出了两道身影。
褚泽不知何时戴上了一张半脸面具。
——尽管面具下的脸也不是真容。
但配上黑色，随意扎在脑后的长发，以及高大的身材，让人感觉到了神秘和深不可测。
他落后韩亭熙半步，微微偏了偏头，唇轻轻勾起。
在韩亭熙身后，他低声笑了。
声音让人捉摸不透：“束手就擒了吗？原来火种的信念不过如此。”
韩亭熙挑着眉看了他一眼。
真能装。
那名四阶此刻又突然发现，他的身体也同时失去了掌控能力。
他瘫软在地，如待宰的羔羊。
眼眸里，一点一点，浮现上了恐惧。
是谁？
那名韩少校做的？！
那为什么火种的情报里从来没有提到过？！
对方竟然有这种不受能量场影响的，诡异莫测的能力？！
他脑中风暴一样掠过无数让人心惊胆颤的猜测。
但现实中，他像是放弃抵抗了一般，任由机甲战士将他抓住戴上抑制环和锁链。
直至此时。
驱鼠计划的第一环已经完成。
韩亭熙抬手，伊利亚解除了外骨骼覆盖的状态，站到了韩亭熙身后。
“星舰定位如何？”
“一切照常。”伊利亚沉声回应，“他们正在逃亡过程中，短时间不会发现异常。技术人员接下来会根据对方的逃亡计划进行模拟推测，及时截断对方的消息渠道，让对方形成孤岛。”
“不错。”韩亭熙点了一下头，“不可松懈。”
他目光从一群解除了外骨骼状态的机甲战士身上掠过，神态冷漠而锋利，如刀子般，声色带着警告：“在我的手下，就要按照我的规矩来。伊利亚，所有懈怠、拖延、违抗军令者，以前怎么处理，现在就怎么处理，处理不了的上报到我这里——”
“——我来解决。”
声音落下，他看到有一些贵族子弟明显露出了难以忍受般的表情。
不过碍于对韩亭熙的戒备，而暂时压抑着情绪。
他们并非不服管教。
而是不服一名“下等平民”的管教而已。
韩亭熙都清楚。
而他也正等着对方的出头者。
他眸色如刀。
心下轻嗤一声。
——正好，缺一个杀鸡儆猴的角色。
褚泽推了推面具的下边沿，唇勾着，像一道神秘莫测的影子，跟着韩亭熙转身离去。
静谧的深空中。
靳莹被人放进了修复仓。
修复仓内的治疗是漫长而低效的，只能治疗一些轻一些的伤势，重伤还需要专业的医疗设备才行。
于是她躺了没多久，就再次挣扎着爬了出来。
她还有些关键的事情要做。
比如——
将自己的嫌疑彻底洗去。
她沉浮在舱内，咬着牙，忍着那种钻入灵魂的剧痛，将异能种子碎裂了一些。
然后才爬出来，强撑着身体，声嘶力竭道：“第19出境口，通向耀银帝国下属的二级文明拉比多文明……我们要避开那里才行。”
火种内的人，看到她先是怀疑，但也认同这句话。
操控星舰选择了其他跃迁通道。
靳莹对他们的神色视若无睹，而是走到中控室，开始查看星舰的建模结构。
她暴露着筋骨的手，血淋淋地抵在其中一个位置，沉声道：“我知道你们不信我，因为军队是用我布下的陷阱……但我以组织的荣誉起誓！我绝无二心！”
“我知道我无法证明自己的忠诚，但现在，生死存亡之际，我还请你们再相信我一次——这里！”
她诚恳道：“我一向谨慎，为了偷渡研究甚多。这里就是我知道的，耀银帝国在每一个星舰上都会安装的一处暗中定位装置……我现在的身体无法进行拆除，请你们一定要进行拆解，不要辜负牺牲者的期望！”
她说完，就踉跄着身体，咳着血返回了修复仓。
安然躺到了里面。
然后过了不知多久。
她意识沉浮中，听到了一声轰鸣。
星舰震颤了几秒，又归于平静。
靳莹想起了当初看到的资料。
这种星舰的定位装置是含有自毁系统的，如果由权限不够的人强行开启或者拆除，就会引爆自毁系统。
自毁系统伤害不大，但足够造成一点小的混乱。
而且……
一个装置拆除后，他们会下意识降低戒心。
另一个，也能够多隐藏一段时间了。
*
军队从海关星撤离，能量场恢复正常，因为行星武器出现而影响的交通恢复了正常。
而韩亭熙，此刻正伏案写着报告。
他满脸不耐。
烦躁地写着战损，将手下人提供的数据一点点综合进去。
“不想写了。”
他写着写着，愤怒地将笔扔到了旁边。
纸质报告上的墨迹还未干，褚泽拿起来看了看。
发出了一声低笑。
他笑着抖了抖纸，“大学时候报告都自己写，怎么现在开始消极怠工了？”
韩亭熙哼了一声。
“你要是天天写，你也腻歪。每次干点什么，都要翻来覆去写这些没用的东西……”
他皱着眉说：“让我亲自写，那要那些记录员干什么？”
褚泽稳稳坐在了他旁边，眼眸扫过旁边韩亭熙手下提供的数据报告，一瞬间所有信息都存入了脑海，又以一种远超人类极限的算力，轻松组合。
他抬腕用韩亭熙的字迹接着往下写。
一心二用地说：“如果交给记录员，难免会出现贪污腐败，偷扣军需的情况，后续核查也不方便，这种制度能存在这么久，倒也有几分道理。”
韩亭熙向后一靠，手揪着褚泽到了腰间的头发，缠在指尖绕来绕去。
这些他当然懂。
只不过烦躁地抱怨几句而已。
有褚泽在，他就像有了一个万能的外置大脑，还能自动处理公务。
甚合他的心意。
他悠哉看着褚泽的侧脸。
从深邃的眉目，到挺直的鼻梁。
在他的面前，没有外人，褚泽一向用真面目面对他。
韩亭熙看着看着，开始胡思乱想。
怪不得褚泽总是换脸。
这张脸只要出现，绝对就让人难以忘记。
气质太独特，也太过英俊。
韩亭熙的视线直白，毫无掩饰。
让褚泽写着写着，轻咳一声，似笑非笑转过头，勾着唇角，用那种缠绵的视线看向韩亭熙。
“想什么呢？”
韩亭熙凑近，又被褚泽的男色蛊惑了一下，忍不住凑上去亲了亲。
弯着眼睛笑，在褚泽看来像是撒娇。
“好帅啊。想亲一亲。”
褚泽哑声笑，转过身张开手臂，扔下了笔，但笔仍然像是被操控一下继续写着。
他将韩亭熙搂过来，屁股坐在大腿上，揽着韩亭熙的腰，唇畔悬在对方柔软的唇上，若即若离。
他的声息低哑，好似诱人堕落的恶魔。
“少校，舌吻吗？”
开盘下注
第197章
“报告。”
伊利亚的声音突然出现。
韩亭熙眼角还红着。
看上去眼睛里像是盛着破碎的水光, 少了几分冷漠，多了几点潋滟。
褚泽拇指擦过韩亭熙碾磨地艳红的唇，将一根银丝擦断。
“进来。”
韩亭熙清了清嗓子, 装模作样推开褚泽的椅子, 自己坐在办公桌后面, 拿着笔好像在工作。
伊利亚进来，就看到他上司眼角, 和唇上可疑的红。
他视线在韩亭熙和褚泽身上挪移了两秒, 保持了缄默。
只是一本正经打小报告：“少校，明上尉不听话。”
“怎么说？”
“不团结集体, 鼓动军队内部斗殴，还开盘下注。”
“别的呢？”韩亭熙扬了一下眉，举例子，“比如不听军令进攻, 对我的命令阳奉阴违？”
伊利亚笑了一下, 说到这就忍不住道：“这倒没有。这个明上尉也是个有意思的人，他不听话是一回事，但干正事倒是不耽误。而且有他在，那些贵族兵也没有真的做出对计划不利的事。”
褚泽支着下巴, 在旁边听着。
“那看来, 不需要我了？我亲爱的少校？”
伊利亚又盯盯瞅了几眼褚泽。
直到褚泽看了过来, 他才眨着眼收回目光。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随着这段时间, 与褚泽的接触变多，他越来越觉得……这人与无相有几分相似。
或者说……
这位戴着面具的男人, 可能还真是那位无相。
可报纸新闻上, 不是说少校与无相不合吗？
上次赏金联赛还干了起来。
褚泽倒是不知道伊利亚在想什么。
要是知道，他也会笑着赞同他最后一个想法。
怎么干不是干呢？
“看来不用。”韩亭熙思索着回应褚泽。
他抻了个腰, 站了起来，椅子随着他的动作向后滑走。
转过头看了褚泽一眼：“和我去看看具体情况？”
褚泽微笑颔首。
听伊利亚口中所说，那位明上尉也不是什么格外恶劣的角色。
或许有些贵族的习气，但也没有更进一步做出损害军中的事情。
“在哪？带路。”
韩亭熙冲伊利亚扬了下下巴。
他们现在离开了海关星，在前沿的灯塔星驻扎。
这里有军事驻地，他们追踪火种的星舰，在这里准备军需，同时提前联系其他文明，为他们开辟追踪通道。
“这位明上尉……”
褚泽和韩亭熙并肩走在一起，伊利亚略向前几步，带着他们往前走。
褚泽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问：“和明渊少将有什么关系吗？”
他与明渊的接触时间不长，只有曾经在刑拘所的那短短暂的时间。
但他对明渊的印象却很不错。
他曾拜托对方将自己的终端收走，最后交给韩亭熙。
韩亭熙听到这句问话，愣了一下。
一下子来了点精神，“你这么一说，明这个姓氏确实不常见。”
他呼唤自己任劳任怨的副官：“伊利亚。”
伊利亚调出终端内的资料，平静地说：“少校，你只要抽空看一下资料就知道了。”
“快点。”韩亭熙啧了声。
伊利亚在前面，他们二人看不到的位置，翻了一个不大的白眼。
然后叹着气，尽职尽责科普：“明少将是明家家主长女，明知落的私生子，明知落在十六岁生下明少将但并未带回明家，而是交给明少将的父亲抚养，直到明少将考上曙光大学，才认祖归宗。”
“怪不得。”
韩亭熙说：“他没有一点贵族那种招人烦的样子。”
伊利亚习惯了韩亭熙有事没事就骂一句贵族的样子，他听了当没听见一样，继续道：“至于这位明照上尉，则是明家家主的小儿子，也就是明知落最小的弟弟，明渊少将的小舅舅。”
说着，他们已经走到了一片训练场附近。
里面人头挨着人头，紧凑在一起，各个勾肩搭背成一个包围圈，围着中间，外面的人正抻着脖子向里面看。
“让让。”
褚泽礼貌拍了拍前面的人的肩膀。
“让个屁！”
“让你了我上哪看去？”
前面的人是个小眼睛寸头，他怒瞪了一眼褚泽，嚷嚷：“凭本事抢位置！去去去，别来挤我！”
他眼睛就瞅了一眼褚泽，立刻转回去蹦着往里面看。
里面的人拳拳到肉，不用异能，展示着原始的力量美感。
小眼寸头嘴里嘟囔着：“完了，最精彩的没看到……”
他在心里怪刚才那个人打扰他。
不过说来也奇怪，军队里带什么面具？要不要这么装逼？
等等。
他忽然面色凝重了几秒。
面具……
他一点一点转过头。
面容僵硬了几秒。
他看到褚泽手搭在眉骨上，似乎遮着光在往里面眺望。
那面具只遮住上半张脸，对方的黑色头发随意垂在肩上，不经意几根飘在风里。
整个军队里独此一份的造型。
“少、少校？！”
小眼寸头声音拐了几个弯。
目瞪口呆看着站在这个长发面具男身旁，跟着一起踮脚往里面看的韩亭熙。
“谁在打？”韩亭熙随意问道。
小眼寸头磕巴道：“原第二军的和明上尉的手下。”
褚泽笑着，手搭在韩亭熙肩上，挨得很近，看上去十分亲密。
他手指蹭了蹭韩亭熙的侧脸，肆无忌惮昭示着自己和韩亭熙不可告人的关系。
“有点意思。”
“那在哪下注呢？”褚泽和善地问。
小眼寸头震惊地看着褚泽作乱的手指。
一时有点移不开视线。
显得有几分呆滞，他神游天外般指了个方向。
“谢谢。”
褚泽拉着韩亭熙的手走过去下注。
而身后，留下一个神色变化万千的男人。
原、原来，这个面具男和少校是那种关系……
为什么总戴着面具？
是长得太好看，少校不允许露脸吗？
小眼寸头神情从纠结变成恍然大悟，然后又开始纠结。
明照大大咧咧坐在一个木桌子后面。
前面是一块虚拟屏幕，桌子上摊着一个个本子，上面看上去很专业的记录着数据。
一个个战士兴奋地嗷嗷叫，不时跑过来给明照扔下一点代币，然后热烘烘地又去给中间肉·搏的二人起哄。
明照耳朵上夹着一支笔，姿态虽然随意，但能看出一种随性中的贵气。
他大声喊道：“一个一个来！急个屁！前面的快点下注！是不是男人？犹豫什么！……我给你一脚让你磨蹭！”
褚泽站在了他身后，探出头看了一下那块虚拟屏幕。
眼睛微微眯起。
发现下注的人还真不少。
这明照也是个人才，自己一个人做了个下注系统，又一个人组织开盘。
当兵真是屈才了。
明照骂骂咧咧的时候，感受到肩膀被人拍了两下。
他不耐烦地抬起头，刚想骂两句，就看到了他现在的顶头上司，那位下等平民韩亭熙，正冷笑着站在身后。
居高临下睥睨他。
明照噌一下就站了起来，脚踩在椅子棱上，神色慌了一秒，然后又理直气壮：“你也来下注？”
“下注？”
韩亭熙笑了。
他手按在明照的肩膀上，硬生生把他按回了椅子上。
接近四阶的力量，让明照哽了一下，动也动不了。
“你挺喜欢赌？”
韩亭熙手还按在明照的肩上，声音带着凉气。
明照倔强的点头。
即使被扼住命运的咽喉，他也要梗着脖子犟嘴：“对啊，贵族的乐趣，你要来一注吗？”
他还在“贵族”上加重读音。
褚泽看笑了。
他施施然往后退了两步，伸出手，做出了个“有请”的手势。
明照年龄不大，从小就被扔进军中历练，天赋又高，所以大学没有读完就破格进入第一作战军，至今也不过十九岁，但已经是二阶高级的异能者。
不过对于韩亭熙来讲，都不太够看。
热血上头的气氛忽然凝固住了。
——韩亭熙提溜着明照到了中间。
他松了松手腕，抬手对旁边的人说：“来一个抑制环。”
话音落下，凝固的气氛轰然爆发，像是水滴落入油锅，炸起巨大的声音。
“我草！”
“少校要上吗？！和明上尉打？？”
明照看着韩亭熙将要扣上那枚专供决斗用的，可自主拆卸的抑制环，脸上神色莫测。
“我和你打？”
这不是欺负人吗？
明照心里怒吼。
三阶的身体素质是质变，戴上抑制环也碾压二阶！
他和韩亭熙打，那不得丢人丢得死死的。
但当众拒绝韩亭熙，好像显得自己怕了他一样。
“你不是喜欢赌？”
韩亭熙眉宇间的神色平静无波，他扣着抑制环的手突然停了一下。
明照紧紧盯着他的手。
神色郑重和紧张。
“不欺负人了。”
韩亭熙嗤笑一声，手指指向了人群中。
所有人同时看向了韩亭熙所指的位置。
那里站着一个身材颀长，带着半个面具，头发长至后腰的男人。
露出了下半张脸，白肤红唇，是韩少校那个看上去以色侍人的秘密情人。
“你和他打。他也是二阶。”
褚泽立刻琢磨着，用规则的力量将自己限定在二阶的水平。
身体素质也变成了二阶的正常水平。
众人就看到，褚泽唇挑起，款款向着明照行礼：“明上尉，请不吝赐教。”
“我和他打？！”
明照又瞪着眼叫道，觉得自己被看不起了。
“逼逼赖赖，废话这么多？都是二阶，你承认自己打不过？”
韩亭熙一句话，让明照噎得够呛。
韩亭熙将抑制环扔给褚泽，然后环视四周。
视线如实质般沉，高挑瘦削的身体站在人一群士兵当中，却如山如海，气势逼人，让人情不自禁屏住呼吸。
静了几秒。
韩亭熙忽然轻笑一声。
寒冰破碎，冰雪消融。
他懒懒开口：“最后一次，下不为例。”
看到众人没动作，他抬起胳膊指向明照和褚泽，又指向下注的地方，挑眉看向四周：“还不去下注？”
众人瞬间欢呼出声。
“我操，我要压这个小白脸！”
“为啥？”
“我叛逆！他妈的，要是废物一个，韩少校才貌双全能文能武，凭啥看上他？”
“滚开吧，脑残粉！”
“起开！明上尉绝对赢！到时候输掉裤衩可别后悔！”
“欸你小子！看谁最后光腚跑！”
韩亭熙悠哉踱步到褚泽身边，弯着眼睛笑：“还是用得上你的。”
“有奖励吗？”
褚泽扣上抑制环，临时复制了一个人群中的异能，活动了一下手指。
在面具之后的眼睛轻轻挑起。
“奖励没有。”
韩亭熙凑近，手搭在他的肩上，抬起指尖勾了一下褚泽的面具边缘，声音很小，但让褚泽目光陡然暗了下去。
“但是……人要不要？”
那边，明照嘴里骂骂咧咧，一脚踹开凑到自己身边找存在感的战友，一边瞄着那两对还在调情的狗男男，心中越想火越大。
而韩亭熙也从褚泽身边走了过来。
带着不紧不慢的节奏，军装外套搭在手臂上，衬衫袖口解开挽起，露出一段紧实白皙的手臂，冷冽的眉眼还带着刚才调笑后的温情。
“明上尉。”
他嗓音像是掺着雪，清凉的传了过来。
明照扣上抑制环，不情不愿应道：“干嘛？”
韩亭熙站在了他的身前。
明明看上去很瘦，好像体积不大的人。
此时站在自己的身前，明照才发现对方比自己高了最少半个头。
韩亭熙姿态闲适，单手插兜，凉凉道：“我听说，在我来之前，明上尉并不好赌。”
明照神色僵硬的挺着脖子：“突然感兴趣的。”
“是吗？”
韩亭熙发现自己说话越来越像褚泽了，那种阴阳怪气的本事见长。
他说：“是我错怪明上尉了。我还以为是故意做这么幼稚的事，来反对我呢……”
随后，韩亭熙用手拍了拍明照的肩，声音很稳，也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力度。
“这是最后一次。明照。”
他冷冷勾唇。
“在我的手下，就要按我的规矩做事，不论是什么身份。”
“贵族是你的长辈赋予你的，但想获得我手下人的尊重——拿出自己的实力来。”
明照的脸神色缤纷极了。
但韩亭熙却不管，插着兜转身往下注的那个桌子走，想去那坐一会儿。
褚泽在脑后扎了个低马尾，发丝顺滑，有几缕碎发从额角落下。
他看着韩亭熙和明照的交谈，在旁边耐心等着。
等到韩亭熙转身离开。
他看到明照嘴角拉成一条直线，看上去十分不高兴。
风送来他小声嘀咕的信息。
“小白脸我还打不过？瞧不起谁呢。”
褚泽忍不住为他鼓掌。
人群里忍不住开始兴奋地催促，看热闹不嫌事大似的大喊：
“快点上啊，打他！”
“打起来打起来！”
明照沉住气，扬了一下下巴，冲褚泽说：“你先来。”
抑制环对于褚泽是没什么用的，他的能力从来不被能量所限制。
但褚泽对于欺负人没兴趣。
他只是将自己的状态维持在了二阶，和明照的一切都没有区别。
甚至异能，他都似模似样复制了一个。
虽然用不上，但仪式感是要有的。
在明照的是线下，他只是拢了一下身后的长发，将面具推紧了一些，含笑道：“明上尉，不要轻敌。”
声音落下。
褚泽的□□从上到下，身体的力量拧在腰腹，如一根绷紧的弦，力量控制的极其巧妙而精准，人影瞬间冲至明照的身前。
只是这一下，明照脸色大变。
褚泽的力量精妙极了，完全是二阶能达到的最高的水准。
堪堪架起手臂挡住，明照还没等反应过来，就感觉到了一阵天旋地转。
耳畔是一群人同时倒吸冷气，而出现的声响。
碰——
明照脸色茫然，倒在了地面之上。
而褚泽手掌悬在他的脖颈之上，看上去发丝连一丝灰尘都没有沾上过。
发生了什么？
明照自信心疯狂瓦解。
这尼玛是是人类二阶的速度吗？
这能是个小白脸？
韩亭熙啪啪拍了两下手，手掌摊开向前，示意褚泽继续。
明照本性虽不坏，但嚣张惯了。
让褚泽出手打击打击，让他知道点人外有人，以后更好管教。
于是褚泽勾唇，将明照拉了起来。
明照神情还有些茫然，大脑像是工作宕机了一般，还没回过神，就听到褚泽平稳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明上尉，同样的招数，这次小心。”
碰——
明照感觉浑身骨头都碎了。
再次躺下，然后又被拽起来，他终于清醒了。
同时心里升起了一股倔劲儿。
都是二阶，我连他一招都打不过？
他咬着牙，神色无比认真。
一次。
两次、三次……
明照浑身凌乱脏污，像是在地上来回打了不知道多少次滚。
头发都是灰蒙蒙的。
脸上、身上，都是青一块紫一块。
围观的人渐渐散了。
天色渐渐变暗，只有零星几个下了大注的赌鬼还在期盼奇迹的诞生，但最后，也长吁短叹地摇头走了。
训练场上，只剩下了他们三人。
灯光亮起，明亮的光比白天的阳光看上去还要刺目。
更照得几人形容清晰。
褚泽低头挽袖，看上去竟然和最初交手时没有任何分别。
韩亭熙靠着椅背，腿搭在了桌面上，抱着手臂观察明照。
只有明照一人惨兮兮的，气喘吁吁，浑身被汗水湿透。
一整天的对抗之下。
他能在褚泽的手下坚持三分钟。
这是个相当不错的成绩。
要知道褚泽当年就是曙光大学最优秀的学生，而他还有开挂似的异能，以及三年的刀尖舔血的雇佣生涯。
“好了，停吧。”
褚泽打量着明照，对方的身体信息一览无余，现在他的身体已经疲惫至极，再对抗下去，也不会有什么进步了。
明照抿着唇，一屁股倒在了地上，动也不想动。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纠结地看向褚泽，憋出来一句：“谢谢。”
“不用客气。”
褚泽笑着点头，“少校的指示罢了。”
“切。”明照嘁了一声。
仿生机器人过来将明照扶起来，搀着他站好。
韩亭熙也收了腿，将桌上的终端扔向明照，上面显示着下注情况的虚拟屏幕也“唰”的消失。
“回去写反思三千字，然后统计好今天下注的人，报给伊利亚。”
明照对韩亭熙本来好感开始上涨，这一句话，直接回落至底部。
他愤愤地看了眼韩亭熙，声音勉强挤出来：“知、道、了！”
然后小声骂道：“钓鱼执法。”
他一瘸一拐，背影带着几分不想写报告的气愤。
而韩亭熙慢悠悠地声音又追着缠到他耳边：“除此之外，管好你的部下。”
褚泽看着他的背影，摩挲着下颌道：“和明渊倒是完全不同的性格。”
韩亭熙左右看了看，发现除了仿生机器人之外空无一人，于是跳起来到了褚泽的背上。
他搂着褚泽的脖子，笑道：“不过也还不错。”
他对贵族的看法，也在明照身上有了几分不同。
褚泽颠了两下，就踏着夜色，背着韩亭熙慢慢走了回去。
声音散在夜风里，平添几分缠绵安详的意味。
就这样过了一天，军队重新整装待发。
所有战士军容严肃，再也看不出下注时的吵闹样子。
他们的视线落在韩亭熙和褚泽身上时，轻视的目光减少，在明照的带领之下，这群贵族手下的兵，和韩亭熙的原部下融在一起，没有了什么区别。
技术人员锁定火种逃离的星舰，而层层上报之后，目标途径的文明，也纷纷在帝国的命令下开放了通道。
宇宙深空内，火种狼狈逃窜。
每当即将出现联络外界的信号时，他们先是欣喜，却又转而立刻又被封锁。
如此往复。
韩亭熙就像逗耗子的猫，不紧不慢，用尽了耐心，给予对方微薄的希望。
他们就像风筝，而韩亭熙拽着风筝另一端的线，松或者紧，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就这样操纵着，让这艘火种的星舰，带领着找到s012基地。
而为了不让对方察觉自己的意图，韩亭熙每几次骤然进攻，就会迅速被对方甩下，然后又耗费时间重新定位，耐心十足，但并不觉得麻烦。
——一切都是为了最终的目的而服务，中途折损的时间，也会以另一种方式偿还回来。
不过中间出了一点意外。
在一片稍显荒芜的二级文明边缘星系中，火种在遥远光年之外逃亡，帝国军队缀在后面追捕。
在中控室的显示屏中，是火种所代表的红点。
时刻监控的技术员忽然看到，这个红点闪烁了一下，然后迅速闪烁着，如同进行了极快速的短距离跃迁一般，出现在了更远的位置。
他立刻按响警报。
中控室内的人纷纷露出了紧张的神色。
“对方出现不明情形的短距离跃迁……能量显示正常……”
“报告！捕捉到了四阶的能量波动！”
“能否识别？”
“正在解析中！解析进度23%……67%……100%，解析完成——正在筛查……”
而褚泽这时也走了进来。
他站在韩亭熙身边，声音只有韩亭熙一人能够听清。
褚泽声线低却带着几分兴味，好像见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
他的目光落在遥远的星空中。
薄唇轻启，与技术员的报告声重合：
“费列那罗。”
“倒是一位——老朋友。”
实验体s703
第198章
那是一片光。
耀眼、夺目、灿烂。
是光的星河。
靳莹悄无声息将自己藏在星舰的角落里, 只一双眼带着几分复杂的情绪，看向星舰大厅内的那个人。
光线在他身上穿梭。
瘦小干瘪的人，却好似由光构成的。
阴森的气质, 让他与这明媚的光格格不入。
“光之子”费列那罗。
星舰像是处在光的魔术之下, 眨眼间闪烁, 在宇宙中瞬息出现，又再次消失。
光之所在, 就是费列那罗能够前往的地方。
三年前, 他是危险等级三级，如今他的异能已达到四阶, 在宇宙中的破坏力直线上升。
但由于近期火种明面上动作很少，只在起源星域活动，所以他的危险等级没有继续上升，仍然停留在了三级。
不过……
靳莹看着费列那罗, 心想, 这次他的危险等级，恐怕要提高到四级了。
他面骨狭窄，眼睛永远森然地露出下半边眼白，嘴里不时发出桀桀的怪笑。
即使在火种里, 他也是所有人敬而远之的对象。
毕竟火种里面大部分人, 只是对待信仰狂热了一些, 但并不都是神经病。
于是费列那罗周身三米的圆内, 只有他自己。
他是悄无声息出现的。
但一出现，就不能忽视。
“废物们。”他阴沉沉的目光扫过所有人。
无人敢反驳。
费列那罗是他们的顶头上司的上司, 他这次出现, 本就是个意外。
他原本在执行其他任务，在这种荒僻的星域内, 很适合他肆无忌惮运用异能来往而不被监控到。
关于组织这次任务，因为涉及最终实验，他也听到了一些消息。
但没想到，就这么巧。
让他看到了一群废物慌不择路，被军队追着跑。
星舰在他的操控下越跑越远。
而遥远光年之外，褚泽和韩亭熙却毫无焦虑之色。
伊利亚理解不了他们为什么这么淡定。
“少校，费列那罗的出现，计划是否要进行更改？”
“不用。”
韩亭熙撑着下颌，看着中控显示屏上那个不断跃迁的红点，眸中漾着笑意。
倒是很巧。
但正是这么巧，让他的计划进展向前迈出了一大步。
——他们最终的目标，就是制造出星舰完全摆脱帝国追踪的假象。
星舰上原本有四个定位装置。
在靳莹指出其中一个之后，过了三天，对方才发现剩下三个，然后全面拆除了星舰上的所有定位设备。
这是科技手段的定位。
然而并不止于此。
军方有命运类的异能者，追踪对方的命盘星轨，依然紧咬在对方身后。
在费列德罗出现的第四天，对方用一种仪式短暂蒙蔽了命运，虽然很快就被重新占卜到，但这期间对方的踪迹已经会忽然消失在中控室的监控之下。
而火种的逃窜的正前方，是神话联盟的边境。
所有超级文明，都不会允许人肆意使用异能——包括看上去不会主动攻击他人的命运类异能。
火种想要逃窜的地方，就是一片禁止使用异能的区域。
在那里，占卜无效。
“应该可以收网了。”
褚泽透过无数空间，望向那在光中穿梭的钢铁巨物。
费列那罗的身躯上的光芒变稀少，逐渐消失。
命运类异能对于对方的定位，也至此消失。
但他们并不知道。0
在遥远的星空深处，那对他们穷追不舍的帝国军队里面，有一双眼，洞彻时空，于规则之中畅游，在无数光年之外，看到了他们。
伊利亚一脸茫然。
这项计划只有褚泽、韩亭熙、卢敬瑜等人知道。
其余所有人，都只是听他们的指示。
所以伊利亚不知道，这个网，是何时布下，又为何褚泽说，可以收网了。
“s012基地在神话联盟？”
韩亭熙看着褚泽咋地图上勾画的路径，轻轻皱了一下眉。
他们这一路航行追踪，都是在耀银帝国威慑下的二级文明当中，所以行踪隐匿的很好，宇宙中无人知道他们正在追捕火种。
但军队数量庞大，不像火种只有一艘星舰，进入神话联盟境内一定会引起关注。
韩亭熙当机立断，果断道：“伊利亚，点兵。”
伊利亚递上此次计划的军人名单。
韩亭熙在上面勾画出明照、伊利亚等人，以及他们手下的一部分兵力。
“共计四百五十一人，转移到战斗舰当中，开启隐形模式，偷渡神话联盟进行追踪。”
“是。”
伊利亚拿起名单转身离去。
“不想被发现也不难。”
褚泽手敲着韩亭熙座椅的靠背，声音从高向低传下来，“只要我在这里。”
他站在韩亭熙身后，一站一坐，恰好从后面将韩亭熙圈在怀里。
从上至下俯视，手指点在了韩亭熙左手的无名指上。
那里有一枚戒指——荆棘玫瑰。
韩亭熙扬起头，立刻明白了褚泽的意思。
一股精神力轻飘飘的，丝缕一般探出，其中是无比熟悉，几乎如同自身精神力一样的气息。
韩亭熙放任褚泽将精神力探入自己的精神海。
精神纽带建立。
韩亭熙闭着眼感受了一会儿，再次张开眼，眼底一片星光闪过。
他共享了褚泽的能力。
万物都化作了信息的样子。
因为曾经有过这种经历，韩亭熙也很快再次适应。
只是生疏了一会儿，在褚泽的引导下，他便熟悉了如何隔着重重空间看到那名老朋友。
费列德罗还是曾经那副阴沉的模样，正在星舰大厅的正中心，用阴沉沉的眼睛看来看去，看上去不像光之子，反而更像黑暗中的东西。
也不知道给他安上这个称呼的人，是不是有一些嘲讽的意思。
这之后三天。
韩亭熙率领先遣部队，靠着与褚泽的精神连接，看到对方的位置，然后追踪。
而褚泽，则接过临时指挥权，带领着庞大的舰队群，模仿着曾经蓝手中那枚甲虫的能量信息，穿过了神话联盟的边境线。
在自以为摆脱了帝国的追击之后，火中成员一个个眼中带泪，激动得不能自已。
他们立刻联络s012基地内部。
“在光之子的帮助下，我们成功摆脱了耀银帝国的军队，现申请返回基地权限！”
当消息能够成功发送出去之后，火种成员都有些哽咽了。
接近两个星期的时间。
身后那帝国的军队，就如同时刻追在脑后的死神镰刀，带给他们无限阴影。
如今，终于解脱了。
“确认摆脱追踪？”
s012基地内部的人确认了好几遍，又等待了几天，才允许这些人返回基地。
s012基地位于神话联盟塞壬族的领土范围之内，相比较韩亭熙和褚泽曾待过的b132基地，s012上明显下了极大的心血来布置。
它所在的位置，遮蔽了命运的窥探，同时用六阶的能量制造了一个稳定的空间狭缝，s012就在这片隐匿的狭缝中。
星舰驶入其中，就像是没入了深渊巨口。
韩亭熙追踪到这里时，并未着急，而是耐心等待了一段时间，等到褚泽率领舰队出现。
这时，才是他们进攻的信号。
*
s012基地内部，回归的成员被迎接进去，他们秩序井然，立刻就投奔进自己原来的岗位中，没有任何耽误。
只有梁松，满脸恍惚。
直到此刻，他才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情——他被上司利用了。
他以为自己是一个人偷偷接靳莹，但其实自己身后还跟着火种的成员。
不过很快，他就坚定地想，组织无论做什么安排都是有道理的。
必然是因为他有利用价值，否则不是什么人都能得到组织的关注的！
但唯一让他苦恼的，就是靳莹被关了起来。
在刚踏入s012基地时，靳莹连基地全貌都没有看清，就被戴上了抑制环，送进了关押室，每天都要接受数十上百轮的审讯。
耳边是不停地恫吓，以及语速极快的逼迫。
审讯室永远是冷冷的光，精神极度疲劳，但灵魂上就好似有一块寒冰镇着，时刻让她保持最后的清醒。
模糊的视线里，对面的人在冰冷炽白的灯光下，好似一团张牙舞爪的黑影。
“在耀银帝国，你刻意将行踪泄露给军方，然后在海关星做诱饵，是不是？！”
逼问的声音像隔着一层水雾。
靳莹听到自己语气坚定，但意识实际早已与肉·体分割了一样：“不是。我对组织从无二心。”
时光好像倒流回了十年前。
从她作为“半成品”获得火种干员身份开始，也是一样千百遍的审讯。
也是在这之后的……无数次洗脑。
躺倒在仪器之中。
大脑被锋利的仪器切开，针管注射入身体……
她的思维在被篡改。
但灵魂上的记忆却永恒不变。
她是靳莹。
来自一个普通二级文明，十三年前，成为了火种的实验体。
“洗脑完成。”
辛西娅看着瞳孔涣散，被安置在仪器上的靳莹，冰冷的脸色没有一丝缓解。
数据显示着一切正常，心理测试也表明合格。
——但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再洗一次。”她冷漠道。
也就在这时。
辛西娅猛然抬头，神色又惊又怒。
她猛然抬头，一抹明亮刺目的光，冲破屋顶，直接轰炸在了他们附近。
战火瞬间燃起。
“辛西娅小姐！”旁边的人慌张喊道。
辛西娅眸光闪动，冷冷掀起唇，只有一个单薄的音阶——
“撤！”
靳莹被割开的大脑并没有被复原，而身边的人已经立刻转移。
她意识不到自己是不是快死了。
在面临死亡之前，她竟然第一次发现，自己是不怕的。
她曾无数次拿尖刀对准喉咙，最后又颤抖着蜷缩身体痛哭。
但真的快死的时候。
却觉得，不过如此。
她模糊着合上眼。
外界的刺耳警报、战火声，都渐渐飘远。
她听到梁松痛哭着拉住自己的手，片刻后又爬上仪器台，将她的身体搂进怀里。
单薄的身躯拼命想为她挡住上方掉落的房屋残骸。
直到被坍塌的房屋砸在身上，也从上至下抱着靳莹，撑起一个不宽阔的怀抱。
直到声息渐弱。
靳莹恍惚以为两人已经彻底死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倒塌的建筑如逆流般向上漂浮，尘埃、石土、钢筋，在这一刻仿佛时光倒流，重新构成半个建筑的样子。
光洒了进来。
她看到韩亭熙和褚泽并肩而来，肩上的尘埃在光中飞舞，逆光立在不远处。
身后是整齐森严的机甲部队。
如恢弘乐章奏响，战火止于英雄的刀戈。
她缓缓闭上了眼。
医疗兵立刻将她和梁松放入修复仓，抬到开阔的地方进行救治。
火种遭到了重创。
军队缴获无数，同时获得了对方的科研研究资料。
军队搜寻了无数遍。
精神力一遍一遍，将这里的一切细致的搜索。
每一个实验室内的每一寸土地，都被掀开查探。
但韩亭熙和褚泽，却面沉如水。
他们站在一个在战火中依然挺立的实验室之内。
这里有无数胶囊一样的实验舱。
一个个智慧生命合着眼睛漂浮在其中，这些胶囊整齐排列，从外至内，越向中心，下面的记录屏上的实验内容就越多、越严苛。
直至最中心。
那里有一个巨大的实验舱。
在这个实验舱下方，标着样本的名称。
——「实验体s703—最终实验——母体」
而此时实验舱内，只有一根根管子漂浮。
母体，无影无踪。
边境见
第199章
4458年十一月末, 火种s012基地暴露在了宇宙各大文明的视线之下。
耀银帝国向神话联盟公开致歉，并承诺不再贸然进犯其他文明领土。
第一作战军，韩亭熙少校率军清剿s012残部, 历时两个月有余, 直至4459年初, 方率军返回帝国接受授勋仪式，颁发“帝国利刃”勋章, 授一等功。
韩亭熙这个名字, 也第一次传遍星海。
与此同时。
耀银帝国公开了部分s012基地的研究资料，其中关键词“最终实验”“母体计划”, 瞬间如海啸般席卷星网，成为最新的热议话题。
而距离遥远帝国中心耀银二星的边境线上，一道身影，滚着浑身的烈火, 坠到皑皑白雪覆盖的灯塔星上。
贬骨的极寒瞬间熄灭了火焰, 而那道身影从太空砸落在地面之上，爆炸出一圈圈的雪泥震浪。
过了片刻，军哨声尖刺入耳，轻盈的轻型机甲从远处前来查看。
而砸落地面的中心, 过了许久, 出现了细微的动静。
他手臂支在地面, 借着力缓缓站了起来。
风雪吹过, 呼吸瞬间凝结成霜，将他的眉眼发丝染白。
露出一张英俊, 带了几分野性的面孔。
而机甲之下, 那位侦察兵观察许久，忽然失声道：
“浦维萨大使？”
“您怎么在这里？”
面甲滑开, 露出了里面的面孔。
浦维萨记忆力一向很好，在记忆中翻找，认出了这人。
是韩亭熙曾经驻扎塔拉索时，他所带过的手下的兵。
——因为他与韩亭熙私交不错，所以对方能够认出自己也不奇怪。
那位机甲战士愣了一会儿，才忽然想起，现在的气温已经零下七十八度，面前的浦维萨却浑身没有穿着任何防寒的衣服。
他的身上仍有血涌出，又在体表瞬间凝结成固态。
“您跟我来！”
浦维萨没有强撑，让机甲战士将自己抱了起来，而他因为身上的伤势，渐渐失去了意识。
金属的外壳仍然冰冷，但机甲战士立刻打开保护罩，速度极快，没过多久就返回了驻军营地。
这里开启了气候调节装置，霎时间暖流与外界的寒风相接触，产生蒸腾的白烟。
当再次醒来，他的伤口已经被处理好，身上盖着薄被子，四面是白色整洁的墙壁，自己的正前方，有一块屏幕嵌在墙壁之内，正在播放新闻时事。
这是一间病房。
而当他醒来的这一刻，连接在手臂上的探头监测到生命体征，发出了轻声的警报。
外界传来了脚步声。
听上去只有三四人。
前方的屏幕正在举行授勋仪式，现在是情报部的查莱特部长在发表讲话。
浦维萨对耀银帝国的政权有几分了解，清楚这人现在正炙手可热，是声望很高的下一任元首候选。
“……作为宇宙一级文明，帝国始终承担着维护宇宙和平的重要职责，而火种一直是帝国重要关注对象，帝国一直以打击火种为重要责任……”
浦维萨扯起唇角露出个笑。
觉得这冠冕堂皇的话，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若是真的如此憎恶火种，为什么允许对方占据起源星域？
若是真的以打击火种为责任，那为什么在艾薇儿被伏击后不置一词？
不过是……
没有动摇他们最高层的利益罢了。
门被推开，医护人员立刻为他检查身体状况。
他低低道了声谢。
检查工序不算繁琐，但实在无聊。
他略略闭上眼，听着身旁人的声音说：“浦维萨大使，您近期不宜使用异能和精神力，也不宜到处走动，需要静养，我们会为你提供营养餐，不过还需您付费……”
浦维萨将视线落在窗台的两盆花上，视线有些出神。
过了一会儿，身边人说完了，他才再次致谢。
在喧嚷中，他捕捉到了屏幕内忽然提到的一个名字。
视线瞬间挪回到屏幕上，眸色变得深沉。
“……对韩亭熙少校此次对火种s012基地的英勇作战，授予“帝国利刃”勋章……”
而屏幕内适时闪过战地记者拍摄下的画面。
浦维萨定定看着其中一闪而过的画面，摸过旁边的遥控器。
画面倒回，然后被浦维萨定格在一帧。
画面中是一片残骸废墟，金属、烧焦的地面、满天的烟尘，以及一个在正前方的扭曲倒地的金属门，上面是一个尚且完好的门牌“影像室”。
这些是构成这个画面的痕迹。
但浦维萨却目光长久地盯着一个角落。
一个在画面中占比不到万分之一的角落。
他看到了一张藏在废墟中的破损照片。
照片已经破破烂烂，中间人的面孔破了个洞，只能看到一头漂在水面的、海藻般的长发，以及一截纤细优美的脖颈。
这样一张照片，是无法分辨出照片中人的身份的。
但浦维萨却在这一刻，头脑前所无比的清醒。
——那是艾薇儿。
他定定地看着，握住遥控器的手，因为一种无法言说的压抑，而浮现起青筋。
片刻后，他突然惊醒般，在身上四处摸索着。
直到在床侧的桌子上，看到了自己的终端。
终端被妥善的修理好，其中的自毁程序没有被触动。
在从起源星域毁了火种的一个重要星球上的资源地后，他被一路追杀，终端也早已被战斗波及出现了损坏。
万幸的是，这枚终端也这样顽强地坚持到了现在。
终端打开。
无数条消息蜂拥着出现，他迅速掠过那些信息，找到了韩亭熙。
有四条未读消息。
最下面那一条，时间显示是三天前。
4459/01/03-
韩亭熙：我还会继续关注火种的踪迹，不会放弃搜寻艾薇儿。如果你还活着，回到帝国给我发消息。
浦维萨眼里的光渐渐变暗了。
艾薇儿……终究没有被找到。
但他也只是闭了闭眼，再次压下心中那一丝微不足道的痛楚，将韩亭熙发的剩下三条消息，从上到下看了一遍。
4458/10/4-
韩亭熙：傻蛋身上有一个孩子的灵魂，涉及洛塔利亚尔共和国的隐秘，帮我告诉蓝这件事。
4458/10/4-
韩亭熙：你去了起源星域？如果有发现记得联系我。
4458/10/17-
韩亭熙：我已确认艾薇儿成为火种s012基地最终实验的母体，如今正在追踪s012基地的踪迹，如果你能收到消息，可以沿着这条航线来找我。【附图】
浦维萨缓缓的轻叹。
点开了这个三维立体地图，其上被韩亭熙标注出了一条动态的航线，显示信息更改止于4458年12月30日。
那时，大概韩亭熙终于完成了清剿任务，但却仍为找到艾薇儿。
他再次抬头，看着屏幕内的授勋仪式，发过去数月来的第一次回复-
浦维萨：谢了。回去吃饭。
没什么感激涕零的桥段，也没有什么疯癫至极的画面。
韩亭熙不需要他的感谢，他也不屑于将内心的情绪无限制倾泻而出。
所有的爱恨，都不是什么文字能轻易表述的。
在遥远的耀星上，接受授勋仪式的不止韩亭熙一人。
他的副官、明照，以及从迷雾边境立功赶回来的笑雨、雷洛等，都赫然在列。
韩亭熙如今不再像上学时，需要褚泽才能发现笑雨。
他比曾经强了太多，已经可以毫不费力，以更高的能级注视笑雨的存在。
笑雨温和地笑了笑，仗着很少有人能看到自己，与韩亭熙隔着几人，对他竖起了拇指。
韩亭熙倒是看不出有多开心。
即使是“帝国利刃”勋章，也换不回艾薇儿。
而身前，为他佩戴上勋章的人，已经走至身前。
他抬眸抿唇，敬了个礼。
泽塔尔主帅从前线赶回，站在他的身前，大胡子依旧毛躁，浅褐色的眼眸有一种矍铄的精神。
面前的军官年轻的过分。
泽塔尔不免有些感慨，这一代人生于乱世，但也在乱世中得到磨砺和成长。
他们面容依然年轻，但肩上已满载着荣耀。
韩亭熙穿着军礼服，左胸口别着七枚勋章，流苏闪耀，在他垂眸抬眼之际，更衬的他神色锋利而冷漠。
泽塔尔为他的胸口，别上了第八枚，也是含金量最高的这枚“帝国利刃”勋章。
泽塔尔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记得你。”
韩亭熙看着他，听泽塔尔继续往下说。
其实他与泽塔尔见过不止一面，不过那时他在雷洛手下，只是个不知名的小军官，不值得元帅关注。
“你们都很不错。”
他胡子一颤一颤地，笑了起来，眸中像是回忆着往事，带着长者的温厚：“那也是个优秀的孩子。”
韩亭熙愣了一下，从泽塔尔的眼神里，看到了一抹关爱的光。
“谢谢。”
韩亭熙神色温和了一些，融化了眉宇间的冰冷，“感谢您还记得他。”
他下意识摸了一下无名指上的戒指，神色有一种不着痕迹的温柔。
泽塔尔注意到了他的这个动作，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其中含着几分鼓励和安慰。
他并不知道褚泽仍活着。
但韩亭熙依然接受了这份好意，想仪式结束后告诉褚泽。
等到终于从授勋台上走下来，韩亭熙松了松一直绷紧站直的腰背，勾住了笑雨的脖子。
“往哪走？”
刚才授勋时闹出了个笑话。
主讲人介绍他们几个的时候，直接略过了笑雨，然后盯着文稿上的“八人”翻来覆去找那个不存在的第八人的名字。
还好最后查莱特施施然笑着解围，化作了一个平淡的笑料。
这种事在大学时也经常发生。
“去大使星。”
他低着头整理了一下胸前的流苏，摸到了藏在军礼服下稍微鼓起来的地方。
“加灵？”韩亭熙拍了一下他的后背，轻啧一声，“三年了，就知道送送花。”
笑雨闻言，只是弯着眼睛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她喜欢，我就送她。没什么。”
看到韩亭熙满眼不赞同，他忍不住觉得有趣，“你追过人吗？”
“……”
韩亭熙还真犹豫了一下，思索自己当初和褚泽怎么搞在一起的。
但他们之间的感情经历纠缠太多，从一开始就以一种不同寻常的方式缠在一起，很难细说两人究竟是谁主动多一些。
倒像是自然而然，身边的人就已经与呼吸一样重要了。
笑雨看他说不出话，低声轻笑，眸中情绪有几分温柔，“等战争结束吧。”
声音轻轻的，如他人一样，像清透的水流，韩亭熙从他的目光中却忽然明白了什么。
到底还是因为他的异能——【永世寂静】
战争充满了不确定性，所以笑雨选择深藏心中的情绪，等到和平之日来临，再倾吐出来。
韩亭熙眉宇压低了一些，抓了一把笑雨的头发，啧道：“想那么多干什么，累不累？”
笑雨推他，无奈地将发丝拯救出来。
他们慢慢走到了外面。
出了大礼堂，韩亭熙向停车位看了一眼。
笑雨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了坐在韩亭熙车里的人影。
他眉梢扬了一下，看着韩亭熙的眼神有了几分揶揄：“有人等？”
“嗯。”
韩亭熙倒是没否认，眼角浮现出几分笑。
笑雨看着他不自己觉勾起的唇角，忽然想看看那人是谁，能让一年前还冷若冰霜的韩亭熙，重新放开心房。
不过也没等他开口，那车中的人已经推开门走了下来。
修长的手指按在门上，一头长发随意绑起，姿态慵懒而矜贵，只是看着身影，就能吸引住过往人们的目光。
太像了。
笑雨恍惚好像看到了一个故人，在时光的剪影里重新出现。
但视线向上，他看到了一张陌生的面孔。
震荡的心情堪堪平复，那人已经走近，笑雨神色变得有些莫名。
他看了一眼韩亭熙，又看了眼褚泽，像是明白了什么。
“你好，笑雨少校。”
那人唇角含笑，气度斐然，伸出手对笑雨道：“我是亭熙的爱人，韩泽。”
笑雨瞳孔震颤。
一时都忘了伸手握住对方的手。
他盯着韩亭熙，艰难回神，勉强维持住表情：“你好。你的名字……”
“嗯？”褚泽从笑雨的微表情里看出了什么，忍不住笑意扩大了一些。
你还挺高兴……
笑雨觉得对方有点可怜，但他张了张嘴，只是说：“名字挺好……和我一个故人很像。”
不只是名字，甚至连气质都差不多……
笑雨有些一言难尽看了眼韩亭熙，打算之后背着韩泽和他谈谈。
这根本不是从过去走出来，这是陷得更深了。
“亭熙也这么说。”
韩亭熙听到褚泽信口开河，忍不住踢了他小腿一下。
“行了，你去大使星吧，我俩也走了。”韩亭熙直接告别笑雨，“之后金筠回来，我们再聚。”
笑雨在原地凌乱了一会儿，好半天才收拾好心情。
而韩亭熙坐上飞车，无语道：“好玩吗？”
褚泽撑着下巴坐在副驾驶，伸手勾了一下韩亭熙的下巴尖，笑眯眯的，“挺有趣的，不觉得吗？”
在韩亭熙无语的视线里，褚泽继续道：“少校的秘密替身情人……怎么样？”
“是不是觉得很耳熟？”他眼神里带了点打趣。
韩亭熙扬眉不解，“什么耳熟？”
褚泽手下滑，缠绵地插入他的手指缝里，轻轻的，带着几分暗示意味的磨蹭。
声音低而轻缓。
“《如何让一个男人对你死心塌地》《虐恋情深之炮·友上位》……”
褚泽刚说一个名字，韩亭熙还满目不解，等到听着听着，他忽然感觉到了几分莫名其妙的熟悉。
等到褚泽说到“《他逃他追他们都插翅难飞》”时，韩亭熙面容陡然僵硬住了。
手指不自觉抽搐了一下，又被褚泽紧紧攥住。
褚泽饶有兴味的，看到韩亭熙从耳朵，到脖颈，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了上一层绯色。
草！
韩亭熙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褚泽，声音都变了几个调：“你偷看我终端？！！”
那还是三年前的某一天。
洛倾不知道脑袋出了什么问题，突然给他发了一大堆电子书，还信誓旦旦告诉他这是爱情宝典。
当时自己年少不懂事，跟着学了一招半式。
但现在回忆起来……
韩亭熙只觉得从脚趾间开始不受控制地抓地。
褚泽只觉得韩亭熙着急的样子好玩极了，他忍不住道：“当时你学到什么了？”
“学个鸡……”jiba两个读音直接被褚泽揪住嘴唇掐灭。
褚泽用拇指按压住韩亭熙的唇，微微探进去一点，被韩亭熙下意识咬住。
他勾了一下韩亭熙的舌尖，似笑非笑，缓缓凑到韩亭熙耳畔，声音很轻，带着潮热的吐息：“是学了个……”
最后的两个字隐没在气音里。
韩亭熙闭上眼，放弃自我般，自暴自弃：“你没爽吗？”
褚泽忍不住闷声笑了。
手臂伸长，直接搂住韩亭熙的腰，将人塞进了后面，精神力夺取控制权，操控飞车瞬间飞向万米高空，冲入云层之中。
而他转过身，扯着自己的衣领，缓缓俯下身压了过去。
声线缱绻，虎口托起韩亭熙的下巴，含着笑，说出的话却下流无比：“再给我爽爽？”
云层厚密，光线在这里折射出缤纷的色彩。
透过窗将白皙肌肤上的汗珠照得绚烂。
韩亭熙压抑地用手臂撑在窗上，指骨用力扣住窗，几乎难以维系般，似乎想要挣脱身后的禁锢，爬到窗外去。
然后不过一秒，就发出促声，被拖回身后人的怀里。
等外界光线偏移许多的时候，褚泽将揉皱的军礼服披在韩亭熙身上，精神力操控着飞车迅速掠过，在他的力量包裹下，直接进入太空，返回银星。
韩亭熙吸了吸鼻子，眼角还带着几分水汽，清朗的声线有些沙哑，语气却是带着几分困倦的软。
“回去了？”
“嗯。”
褚泽将他抱起来，轻声说：“睡会儿？”
异能者其实并不需要多少睡眠，但此时韩亭熙还是倦了，将头塞进褚泽肩膀上，就闭着眼陷入了梦乡。
褚泽抱着他平稳地走回家，并不吝啬精神力地将房间迅速打扫一遍，然后将韩亭熙平稳放到了床上。
将军礼服拿开，换上被子，将韩亭熙裹起来。
最后，在他的头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褚泽眉目温柔，“晚安。”
*
到了4459年2月，浦维萨和韩亭熙他们匆匆吃了一顿饭，驻留耀银帝国的时间就到期了，于是返回了眠树文明。
至此，艾薇儿依然如一滴水落入无垠的海中，消失的无影无踪，难觅踪迹。
3月，笑雨重新返回迷雾边境，继续投入到对抗不死者文明的战斗中。
而不死者文明的再一次猛烈攻击，也轰然而至。
无数如虫洞般的黑科技通道，展开在宇宙的各个文明当中，不死者们冲入当前宇宙，放肆杀戮。
韩亭熙临危受命，辗转于帝国与其他文明。
历时六个月，所有通道才被完全封锁。
这次进攻，在当前宇宙所有文明的心中，刻下了一道深深的痕迹。
阴霾从边境，蔓延至所有智慧种族心中。
和平的表象，终于粉碎于不死者文明的疯狂进攻中。
同年10月，不死者文明在边境线的侵略进一步扩大，韩亭熙受军令，即将奔赴前线战场。
而褚泽，也在这个时间，结束了自己为期一年的假期，重返星际雇佣兵团。
军队已经整装待发，军用星舰已停泊在外太空的停机坪上。
军用与民用星舰分割两地。
但韩亭熙站在星舰之前，整理了一下军装，回首向后看去。
褚泽缓缓走来，身披星光。
他克制的与军事用地保持距离，只在遥远的地方站着，看向韩亭熙。
空间万重，但他知道，韩亭熙能够清楚地看到自己。
他轻轻的，弯着眼笑了，嘴唇亲吻着在离别前，韩亭熙亲手为他戴在手腕上的手链，唇开合留下一句话。
“边境见。”
韩亭熙扬起唇角，眉眼锋利。
他戴上军帽，神色压在帽檐的阴影之下。
声音干脆利落——
“全军，出发！”
怪物
第200章
一枚炮火轰然落下。
已是黑夜, 但天空被火光映亮，天际之外莹蓝色的巨型能量罩上布满裂纹。
轰鸣声让大地都在颤抖，破败街道上, 断砖碎石随处可见。
偶尔从钢筋掩盖的尘土下, 能看到一二褪色的衣物, 布条状，就这样随着风撕扯开, 再被沙尘卷走到不知名的地方。
在终年的战火中, 这颗二类行星上的大地，早已不堪重负, 植被都稀疏难见。
只有被划分为保护区的人类聚居地内，才能勉强窥见一些花朵植物。
有几个拿着石块和干树枝在外面玩闹的孩子，睁着眼睛看天上的火光，被震动的大地摇到地面上。
震耳的警报声从最中心的广播塔传遍整片天空。
胆子小的, 已经挂着泪珠, 慌慌张张往家里跑。
“快回屋里去！”
原本忙碌一天的成年人，神色却镇定很多，他们双目疲倦，浑身上下似乎被抽走了精气神, 但却十分迅速, 好似经历过千百回的重复一样, 将孩子、财务放进地下的防空洞内, 自己则走出门关好门窗，再最后进去。
黑暗的防空洞内只有一盏应急灯, 但因为不知战争何时结束, 于是大人们也尽量熟悉在黑暗里的活动，不去耗费这唯一的光亮。
直到军队整齐的步伐响在街道上, 他们挨家挨户敲门，用扩音器大声宣布：
“战斗已经结束了！我们再次取得了胜利！”
这时人们才爬了出来，脸上也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是站在外面，望向天空，满脸麻木。
“又活下来了。”
“是啊。希望下一次也活着。”
“哈哈。”
几句简短的对话，出来放风的邻居之间又陷入了沉默。
他们聊了聊每天的工作，又一起对着孩子叹气。
“军队发的信用点越来越难赚了。你在军队里帮着保养军械是不是能赚多一些？真羡慕你，有一技之长，起码全家不饿肚子。”
“也只是勉强吃饱，听军队里的人说，他们的军需也开始缩减了。”
然后又是沉默着，一起揉了揉脸，过了好一会儿，才自言自语般感叹：
“八年了啊……”
“是啊，八年了啊……”
又过了一会儿，才慢慢道：
“要是在战争之前，存够钱就好了。就像他们有钱人一样，刚开打就全家搬到安全线之内去了……”
这声叹息飘不远，但却是每一个在这里生活的人，最真实的想法。
他们在这里生活了八年。
八年之间，战火不休，从最开始的恐惧、忧虑、彻夜难眠，到如今的麻木和艰难求生。
有钱的人早就搬离了这里。
这些安全线附近生存的人，在不死者文明侵袭之前，都无一例外，是这颗星球中低层生活的平民。
他们从前就扎根在这里，最后也要死在这里。
“行了。睡觉去咯，明天还要接着干活。”
聚在外面的人往家里走去，不过没多久，黑沉的夜就变得浓重，保护区内的灯火，也一家一家熄灭，陷入了寂静。
军事基地内，却仍然灯火通明。
作战室内仍开着会，里面的军官一个比一个声音激动，手拍在桌面上，若非是特制的桌子，立刻就会被三阶异能者拍得粉碎。
“撤？往哪里撤？那群泥巴人给我们撤退的机会？”说话之人是个男性，五大三粗，个头很高，声音也很大。
回他的是个女人，她穿着淡蓝色军装衬衫，肩膀上是少校军衔。
她声音比男人还高：
“我说的是战略撤退，战略撤退！懂吗？！你上学时候军事课还给老师了？！哦，你没上过学，你懂个屁？”
“你人身攻击我？！”
女人嘁了一声，转过头，不想搭理他，直接对安静坐在他们俩中间的人说：“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啪嗒一声，笔落在桌面上，中间的人撑着下巴，慢慢“嗯？”了一声。
“老大！”男人眨巴着眼，熊一样的身材竟然硬凹出几分委屈。
中间的人将报纸放下，笔卡在旁边的本子上，抬起了头，露出一双深邃的眼。
“洛洛，明天让百安教你继续上军事课。”
男人神色天崩地裂。
“我他娘的，上次百安说我毕业了！”
“百安骗你的。”
“他觉得你无药可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女人笑声猖狂。
“好好学习啊，洛洛。”她大力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上下打量着洛洛，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
无相轻笑一声，推开椅子站起身，声线带了几分慵懒：“行了。散会吧，该说的早就说完了，就你们两个非要拉着我吵架。”
褚泽揉了一下眉角，觉得自己就和下课之后被小学生强行拉住不让走的班主任一样，这两个小学生还要在他面前再吵一架，让他看谁吵得更好一样。
他没再搭理身后的二人。
转身离开。
走出门外，他的通讯则又响了起来。
“无相阁下，新一轮试验田已培育完毕，可在战争时期高产高收……”
“报告长官，此次战争损失如下……”
他一条一条查看，最后一条是负责去运输物资的百安发来的。
“团长，军需又缩减了。生产远小于战争消耗，就连一级文明也难以负荷了……”
褚泽看着这条消息，眉眼沉了下来。
这也是可以预料到的。
宇宙人口不可计数，安全线以内的人类也要正常生活，用他们的资源去养边境的战事，如今已经达到了一种临界线。
再多，宇宙内部恐怕会更乱。
他现在所在的位置，是星际雇佣兵团联合众星联盟的战线，由众星联盟负责雇佣星际雇佣兵团，然后从两大文明的后防线提供军需品。
星际雇佣兵团一向以雇佣形式出现，这次面对不死者文明也依然如此。
兵团虽然比不上军队的数量，但参与此次面对不死者文明战争的兵团，其中的每一个人，都最少三阶以上。
一人就是一个军队。
他们受雇于各个防线，为各个防线的文明提供高端战力。
他们曾经熟悉的以战养战的方式，在面对不死者文明的时候，也并不管用了。
——对方与当前宇宙隔着迷雾，而当前宇宙属于被侵略方，又无法深入对方宇宙去掠夺资源。
褚泽觉得有些头疼。
各文明已经纷纷进入了战时状态，由最高统治集团下令增加税收，大多数地区开始采取集体生存模式。
他走出了基地，在黑夜里站在信号塔上，从上至下眺望。
干燥的空气顺着呼吸道往复，他的目光之下，是保护区内，那些普通人生活的地方。
入目所见，只有零星几家还亮着灯。
但因为物资紧缺，那灯光也采取的最古老的煤油灯，昏暗不清。
在边境线，曾经的核反应炉早已在战争中摧毁，战事频繁，不死者文明每一次进攻都会率先攻击他们的基础设施。
这里的人们，也在八年的战争中，渐渐适应了这种古老的生存模式。
他在这里站了很久。
就这样仰头看着星空，看着望不穿的迷雾。
直到身上泛着湿气，黑夜退去，眼前的视野变成一种天亮前的蓝。
这颗星球自转周期为23个宇宙时，现在这个时间，换算成标准时间，应该是凌晨3点半左右。
而这里的人们已经开始陆续醒来了。
孩子还在酣睡，但大人们，无论男女都走了出来，穿上工作服，有的前往保护区外搜集“垃圾”，有的凭借一技之长去帮军队做事。
还有一些衣衫整洁一些的，是懂一些高级知识，被调到研究基地里工作的。
一切看上去，所有人的生活也还是按照一种规矩运行。
但褚泽在他们的身上，看不到希望。
每个人都是麻木的。
他轻轻叹了口气。
转身走下信号塔，同时打开终端，发布召开会议的通知。
最近不死者文明十分活跃，他们需要接连不断商议接下来的作战方案。
百安所带来的物资，也在两场会议之后抵达。
货运军舰庞大而缓慢，从保护区外的天空出现，能量罩感应到能量波动，又泛起了一圈一圈的蓝。
百安先来到了地面上，找到了褚泽。
“团长，你看。”
他将虚拟屏幕打开，让褚泽看到数据型的账本。
里面小型战斗舰十万三千艘，中型六万两千艘，大型两万艘。
光能武器、射流炮、外骨骼机甲等等，每个战士一人三套。
其中生产装置、科研装置、物资等比上一次运输物资少了接近三分之一。
“这还是众星联盟里联盟将军与财政大臣吵了几架后的结果。”
褚泽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以后的军需会越来越少。
“泥巴人这些年，将当前宇宙已经拖到临界点了。”
百安回忆起那些不死者，他们如泥浆一般，即使剁成烂泥，死的不能再死，依然会在第二次战斗时，从迷雾中出现。
就像一群甩不掉的泥巴。
他们就像宇宙的癌症，从规则的阴影中诞生，吸收着能量，却永远不会吐出来。
而当前宇宙中的人，死了便是死了，再不会复生。
八年。
百安已经忘记自己身边的战友换了多少茬，又还剩下多少八年前的面孔。
就连夏玲，如今也勉强捡回一条命，退居二线。
当前宇宙，已经死了不可计数的人。
死者有至少百分之八十，连尸骨都找不到，甚至至今漂流在宇宙深空当中。
与八年前相比，边境上的中低端战力减少了很多，尽管每年都有人投身进战场，但依然不能与不死者的消耗达成平衡。
“生产设备到了就行。”
褚泽带着百安走到了研究中心，那里是这颗星球上生机最浓郁的地方了。
里面到处培育着粮食、水果等等，培育出能够抵抗这颗星球气候和条件的种子，再交给这里的普通人播种。
如此一年一年。
除了这些，还有他们自制的军火器械。
在褚泽提供的完善详细的不死者的信息后，历经八年，各大文明也最终研制出了能够暂缓不死者复生的武器。
造价昂贵，但每一个边线都会研究配置。
是由神话联盟内部提供的，来自他们曾经死亡六阶留下来的，一种宇宙瑰宝。
被碾磨成了粉状，加入到了这种声波仪器内。
以规则来对抗规则。
“无相阁下，您来了。”
里面埋头研究的研究员看到褚泽，纷纷露出了惊喜的表情：“最新的试验田，正想请您分析一下。”
褚泽立刻被按在科研智能助手旁边，配合他们开始进行数据上的修改等等。
等临走时，又被塞了满怀的水果。
“我们新培育出来的水果，能够适应极端恶劣环境，其中含有大量水分和糖，就是可惜不能量产……”
怀里的水果，有紫色外皮，圆滚滚的，长得很像葡萄，但每一粒都有苹果大小。
褚泽递给百安。
百安接过来，摘下一颗咬了一口，水分透过薄薄的果皮溢了出来。
他立刻慌乱地举高，张着嘴接着，然后又慌忙用嘴堵住破口吸了一口。
“好吃。”百安心满意足，“或者说好喝，如果保存方便，遇到战乱时，普通人也能靠这个补充水分和糖。”
褚泽手里还拿着一串，他嗯了一声，指尖点在这一串果子上面。
空间的波动浮现，很快这些果子就缩到了珍珠大小，袖珍精致，看上去像精致的一串葡萄模型。
“您不吃？”
褚泽勾唇笑了一下，“送人。”
这一句送人，百安瞬间从褚泽的笑容里看出了什么。
他耸了一下肩。
能送什么人？
不过就是那位大名鼎鼎，在耀银帝国边防线上的赫赫有名的韩上校韩亭熙。
他看了眼褚泽的神情，发现对方果然有一些出神。
“您……”百安想了想，问：“下次峰会您是不是要代替总团长出席？”
顶峰会议，是宇宙各大文明之间，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召开的会议，用来商量宇宙局势，对各个文明之间的问题进行开成公布。
近年来更是每年都要举办一次。
由各大文明的高级领袖亲至。
今年，举办在耀银帝国首都凤京。
褚泽声音带着几分愉悦，“嗯，怎么，想问什么？”
百安笑道：“没什么，就是看您最近心情一直不错。”
“有这么明显？”褚泽哑然失笑。
当然明显了。
百安想，只要和那位韩亭熙韩上校有关，褚泽让人捉摸不透的情绪，才会有那么几分流露出来。
他们说着已经走到了外面，巡查兵已经整装分为几队，准备到保护区内巡查。
训练场上也挤满了人，按照一个个方阵训练。
褚泽到处转了一圈，就收到了宇宙各种族联盟军——简称联盟军总指挥部的消息。
对方是洛塔利亚尔共和国的将军利洛斯，与耀银帝国主帅泽塔尔，星际雇佣兵团天兆，以及神话联盟姚凌平级，共为战略总指挥-
利洛斯：不死者文明突然发动猛烈进攻，E03安全线迅速调兵支援A17安全线！
褚泽瞬间站直身体，面容变得冷肃起来。
“百安！”
他快速道：“立刻点兵，四分之一军力随我支援。”
百安瞬间意识到出事了，他匆匆转身，第一时间拉响了警报。
而褚泽则闭上眼，在脑海中构建出一副完整的立体星图。
迅速定位到A17安全线的位置。
天空之上，空间如一张纸，被划开一个巨大的缝隙，然后扭曲着，变成一个深邃幽暗的巨大虫洞。
漆黑的巨眼从天空向下俯视，难以形容的色彩在黑暗中流转，虫洞另一侧，准确展开在A17安全线十光年之外。
——这也是利洛斯选择第一时间联系他的原因，目前所有坐镇指挥中，除韩亭熙之外，只有褚泽具备开启超远距离虫洞的实力。
这是五阶才能做到的事。
星舰从地面浮空而起，庞然大物逐渐被虫洞吞没。
褚泽听到了虫洞之外，能量对撞的声音。
星舰出现在另一片星空的时候，立刻就开启了跃迁，转瞬就抵达了A17安全线作战的那一片星系。
三个五阶。
这是褚泽感受到的能级。
同时，他还发现这里的信号塔第一时间就被摧毁，无数颗星辰被引爆后席卷的波动又被后来的能量对冲湮灭。
褚泽的身后是数艘星舰，他微微抬起手，声音清晰响彻在所有军人耳边——
“进攻。”
机甲战士瞬间冲出，无数异能者紧随其后。
褚泽的目光跨越空间，定格在了其中一名五阶不死者身上。
那是一个模样年轻俊美，但眼神却暮气沉沉的男人。
在褚泽的视线中，他浑身上下的信息，最为浓重的一点，就是“时间”。
这是一个活了数千年的人。
他歪着脑袋，看到褚泽，第一时间感受到了一种直觉上的危险。
但他却只是笑。
笑容古怪。
他笑着说出一堆含混的话，并不是当今宇宙的通用语。
但褚泽知道他的含义。
——“人类，你看过蝴蝶吗？”
话语莫名其妙。
但活了数千年，而经历千百次死而复生，他的精神也早已不正常。
不死者们，从未将当今宇宙中的智慧生命看做等同。
他们认为自己是“神眷”。
是神最得意的作品，是凌驾于众生之上，独在神下的生命。
“蝴蝶？”
褚泽缓缓摊开手，面容是一种肃杀的冷。
在他的手掌中心，有一粒光尘，漂浮美丽，其中像是时空流转，内含怪异的能量。
“丑东西。”相同的语言，褚泽嗤笑着对这名不死者说。
对面忽然莫名笑了起来，双眼凸起，迅速眨了一下，瞬间变作纯黑的一双复眼，眉骨凸出延展，成为两支纤细的触角。
他古怪地大笑，身体上蔓延出一个巨大的茧，转瞬又破裂。
他的四肢消失不见，变成了一条黑色的虫身，上面伸出细细的脚。
褚泽皱着眉，觉得受到了精神污染。
蝴蝶很美。
但当它放大数千、数万倍，出现在人类的视野当中时，那就是一种让人脊背发凉的恐怖。
精神嗅到一股不存在现实的香气，眼前的星云变幻，如同一个个瑰丽的气泡，眼前的世界变得五彩斑斓，视野的中央，仿佛有一束明亮的光。
褚泽闭上眼，精神力迅速蔓延，毫不费力插入被这名五阶蝴蝶笼罩范围内，已经将要昏昏睡去的人的脑海中。
而与此同时。
中央那束光瞬间爆发出无比璀璨的亮。
白色的光海将褚泽的眉眼映亮。
那双眼，锋利而冰冷，透着一种轻描淡写似的寒凉。
蝴蝶张开了翅膀。
褚泽感受到了精神海上漂浮的香气越发浓重，像是安眠花，带着昏昏欲睡的催促。
然而。
在褚泽的精神海中，那香气太微不足道，他只是嗤笑一声，精神的浪潮就彻底泯灭了香气的缠绕。
他像是欣赏了一场表演，站在五阶不死者身前，缓缓鼓了鼓掌。
他似乎很有礼貌，“拙劣的表演既然完成，那么——”
时空瞬间冻结。
对面古怪的笑容刚刚退去，转变为惊惶。
此刻，也瞬间定在了这一时空中。
空间、时间，无论纵向还是横向，如同从坐标图上截取的一幅画，处在了永恒的凝固中。
这幅画的中心，是褚泽刚刚收藏的，丑陋的艺术品。
那是一个人头虫身，有着一双巨大翅膀的蝴蝶。
密密麻麻的圆形眼球，缀在了对方瑰丽的双翅上，诡异而可怖。
褚泽只是看了一眼，就狠狠皱起眉，伸手将这片时空收在掌心，感觉到了自己能量的飞速流失。
但他不疾不徐，瞬息抵达另外两个五阶的位置。
这两个五阶的异能没有什么观赏性，于是他直接没有给对方表演的机会，就也和那只蝴蝶扔在了一起。
冻结那片时空所耗费的能量是巨大的，但褚泽仍然用摄像将这三人拍了张照片，才给对方戴上抑制环，又注射了能使五阶□□暂时失去力量的药剂。
接下来，他才在星海中闭上眼。
精神力瞬间将这片星系笼罩。
一种无法形容的压迫感，越过空间，瞬间将所有不死者囊括。
他们不畏惧死亡。
褚泽深刻的知道这一点。
所以，他磅礴的精神力裹挟着能量，一寸一寸，碾碎所有不死者的骨头，化作锋锐的刀，一片一片将他们的血肉割下。
无数尖叫在褚泽的耳边爆发。
他对此，只是平静而毫无情绪的听着，视线落在无数不死者死前的眼眸里。
他看到了恐惧。
这就足够了。
即便不死，他也要让他们畏惧，让他们感受生不如死的痛苦。
——这是他每一次杀死不死者，都要做的事。
这是八年来，无数边境战士所经历的苦痛。
也是对他们死亡的告祭。
一切平息。
褚泽从宇宙中落到附近一颗完好的行星上。
入目所见，满是疮痍。
高楼坍塌，血肉残肢充斥在每一个角落里，随处可见。
人们的哀嚎和哭声，好像已经是最寻常的东西。
战后的重建也是一项艰巨的任务。
褚泽的军队留下来，分散到每一个尚存的行星上，帮助当地进行重建。
但经过一次大规模战争，这里的物资已经接近于无。
在军队巡逻时，褚泽看到有人跪在地上哭求军队给予他们粮食。
对方蓬头垢面，身上穿着结着大片血块的衣服，跪在地上，身体单薄地只剩骨架。
被他抱住的那名机甲战士，慌张地四处张望。
他从自己的衣兜里摸出一些能量棒，钢铁打开，他将能量棒亲手放在对方的手上。
声音有几分愧疚：“我只有这个，你、你慢点吃……”
褚泽缓缓轻叹。
找到了一片还算平整的地方，站在原地，以他为中心，脚底的钢筋材质瞬间变换。
金属化为土壤，砂砾变成种子，迅速生根发芽，转眼冲入天空。
无数植株出现，金黄夹着绿意。
“天、天啊……”
人们难以置信，踉跄着爬了过来，张嘴咬住粮食的叶片茎身，清香蔓延至口腔时，眼泪也滚落而出。
他们哽咽着大口生吃还没熟的粮食，然后跪在地上，向那位看不清面容和身影的人，用力磕头。
褚泽平静地看着这一幕。
垂着眸，看着自己手里握着的一个麦穗，停止了继续大面积的篡改规则。
这个麦穗，轻轻扭动，仿佛有了生命一样。
所有种子裂开一个小缝，里面露出细密的牙齿，正不停地啃食褚泽的手。
脑海中，曾与世界树的一段对话浮现。
——祂是规则的阴影，会使宇宙失序。
失序。
原来是这个意思。
——如不死者，如这个麦穗。
在还没有匹敌这浩瀚宇宙的力量时，肆无忌惮使用规则的能力，就会创造出依托规则而存在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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