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衣动了动手指，艰难地睁开一条缝。细碎的光斑布满视野，天空亮得惊人。
多久了？她有多久没见过这么明亮干净的天了？
自从末日第三场暴雨后，天再也没有亮过，一日比一日灰暗。
浑浊的大脑逐渐清晰，嗡鸣的耳朵渐渐恢复声音。
周围嘈嘈杂杂，一张张人脸出现在视线里。她们的嘴巴张张合合，在说些什么话。
听不清……模模糊糊……有点听清了。
“小妹妹，你怎么样？”
“来，喝点水吧。”
清凉的水灌进她的嘴，她下意识张开嘴，大口大口喝起来，像渴了一个世纪的黄土，疯狂需要水的浇灌。
自从她的水能力被移植走，她再也没有这么痛快地喝过水了。每次外出任务，只能分到很少很少足够确保人不会被渴死的量。
“慢点，慢点，这还有，不急。”
“咳——咳咳——”
灌得太猛，贾衣被呛得全吐了出来。她侧着身猛咳，咳得眼泪都出来了，水花斑驳的视线里看见被自己浪费得撒了遍地的水。
她附身去舔。
身旁的大妈一把拽住她，“诶，我说小姑娘，你是多穷啊，就两块钱一瓶，不至于，不至于。来，这还有水，你要喝多少喝多少，大妈不要你钱，啊？”
又一瓶水递到她嘴边，贾衣却愣住了。
两块钱一瓶水？矿泉水？
末世十年，怎么可能还有矿泉水？还这么便宜？
贾衣垂眼看嘴边的瓶子，红色的标签熟悉得有些扎眼。
“妹妹是不是低血糖啊，我这儿有糖，你吃。”
一颗糖塞进贾衣嘴里，甜得卷舌头。
熟悉的甜味，包装纸上熟悉的一圈一圈纹路。
贾衣扭头，她躺在整洁的柏油路上，身边围满了好心肠的大妈大爷姐姐们，焦急地盯着她。
“感觉怎么样了？要不要去医院？”
他们问她。
路上红灯绿灯，车水马龙。店铺干净明亮，街头人来人往，广告牌招摇。
俨然是末世前的城市。
一切井然有序。
“现在是哪一年？”她讷讷地问。
“妹妹怕不是摔到脑壳了？2033年啊，8月5号，下午一点零四分。”
末世爆发前半个月！
“谢谢，谢谢。”贾衣从地上爬起来。犹豫了一下，捞过大妈手里的矿泉水，转身跑了。
跑了三条街。跑得浑身冒汗，胸腔滚烫，气喘吁吁。
她停在路口的垃圾桶边，抱着怀里的矿泉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她没有死！活了，她活了！
她回到了十年前！末世还没有到来！世界还没有丧尸，人类还活在法律之下，活在科技之下，活在自由城市里！
她笑得眼睛通红。
路人投去神经病的一瞥，绕着她走。
贾衣毫不在意。比起死在变异山脉，别人的目光根本算不上什么。
想起死在变异山脉的原因，贾衣恨得牙疼。
她那么信任基地。将自己的一切，不管是外出寻找的物资，还是收割的变异种，只要基地要，所有的一切全奉献给基地。
包括自己的水异能，都被基地移植走了。
只为了基地能给世界上的幸存者建立起一个新兴城市，让外面的幸存者有新的希望。
结果，在一次采集标本的任务中。基地为了保护另一个异能者，将她丢进食人花嘴里。
他们带着标本毫不犹豫地走了。她却死了。
死的时候，贾衣没有想通。
现在想通了，只不过是她没有利用价值了。水异能被移植后，她就没有价值了。留着，只会消耗物资。
毕竟，末世十年，基地也没有研究出能食用的菜。种植的菜全变异了。
他们吃的，全是合成蔬菜，和消毒之后的异种肉。
“嘟嘟嘟——”
手机在兜里震动。
贾衣看着来电显示的名字，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是她的上司。
她接起来，还没张嘴。那边直接问：“你怎么还没回来？去这么久你是不是在偷懒？文件送到没？快给我回来！”
“送到了。”贾衣刚说完，对面直接丢下一句“回来”就挂断了。
贾衣看了眼时间。
13:34
这不是午休时间吗？她以前是有多蠢才这么卖命？哪怕是出学校的第一份工作也不该这样吧。
贾衣给上司发信息：我要辞职。
她说的要，不是想。是单传的通知对方。
对方看懂了，没有回复。
贾衣：发工资时候记得补上加班费。
上司：天天天天就是钱，活没干多少，就惦记钱了，你咋不死在钱眼子里！
贾衣无语，整个公司就她加班最多，快赶上007了，要个加班费怎么了？
她关掉手机，打车回家。
这个家，她住了二十二年。上次住，是今早，又似乎是十年前。
到处充斥着熟悉感，又满是陌生感。
贾衣绕着客厅卧室走了一圈。然后放水泡澡，泡了整整半个小时还不够。
眼看着皮快泡皱了，才起身。
十年了，第一次洗上这么舒舒服服的澡。
她想好了，末日再来，基地什么的都见鬼去吧。谁爱救世界不救了。
这一辈子，她要找个地方建坚固的房子，囤永远吃不完的食物。每天喝冰可乐，啃鸡腿，看电视。管他外面是丧尸还是鬼，和她半毛线关系没有！
贾衣快速清理自己的资产。
流动资金，10w。父母为她留下的存款，130w。两个门市，一套老住宅，一套学区房清水房。
这个月加上个月工资，再加加班费，能收到8650元。还有两张额度5w的信用卡。
一共150.8w。
节约点，能囤不少东西。
贾衣列了个囤货清单。
找了搞房产的同学将名下的房子和门市挂出去，并且要求半个月内卖掉收钱。
同学问她：“怎么回事啊？干什么这么缺钱啊？”
贾衣：想搞点生意。
她现在住的老小区，很破很旧，挡不住嗜血的丧尸。上辈子，末世爆发，这个小区很快沦陷了。
需要一个适合囤货又坚固的地方。
贾衣记得郊区有个烂尾商场，三层中庭式，已经封顶。
背靠高速公路，最近的一个高速路口在三公里外。当年政府计划将这边规整成商业区。山开了，路修了，结果没发展起来。
现在，路宽车少。没有工厂，没有居民楼。隔着八车道，整洁的跑道下面还有一条宽敞的河流。
空气新鲜，车少人少，倒是成了打工人周末出游散步的好地方。
末日爆发，如果食物够多，那边是很好的避难点。
贾衣打车去现场考察。
商场背靠高速，却有一公里的距离。末日爆发，她会激发水异能和土异能，到时可以建立土墙。丧尸来了，能及时清理。
另三面是寸草不生的荒地，用土异能覆盖荒地，不用担心植物变异。加上水异能，可以尝试种菜。
方圆十里，没有其余建筑。
宽敞的公路，偶尔飙过一辆汽车。
越看越满意。
同学的消息早发过来了。贾衣这才抽空看。
同学：还以为你有难处。你都是生意人了，那我就不支援你了。但是有合适的生意找我，我从不嫌赚钱少。
还是跟上辈子一样热心肠。
贾衣笑了一下，回复他：看中了一块地，面竹的烂尾楼，有没有办法帮忙搞一下？
同学：你要那地干嘛？流拍了几百次，贵不起来了。那地真没意思，再往后推二十年都发展不过去。买了等于烂手里，浪费钱。
贾衣：想要大地盘，但没钱，就看看能不能搞那块地了。我还蛮喜欢的。
同学：真的假的？你不会被拐卖了吧？
贾衣给他拨了个语音：……真的。
同学：……行，那我给你问问我爹。
这才是贾衣找他的最主要原因，他爹是做房地产生意的，在行业里算得上前几，颇有话语权。
另一个原因，上辈子她和这个人颇有渊源。他激发了很厉害的电异能。
一次任务，他被感染了。基地全力保他回去，不是因为他为基地的贡献，而是为了移植他的异能。
他的电异能被移植到天幕之后，基地再也没有为断电发过愁。
而水异能很少，基地只找得到贾衣。为避免全基地不断水，贾衣心想自己还有土异能，便同意了。谁知连土异能也被……
贾衣收回思绪，看着挂断的电话，在聊天框里对同学说了句谢谢。
这辈子，她一定抓紧他，不让他再去基地。
回到城里已是晚上八点过。
夜幕刚刚拉开，夜市拉出长长一排。红的绿的紫的广告牌张牙舞爪地挂满整条街，车灯串起长龙，人来人往。
热闹，繁华。真实的城市，穿过岁月，像烟一样浮现在她面前，又那么真切。
咖啡厅的音乐缓缓飘出。
贾衣找了一个路边摊，点超大份的冒菜，再加半斤牛肉。
老板问她：“打包还是在这吃？几个人吃？要饭不？”
贾衣：“就这吃。一个人，要。”
老板看了眼单子，又看她。一个人吃超大份冒菜外加半斤牛肉的女孩子长得瘦瘦小小。
瞳孔清明，眉目清秀。小小的瓜子脸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暖暖的光泽。
干净秀丽，看起来像个高中生，也看起来不像个能吃很多的人。
老板犹豫地问她：“你点多了是不？”
“没多，就这样。”
老板“啧”了一声。煮得飞快，调料一放，整个摊子飘出麻辣的香味。
香得贾衣肚子咕咕叫，一个劲吞口水。
末日前的路边摊，不知道多少人嫌弃。到了末日后，却是所有人求天求地都求不回来的存在。
她真幸运，重活一世，终于要吃上了！
一大锅冒菜和一碗热腾腾的白米饭放在面前，贾衣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开始刨饭。
她是真的在刨饭，像饿了几百年的饿鬼刚出笼第一件事就是干饭。
已经做好准备给她打包的老板惊呆了。难以置信那么瘦小的女孩子竟然这么能吃，大跌眼镜！
惊过之后他很贴心地给女孩子倒了一杯茶。
太香了！贾衣从来没有吃过这么香的冒菜！她一口不歇的全干完了，还将当佐料调味的折耳根和大葱叶全捞来吃完。
一口干掉老板倒的茶，解了嘴里的辣味，肚子十分饱饱！
“真好吃！”她开心地朝老板笑，露出整洁的小白牙。嘴角翘出一个小小的梨涡，比冷静时可爱活泼多了。
老板也被感染得笑了：“再来一碗不？”
贾衣擦擦嘴巴，“不了。”
再吃要吐了，这已经是她的极限，哪怕十年没干过这么香的饭菜。
她的肠胃只有那么大，不想末世还没来，就先撑死。
她付了钱，走出摊子的脚踩到一个东西。塑料的声音在脚底簌簌响。
贾衣捡起来，是一袋种子，各种种子混在一起装得满满一袋。
“老板，你种子掉了。”她放到案板上。
老板说：“诶，刚城卫来发的，说什么创建美丽城市。我上半辈子都搭黄土里去了，这下半辈子啊，不想再种什么地了。你要喜欢啊，就拿去吧，省得我等会塞着塞着也不知道塞哪儿去了。”
这种混装的种子，看着大袋，其实能种活的没多少。郊区可多这种了，一把撒下去，春天沿路开几朵五颜六色的花，瞧着好看，却没什么实用。
花期也不长，花谢了还得除草。
费时费力。
贾衣本想拒绝，但看见里面有一颗种子长得非常奇怪。
像一颗墨一样黑的石头，却开了一条缝，露出属于种子的青绿色。
看起来很鲜活，长了一副一定能种活的样子。
“谢了，老板。”
贾衣垫了垫种子包，带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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