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良沅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她明明是好好的走在路上,也有小心看路,但还是被脚下的石子绊了一下,整个人突然重心失衡直直地往前栽去。
她心里大叫不好,若真在这里摔一跤,周围这么多人看着,只怕要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可这一刻的意外也不是她能控制的,沈良沅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暂的“惊呼”,便闭上眼睛做好了摔个大马趴的准备。
然而下一瞬,她便突然感觉脖子一紧,披风的兜帽像被谁拎起来,愣是把她往后拖了一下。
那一下的力气之大,差点把沈良沅都给卡着脖子提溜起来,让她觉得自己今晚就要交待在这儿。
她这一前一后的人便更站不住了,一下又往后撞进一个温热的胸膛,脸颊还被这人黑色大氅上的羽毛擦过,惹得她一颤。
沈良沅的手猛地扒拉住自己披风的系带,惊恐回头,看到了陆赐那张耿直的脸。
沈良沅:……
她现在应该感谢陆赐拉住她,但又不太想感谢他拉住她。
陆赐此时此刻正抓着沈良沅披风上毛茸茸的兜帽,刚刚他手伸得急,距离又没有那么近,加之力道可能也有些大,沈良沅被他提溜的现在整个人身子都是斜斜往后靠的,全身的重量都在他身上。
她正惊恐回头,眼睛瞪得很大,像一只受了惊的小动物。
再具体一点来说,沈良沅现在就像一只被人捏住了命运后脖颈的猫,一动不敢动。
两人的姿势形成了一个奇怪的小小三角形,一时半会竟然谁都没动。
旁边的李沐骞已经憋笑到嘴角都要抽筋,被陈灵犀轻轻打了一下,而周围原本正在往河边走的人,也纷纷往这边看来。
沈良沅这下终于反应过来,手忙脚乱想赶紧站稳,但她一时没找到重心,倒是在慌乱间还记得把兜帽从陆赐手里扯下来给自己戴上。
实在不行,脸先遮一下吧……
陆赐只觉得手下一空,然后便察觉沈良沅想借着他肩膀使个力让自己站稳。
他突然将一只手伸到了她的身边,低声道:“扶着吧,我看你怪累的。”
沈良沅:……
后面一句也可以不说。
她没来由的想起来第一次撞到陆赐之后,她们两人擦肩而过时,他说她的那句“平衡能力还不错,至少没有平地摔”,心里又是一阵腹诽,陆赐他的关注点到底在哪里啊?
不过沈良沅还是撑着他的手站稳了,并且不管有没有被捏住后脖颈都还是轻声道了谢。
陆赐看着姑娘重新收回去的手,刚刚她那一撑,掌心微微用力扶在了他的小臂上,他冬日除了大氅,里面的衣裳穿的并不厚,甚至能感觉出一些女生手掌的大小。
男人眸光微动,将自己已经垂在身侧的手翻开默默看了一眼。
原来她的手比他的要小这么多。
重新将掌心拢入大氅里,陆赐继续跟在沈良沅的身后往前走。
李沐骞靠近他打趣:“诶,这次知道要扶人家姑娘了啊?”
陆赐微微抿了抿唇角,片刻后一板一眼道:“吉日定了,她是我的未婚妻。”
李沐骞挑眉:“定在什么时候?”
陆赐:“正月十五。”
李沐骞:“……你搁元宵节成亲啊?”
陆赐闻言瞥他一眼:“有问题?”
李沐骞噎住,倒也是没有……只是好像确实没见人凑在元宵节成亲的。
但反正这是陆赐的亲事,他如今是王府里当家作主的,想定哪天就定哪天,只要父母能回来赶上日子,那便都没问题。
两人说话间他们已经走过了人流最密集的一段路,离着登船的地方不远了。
而周围热热闹闹来看烟花的百姓们却还在兴致勃勃聊着刚才的事,时不时还要再往前头看两眼。
“王爷刚刚竟然扶了一位姑娘,要不是你们都看见了我都怕是我眼花。”
“那姑娘好像就是与王爷一起来的呢,你没看见李少夫人也在她旁边?哎,就是刚刚事发突然,我都没瞧见那位姑娘的脸。”
“我瞧见了我瞧见了!是个大美人呢!”
“王爷怎么会突然跟姑娘走得近呢?该不会是要说亲了吧?是谁家的小姐啊?”
“不知道啊,瞧着面生呢。”
……
人群的声音渐远,走在前面的沈良沅已经跟着陈灵犀到了船边。
因着男女有别,若想登官船,陆赐和李沐骞便不能与沈良沅和陈灵犀一起,这艘船上都是女眷,已经能看到世家夫人们带着各家的小姐在船上说笑了。
男人们的船则在旁边,人比这边倒是少了许多,也没有这么热闹。
于是四人便要在这处分开了。
李沐骞与陈灵犀叮嘱了几句,大意便是让她注意些莫要着凉了之类的,沈良沅下意识看向了陆赐。
她也不是想陆赐叮嘱什么的,就是在这种人多的时候还是会不自觉的寻找自己熟悉的人。
陆赐见沈良沅看他,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又听了旁边李沐骞的话,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明白了。
于是他低头看着沈良沅,从李沐骞的话里接过一茬:“你的披风厚,应该冷不到。”
沈良沅:……
咱就是说,真没什么话好说,也不用硬说。
沈良沅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却又听陆赐接着道:“一会看烟火,不要站在第一排,也不要站船边,不安全。”
“啊,”沈良沅听到这,刚刚被哽住的心情好了些,轻轻点头,“好的,我知道了王爷。”
哦,原来陆赐是个务实派,沈良沅心里想。
她的唇角不自觉翘了翘,身子莫名轻松了一些,不再如刚刚那般紧绷了。
被她挽着手的陈灵犀像是察觉到什么,偏头看了一眼,见沈良沅唇边还有一丝笑意,目光又绕到了陆赐的身上,一脸了然。
现在看来,阿赐这门天降的亲事还真是不错。
四人也没有说多久,片刻后便分开上船了,陈灵犀和沈良沅身后都跟着丫鬟和小厮,加之陈灵犀的身份和沈良沅的样貌,一登船便惹得许多目光看过来。
陈灵犀是青州世家陈家的幺女,如今又嫁给了双梁城府台家的大公子,这船上想要与她搞好关系的夫人小姐只多不少。
与前来打招呼的夫人小姐们简单寒暄过后,陈灵犀也介绍了一下沈良沅,只道她是自己一见如故的小姐妹,从外地过来,今日特意来看看这牙祭。
她没有细说沈良沅的身份,却待她十分亲近,一直任由她挽着自己,时不时还拍拍她的手。
登上这艘船的夫人小姐们都是非富即贵,大家也是明眼人,见陈灵犀是这样的态度,又见沈良沅裹的披风精致,一看便是染香阁今冬的新款,里头穿的小袄也是水灵灵的碧山色蜀锦。
她们只当这是外地哪家的大小姐过来双梁游玩,当即便夸奖起沈良沅来。
毕竟沈良沅也当真好夸,就她的姿色容貌,随便夸一句都是写实感叹,没人会觉得是虚伪奉承。
沈良沅听后便微微红着脸,文雅的自谦几句,裹着披风清浅的笑,当真像是含羞的深闺少女一般。
其实没人知道,她藏在袖里的手都要攥的发白了。
毕竟从小到大也没见过这场面啊。
陈灵犀还要去见她婆婆,今日出来因着要带沈良沅一起过来,是以李夫人便先带着家里两个小家伙出发了,比他们到的更早些。
于是,带沈良沅与几位夫人打过招呼后,她便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然后又带着她进了船舫里,找了个人稍少一些的地方,让她坐着等一会,自己去去就来。
沈良沅点点头,扬起一个笑让她放心:“犀姐姐快去吧,今天是我麻烦你们了,我就在这儿坐着不乱走。”
这里人少,她能放松些,更何况身边还有冬葵和文墨呢,沈良沅觉得自己应该也没问题吧。
待陈灵犀走后,她看着窗外夜色下波光粼粼的水面,月光洒下一片霜华,让她没来由地想到前几日在书上看到的一句诗:流泉得月光,化为一溪雪。
沈良沅手托着脸,就这么静静看着窗外被人声和月光染沸的夜色,觉得有些恍惚。
换做两个月前,她这时候还在舅舅家里给他们一家人烧着热水洗澡,何曾想过会有今夜这般的光景呢……
人生的际遇,当真是在每一个或大或小的选择间,便走上了完全不同的道路。
沈良沅想得入神,没注意到船舫里突然有一个人气势汹汹地朝她这处走来。
但冬葵却瞧见了,她心里一紧,赶紧拉了一下沈良沅的袖子,低声唤她:“小姐,钟二小姐过来了!”
沈良沅一怔,倏地抬头,然后便见迎面一位锦衣华服琳琅环佩走起路来都带响儿的大小姐正冲她走来,那神色,一看便是来找麻烦的。
果不其然,钟二小姐带着一众下人在沈良沅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当面发难。
“我说这位怎么瞧着眼熟呢,前些时日还穿着寒酸的素袄在染香阁讨价还价,没想到今日就能上得了这艘船了,我倒是好奇你是攀上了谁?以什么身份上的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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