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口之前如何挣扎,出口之后便是如释重负。


    其砚感觉到自己开口向赵武帝说想要求娶公主后,瞬息之间,落在他身上的各种目光,有惊疑不定、有大失所望、有嘲弄不屑、有佩服嫉妒……


    但这些,与他何干。


    他只是那样低垂着头,双手交握抱在胸前,心跳的声音在此时都显得犹为分明。


    但是他不抬头看,却也知晓了赵武帝此时的面色,因为……


    666在他身前上窜下跳,震惊的语气脱口而出:【宿主,你疯了!那个皇帝的脸色都黑了!】


    它环视着琼林苑内众人的面色,短短时间内语速快得几乎叫人听不清,在与其砚说着此时殿内众人的面色。


    完了完了,这届宿主不会变成短命鬼吧!


    平时瞧着也不像这么不“聪明”的样子啊。


    赵武帝的脸色自然没有黑,还没有人生气时会脸黑的,气得胀红更是常见。


    他只是收回了前面笑着问其砚说要给他赐婚时的和蔼。


    底下的大臣纷纷噤言,还真是没见过这么会打蛇随棍上的人,皇上都摆明了要放过这个状元郎一马了,感情前面同僚的解围也都白费了。


    皇上先前刚说了金口玉言说话算数,这状元郎居然便好意思开口要求娶公主,若是皇上有那意思将知容公主许配给他,还需要他自己求?


    眼下这样,“逼着”皇上赐婚,可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先前想要与其砚交好的大臣也暂时收回了心思,静默观望着面前的一幕,不知赵武帝会作何决断。


    但其砚只是在赌,不只是在赌皇上的心意,更是在赌公主的心意。


    电光火石之间,他已然明白,这一世与上一世,他这么多日的循规蹈矩,唯有与公主提前再次有了交集与前世不同。


    或许,这便是变数。


    是他的心急亲手酿成了如今这个局面。


    但公主,本便是他重活一次的意义啊……


    似乎只是几息之间,又似乎过了许久许久,赵武帝终于再次开了口,面上又挂起了与先前一般和蔼的笑容。


    “对啊,瞧朕,知容今年十六,去岁及笄正是到了该要出阁的年纪,不正好与状元郎相配吗?”赵武帝哈哈大笑着,仿佛先前的沉默与冰冷的眼神并不曾存在。


    底下的大臣们面面相觑,所以,皇上的确是要将这个新科状元招作驸马了,而且先前还没想到,现在听其砚说起便觉合适?


    闻得此言,其砚心间一直紧着的那根弦才算松了开……


    他,赌对了。


    于是,在其他大臣都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他这次倒是第一个开了口:“谢皇上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般迫不及待的姿势,充满喜气的语气与表情,倒叫众人在今日第一次看见了这个状元郎不稳重的一面。


    但不管怎么想,此事已成定局,觑着赵武帝的面色,大臣们重新推杯换盏,觥筹交错,纷纷赞起其砚与知容公主郎才女貌,乃是天造地设的良缘。


    尘埃落定,其砚坐回座位后,却非常明显地感知到那些久经官场的官员还好,仍是一派和气地与他敬酒交谈,但同样是这一批的进士及第或是进士出身还未正式入仕的学子却瞬间对他疏远了起来。


    他轻轻吐了口气,尽管过程与前世截然不同,但好歹,这个琼林宴,赵武帝还是为他和公主赐了婚。


    他还是,得偿所愿了。


    到了正式授官的环节,与前世并无不同,他还是官拜翰林院修撰,从六品。


    但等这批所有的官职授定结束后,赵武帝却明显是临时起意,因为就连圣旨都未及草拟,只是口头所授,待之后再补上授官圣旨。


    “状元郎”,赵武帝习惯性地开口,想起其砚现如今已经有了正式的官职在身,又改口道:“既然已经定下了其爱卿与知容的婚事,驸马都尉一职,其爱卿便一并领了吧!”


    其砚心下诧异,驸马都尉,是上辈子他与公主正式成婚后才领的官职,但说是都尉,也仅是虚职,尽管他上辈子也从这个虚职中作了不少文章。


    到底,是与上辈子不同了。


    而其他听到赵武帝这道旨意的官员倒是摸不着头脑了。


    原以为皇上同意这门婚事多少带着点赶鸭子上架的感觉,但这般早早便让其砚领了驸马都尉一职,怎么又似乎是认定了这个驸马并且还很满意的样子?


    琼林宴结束,其砚笑着拜别与他交谈的官员,孤身走出宫殿大门。


    愈往外走,人影愈是稀疏,多是结伴走作一团的官员凑在一处,但先前进宫时还与他走在一处的进士们,此时却是避他唯恐不及。


    甚至在行至宫门外后,他正要踏上马车,便听见相邻的马车旁一个进士对着另一个进士,掩着嘴巴作小声状,但分明是故意想要让他听见。


    “还以为是个人物,没想到一心想要靠着女人上位!”


    “就是,真是坠了咱们寒门学子的脸面。”


    “真是不知道,那状元该不会也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得来的吧?”


    只是后面这句另一人没再附和,因为赵国的科举考试,纪律严明,不到开考前根本不知道主考官是谁,更别提赵武帝殿试现场所出题目。


    其砚的状元,堂堂正正。


    但,前面那几句……想来,日后听到的次数少不了。


    那几个嚼舌根的进士很快便上了马车自行离去了,夜色掩印下,两人背着身,叫人分辨不出说话的到底是谁。估摸着也是如此,才敢在离着当事人不远处这般讽刺吧。


    其砚顿在原地,脸上的表情叫人看不出究竟。


    其实,他也懒得去看那两人是谁了。


    若是前世的他听到这番话,便是表面不动声色,但定是要打探清楚这么说的人是谁,将其的名字列在自己心中的记仇簿上,只待有朝一日加倍的讨回来。


    但,重来一次,他静默了许久,终是扶着额头,低低笑出了声。


    666扑闪着身子飘在半空,小心地觑着其砚的脸色:【宿主,你这次可不能因为别人胡说,就对公主摆脸色啊!重来的机会只有一次。】


    犹豫了许久,666决定还是违背系统准则地小心提醒一句:【因为别人的言语就不自信的人是因为他本来就不自信,没有好好保护公主可是宿主你上辈子悔意值最大的事,宿主你可千万别再次犯傻!】


    其砚跨步踏上马车,盯着马车内逼仄的空间轻轻叹了口气:“有些错,犯过一次就够了,我不会再犯傻。”


    他上辈子避之不及的,重来一次也别想躲掉。


    但,这一次,他也不想躲了。


    要想与公主在一起,他怎能奢望避开所有祸端,便收获果实呢?


    若是凭着上一世的记忆自以为是,重来一次的机会,便是白费了。


    而况,仅是流言蜚语,他有没有本事,配不配高位,岂需要他人评判?又岂是他人评判便能改变的?


    只可惜,这个道理,上辈子这时候的他不懂,与公主成婚后也不懂,才落得个失去后追悔莫及的下场。


    ——


    琼林宴还未结束,皇上将知容公主许配给了新科状元其砚的消息便迅速在后宫蔓延了开来。


    特意派遣了眼线打听着琼林宴情况的赵知容自然也是第一批得知消息的人。


    “父皇,他为我和其砚赐婚了?”听得夏莺来报,赵知容又惊又喜。


    喜自然是这桩婚事也是她所期盼,但惊却是,父皇分明与她保证过会为她和其砚赐婚,但并不是在这琼林宴上。


    因为自上次听了其砚一曲《凤求凰》心神大乱匆匆回宫,后想直接秉明赵武帝同意这个夫婿人选之时,她才恍然惊觉,她是满意了这个夫婿人选不假,其砚似乎也对她倾心不假。


    但两次见面,她知道其砚的身份,其砚却不知她是公主啊。


    若是在琼林宴上,父皇直接赐婚,其砚却因为已经与她互通心意,抗旨了该如何是好?


    这样哪怕后来误会解除,父皇金口玉言也容不得忤逆反悔。


    但若是其砚直接接了旨,她怕又会觉得对方只是迫于无奈,想尚公主,“辜负”与她。届时自己吃自己的醋,又拧不过这道坎。


    思来想去,赵知容才觉得有点后悔,先前应该直接表明身份,便也没了这番烦恼。


    也是出于这个考虑,虽然她在赵武帝面前默许了这门婚事,但还特意与父皇强调待日后再为二人赐婚。


    那,现下是什么情况?其砚是因为听了赐婚的旨意便直接接下了?


    赵知容心里泛起了一层淡淡的别扭。


    谁知,夏莺皱了一张脸,欲言又止,纠结着开了口:“不是,公主,状元郎他是自己向皇上求的赐婚旨意。”


    赵知容蓦地抬眼:“何意?”


    “是皇上问状元郎家中有无妻室,状元郎先是回了并无。”


    赵知容点了点头,父皇既然存了为她和其砚赐婚的消息,自然已然打探过其砚的后院情况,岂止是没有妻室,便是什么通房、伺候的丫鬟都是没有的。


    夏莺顿了顿:“皇上接着就问状元郎有无心仪的女子。”


    “然后,状元郎就说他曾在公主您布施之时有幸得见,惊为天人,生了爱慕之心,求皇上赐婚。”


    “哐当”一声,赵知容手中的杯盏落在了地上,她却浑然不觉。


    “是他,主动向父皇求的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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