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都没想到的是,上次泡池子留下了后遗症。
这日,晏楚身着一袭绣有竹叶花样的浅绿色长袍,正在纸上画着看不清模样的符,一张不成后又接着画。
他身边的漆黑剑正一颤一颤地微微抖动着,晏楚偏头去看,指尖弹过剑身终于察觉到不对劲。
太烫了!
剑身上的漂亮血线愈发凝实。
刚开始,婴宁只是没有力气,本来就整日整日地闷在小竹为她安排好的屋中,到后来,困意袭来,连眼皮都抬不起时,只得凭着本能回到了朝夕剑中。
虽然已近千岁,可在同类中,朝夕剑的剑灵确实算得上年纪颇幼,就连那日与婴宁有口舌之争的漂亮剑也比她年长。因为找不出缘由,只能下意识回到本体中静养。
晏楚察觉到不好,施了道静决,谁知却无甚作用,让他面色更加不好的是朝夕剑隐隐有控制不住的趋势。
婴宁不清楚本体外发生的事,前一刻的她还在剑里,下一刻就瞬间出现在晏楚画符的竹案上,登时,一碟子朱砂被她打翻了大半。
少女闭着眼,察觉到剑主在身旁的清凉气息,下意识就要靠过去。
晏楚随手拿了一方砚台将直往自己身上乱扑的女子挡住,红色的缎带因为急于躲避荡出漂亮的弧度。
男人敛着眉,算了算时间,推测出大概是在容昕那中的招。
婴宁只感觉全身上下有无数虫蚁在爬,面上红的诡异,实在难受,就往离自己最近的青年身上摸去,对方自带冷冽气息,对她的诱惑不可谓不大。
她整个人好似被劈成了两半,身体大胆,灵魂却冷眼看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自容昕那处回来时,晏楚只是帮她简单镇压下药性,是以不难猜到这动静是谁的手笔。
英召宫竹舍中,夜色朦胧。
晏楚捉住少女在他腰间作乱的手,将她的双手牢牢地缚在其身后,正要用玉简传唤某人,只听一声轻笑,那人倒是自行前来了。
“容昕。”这一声听不出感情,但在外拦不住来客的小竹听得脖子缩了缩。
别人不了解,但他却知,自家的仙上是真的动怒了。
他也在短短时间内,明白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莫说一向性子平淡的晏楚动怒,连他看到椅子上的婴宁也生了怒气,好好的一位姑娘在短时间内变得神志不清,极有可能与来访的不速之客有关。
他们英召宫虽然没有强大的仙君坐镇,但也不是随意可欺的。
小竹警惕地看着不打招呼便径直入内的男人,脸色不算好看。
“晏楚,既然你不喜欢这丫头,不如把人给了我。”
今日的容昕气色极好,身后跟着个模样不俗的少年。
那少年越过离自己最近的晏楚往里看,当视线触及到椅子上的少女时瞳孔缩了缩。
晏楚看着少年的一张脸,视线稍微停了片刻,方才回道:“解药交出来。”
他自己虽然精于医术,可短时间内配出解药不是易事。原本以为容昕只是给朝夕剑喂了加速化形的东西,如今看来倒还掺了点别的东西。
容昕听到后,却是摇了摇头,打趣的目光在少年与青年身上游曳了几个来回,“先不提解药的事,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本命剑,名唤长浔,是不是与你初来九重天时有些相像?”
长浔在容昕的示意下自容昕身后站出,语气恭敬地喊了声“晏楚仙上”。
小竹看着少年的容貌,怔了片刻后,连忙跑过来,挡住了长浔看向婴宁的视线,“看什么看!”颇有些狐假虎威的味道。
长浔看了他一眼后收回目光,将眼中的情绪敛尽。他这一眼从某个角度看去,像极了晏楚,惊得小竹后颈冒出冷汗,现在他已经搞不懂为何在婴宁到来后,原本同自家仙上交情不错的容上仙却像变了个人似的。
不光行事激进,还三番五次地滋事,若是闹到九重天的执法处,恐怕不会好看。
见晏楚不接话,容昕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不少,“我给她下的是最烈的药,给你两个选择,要不答应让我带她走一遭,要不就自己给她解。”
这药到底是什么,在场的全是人精,不会有人不知道。
小竹听的又气又怕,这九重天虽然有严明的律法,却也因为仙众众多,很多事很难禀至仍在沉睡的帝君面前。
其实,老一些的半仙都知道,很久之前的晏楚并不是如此好脾气,但因为常年搜集各种稀有的天材地宝,很少回这英召宫,性子也不知何时沉寂了下来。
记不清是哪次回来,小竹才接受自家主子转了性子的事实。
在他看来,如今的仙上有了新剑灵倒是经常回仙府,英召宫也因此比往日热闹许多。谁知,这平静还未持续多久,便被有心人打破。
发现对方并没有任何以身做解药的念头,容昕笑着推出身侧的少年,“你若不行,便让我这剑灵来,依我看,不如就凑个对,剑灵与剑灵之间方才匹配。”
长浔本来瓷白的面上此刻通红一片,听出了主人的意思,他看向椅子上的少女,第一反应是恼怒,嘴里道:“主人,不可!长浔对此女无意。”
小竹看的又气又怒,小拳头早已捏了起来,恨不得给这主仆二人来上两拳。
但他心知,自己不能替晏楚做出决定。
就在双方相持时,陡然间,窗上的风铃凌凌作响,小竹面色大变,下意识看向晏楚,也顾不上婴宁了,只是道:“主人,云姑娘那边怕是不妙——”
晏楚抬手止住他的话,看向一旁胸有成竹的男子,眼尾陡然浮出一抹妖异的红,“人先放在你这里。”
说完,竟是抬脚便走。
听到对方话中的隐含之意,容昕冷着脸,对长浔道:“喂她解药,把人带走。”
自他来再到走,婴宁已经成了从水里打捞出来的模样,浑身的衣衫皆已汗湿,她亲耳听到剑主将自己抛给外人。
长浔有些痛恨地看着手下这张熟悉的脸,捏开对方双颊,将一颗红色的小丸送入婴宁口中。
容昕见少女吃了药,心知人清醒后还得需要一段时间,于是头朝后吩咐道:“抱着此女跟上。”
长浔道了句是,听话地解开椅子上人身上的束缚,一只手环住少女的腰间,另一只手穿过对方的膝下,结结实实地将婴宁抱在怀里,最后还不忘拿起朝夕剑。
*
鼻尖满是浓郁的水汽,婴宁再起身时,脚下踩着潮湿的绿植,仰头对上了一双猫儿般的眼眸,似曾相识,她有些不确定地开口:“是你?”
婴宁记得这人,但当时对方报出名讳时她没听清。
主人不在,长浔没了白日里听话的乖巧模样,“是我又如何?”
他厌恶地看了一眼婴宁,冷哼道:“是没想到我长浔也能被仙者看重吧。”
大概知道目前的自己没什么大事,婴宁并不急着回答,反而抬眼越过他,打量起周遭。
就这一眼看的少年怒气横生。
又是这种浑不在意的表情,仿佛万事万物在她眼里都没有能瞧得上的。在万剑冢中,长浔不是没被早已幻形的少女吸引过,可很快发现对方只是一个呼吸间便轻易成功后,不公的感觉攫住了他的心神。
婴宁不清楚眼前人的想法,她很快发现自己到了一处全然陌生的水泽附近,身上的灵力也彷佛从来都没有出现过,被封锁得死死的。
之所以是灵力而非仙灵之力,还要怪那人还未同她结下本命剑契。同仙力相比,灵力是下位,但目前的她连灵力都召不出。
婴宁理了理身上的绯衣,平淡开口:“你以为你的主人真的看重你吗?”
简单的一句话让长浔目露惊愕,听的身体一僵。
是了,自他化形到今天,即便是短短的时间内,也从未得到过重视,就连容昕的小仙娥也不避讳着谈及他们仙上的上一把剑。
想到这里,那张俊俏的脸上有恍惚的神色一闪而过,可当他看到身旁的婴宁时,才明白她是在挑拨自己与容昕的关系,于是也笑了笑,
“说的很对,但你又比我好到哪里?容昕再不靠谱,我看也比你选中的人好。”
本来以为会看到少女神色难过,谁知婴宁却不走寻常路,只是道:“我管他现在对不对我好?我只在乎他有没有解命契的本事。”
婴宁从来都没有奉谁为主就要朝谁表忠心的念头,她想的很简单,只要有人能放她自由,那么在她获得自由的这段时间她会尽可能地保证对方的安全。
谁知晏楚连本命剑契没结,致使她连眼前这把剑也打不过。
长浔第一反应便是不信,“我不信你没有在意之人,”少年顿了顿,犹疑地说出了一个名字,“湛卢,对不对?”
话音落下,就见方才还眼中有笑意的少女骤然冷下了脸,触及到她的视线,长浔也意识到了某些东西。
龙有逆鳞,哪怕是他们这种造物,也有不能被触及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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