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拖行时，她想起晏楚提及万剑冢的神色，并不友善，反倒像是结了梁子，也注意到天戈唇边顷刻间消失的微笑。
她这才想到了一个被自己忽视了的可能，上回自己拒绝了后者，对方似乎因此沉睡了五百余年。
对帝王而言，这并不体面。
而前者的理由，目前她还想不到。
*
晏楚和天戈在前先行，似是根本不关心身后的动静。
剑灵先前桀骜的模样虽不明显，但仙侍中不乏有新来的，对天戈很是崇拜，所以察觉到婴宁竟然有刺杀的想法后，面上尽是露骨的厌恶与杀意。
有一人负责拖拽，在她耳畔道：“你们这些仙器就是心气太高，可就算再厉害，还不是要供仙者们驱使？”
见那两位并未因自己的话停步，那人的胆子瞬间大了起来，接着道：“说好听点你们是宝具，但若是惹了仙者们不高兴，不过是只狗而已。哦，差点忘了，狗有心，你们这些东西……没有。”
那人说着话，婴宁也猛然抬眸看了他一眼。
剑灵是没有心脏的，他们化形后空有人的躯壳，却也仅仅是看起来像而已。
听到身后传来的羞辱，晏楚顿住了脚步。
发现这一幕，天戈似笑非笑：“心疼了？”
晏楚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喉头一动：“够了。”
两人对视着，忽然停住，天戈面上的笑意也逐渐消失，“认真的？”
察觉到对方并不是在与自己开玩笑，男人朝后做了个手势，身后的动静蓦地消失。
在对方的吩咐下，婴宁被人扶稳站好，她抬头看过去，只能看到天戈面上一闪而过的思索之色。
按理说这些仙侍只应该按律办事，不应该多嘴，可对于眼前的这么个情况，都或多或少有些不痛快，他们实在猜不透上位者善变的心绪。
……
抵达子午境后，一众仙侍默契侯在一间单独辟出的屋室外。
婴宁拒绝了小竹的靠近，默默靠在墙边一角，看到了身侧不远有一方精致小炉，炉内是让她灵体都感到惊惧的热烫。
隐隐意识到什么，少女的面色却很是平静。
剑灵的生命相对于本体来说并不算长，这意味着一把好剑或许可以拥有不止一任的剑灵。
婴宁原本希望在自己走之后，朝夕能诞出新剑灵，可看尽了九重天的这些人后，她突然就觉得就此消弭倒也是个很好的选择。
往日看书时她就在想，器灵如何，人又如何，谁会比谁高贵。
这个问题困扰了婴宁很久，她从前认为“不同”不过是执与被执的不同。
但是如今却有人用行动告诉她：是有区别的。
昔日湛卢曾笑着说，好剑凤毛麟角，但好的剑主更是稀有。或许在此刻，婴宁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一想到万剑冢开启，而自己未能去看，婴宁就有些可惜，她还没来得及告诉那些年幼后辈谨慎择主，若是可以，永远都不要出冢。
未等下一个念头升起，朝夕剑被投入炉中。
熟悉的痛感袭来，带着比之前还要灼热的温度。
神剑哪怕撑得久，也是会痛的。
天地熔炉之前便将她炼化得无比虚弱，再加上诅咒的反噬，婴宁的身体已经难疏难补。
注意到她瞳孔有一瞬涣散，天戈的神情有些奇异，突然开口打断晏楚接下来的动作，“你确定要这么做？”
被问的人没有马上回答，只说：“希望你之前与我说的话是真的。”
天戈曾对他交待过，婴宁是怀着目的接近的。
从对方的眼神中，晏楚看不出撒谎的迹象，便知道他没有骗自己。
正好，他也不需要这样不怀好意的身边人。
天戈想起二人之前说好的话，语含提醒：“你动手尽量快些，不要取的太多，”他顿了顿，“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之后把她交给我。”
二人说话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小竹站在一旁听着。
当寒冰床也被抬入室内，婴宁便意识到，接下来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云羽的每一缕发丝都被保护得很好，根本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热。
婴宁终于明白他们口中说的“取”是什么，取的是她的剑身。
从高高挂在上的神剑沦落到如今模样，恍惚只是几日。
而这位前剑主甚至贴心到为她安排好了下一任的去处。
“晏楚。”她突如其来的出声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小竹也望向她，像是好奇她要说些什么。
青年竟真的停了下来，皱着眉凑近，想听她要说什么，谁知“啪”的一声清脆声，一道耳光落在面上。
动手之人面色淡淡，像是刚才做的只不过是最简单的抬手而已。
周遭霎那间静了一瞬。
婴宁闭了闭眼，忍着痛，轻声说着一件被众人忽视了很久的事：“我之前还在想，你会不会是被小人蒙蔽了双眼，然后连同那段记忆把我也给忘了，我陪过你斩杀过妖魔，连最深处的位面也同你进了，若是你一开始将这些告知我。”
她顿了顿，似是想到某种可能，他怎会一开始就说这些呢？若是说了，怕不是连初契也结不成，也就骗不到她了。
晏楚静静地算着时间，面上仍带着红印子，没有打断她接下来的话。
“可能你会认为，你我之间的本命剑契早已解了。”
听到这里，隐隐意识到什么后，小竹不免目露震惊。
她得是怀着何种心情？
天戈看着婴宁的眉眼，一时间也说不出话，从他第一次被对方拒绝时，他就知道自己很难忘了这把唯一敢拒绝自己的剑。
晏楚像是没反应过来似的，仍是静静地将视线放在远处的云羽身上。严格来说，没有那段记忆的他并非对方的剑主，所以体会不到她的感受。
话说完，不等他回答，婴宁抬手，剑柄处的淡色白圈痕迹彻底被她抹去。
只听她道：
“神剑朝夕，剑龄千又二百余年，二百岁时便幻出形体，七百岁化形，且与剑修晏楚结契，至此契约解除，剑灵婴宁——甘愿受罚。”
单方面解契带来的反噬极大，尤其是剑灵一方。晏楚原本以为上回她昏倒，便是因为他解契而受的苦，谁成想竟是如今才解！
说完这话后，少女垂颈闭目，一道道雷罚劈至单薄后背，鲜血迸溅，深可见骨。
意识朦胧间，身后却不知传来何人的焦急话语，
“晏楚，动手！云羽快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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