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场馆内的追踪射灯。
少年人面色沉静，毫无动摇地听着全场哗然。他不闪不避地迎接着那些质疑，背脊挺直如同一竿刚刚破土而出的青竹。
他站在光芒的中央，却比光还要耀眼。
在他头顶不远处，悬浮于半空中的召唤师抬起了手，手中骨笛燃烧着猩红火焰。天上盘旋的猎鹰尖唳着落在了他的肩头。
身着黑袍的一池星扬声道：“你们的人头，我全要了！”
少年召唤师的声音响彻整座场馆，将被池星的发言激起的哗然声再次压了下去。
那是池星赛前录制的垃圾话，此时配合着播放出来，简直效果拔群。
场馆内短暂的静默了一瞬，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声嘶吼般的呐喊：“星星！你会赢的！”
“星星！我们的召唤之王！”
“加油啊星星！”
越来越多的声音从观众席传了出来。
他们没有准备属于池星的灯牌，就举着手机电筒用力的挥舞。
白色的光点越来越多，像是暗淡的天幕逐渐亮起的星光。
“星星我是看你的直播教学长大的！我相信你！”
“召唤师王座只属于你！”
召唤师玩家少，能教玩法技术的高端玩家更少。无数的召唤玩家，都是看着一池星的直播，学着他的进攻套路慢慢长大。
这是他们召唤师的大师兄，是他们心中的无冕之王。
“星星，别去管他们怎么说——”
“你就是最棒的召唤师！”
这突来的变化让池星握紧了话筒。
他面对满场嘘声，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怕。针尖对麦芒，他总能刺回去。
可现在听着这些粉丝们鼓励的呐喊，他却紧张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像春风一样，有谁能躲开风的……拥抱呢？
他无措地听着支持声，脚下像是生了根扎入舞台，源源不断的热意就这样传来。烧灼得他呼吸急促、面色通红。
他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下意识地回头去寻找尉迟衍。
这种时候，师父总会告诉他应该怎么做的。
尉迟衍的视线迎上了池星的眼睛。
刚刚还镇定万分的少年召唤师，此时满脸的紧张局促。他一双眼盈着水光，像是贸然闯入了人群的小鹿，惊慌失措得连耳朵都在发红。
看起来又可怜，又……可爱。
尉迟衍不着痕迹地上前半步。他伸出手轻扶住池星过于单薄的背脊，像是要给这个小召唤师支撑。
“该谢谢大家了。”尉迟衍轻声说。
“嗯。”池星应答地声音很轻。他凝望着那些挥舞的手机灯光，好一会儿才沙哑地道：“谢谢大家。”
说完，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vica之后，又有其他战队上台。轮到fida时，主持人惯常找人采访。
话筒递到靳柯身边，却被众舟伸手拿了过去。
另一个主持一顿，立刻笑道：“舟队有什么话想代表fida，对场内的对手们说？”
众舟笑着环视场下，将眼神停在了空山别鹤身上。他懒洋洋地说：“鹤神，还有你的ast准备好了吗？就算没抢赢vica，fida也照样能杀你……一万次。”
观众席附近高竖着的四个屏幕，顿时切换出了空山别鹤的脸。
空山别鹤挑着眉嗤笑一声，从助手那里接过麦克风，回复到：“到嘴的召唤师都被抢了，我们舟神倒也坐得住。我在这里，等你们来杀。”
短短两句话，不仅内场观众，就连网上看直播的粉丝们都骚动了起来。
孤舟客和空山别鹤是什么意思？他们……至少fida，是认真的想签一池星？结果被vica截胡？
一池星一个主播，有那么厉害的实力吗？就算他是cogt人气最高的主播，也不值得fida一个豪门战队追着跑吧？还抢不过vica？！
网上舆论纷纷扬扬，场内的流程却丝毫不受影响的继续。
众舟领着fida下了台，路过vica的时候，还专门停了下来。
“没想到会安排首发，咱们衍神胆子大啊。”众舟笑着与尉迟衍拳碰拳，又去拍池星的肩膀，“好好看着，场内看比赛和你在家看转播很不一样。”
“嗯。”池星点点头，又说，“谢谢舟哥。”
“这些话你们家衍神不方便说，你又和我客气什么。”众舟笑着说完，又对vica道，“兄弟们，一起加油。”
“加油！”
……
舞台上，二十支队伍挨个登台说过垃圾话后，就要开始正式的比赛流程。
二十支队伍要现场抽签，来决定自己的分组。每组五个战队，一共四个小组。
而能进入季后赛的，只会有十五支战队。
在春决里，每个小组的最末次战队会被淘汰出局。而最后一个淘汰名额，则属于积分最少的队伍。
因此，对于卡在季后赛及格线上的队伍来说，分组就显得尤为重要。
运气不错，或许能保送季后赛。运气糟糕，即便实力中等，也有可能就地淘汰出局。
工作人员将世界树一样的抽签盒推上台，主持人大声道：“请各位队长出列抽签。”
空山别鹤走到尉迟衍身边，吊儿郎当地问他：“衍神，我要跟在你后面抽，和你抽一队送你回老家。怕不怕？”
尉迟衍还没说话，众舟就凑了过来，笑眯眯地说：“一股酸味。”
“切。”空山别鹤哼了两声，“召唤师师徒两个人，我一个都签不到，我还不能酸了？舟神你看看，星星签vica，多浪费啊。”
那么漂亮的脸，那么稀少的职业，那么高的话题度。简直是运营的金娃娃。
vica都有一个尉迟衍了，还要签一池星，浪费。
尉迟衍轻笑道：“鹤神慢慢酸，我去抽签了。”
他这话一出，其他两人赶紧跟着移动：“一起啊。”
三个队长先后伸手，却拿出了三张不同色的纸条。
“看来运气不佳，没和鹤神在一队。”尉迟衍笑着说完，就拿着纸条回了自己队伍中。
不多时，舞台上就公布了分组结果。
尉迟衍的签运不错，vica在c组。没有遇上关系不错的fida，也没对上本届春季赛最强战队ast。
“衍哥最后的手气大概都用在了抽签上。”赵允笑着道，“接下来就是永恒被ban的命运。”
尉迟衍没在乎他那话，含笑认真道：“总算给你们开了个好头。都好好打，别轻敌。”
“衍哥放心。”
他们说着话退下了舞台，将舞台留给了a组的选手们。
cogt的决赛规则没什么变化，主持人简单为观众们介绍过流程，就请a组的选手们就位。
投影里只剩下a组五个队伍的名字，它们被打乱重组，又快速地组合成了一个圆圈。每个队名之后，就有一个箭头指向下一队。
那是每支队伍的ban位。
fida的分组恰巧就在a组。
他们指着的是这赛季积分排名十三的队伍，池星见fida几人凑在一起简单说了几句，直接选择了空ban。
他们不禁止对方的任何职业上场。
而指向fida的，则是这赛季排名第七的队伍。这支队伍在一起商量了许久，选择ban掉了fida的队长孤舟客。
舞台上，众舟略有些惊讶地与靳柯对视了一眼，才笑着举起手，和台下失落的粉丝们挥了挥手。
五支队伍准备完毕，被ban的选手转身下台，剩下的选手则要准备上场。
靳柯路过池星前方时，冲池星比了个心。他也不等池星回应，自顾自做完就快步进入了全息舱。
池星一直看着他的全息舱，直到潜行者的投影出现在舞台上，他才收回了视线。
尉迟衍将座位扶手里的全息眼镜取出来递给他，见池星耳朵还有些微红，就温声道：“刚刚表现得特别好。只是怎么会想起来刮话筒，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欸？”池星一愣，接过眼镜小声说，“我只是想让大家都安静一下。我不是故意的。”
他在台上是全然的无畏模样。可这时候红着耳朵睁大眼，倒又很像那只迷路的小鹿了。
尉迟衍忍不住笑了起来：“故意的也没关系。反正联盟又没说禁止刮话筒。”
热烈的欢呼声模糊了尉迟衍的声音。
可池星依然捕捉到了那句“没关系”。
不管遭受什么样的境遇，尉迟衍都没怎么变。他想。
他的师父会在最巅峰的时候，用一整晚的时间去教导一个小号，一遍一遍的对着他的弱智错误说没关系。也会在最落魄的时候，面对他的手足无措，声调缓缓地告诉他“没关系”。
他沉着得像是滔滔的江流。
不管岸上如何风云变幻，他眼里只有江流的归处。
池星戴上全息眼镜。初次登台的紧张、满场嘘声里的愤怒和被支持的无措，都在这样的熟悉感里慢慢消弭。
我果然没有做错，池星想，我就应该早点找到师父，早点走到他身边来。
然后不管面对着什么，他都能给我无尽的勇气。
池星收回视线，安心地看着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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