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去东宫,实际上还是要先去拜访太后和皇后的。
邢夫人是第一次听见这个消息,慌得赶快回去重新梳洗打扮。王熙凤和云芳也没闲着,也是赶快回去装扮起来。老太太这个时候嘴里面念念有词,求列祖列宗和满天神佛保佑让蘑菇这一胎一定是个男孩儿。
荣国府的护院护送着马车进了宫,婆媳三个先去拜见太后。两宫太后都很和气,又让她们去拜见皇后。皇后笑容满面,拉着她们三个一块儿去东宫。
这一路上皇后的笑容都没停止过,邢夫人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孙女儿已经怀孕几个月了,并不是刚刚才查出来的。
皇后拉着邢夫人的手就说:“我就喜欢这孩子不见外,想吃什么想用什么直接跟我开口了。太医这一段时间每两天去请一次脉,都说母子俱是康健,皇上与本宫都非常欢喜。”
邢夫人和皇后一路说着话到了东宫,一番见礼之后,皇后找了一个理由避开了,让她们一起坐着说话。
大家都很关心蘑菇的身体,云芳看着蘑菇似乎比以前瘦了一些。
“你弟弟跟我说你先前还胖了一点,如今我瞧着似乎又瘦了。”
蘑菇点了点头,实际上这一段时间蘑菇吃的还挺多的,然而肚子里面的这个小东西就像是一个无地洞一样,无论吃多少东西都被他吸收了,蘑菇是一点肉都没长在自己身上。
说起这个云芳深有体会,只要母体还存活着,那么胎儿真的像一个魔鬼一样不停的索取,直到这孩子出生。
其他方面倒还挺好的,蘑菇的孕吐并不严重,吃的东西也很多。蘑菇这一段时间并没有打拳,也没做太剧烈的运动,而是早上仍然保持着早起活动的习惯。只是这一段时间在不停的走路,尽量让自己的筋骨保持一个良好的状态。
如今是八月份,胎儿已经有四个月了。
王熙凤就说:“我算了算时间,估计是在过年前后分娩。”
蘑菇点了点头:“太医那边算的日子应该是在年前,也就是腊月底。”
云芳拍了拍女儿的手:“腊月挺好的,腊月坐月子不受罪。”
蘑菇笑着点了点头:“腊月我爹爹肯定在家,到时候咱们全家一块儿高兴,也省得再给他送信了。”
大家说笑了一番,眼看着已经到下午了便告辞离去,回到家里之后老太太还在等着,不只是老太太,连同珍大奶奶在内,还有一些消息灵通的族人都来了,这个时候都在老太太的院子里面等她们回来。
邢夫人回来之后连口水都没喝,喜气洋洋的来找老太太报喜,老太太连话都说不出来,两眼浑浊的盯着邢夫人,赶快拉了拉鸳鸯的手,鸳鸯就是老太太的嘴替,替老太太问话。
“老太太想问太子妃如今还好吗?孕吐严不严重?平时吃喝都还顺口?太医那边怎么说?”
这问题也是大家关心的问题,邢夫人笑嘻嘻的跟大家说:“太子妃一切都好,孕吐也不严重,如今吃什么都不挑,饭量还很大,太医说了,说太子妃和她肚里的小太孙都很好。”
云芳赶快看了看邢夫人,刚才在路上都已经嘱咐过了,让邢夫人别那么张扬,不要张嘴说太孙,要万一生个女孩怎么办?
邢夫人刚才在马车上答应的好好的,这进了家门就立即忘到脑后去了。
家里面的人纷纷说这是大喜事,从下午开始,京城的权贵人家便借着给老太太贺寿的名头,各王府公主府和各勋贵家族都往这里送了礼品来,直到现在还有不少人家往这边送礼,更有那些关系好的人家的当家主母来了。
老太太被这好消息弄得有些飘飘然,直到晚上吃完饭了还觉得很兴奋。
因为老太太很兴奋,所以今天睡得就比较晚,王熙凤伺候老太太躺下之后这才回到了院子里。
王熙凤刚进院子的时候平儿就迎了出来,提着灯笼拉着王熙凤的手说:“二爷今天不知道怎么了,我瞧着有些魂不守舍,你进去看一看。”
王熙凤听了便掀开帘子进了屋子里,这个时候她全身还是进宫时候穿的装扮。因为伺候老太太吃饭陪着老太太说话,也没来得及换衣服,一进屋子里面,顿时觉得浑身光华灿烂,灯光照耀着她头上身上的首饰熠熠生辉。
王熙凤这个时候往屋子里面的穿衣镜上看了一眼,就斜着眼睛问贾琏:“二爷这会儿想谁呢?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美女引得二爷魂不守舍,二爷说出来,我拿平儿去换。”
贾琏完全没有意识到王熙凤进来,猛的听见有人说话又听见这个腔调,便忍不住气不打一处来,但是还耐着性子问:“史家两位表叔派人过来了吗?”
王熙凤听到问这个问题,仔细回想了一下,今天来送礼的名单里似乎并没有史家的名字,而且今天史家的女人也没有上门。
“二爷不说我还没留意呢,没有史家的人。”
贾琏急迫的问:“你再好好的想一想,是真的没有还是你记得模糊?”
“是真的没有,我能记错这个吗?再说了我也不是那七老八十糊涂了。二爷问这个干嘛?或许明天就派人送来了。”
贾琏摆了摆手,便不愿意再聊下去了。
王熙凤想了想,觉得这事儿确实是有一点儿古怪。
“要说起来,咱们跟史家是亲戚,不说现在。以前那是同枝连气,但凡有一点喜事就要来贺一贺。今天他们也该来呀,怎么没来?”
贾琏也在想他们为什么没来?
要不是因为这会儿天黑了,贾琏高低要派个人去打听打听,实在是如今天黑了,若是史家真的出事了,这个时候派人去打听那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如今在大喜的关头可千万不能再出现这种事儿。
贾琏对着王熙凤摆了摆手:“你早点睡吧,我这会儿还不睡,让我再想想......明天要是史家来人了也就算了,若是没来人你也不用管,这事儿你也不用催,更不用去问,我来处理。”
贾琏既然这么说了,王熙凤也不问,但是王熙凤也知道出事了,便悄无声息的去卸了妆褪了钗环,先自己睡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王熙凤到底是有点儿不太放心,正在想着要不要瞒着贾琏派人去打听的时候,就看到自己的陪房女人和几个管家媳妇儿面色不好的进来了。
“二奶奶,出事了,听说史家的侯府被那些兵团团围住,过往的行人听说那边要封住抄家呢!”
什么?
王熙凤整个人吓得一激灵。
“这种事儿可不敢乱说,要是让我知道你们在这里乱说,剪了你们的舌头,打一顿撵出去。”
“奶奶,这种事儿我们可不敢乱说呀。”
平儿这个时候扶着王熙凤坐下,立即给王熙凤出主意:“要不然把那些买办叫过来问问,那些买办一早就出去买东西了,街上的事他们肯定也知道。”
王熙凤一听有道理,赶快拉着平儿的手说:“你亲自去问问他们外边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个时候,丰儿跑进来跟王熙凤说:“奶奶,大奶奶来了。”
李纨进来,脸上的脸色也不好看,看到王熙凤这里站了一屋子的人,就看着王熙凤说:“我有话跟你说,让他们先出去吧。”
王熙凤知道这位大嫂子平时管着买办和厨房,那些买办一大早出去买菜,肯定是知道点什么,就对着这几个媳妇摆了摆手。
李纨坐下跟王熙凤说:“今儿一早,有外边儿的兵进来,围住了南安王府和其他几位大人的宅子,还有老太太的娘家史家两位侯爷的宅院。
咱们家的买卖已经打听清楚了,罪名......哦,对了,是偷盗虎符!”
“偷虎符?”云芳在东院看着眼前的夏草:“这仨字让我想起古书上说的春秋战国年代才有的事儿。不会有人以为去偷了虎符就能调动大军吧?”
“奶奶自然见识多广,知道偷了也没有用,但是有些人觉得有了虎符就真的能调动大军。昨日贵府全家喜气洋洋,但是对于皇家来说太子妃有孕也是一件大喜事,陛下就多喝了几杯。一时不查让人摸进了书房,不仅想要偷虎符,还想偷皇上的印信。最后被人围在书房来了个人赃俱获。这位下手的娘娘也没好到哪儿去......”
说到这里欲言又止的看一下云芳,云芳听到“娘娘”这俩字儿,眼皮儿一跳。
心里面泛起一种浓浓的不详来!
“这娘娘不会是我们家的贵妃娘娘吧?”
夏草微笑着看着云芳:“如今已经没了贾贵妃了。”
“什么意思?”
“昨日她被缢亡了。”
缢亡!
还是被!
这不就是被勒死的体面说法吗!
“人已经没了?”
“您想想看,她都偷到皇上的书房里去了。这是什么罪名?自然是问清楚之后直接勒死了。不过还是会对外说是病死的,怎么说也要给太子妃和贵府留点体面。”皇家也想要脸,不论怎么说,贵妃也是内命妇,这种事儿还是不传出去的好。
云芳在内心里面吐槽了一句,然后就问:“她为什么那么想不开?”
夏草叹了一口气,就说:“此人颇有些天真浪漫,说是世间也只有她的母亲真正的疼爱她,其他人也不过是表面上对她好罢了,所以自然是愿意为母亲做任何事儿的。
说到底可恨之人必有其可怜之处。这位娘娘太过看重于情感了,然而一番情感又无处寄托,自然会走上绝路。”
说白了就是她想不明白。
人都已经没了,再说点儿这种话也没什么意义了。云芳比较关心贾贵妃的身后事,这种不体面的死亡,自然不会有体面的丧事,云芳就问:“到时候如何处理身后事?”
是随便找个地方埋了还是怎么着?
夏草就说:“葬在妃园,随便找个角落葬了就行。”
她向云芳强调:“这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云芳倒不是在乎贾元春的身后事,而是想通过这件事看皇帝的态度。若是真的没让贾元春暴尸荒野,那么荣国府确实不会受到太多的牵连,哪怕是事后翻旧账也和荣国府没太大的关系。虽然现在没事,担心的是事后算账啊。
贵妃娘娘的消息被隐瞒了起来,然而史家的消息却是瞒不住。
连着两三天家里面都是贺客盈门,唯独不见娘家人过来,老太太自然会问。
鸳鸯倒是想瞒,但是老太太脑子还很清楚,人老成精,瞒是瞒不住的。鸳鸯又不敢说,只能来找王熙凤,王熙凤也知道瞒不住,可全家都不往前去,只让她了。
老太太听了这个消息,又听说是受了南安王府的牵连,老太太也是看了这么多年风风雨雨的,岂能不知道被王府牵连又全家抄家下狱是个什么下场?顿时一口血喷了出来,整个人了无生机的躺在了床上。
大喜之后是大悲,太医诊治之后告诉贾赦,万不可再有这种大喜大悲的事儿让她知道了。
老太太的晕倒让整个荣国府欢乐的气氛戛然而止,大家又开始紧锣密鼓的给老太太寻医问药。
老太太现如今在床上是睡的时候多醒来的时候少,眼见人已经有点儿风中残烛的样子了,紧接着荣国府又收到了一个噩耗。
贵妃得病没了。
按照宫里的说法是得了半个月的病,然后最近几天一命呜呼了。
这个消息传出来之后贾政和宝玉都来了。
贾赦当时问宫里面的人什么时候去哭丧,宫里的说法是如今太上皇的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宫里面不允许办白事,就是怕冲撞了太上皇,所以一切从简也不必去哭丧。荣国府知道有这回事儿就行了,宫中择日将贵妃的棺椁送往妃园下葬。
贾赦哪怕知道贵妃有这一遭,等到这一天来了还是很难受。
贾政哭的情难自已,然而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了,哭是没用的,只能黯然回去。
贾赦让全家瞒着老太太,好不容易到了中秋,全家人喜气洋洋地聚在一起。老太太也好不容易在晚上吃饭的时候醒了过来,便嚷嚷着让全家到自己跟前来,大家一块儿吃顿团圆饭。
吃饭的时候老太太便含糊不清的问王熙凤,宫里都有什么样的赏赐?
太子妃倒是派人送来了赏赐,然而贵妃都已经不在了,自然也没有赏赐。老太太看了太子妃赏下来的东西,便追问贵妃赏赐了什么?
王熙凤害怕贵妃去世的消息刺激了老太太,就笑着说贵妃娘娘赏赐了她一根沉香木的拐杖,让人赶快把拐杖拿了过来。也是王熙凤提前有准备,炮制了一份贵妃的赏赐跟大家分一分。
老太太起初并没有留意,可是坏就坏在王熙凤她没记清楚自己弄出来的这一份假的都是谁获得了什么东西。
说话的时候,她把兰儿和桂哥儿的“赏赐”弄混了,当时也没人提醒她,因为这事儿不是真实发生的,大家也就没在意。
老太太却在意了,晚上吃了饭之后,老太太坚持赏月赏到半夜,那些小孩子都已经东倒西歪了,老太太便将长生哄过来,让鸳鸯问长生,“贵妃都赏给你什么了?”
长生对于贵妃很陌生,像是桂哥儿他们这些年纪略大一点的兄弟们都还见过贵妃省亲的排场。而荂哥儿和长生根本没见过贵妃,在他们的心里,贵妃是一个陌生人,甚至连那些不经常见的亲戚还不如。
然而老太太说话不清楚,替老太太问话的是鸳鸯。
鸳鸯也知道贵妃没了,所谓的赏赐不过是二奶奶造的假。然而这个时候老太太把一个屁事儿不懂得重孙子,而且是年龄最小的重孙子叫到跟前问这样的话,其目的不言而喻,鸳鸯说话的时候停顿了一下,声音都带了一点颤抖。
长生是个聪明的孩子,老太太问了他也说了,说完之后便打瞌睡想睡觉。
然而老太太这时候也是一个敏锐的老太太,自从她瘫痪,她对人的情绪感应就特别的敏锐,邢夫人被她看不惯就是因为邢夫人真的觉得山中无老虎猴子也该称大王了。
老太太看着鸳鸯,眼神十分凌厉。
鸳鸯知道在自己这里出了岔子,自己伺候了这二十年,兢兢业业从不出错,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却因为情绪而出了岔子。
老太太死死的抓着鸳鸯的手,鸳鸯跟老太太了这么长的时间,知道老太太抓紧自己的手表达的是什么意思。让自己说实话!
可鸳鸯不敢说实话。
这中秋家宴周围的丫鬟媳妇儿多的是,老太太死死的抓住鸳鸯的手,其他丫鬟们都发现了,面面相觑。
最后惊动了王熙凤。
面对着老太太的逼问王熙凤也非常为难,只能往贾赦的方向看过去。
贾赦喝了不少的酒,又因为遇上了这样的事儿,一时头脑发热,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情绪,直接跟老太太说了:“您以后别惦记贵妃了,贵妃福气薄,前几天宫里面说她人没了。”
“她......”只说出这一个字儿,其他的已经说不出来了,老太太的喉咙里发出咯咯咯咯的声音,整个人颤抖的很厉害,嘴角已经溢出血丝,整个人看上去已经命若游丝了。
贾赦坐到她跟前,除了鸳鸯所有人都赶快向后退。
贾赦说:“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掺和到南安王府的事情里面,如今皇上明烛高照,咱们家没受什么牵连,我表兄弟们的下场您也是知道了......”
话没说完,老太太两眼一翻,整个人直愣愣的向后倒去。
当天夜里荣国府的奴仆敲响了京城各个药堂的门,把里面的大夫揪出来塞到马车里,飞快的来到荣国府。
这些大夫无论有没有名望,年纪或大或小,诊完脉之后都摇着头对贾赦表示无能为力。老太太毕竟上年纪,又因为一直以来中风瘫痪,也该到了这一天了,老太太之所以能活到现在,完全是因为荣国府财大气粗,哪怕再财大气粗,人的身体已经老朽,想要扭转身体状态是不可能的,让荣国府上下节哀顺变。
老太太就吊着一口气拖了一夜,等到第二天八月十六,终于停止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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