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着高跟鞋叩击地面的声音,一声一声砸得严凝心中忐忑,她有点讨好又心虚地往怒气冲冲的经纪人旁边靠,小声嗡了一句:“姐,别生气,有话咱好好说。”


    秦姐杀气腾腾地横她一眼,光滑修长的手指狠狠抵住严凝的肩膀,一字一顿地质问:“你真的为了这个节目要跟宋弦歌离婚?”


    严凝被她尖尖的法式美甲戳得吃痛,也没有细想就脱口而出:“什么节目?”


    秦姐又怀疑地睨她一眼,警告般地开口:“你别告诉我你忘了?我可警告你啊,我昨天刚跟《怨侣天成》的导演表达过合作意向,你现在要是撂摊子不干了,得罪的人可不少。”


    “我也没说不干......”严凝含糊回应着想蒙混过关,心里却想起自己在网上冲浪这段时间搜寻到的信息。


    实时热搜里,严凝和宋弦歌虐待事件的热度迟迟不下,而与此同时,《怨侣天成》节目的实时投票排名热度也紧跟其后,有小道消息称,严凝就是为了参加这个火爆的离婚节目,才跟宋弦歌提出离婚的。


    《怨侣天成》这个节目本来是一档不温不火的访谈节目,一直也没什么水花,就在赞助商撤资,节目即将被腰斩的时候,导演拿出自己的积蓄背水一战,大刀阔斧地重改了赛制,采取观众投票的方式,选定“最想看他们离婚的怨偶”名单,并且每一期的挑战任务也都是由观众呼声最高的方案执行。


    节目一经推出就瞬间引爆全网,网友们五花八门的怪招频出,而节目组居然也疯狂了一把,将网友们的提议和赛制原封不动地搬到节目中来,怨侣双方在节目中互扯头花、互相揭短的行为也让网友直呼过瘾。


    节目上的明星家庭大多鱼死网破、狼狈不堪,只有少部分能收获体面的形象,毫无光鲜亮丽的明星光环,这档节目也因此被称为“最暴露本性的综艺”,而这些明星却大都因节目替他们树立的新颖人设收获一大批热度,从而获得更多的邀约和工作机会,事业发展都能更上一层楼。


    因此在节目拍摄的十年中,也有趋利的人为参加这个节目而假装离婚,这种情况也屡屡发生。


    虽然在节目组的塑造中,这类家庭是从支离破碎的婚姻重新走向美满的婚姻生活,但与此同也有人开始质疑节目的真实性,因此导演也开始要求双方签字的离婚协议,才能参与节目录制中。


    严凝想起初见时宋弦歌口中的“离婚协议书”,就基本能断定,这个十几年以后的严凝,真的要为了一个节目的热度而和自己十多年的omega恩断义绝。


    只是字也已经签完了,宋弦歌人也消失了,上这个节目说不定还对自己的任务有好处,严凝没有任何理由拒绝这个节目的录制邀约。


    因此面对秦姐喋喋不休的质问,她也只能说一句:“嗯,我确实要跟她离婚上节目。”


    秦姐挑了挑眉,点了一支烟,看起来有点意外:“怎么?当初对她百般的折磨,现在反而为离婚这么惆怅?这就开始进入深情alpha的角色了吗?”


    “......”严凝沉默片刻,“姐,我跟你说记忆有点混乱是认真的,以前的事情都记不清了,你要不把以前的事情告诉我吧。”


    秦姐这才开始打量起这个说话怪异的严凝,比起原先嚣张跋扈的样的确是收敛了几分,扭捏又谨慎的样子,简直像个刚出学校的青春大学生小a,这种想法把秦姐自己也吓了一跳。


    她抽了两口,在烟灰缸里摁熄了烟,清了清嗓子:“好吧,就跟你说说你俩从前,不过我可说明白了,要不是为了你上节目给我赚钱,我可懒得管你俩这破事。”


    一片吞云吐雾后迷蒙的烟气中,染上口红的滤烟嘴被红唇裹住,秦姐轻抿一口,香烟的顶部燃起稍纵即逝的火星,她继而吐出一口气,原本张扬的面庞看起来既落寞又状似无意。


    秦姐是在琴巷电影节结识她们两人的,当时的严凝和宋弦歌是最瞩目的新星,学生时代的毕业作品《无关灼痛》势不可挡,以极其强势的姿态杀入短片的主竞赛单元,斩获最佳短片、最佳导演、最佳女主角等多项重量级大奖,这一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获奖,让导演宋弦歌和主角严凝都炙手可热,外国媒体都争相报道这匹来自没落电影大国的黑马。


    沉寂了许久的华国影坛被瞬间引爆,在电影长片单元全军覆没的华国影坛一片沸腾,本以为今年的三大s级电影节又是颗粒无收,却没想到初出茅庐的新人导演宋弦歌能在今年神作云集的短片单元取得如此压倒性的成就。


    一时之间,鲜花、掌声和闪光灯一齐涌来,剧本和邀约也如飘飞的雪片纷至沓来,秦姐记得,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员。


    刚开始接触的时候就发现宋弦歌这人很冷,冷到骨子里的那种冰山美人,表面上跟谁都维持着过得去的浅层温和,实际上越接触越觉得遍体生寒。


    严凝和她不一样,她很健谈,像一个光芒四射的小灯球,对身边的每个人都发射彩虹光线,像一只会打呼噜的卷毛小狗,让人忍不住想摸摸她的头。


    那时的秦姐也远没有现在金牌经纪人的实力,在争夺严凝的经纪约时败下阵来,她在失望之后,也接受了这个结局。


    之后的一切都走向正轨,严凝和宋弦歌的影视圈成就越来越高,后来传出两人结婚的消息,也让这个据说是全娱乐圈都在磕的cp修成正果,众多cp粉直呼相信爱情,秦姐不想承认的是,这个早已走向be的cp,当年火到连自己都磕。


    就这样又过了几年,事情开始往诡异的方向发展,严凝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突然开始疯狂乱拍广告捞金,在电影电视剧中的演技也大失水准,动作僵硬表情吊诡,随后又传出她禁止宋弦歌出来拍片子的传闻,还有乱七八糟的私生活关系,都将严凝——这位曾经的三金影后,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选定的经纪团队公关水平一团糟,后经人扒出竟然是严凝老家的亲戚执行决策,让人大跌眼镜,自此她影后的名号一落千丈,事业陷入困顿。


    后来宋弦歌看不过去,挖了这时候已是当红艺人经纪团队副手的秦姐,帮严凝处理目前面对的舆论问题。


    不来不知道,看到严凝的时候,秦姐是真吓了一跳,这才几年没见,那时候眼睛湿漉漉的小影后灵性全失,浑身散发着暴戾的气息。


    秦姐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严凝的风评一路走低,直到现在都只是勉强兜住了,艰难地维持着表面上的平衡。


    “我现在想起来就犯怵,宋弦歌那时候身上老是青一块紫一块,大热天穿长袖,让她赶紧离婚又不肯,我跟她也算不上多熟,也就没劝了,”秦姐拿鞋尖踢严凝的小腿,“就你这样的,下十八层地狱都算便宜你,要不是你还有点利用价值,老娘才不跟渣a合作呢!”


    严凝被这一串话中的信息量震得目瞪口呆,这人.......这人一定不是自己,她想起自己的任务,又回忆起迷迷糊糊的omega昨晚破碎又隐忍的眼神,不禁攥紧了拳头。


    秦姐看她手上青筋暴起,心中警铃大作,这渣a怕是又要重蹈覆辙,苦口婆心地劝导:“你别乱来啊,弦歌现在有事,有什么话咱们坐下来慢慢......诶?你去哪?”


    “找她谈谈。”严凝丢下一句咬牙切齿的话,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外。


    ——


    “你是怎么找来的?”宋弦歌的浓妆掩盖了她眼底的青黑,鲜艳欲滴的红唇显得盛妆的面庞明艳动人,她咳嗽两声,状态却好像有些虚弱。


    “车内导航的历史记录。”严凝言简意赅地答,从虚掩着的门外推门而入,随机扫视这栋小别墅里的布置。


    装潢和陈设都和那套顶楼公寓大相径庭,转而走现代简约的性冷淡风,灰色系的磨砂岩板台面上摆着小药箱,零零碎碎的药物和说明书散乱在桌上,宋弦歌的确还在抱恙。


    但很快,严凝的目光又被一个古怪的物件吸引,在一种色彩斑斓的胶囊药片中显得鹤立鸡群,方方正正的外壳反射出冷色的光,一堆看不懂的字母让严凝也不禁眉头紧皱。


    最为重要的是,正中央的显示屏上,不偏不倚地戳着两根刚正不阿的检测线和对照线,正是传说中代表怀孕的“两条杠”。


    严凝脑子里开始像复读机一样,回响着学校生理课的那些老生常谈......什么《当好a的100件不能做的事》、《abo人体结构生理学》、《不做保护措施的a是社会败类》,这一部部堪称ao行为指南教材的教材都在一瞬间涌上心头,可是就算这样也没能解救宕机的严凝,她依旧愣在原地,保持着惊讶的表情,凝固成一座滑稽的雕塑。


    严凝对这个结果感到不解的同时,也产生了一丝委屈。明明就没有做到底!明明就只是在后颈咬了一口!


    宋弦歌看她傻傻望着检测卡的样子,这才意识到她在想什么,连连摆手:“完全是误会,你别瞎想,有什么事我们回头再说,现在有非常重要的......”


    “有什么事情能重要过你肚子里的孩子?!”严凝有点生气,但怕惊着胎也只敢小声地反驳。


    她想起严凝从前的渣a人设,决定为自己的好感度力挽狂澜,“虽然我之前......嗯,玩世不恭、狼心狗肺、禽兽不如,辜负了你的信任,但请你相信我,我真的会用我全部的力量去保护你和孩子,绝对不会让你受半点伤害。”


    “你......还愿意相信我,再爱我一次吗?”严凝坐在她脚边,双手环抱着宋弦歌细嫩白皙的小腿,下巴搁在她腿上,一双湿漉漉的狗狗眼里满是深情与怜惜。


    有谁会拒绝这样的小狗呢?宋弦歌感受到对方的体温正从她身上慢慢流动,她也能看到这双许久不曾注视过自己的眼睛,久违地怀抱着溢出来的爱意,与多年前如出一辙,她敛下眼睫,温柔地俯下身来。


    严凝感觉她疏离的眼神逐渐聚焦在自己的脸上,两人的脸也离得越来越近,她闭上眼,等着那道柔软的触感贴近自己的耳畔,却在脖颈上感到一阵窒息,然后整个人被大力掀翻,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她四肢着地重重磕在地上。


    宋弦歌那双细得仿佛能扎破血管的高跟鞋,不偏不倚地踩在严凝瓷器一般颀长细嫩的脖颈上,她并没有用力,严凝却觉得自己喘不上气。


    “滚。”她好似不屑吐出一个字,然后从严凝的脖颈上收回那双杀人利刃般的高跟鞋,严凝艰难地勉强支起上半身。


    咔擦——咔擦——咔擦


    听到照相机快门的声响,两人都条件反射性地朝门口望去,刚才进门时未掩上的门扉,此时已经站满了人,摄像机□□短跑地对准了两人刚刚发生过矛盾的战场,灯光、收音、摄像、pd,每个人的眼里都闪着兴奋的光,严凝仿佛能预见自己明天在热搜上被前人指万人骂的惨剧。


    然而,现实比理想还要更加凄惨。


    被簇拥在中心的拍摄导演手持一柄手机,见严凝、宋弦歌二人发现了自己的存在,呵呵一笑,像个笑口常开的老弥勒,嘴里说出的话却叫人如坠冰窖。


    “我们《怨侣天成》的前哨直播间播了得有一会儿了,看两位聊着我们也不敢打扰,观众们都等着急了,两位先跟大家打个招呼吧!”


    严凝看着弥勒佛pd喜滋滋递过来的手机屏幕,滚动的直播弹幕上满屏的咒骂和撕逼,回想起自己刚刚丑态毕露,还有弥勒佛pd合不拢嘴的那股子幸灾乐祸劲,心里一阵愤愤。


    她大言不惭地开口:


    “是的,我们有一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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