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晏又做梦了。
这一次他的梦和之前的不一样,他被困在一具躯壳之中用第一视角旁观着梦境。
他浑浑噩噩的走进一个叫学校的地方,台上的先生在用奇怪的语言讲述着光怪陆离的知识,身边的人穿着怪异却别有一番美感的衣物,他们坐在椅子上。
这个世界是与现实全然不一样的世界,甚至连想象都很难想象出来这种景象,但荀晏却出奇的感到熟悉。
他看到有人笑着向他走了过来,那人脸上架着两块透明的……琉璃?
那个人熟稔的将手搭在他的肩上,叽里咕噜说了一堆他听不懂的语言。
那人见他没有反应,有些奇怪的推了推他,重复叫道:
“清之!清之!”
这个词荀晏听懂了,他蓦然睁大了双眼,身体却犹如失重般下降,柔和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他不由得又眯了眼睛去适应这个光度。
[你醒啦,手术很成功,你已经是个可爱的女孩子啦。]
清之亲切的送来了第一声问候。
朦胧间荀晏下意识把手伸到下面,摸了摸……嗯还在。
没有变成女孩子。
“晏弟……”
熟悉的声音响起,荀晏一个激灵清醒了起来,抬眼便看见荀彧那张光风霁月的美人脸。
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美人阿兄此时正有些忧虑的看着他,而他此时还摆着一副不雅的姿势。
“晏弟可是要更衣?”
美人阿兄委婉说道,措辞很文雅,实际意思是问他是不是想要尿尿。
荀晏慢慢的把手收回来,再慢慢的挪下了枕头,慢慢的挪进了被子里,慢慢的变成了一只被子精。
让我去世吧。
他心如死灰的想着。
清之猖狂的大笑,像一个大型噪音生产设备。
荀彧说他是因为心阴不足导致肺气虚弱,气血不畅,总结就是说他虚得很,被卡了一会咳了一会把自己弄得背过气去了。
虽然荀彧贴心的没有直接讲出来,但荀晏仍然委屈得很,他分明有努力锻炼身体,小朋友干架都干不过他,到底什么时候他才能成为一名真正的壮汉。
[年少有梦想是好事。]
清之说道,荀晏总感觉他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
“阿姊呢?”
他问道,嗓音有些沙哑。
荀彧顿了顿,安抚着顺了顺幼弟的毛,说道:
“阿姊安好,晏弟……做得很好。”
他本意是想要责备一下小孩冒险的举措,他还记得荀采一脸惊慌狼狈抱着昏迷过去的小孩来求救,当时他是真的感觉心跳骤停,所幸最后没有什么大事,只是一时气短昏厥过去。
长辈们看着一副狼狈六神无主,还糊着一脖子血迹的荀采,再看看两眼一闭去会周公的荀晏,又惊又后怕,一时半会都说不出话来。
可现在看看荀晏小朋友乖乖的靠在他身边,一双清澈的杏眼依赖的看着自己,他愣是说不出什么责怪的话。
事实证明荀彧绝对是温柔的那一挂,荀靖听闻他醒来后气势汹汹的过来,带上他的黄连大礼包。
打是打不得的,一打心疼的还是自己,加点苦药难道还加不得?
荀晏哭了,他本已经逐渐进化的味觉再一次遭受了不该承受的痛苦,而且是在美人阿兄的面前这么没面子的哭了,他哭得更加伤心了。
荀彧憋着笑给小朋友擦擦眼泪,大约也明白小孩不好意思了,安慰了几句就出了门。
然后忍不住和荀谌分享了一下。
后来所有人都知道了小郎君怕苦怕到哭这件事,不过这已经是后话了。
现在荀晏要面对的是,怒气值upup的美人爹爹。
美人爹爹自从上一次被他迫害了胡须,到现在还没养出个所以然来,只唇上生出了一撇小胡子,还显得怪儒雅的,只是现在这撇小胡子气得一翘一翘的。
不过最终他只是叹了口气,语气松了下来:“若是当时不慎误伤了你怎么办?怎么不知道去叫人来帮忙?”
荀晏熟练的蹭到荀靖怀里,软乎乎说道:
“情况紧急嘛!大人千万不要责怪阿姊……”
“阿采……”荀靖皱起了眉,看得荀晏一阵心惊胆战,“兄长已勒令慈明拒了那桩婚事。”
“慈明亦是愧疚后怕不已,又哪里想着去责备阿采。”
荀靖顿了顿,随后认真的看向了荀晏。
“狸奴,你和阿采,你的兄长们,你们都是荀家的孩子,我们这些老人不会想看见你们任何一人遇到不测,走在我们前头的。”
荀晏大惊,先前荀靖自称年迈时日无多的阴影还没散去,他脑子一抽大声嚷嚷了起来。
“不行!大人可得活到把我送走!”
荀靖一窒,他深吸一口气,突然感觉孩子还是得打打才行。
荀晏刚一秃噜嘴就知道不对劲,他的求生欲出离旺盛了起来。
“呜……大人!我肚子疼!”
他惨兮兮的哀嚎起来。
荀靖柔柔一笑:“哪儿疼?莫不是装的疼?”
荀晏在床上蠕动了半天,掀开上衣露出自己白白软软的小肚皮,一道青紫的瘀痕横在其上,被周边白皙细嫩的肌肤映衬得格外骇人。
毫无防备露出小肚皮的小孩可怜巴巴看着大人,再摸摸自己的小肚子。
荀靖甫一看到这瘀痕就淡下了笑容。
“怎么弄的?”
“不小心磕着了。”
小孩小心翼翼答道。
其实是皮肤太嫩,之前在窗沿上勒出来的。
“……躺好,我去取药酒来。”
待得荀采心中七上八下的在荀晏屋门口站定,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时,里面奇奇怪怪的□□声便隐隐传了出来,她迷茫的进了屋。
抬眼便看到小堂弟像只放松的小猫般四仰八叉躺在床上,摊开自己雪白的小肚皮,伯父正面无表情的□□那个小肚皮。
瞧着手感应该很不错。
有点手痒。
她不经意间发出了一些动静,床上眯着眼睛的孩子便敏锐的看了过来,然后惊慌失措的拉下了衣服,一脸羞涩的模样。
她还来不及细想他怎么就羞涩了,便瞥到匆忙之间在视线中一闪而过的大片青紫。
荀采蓦然明白了什么,愧疚涌上心头,她轻轻咬住了下唇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阿姊!”
荀晏已经欢快的叫了起来。
“嗷——”
“呜~”
荀靖手上一个用力,小朋友欢快的声音就抖成了另一种形状,他收起了药酒,起身向荀采点点头。
荀采低下了头,她现在不是很敢和这位长辈对视,只是尊敬的行礼,礼节挑不出半点差错。
荀靖无声的叹了口气,也不在里面给她增加压力,收拾好东西就往外走,只是在门口停驻了一下脚步。
他回头温声道:
“阿采,莫要再做傻事了。”
荀采站在那里有些魂不守舍,直到门关上的声音又把她唤回了现实,她僵硬的坐在了荀晏的床边,却只是搭上了一点床沿,不敢靠太近。
荀晏歪了歪头,故技重施,不管三七二十一往别人怀里一钻。
他最喜欢贴贴啦!
谁能拒绝一只贴上来的小团子呢?
每次他这样,大人兄长老师不管发生什么都会原谅他哒!
女孩子的怀抱和男性的总归不一样,更加的柔软……
……柔软?
[荀晏!!]清之的声音都差点劈了,[你缺心眼啊??]
荀晏安详的把头埋在荀采怀里,一动不敢动,像条死鱼,他后知后觉想起了什么。
荀采是女郎,女郎的构造和男人是不大一样的,而他,已经七岁了。
男女七岁不同席,同席也就算了,那也没有往姐姐怀里扑的。
短暂的死寂后,荀采噗嗤笑出了声,她凝重的神色因着这段插曲微微放松了下来。
她像抱着自己的孩子那样把荀晏搂在怀里,一直惶惶不安的心莫名的安定了下来。
“晏弟可还有不适?”
荀晏摇头,他用一种微小的幅度缓慢从荀采怀里钻出来,耳朵有些泛红,宛如某种可爱的小动物。
荀采怀中一空,心中莫名感到有些失落,下一刻,她看到小堂弟将手伸到她的脖前,小心且温柔的触碰了一下她颈子上缠绕着的纱布。
“阿姊,很疼的,下次不要这样了。”
小朋友认真的说道。
他还在回忆着先前阿姊划破的地方,那利器瞧着小巧,实则锋利,是荀爽在荀采出嫁前特意寻匠人所制,能藏于发髻之间,希望荀采万一有日遇到歹人,凭借此物可以出其不意。
却未曾想到荀采竟会想着用那只手戟了却自身,他光是想想那道血痕就觉得痛,再深一点都得伤着动脉了。
寂静中,一滴水啪的打在荀晏的手背上,他一愣,才看到一直低着头的荀采眼眶微红,她抿着唇,却控制不住泪珠的落下。
她生着一张标准荀氏风格的美人脸,棱角柔和,眉眼间又不乏英气,只是荀晏这会却没空欣赏美人落泪,他有些手忙脚乱的去寻了帕子。
荀采接过帕子,但只是紧紧捏在手中,她哽咽着,声音压抑得显得有些模糊。
“对不起……”
“我那时候真的……控制不住自己……”
她说道。
脑海中有一道思绪飞速闪过,荀晏迷迷糊糊中想要抓住,却感觉少了点什么,意识中清之已经脱口而出了。
[你姐不会是抑郁症吧?]
[……抑郁症?]
清之沉吟片刻,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就是你那个枣子汤治的病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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