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外的青石观,罐子叹气:“只剩四封了,瘦丫鬟,我心里难受。”
绿药已经小声抽泣起来:“小姐,呜呜呜…”
她家小姐本想写满十一封信,写满一年,却只完成了十一封,就提不起笔了。
刚好秦初这一封信写满了痴/缠的话,没有一封适合回信的,所以她们便主动代丘瑾宁回了一封。
秦初的信一送出,就会被陛下安排好的人接手,送到青石观里来,回信的时候,还特意准备了北地的各种印信,算着日子送往秦府。
可是这一封满是痴/缠之情的信,丘瑾宁却看不清晰了,只能由两个小丫鬟在床头,一遍一遍读给她听。
丘瑾宁轻咳一声,听着那些不知羞的话,无声笑了笑:“登徒子-你们莫哭,人终有一死,我走之后,你们要陪她好好活下去”
绿药止住了哭声,可泪水还是啪嗒啪嗒地落个不停。
丘瑾宁也无声湿了眼角,她好想见一见那个人啊,可是她如今这形销骨立的模样,如何去见。
她要让秦初死心,如此那个人才能在她走后,好好生活。
罐子看着她们主仆两个,默默咬了咬牙,脚步踌躇半天,坐着没动。
主子吩咐了,丘瑾宁的话要听,她不能做一个背主的人,要听。
可是…
又三个月过去,秦家酒阁,秦初看着最新的两封书信,皱紧了眉头。
“秦初,我遇到一个跟你很像的女子,她有着比你更自由的灵魂…”
“秦初,原来一眼惊艳的感觉是这样的,她张扬又肆意,就连情话都是热烈的…”
秦初盯着纸上的字,是丘瑾宁写的。
她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好像有什么东西悄然发生着改变,而这些改变的源头,她不知道。
她远在千里之外也无能为力。
秦初猛地把信扣下,不可能的,不可能,她的瑾宁不是那种见异思迁的人,绝对不是。
可是心里到底还是忍不住患得患失起来。
她的瑾宁怎么忍心在一封封书信中去夸赞别的女子,一句也不提想念…
青石观里,绿药拿着最后一封书信,里面叠着一封休书。
“胖丫鬟,你去送吧,我陪着小姐。”
罐子接过信,紧紧抿了抿嘴:“瘦丫鬟,我-”
绿药似是知道她要说什么,一脸哀伤道:“胖丫鬟,我们都要听主子的话,可你家小姐也是我们的主子呢。”
罐子登时笑了笑:“你去守着少夫人,这封信我一定送到,亲手送到。”
少丫鬟说得对,丘瑾宁是主子,可秦初也是主子,这样怎么能算背主呢。
秦府。
一大早,秦初刚出门,就看到骑马而来的小丫鬟。
“罐子,你怎么回来了?瑾宁呢?”
秦初脸上又惊又喜,眼神一直往小丫鬟身后瞧,却没看到她日思夜想的人。
在青石观里一滴泪没有掉的小丫鬟顿时大哭,手里拿着信泣不成声:“小姐,少夫人她,她…”
秦初忙接过信来,看完后脸色突变:“不可能,瑾宁不是那种人,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罐子哭够了,才说出完整的话来,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讲出来。
“韩御医说少夫人只有五年可活,你们成亲五年,少夫人她怕自己不行了,怕你伤心,怕你做傻事,就扯了谎…”
秦初听完小丫鬟的话,直接骑上罐子来时的马,朝城外的青石观赶去。
青石观的厢房里,丘瑾宁躺在床上,孱弱不堪。
模糊的视线里,有人凑到床前,她以为是绿药,便问道:“信送出去了吗?告诉爹娘和陛下,一定要瞒好,莫要让她知道。”
视线里的人没有应声,直接脱鞋上床,把她抱在了怀里。
“绿药?”
丘瑾宁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被人珍重又小心地抱紧。
“不让我知道什么,为了真正喜欢的人辞官吗,抛弃一切去和你信中的女子浪迹天涯吗?你以为我会信吗,丘瑾宁,你以为我会信吗?你把我当成了什么,你怎么忍心?怎么忍心瞒着我?”
秦初红着眼睛,牙齿打颤,那是最后一封信的内容,伴随着一纸休书。
听着一声声带着悲痛的质问,丘瑾宁唇畔上挂着笑:“你来了呀,最终还是没瞒住啊。”
秦初仰头,想把泪水逼回去,可是却管不住自己的眼睛,长泪夺眶而流。
丘瑾宁伸手,轻抚她的眼角,满手泪水:“秦初,别哭,答应我要好好生活,你别怪我,我真后悔,我不该与你成亲的,原谅我的私心好吗。”
在她得知自己只有五年可活的时候,就该离开这个人的,不该自私的用自己的五年去绑住这个人的一生。
成亲后的每一日,她都在饮鸩止渴,都在后悔和私心里徘徊、争斗不休。
脸颊上的手指骤然滑落,秦初痛哭出声:“丘瑾宁,我不会原谅你的,你醒醒,你不醒来,我是不会原谅你的,你醒醒啊…”
这一天,厢房的门都没有打开,秦初亲吻着怀里的人,抱着冰凉的丘瑾宁一天一夜没有出门。
隔日,她擦了擦已经哭不出来的眼角,把人小心放到床上,走出门去。
“瑾宁,她走了。”
秦初脸上无悲无喜,低声吩咐着小丫鬟,两眼空空。
“小姐…”罐子看着她鬓间的斑白,失声痛哭。
秦初笑笑:“人有悲欢离合,早一步晚一步也没有区别,去忙吧,我还要回酒阁查账。”
她神色如常,仿佛只是睡了一晚醒来,没有发生任何事,像她和丘瑾宁成亲五年间的每一个清晨那般,笑着出门。
可是,她要等的人,再也回不来了。
袖中的手指紧紧攥着,掐进掌心,却感受不到任何痛意。
女相病逝,举国大丧。
秦初守在丘瑾宁灵前,木着脸迎来送往。
韩御医走到她身边:“世人只知情蛊弄情,却不知人这一生只能承受一次,若再种下,就是无解的毒药,丘丞相对你用情之深,你莫要辜负了她。”
秦初轻轻笑了笑:“我明白,我会好好活着的。”
用情之深啊,她肩膀颤着笑出声,眼眶红透。
秦初没有寻死觅活,比从前的每一天都活得认真。
她夜夜抱着丘瑾宁的书信,抱着丘瑾宁的衣物,抱着丘瑾宁的牌位,独自一人,送走了年事已高的秦老爷,送走了双双离去的丘侍郎夫妇,一个人在这世上彳亍独行,独行了十八年。
“秦初,秦初,你还有气没有啊,你都睡了一天一夜了,就算是周末也不能这么放纵啊,被窝是青春的坟墓啊。”
熟悉的声音响彻耳边,秦初睁开眼睛,仔细打量着面前的人,是她的室友小江。
她轻轻“嗯”了一声,伸手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日期是她穿越后的一天,整整过了一十四小时。
她怔愣半晌,一十四个小时啊,她却过了整整一十四年。
小江见她醒了,手里挥舞着两本漫画,大叫道:“醒了就快起来,隔壁美院的丘学姐今天开签售会,陪姐妹去多要一个签名。”
秦初把漫画接过来,翻开一页,盯着作者那一栏的半身照,唇角抿了抿:“丘学姐是谁?”
小江白了她一眼:“你整天除了实验就是睡觉,除了睡觉就是实验,连丘瑾宁学姐都不知道,她是隔壁美院的校花,比我们高一届,人家都已经出版好几本漫画了,有《古代女相日常》、《古代丫鬟日常》、《古代侍郎日常》,这次的新漫画是《古代酒商日常》,真绝了,不仅画得好,情节也引人入胜,就跟她真的在古代生活过一样。”
室友的话絮叨不停,秦初翻着画册,眼角悄悄湿了湿。
就像真的在古代生活过一样啊,有多像呢?
“走吧。”
小江一呆:“去哪?”
秦初扬了扬手里的画册:“不是要去这个丘学姐的签售会吗,帮你多要一个签名。”
“好姐妹,够意思,今天的午饭我请了,去校门口的兰州牛肉大酒店(拉面)。”
秦初笑笑,起床洗漱一番,狠狠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对着镜子露出一个甜笑。
签售会的地点是一家书店,排队等签名的人从店里排到了店外。
秦初遥遥望着那个低头签字的人,头发一丝不苟地扎起,精致的妆容,戴着一副窄边金框眼镜,气质矜傲,笑容疏离。
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住不停鼓动的心跳,耐心等待着。
小江在她前面,先领到了签名,回头朝她眨了眨眼睛,小声道:“别忘了,也签上致小江。”
秦初点点头,把书放到丘瑾宁面前的桌子上。
丘瑾宁握着钢笔,头也不抬地签上自己的名字。
秦初低声道:“麻烦丘学姐再签上,致秦初,秦朝的秦,初遇的初。”
钢笔一顿,丘瑾宁猛然抬头,双眸满是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不自觉地张口轻唤:“秦初-”
一旁的小江嘴角抽了抽,姐妹不地道啊,说好的帮她要签名呢,漫画还都是她出钱买的呢,不行,今天的午饭她不请了,让秦初请,她要吃两碗拉面,加满牛肉。
秦初扬眉笑笑:“丘学姐,怎么了吗?”
丘瑾宁手中的钢笔紧握,缓缓起身:“我就知道你会找到我的,秦初。”
话落,她两眼一红,在众人的注视下,落下眼泪来。
秦初面露疑惑:“丘学姐,你怎么了,我是来找你签名的,麻烦你签快一点,我还要赶着去吃午饭呢。”
丘瑾宁一怔,眼里有疑惑有迟疑,她动了动唇角,喃喃道:“秦初,你不记得我了吗?”
秦初的眉头这次皱得更深,丘瑾宁不自觉地松开钢笔,想去帮她抚平紧皱的眉头。
却不料,面前的人后退躲开,伸手把桌子上的画册抽走,语气冷漠道:“丘学姐不想签就算了,再见。”
说完,头也不回地扯着室友离开。
丘瑾宁想追上去,又看了眼排成长队等着领签名的人,低头跟身边的助理说了几句,坐回去继续签名。
只是,视线总忍不住朝着秦初的背影看去。
小江被秦初扯着走远:“怎么看着丘学姐认识你?你们不会有过什么吧,嗯?好姐妹,跟我说说,你跟丘学姐是不是有过一段?”
秦初喜欢女生,宿舍里的人都知道,大家也见怪不怪,就等着她这个百年孤寡脱单了,什么时候领个女朋友回来。
结果这姐妹倒好,整天都是实验室,宿舍,食堂,三点一线,没一点动静,都急死她了。
秦初用力吐出几个字:“是有过一段,有过一段仇。”
“什么仇?你怎么丘学姐了?”
“始乱终弃之仇。”
小江大惊:“你对丘学姐始乱终弃了?艹,姐妹你怎么能这样,那可是丘学姐啊。”
那可是隔壁美院连续两年登上榜首的校园女神啊,这姐妹怎么舍得对人家始乱终弃的。
秦初咬牙:“是她始乱终弃了我。”
相识一年,成亲五年,弃了她十八年。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