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鲤这边还好, 两个兄长都不把他当回事,众人见他只顾喝酒看美人,也没人不识趣地凑上来。
凑上来干嘛, 一个不受宠、不被看重, 且自身又不努力的皇子,离得远一点才是上策。
周鲤端着酒杯,小口喝着酒, 视线落在载歌载舞的少女身上, 思绪不自觉地飘远,李侧妃那看似提醒的话, 到底是凑巧,还是有意为之呢?
李侧妃那边也已经见到了二皇子带回来的那个所谓凰女, 顾三。
顾三一身珠光宝气, 样貌娇俏, 眼里有些小精明,但也只限于此了。
李侧妃不动声色地打量着, 就见来了两位面生的新客,两个年轻的女子,一个看着冷冷淡淡, 姿色上乘, 风华无双。
一个有些难以形容, 清秀逼人, 神色随意, 周身气度与众人格格不入, 行走间似有不便, 左腿有些跛。
顾三叫那个冷淡的女子“丘姐姐”, 听着关系不错。
至于另一个, 顾三叫她“秦瘸子”,还是个未出阁便养面首的,倒是个有趣的人。
眼瞅着顾三对那个姓秦的姑娘有敌意,那些个想奉承二皇子的见竿就爬,这不,户部尚书之女已经带头发难了。
李侧妃的视线在丘瑾宁和秦初脸上来回,最后落在秦初的左腿上,眼神变了变。
九曲县,跛了一条腿,还真是无巧不成书呢。
就在户部尚书之女对秦初出言不敬之后,威王妃走了出来,主动向秦初示好。
李侧妃微微挑眉,看来大皇嫂也想到了。
这世上蠢人不少,也不乏聪明人,显然威王妃就是个脑子快的,当下就反应过来,且出手极快,先人一步。
李侧妃看了眼威王妃和秦初的方向,目光扫过神色始终冷淡的丘瑾宁。
见丘瑾宁先一步离去,她望了一眼某个方向,也早早告退。
出了贤王府,李侧妃坐在自家马车上等着周鲤,车帘被掀起一角,看着二皇子追随丘瑾宁的马车而去。
她兴致恹恹地放下车帘,吩咐道:“去叫殿下,就说本宫乏了。”
周鲤一听,便匆匆离席。
“爱妃,可是饮了酒?”
李侧妃摇摇头,闭目养神。
回到府中,她看向周鲤:“殿下,臣妾见到两个奇怪的人,也来自九曲县,其中一个还跛了一条腿。”
周鲤神色一怔:“难道…”
李侧妃无声点头,看了眼大厅门外,忽地提高了声音:“殿下是三位皇子中最英俊的,这种事应该手到擒来才是。”
周鲤瞬间意会,配合着笑了一声:“不过一个瘸子,本王纳了她就事。”
李侧妃见他反应极快,聪敏过人,不由笑了笑,凑近道:“陛下那边肯定也知情,哪能由着你纳人,此事需谨慎。”
说着,她朝周鲤眨了眨眼睛。
周鲤思索片刻,耸耸肩:“本王知道怎么做,来人…”
他叫来原主器重的门客,吩咐一番,让人去秦府送去重礼。
吩咐完,他看向李侧妃:“爱妃要不要陪本王说说话。”
李侧妃淡淡点头,两人便离开大厅,回了卧房。
一进门,周鲤便让下人守到院外去,一副急色的样子。
下人们见怪不怪,纷纷退下。
周鲤这才反锁房门,看向李侧妃:“爱妃,本王方才说得可对?”
他应该没有领悟错吧。
李侧妃听他这么问,神色柔和了一下:“殿下天资过人,当然不会行错。”
这个人的脑子转得很快,适应得也快,真是意外之喜。
周鲤见状便笑开:“我猜那个秦初一定会收下礼物,而且大皇兄和二皇兄也会相继送去,她如果不傻,会照单全收,对我们兄弟三人一视同仁。”
见他一脸自得,李侧妃心中一动,引导道:“殿下派人去的应当最早,等门客回来,该如何。”
“赏。”
“若接下来你又猜对了呢?”若是那个秦初果真把三个皇子的礼物都收了呢?
李侧妃突然心生期待,就像是天上突然掉下来一个锦盒,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
一层层打开,一层层惊喜,每一层都让她满意。
周鲤没有辜负她的期待,自信道:“当然是生气了,最好再摔几个杯子发发火。”
李侧妃轻笑一声:“依殿下之前的性子,是该如此,半分没有差错。”
这个人的智力、心力,完全不输于她。
美人含笑,引人侧目。
周鲤却心里一紧,那个念头又浮现在脑海,李侧妃莫非知晓他不是原主?
思及此,他状似感叹道:“爱妃好像在教本王做事,说起来本王这些年嗜酒成性,也确实忽略了许多事,忘了许多事。”
说着,他拿眼神去打量李侧妃。
李侧妃收起嘴边的笑意,闪烁其词道:“是吗?臣妾就是怕殿下忘了,所以才想着该提醒一二。”
聪明人做伙伴,固然让人放心,但太聪明的人,也让人不安。
让她不安。
看来以后要小心行事,现在还不是开诚布公的时候,她还没有摸准这个新夫君是什么样的人。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至少是个聪明的人。
周鲤见她含糊过去,也没有追问,只把怀疑埋在心底。
不要急,他初来乍到,要慢慢来,一步一个脚印,才能稳妥。
说完正事,李侧妃便转身出门,推开门前,她随意拿下自己的发簪,扯了扯衣服,扶着腰出门。
周鲤默默看着她的动作,嘴角抽了抽,这位李侧妃也太善解人意,太配合了。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这位却好似被他极快地摧残了一遍似的。
周鲤莫名也扶了扶自己的腰,又想起昨夜刚穿过来时的场景,身上的某处却毫无反应。
他想起纵//欲/过度的原主,转身上床,试图验证自己的猜测。
研究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周鲤彻底瘫倒在床上。
完了,穿成一个跟他同名同姓的男人就算了,这个男人竟然是个不行的。
他走到镜子前,摸了摸自己的脸,仔细一瞧,原主跟现代的他长得也好像。
长得一样,同名同姓,难道是自己的前世?他前世是个男人?
那也太离谱了,他跟原主才不是一种人。
周鲤围着桌子踱了几步,又安静下来,不行正好,省得她头疼。
然而,当晚,他更头疼了。
看着打扮得花枝招展得侍妾们一个接一个登门,这个送汤,那个送茶,还有偷偷给他塞药的。
周鲤脸色一黑,把人都哄出去:“本王今晚要陪李侧妃,你们都回去。”
话放出去,李侧妃那边很配合,很快就命侍女来请他。
来到李侧妃房里,周鲤莫名紧张了起来:“爱妃,本王不是那个意思,本王是为了打发她们找的托词。”
“天色不早了,殿下歇息吧。”李侧妃言简意赅,扫了他一眼,便自觉上床。
周鲤大感尴尬,站在床边手足无措。
李侧妃背过身去,语气平静道:“臣妾知晓殿下近来都是靠吃虎狼之药,饮鸩止渴不是良计,殿下往后多休养生息吧。”
周鲤脸色更尴尬了,原主到底是个什么奇/葩,自己不行就算了,怎么瞧着府里的女人一个个都心知肚明似的,他不要面子的吗。
他忍不住脸色一红,轻咳几声:“本王晓得。”
话至此,李侧妃没了声音,始终背对着外面。
周鲤深吸一口气,忍不住问:“本王今晚…”
“今晚便歇在臣妾这里吧。”
他们是夫妻,眼下不管是不得已配合,还是各取所需,往后都少不了要应付这种情况。
李侧妃翻过身来,面色冷凝,一双眼睛里仿佛带着刀子,只要他敢轻举妄动,随时就会把刀子招呼过来。
周鲤被自己的脑补吓了一跳,吹熄了灯,心里乱糟糟地上了床。
李侧妃便又背过身去。
周鲤勉强松了一口气,两人背对着背,各自睁着眼睛,等身后的人睡去。
房内寂静,初夏的月色明亮。
周鲤借着月色盯着没有放下来的床幔,脑子里不停想着昨夜到现在的事,一件又一件左思右想,总觉得自己被李侧妃看穿了。
可是李侧妃如果看穿了他不是原主,为何不拆穿,还步步引导?
“殿下还没睡吧。”
“啊?我睡了。”
话落,周鲤恨不得一棒子把自己锤晕过去,这是什么蠢话。
李侧妃似是也不在意他的失言:“忘了跟殿下说,臣妾今日身体污秽,恐怕有些晦气,还是唤人再拿床褥进来,臣妾睡床下吧。”
身体污秽,晦气?
周鲤呆了一下,反应过来:“无事,本王不介意。”
李侧妃是来月事了吧,今天在赏花宴上说不定还饮了酒…
他胡思乱想着,缓缓翻过身去,伸手揽住了李侧妃的腰。
李侧妃身子一僵,像突然失去了生机一般,变成了无知无觉的木头,身子僵硬得厉害。
枕下明明藏着匕首,她却恍若又回到大婚那天,被那些男宠、侍妾困住手脚,呼吸艰难,动弹不得。
心里生出无尽的恐慌,无尽的惊惧。
“爱妃疼吗,本王帮你暖暖吧。”周鲤的手掌落在李侧妃的小//腹/上,动作极其轻柔地揉着。
怀抱也贴着李侧妃的背,像冬日里的暖炉,源源不断地温暖着又冷又僵的人。
李侧妃陡然放松下来,没有躲开,也没有去摸枕下的匕首,只无声闭上了眼睛。
这个人不是那个男人…
这是她自己殊死一搏用秘术换来的干净灵魂,干净的灵魂啊…
这一晚,李侧妃睡得很沉,梦里反反复复都是那个男人的脸,是她的夫君,又不是她的夫君。
那个人的眼神干净,不染纤尘,笑得纯良无害。
耳边似有开门声,李侧妃悠悠醒来,便感到周身暖融融的,原本在这几天总会发冷泛疼的身子前所未有的舒服,温暖。
她转过身,便看到坐在床边的人,手里捧着一本书,看得正认真。
“殿下该去书房,臣妾这里不便。”
“没什么不便的,我让厨房给你煮了红糖姜茶,刚送过来,爱妃趁热喝了吧。”
周鲤放下书,把姜茶端到床前。
李侧妃的心情有些复杂,她轻叹一声,没有去接:“臣妾还没有洗漱,殿下放桌上吧。”
这个人对女子的月事不仅不避讳,还如此贴心,从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男子会如此细心又温柔。
周鲤闻言,便把姜茶放下:“爱妃这几日不要碰凉的,多吃些温补的东西,多歇息,本王已经吩咐下去了。”
“殿下不觉得臣妾污秽不堪吗?”李侧妃到底是忍不住,把心里的话问出了口。
周鲤回头,笑盈盈道:“爱妃想岔了,本王觉得此事并不污秽,每个善良的女子在这种时候都是圣洁的,一点也不晦气。”
在这重男轻女的古代,世道对女子多有不公,来月事乃造物使然,是母体伟大…
不说她本就是女子,哪怕她变成了男人,也不会有那些个乌七八糟的想法,她有的是心疼,是感同身受。
李侧妃专注地望着他,言语试探道:“殿下跟寻常男子的想法不一样,臣妾还是第一次听这种说法。”
说来月事不晦气,说这个时候的她是圣洁的。
房间里洒进来柔和的日光,周鲤神色一顿,回应她的试探:“那怎么办,时间久了,爱妃会发现本王跟那些寻常男子有很多不同。”
话里意有所指,把收到的试探又原路奉还回去。
假如李侧妃真的看穿了他,这个时候该说什么呢?是开诚布公地谈一谈,还是继续装傻糊弄过去?
李侧妃坐起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臣妾觉得很好,殿下这样甚好。”
没有开诚布公,也没有糊弄,而是说这样很好。
周鲤若有所思,没有再试探,拿着书去了书房。
李侧妃梳妆一番,端起桌上的姜茶,茶温,刚好入口。
有姜的辛辣,有红糖的甜味,一如她此刻复杂难言的心思。
想起方才的那一番对话,她心头一动,和那些寻常男子不一样?
那些?所以她的新夫君不是寻常男子,甚至于不是男子…
李侧妃若有所悟,扶着腰出门。
侍女忙迎上来扶着她,心道主子也太能折腾了,把侧妃折腾得睡到现在。
几个侍妾瞧见她这模样,不由酸了酸:“都说殿下身子骨大不如前了,还是得看人啊,看咱们侧妃,啧啧啧。”
李侧妃在皇子府里虽然说一不二,是名副其实的女主人,但对她们总是宽厚容让的,平时也不争宠。
当然也不怎么搭理她们。
李侧妃罕见地笑了笑,没有冷着脸不理会,而是笑道:“是啊,殿下折腾了本宫一整夜,诸位妹妹若是聪明,还是早寻后路为好。”
早点出府,尚能得到一些厚待。
不然万一夺嫡失败,再想撇清就晚了。
至于她,在做出那个决定的时候,就决意搏到最后了。
几个侍妾面面相觑,目送她扶着腰去往书房的方向,如弱柳扶风,身姿才貌皆盖过她们这些人。
她们忽然意识到了一个共同的真相,李侧妃似乎是打算争宠了,她们还能得到殿下的宠爱吗?
显然是不能的。
自这一天起,周鲤再也没有踏足过后院,时不时的都宿在李侧妃房里。
有聪明的宠妾早早收拾行李,领了银子自请离去。
在这皇子府里,得不到宠爱的女人是什么下场,与其浪费青春,不如趁着年轻另谋出路。
没多久,后院的侍妾就少了一半,男宠更是走了个干净。
周鲤感概地摇摇头:“都说患难见真情,这还没患难呢,他们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
书房里,一片敞亮。
李侧妃坐在椅子上,神态慵懒:“殿下这是可惜了?要知道你的心只有一颗,后院的男宠,侍妾几十个,不是谁都有那个野心和痴心等着你的专属宠爱。”
假设这个人没有来,后院的那些人对原来的三皇子也没有多少情分,不过是为了锦衣玉食,为了名利和依仗罢了。
一旦有人得了专宠,聪明人自然明白意味着什么。
毕竟人心只有一颗,还能装下几十人不成?
色衰而爱迟,傻子才会在这府里浪费光阴,如今有机会领那么多银子去另寻出路,自然不能错过。
至于那些没走的,要么是迫于家里施压,要么是舍不得锦衣玉食,若说真心。
李侧妃敢断言没有一个,那样的男人,怎配得到别人的真心。
周鲤笑笑:“爱妃说笑了,本王不觉得可惜,本王的专属宠爱都是你的。”
说着,他挑了挑眉,神色俏皮又天真。
李侧妃垂眸,心中波澜不惊,也笑道:“臣妾的一颗心也都寄在殿下身上呢。”
不就是说好话吗,她也会。
当真?谁当真谁傻子。
周鲤看着满眼笑意的人,心里叹气:“安国郡主回京了,她是本王的皇姑母,明日去楼上楼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他自然也不会把李侧妃的话当真。
这些日子,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个女人看着柔和软弱,实际上是个心冷志坚的,不管是对原主还是对他,都进退有度,守礼知趣,但也只有这些了。
“殿下放心,安国郡主往年都没见过你几面,有你那两个皇兄在前面顶着,想来也不会把你当回事。”
周鲤:“…”扎心了,这百钺朝有把他当一回事的人吗?
宴上,果然如李侧妃所言,不管是进京赶考的举子,还是安国郡主,还真就没人把他当回事的。
只要他不说话,就跟一隐形人似的。
眼瞅着安国郡主离席,周鲤也适时离开。
朱雀大街上,他带着两个侍从一边看京城繁华,一边走路消食。
这时,一辆马车急急驶来,紧接着又一辆马车冲过来,直直地撞上了前面的马车。
前面的马车好像是二皇兄的,被撞了也没停。
下一瞬,周鲤眼睛睁大,看着从二皇子马车上跳下来的人,好像是那个来自九曲县的女解元丘瑾宁。
而另一辆马车上下来的人是秦初。
他观望了片刻,吩咐身后的两个侍从:“你去把巡街的士兵引过来,你去街上嚷嚷,就说二皇子强抢民女,招来的人越多越好。”
说罢,周鲤转身,隐在人群里继续观望。
侍从办事很利索,巡街的士兵来得快,闻讯而来的人也越来越多。
可是事情却更棘手了,刑部那个领头的士兵好像是个认识二皇子的,眼瞅着要徇私,把小丫鬟带走,周鲤不由往前两步。
这时人群中响起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老夫乃御史台王御史,今日便与众位护送这位姑娘去顺天府喊冤…”
周鲤脚步一顿,转过身嘴角轻轻扬了扬,看来不用冒险保人了。
【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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