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古代言情 > 哑巴侍卫带球跑 > 1、第一章
    “阿却,”沈落一把将沈却拉到一旁,又附在他耳边,低低地,“殿下今日暮食尚未用过,恐是心里不大爽快,一会儿你千万要仔细些。”


    沈却点点头,而后手语问:“殿下因何不快?”


    沈落稍一低眉,有些不敢对上他的目光:“我也不大清楚……”


    沈却单手持着食盘,另一手则捏了捏他的肩膀,是安慰的意思。


    他正欲转身进去,沈落却忽然又捏住了他的手腕,张口无声:“许是因为你。”


    沈却怔了怔。


    不等他反应,便见沈落接着唇语道:“总之,在里边不论看见什么,遇着什么,都千万冷静。”


    沈落平时吊儿郎当的一个人,看向他的目光难得这样郑重,让沈却莫名觉得有些心惊。


    他平素一向循规蹈矩、谨小慎微,王爷不许的,他就是在梦里都不敢碰,即便是王爷许的,他也尽可能不做。


    再仔细想想,他无父无母,孑然一身,也不会有故亲背着他闯出什么祸,近日王爷交托与他的公事,他办的也无有不妥。


    难道是……王爷发现了他的秘密?


    不会的,他藏了这么多年,这事他谁也没说,就连沈落都不知道。


    这下换沈落拍了拍他的后背,沈却终于缓上来一口气,与沈落交换了一个眼神,而后低头敛目踏了进去。


    殿内燃着暖香,一股淡淡的檀木味压着腊梅香,但沈却依然敏锐地嗅出了几分不同寻常的气味。


    那似乎是一股铁锈味……是血。


    不是似乎,那就是血,他瞧见了。


    殿中的砖石地上躺了个女人,背朝上倒在血泊里,低低的发髻散乱,藕色的短袄,手里紧紧攥着一只素银簪,簪尖被磨得相当锋利。


    柃儿死了。


    明明今晨她还笑着祝自己生辰吉乐,说话的时候她哈着气,吐出一块又一块的白雾。


    被冻红的脸颊、擦了层胭脂的唇、热气、笑声,那样鲜活的一条生命。


    沈却心里像蒙了层雾,疼也不疼,只是恍惚。


    他敛下目光,稳稳地将那碗鸡汤素面端到了桌案上,紧接着便打开了那上头的防尘绸罩。


    桌案边上的人瞧了眼那面,只见那面汤清澈,只几点油花,素面上还卧着颗去了黄的白蛋。


    “你从来仔细,”谢时观笑了笑,“还记得本王不食卵黄。”


    沈却努力控制着自己的目光不往堂下瞟,可脑海里清清楚楚的,还是映着堂下那女子的死状。


    王爷的目光扫过他眉眼,而后忽然吩咐道:“坐吧。”


    沈却楞了半刻,而后很快会意,在桌案边上跪坐下来。


    “把面吃了。”


    沈却终于稍稍抬起头,手语道:“可这是为您准备的。”


    谢时观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的眼睛瞧。


    只那么一刻,沈却就仓惶挪开目光,而后乖乖地从随身携带的囊袋中取出一对竹箸,直身跪着吃起了那碗面。


    被王爷盯着吃面,沈却只觉得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心脏扑通扑通跳得飞快,额角似乎已经渗出些许汗来。


    沈却原以为王爷会说些什么,然而事实上,他却什么也没说,只是这样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正当沈却以为谢时观会这样一直沉默下去的时候,他忽然又开了口:“堂下这人,你可识得?”


    他这猝不及防的一声,叫沈却的手腕微微一抖,桌案上洒上了一点面汤。


    只见谢时观稍一皱眉,随即一扇子打落了那碗素面,瓷白的碗在地上碎成了大小不一的几瓣,而面汤则大半都泼在了沈却衣袍上。


    沈却立即俯首低眉,手势打得飞快:“殿下息怒!”


    侍立在殿外的沈落听见声响,心里也是一惊,连忙低声向内:“殿下?”


    “闭嘴。”


    王爷低下头,用收拢的扇子挑起他下巴:“回答本王的问题,沈却。”


    沈却立即答:“属下认得她。”


    “她是……是外府的粗使丫鬟,三年前属下与她偶然相识,至于如今也不过泛泛之交,但她往日里为人敦实,行事谨慎,属下也看在眼里,”沈却言及此处,忽然有些难以自抑,忍不住问,“殿下,她究竟犯了什么罪?”


    谢时观闻言冷笑一声:“你的意思是,本王不辨是非,错误了她这么个敦实谨慎的好人?”


    沈却惊的满身汗,只得叩首。


    “不过是个签了身契的婢子,本王要打要杀,都不该你多嘴。”


    沈却一着急,手势便比的飞快,谢时观看不大懂,便托腮看着他慌急模样。


    等他手势停了,谢时观才又悠悠然道:“不过泛泛之交,你便赠她银簪,她便送你香囊,人前尚且如此,人后说不准早已有了夫妻之实。”


    “银簪是生辰贺礼,属下也曾赠沈落佩玉、剑穗,只是赠友人之礼,并不作他想。至于香囊,属下并未收下……”


    谢时观笑起来,反问:“你若无意,她一个女子,为何要不顾廉耻赠你香囊?”


    沈却一时却不知该如何解释了。


    王爷从来伶牙俐齿,而他却有口不能言,手指动了动,可到底不知道要如何自证清白。


    “许是……”沈却慢吞吞地,“许是一场误会。”


    “是吗?”


    沈却再度低下头。


    “把尸体处理了,”谢时观轻轻皱眉,“一股脏味。”


    “是。”沈却立即应了,但却没有立即起身。


    他知道自己不该问的,可到底他还是问了:“是因为属下与柃儿走的太近,所以殿下才……才……”


    沈却的手势才打到一半,谢时观便打断了他:“你不该多嘴。”


    那话音冷冷的,犹如殿外枝头上凝的寒霜。


    他知道自己不该再问了,于是便走到柃儿的尸体旁,轻车熟路地替她收敛起尸体。


    待沈却背着柃儿走后,谢时观便招来沈落。


    “殿下有何吩咐?”沈落俯身倾耳。


    “等沈却埋尸回来,”谢时观淡淡道,“杀了他,看在他服侍本王多年的情分上,留他一具全尸,然后体面葬了。”


    沈落先是一怔,而后便颔首道:“是。”


    谢时观顿了顿,随后又道:“记得处理干净,把一切做成缪家的手笔。”


    “属下遵命。”


    话是脱口答的,可沈落却觉得自己的声音在不自觉地发抖。


    *


    黄昏时分。


    冬日里天暗得早,日落后起了点微风,天上就摇摇晃晃地飘下来几片雪花。


    若按往常的规矩,柃儿的尸首该剥去衣裳,划花了脸,丢去乱葬岗,可沈却忖了忖,到底不舍,还是替柃儿买了口薄棺,也不敢立碑,只在郊外草草葬了。


    沈却静静站在小坟包前。


    他在王府里友人不多,心里此时能想到的,不过沈落与柃儿两人。


    除了这二人,旁人大抵都觉着他闷,只因他是个哑巴,又有隐疾在身,他心里羡慕沈落的人缘,羡慕他们能与人侃侃而谈,可他自己是不敢的。


    站了好一会儿,沈却才从袖中取出一只香囊,这是方才他替柃儿敛尸时捡的,很普通的料子,蝶恋花的刺绣,绣工不精,正如它的主人,这样平凡的一个丫头。


    他又想起柃儿。


    今日清晨,沈却打算照例先去校场上习剑。


    去校场的途中要经过一处湖心亭,此湖名为“碧玉拂镜”,是暖水湖,即便是寒冬腊月里,也不曾见湖面上结过冰。


    沈却远远地就瞧见了一个人影,藕色的短袄,乌黑的髻上只着一只素银簪,两手别在身后,低着头不知在雪地上捣鼓着什么。


    沈却面上浮起几分浅淡笑意,随即悄悄走到她身后。


    还不等他拍她后背,柃儿便若有所感地回过头,她立即便笑起来,不大的眼睛眯成了缝,她一边说话一边朝他打手势:“怎么悄没生息的站我后头?是我哪日不当心惹了你,你存心要来吓我?”


    沈却笑一笑,然后比划道:“这样冷的天儿,你一早在这里呆着做什么?”


    “这样冷的天,我却热得很,”柃儿两边脸颊上红扑扑的,半开玩笑道,“你不也起的这样早吗?”


    “我习惯了。”沈却说道。


    他表里如一,是个木讷的男人,全然看不出柃儿脸上用了胭脂,还猜她是受寒发了热,因此好心开口劝道:“你今日面色红的奇怪,还是向云姑姑告个假,修养半日吧。”


    柃儿呆了呆,抬头碰了碰自己的脸颊,但却不恼,反而笑得愈加开怀。


    “你真是个呆子,这是我抹的胭脂。”


    沈却看着她笑,他喜欢柃儿这样的人,相貌平平,没身份、没背景,同他一样“平凡”,可偏偏她身上却有一股盎然的生命力。


    这么多年来,除了沈落,这府里能与他交上心的,便只有这丫头了。


    两人沉默地对望了一会儿,沈却却真如个呆子一般,丝毫没感觉到两人之间徒然升腾起的暧昧气氛。


    终于,柃儿轻轻叹了口气,然后从袖口中取出一枚崭新的香囊:“我见你原先那只用的很旧了,便抽空做了只新的给你,里头塞的是秋日里我晒的桂花,又添了几朵梅花……”


    她一边说着,一边就要替沈却解下他腰际的那枚香囊。


    沈却直到此时才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慌忙向后退了一步。


    他的心绪乱糟糟的,不敢看柃儿的眼睛,只敢看向她的肩膀——他年岁不算小了,眼见共事的亲卫们渐渐都成了家、有了伴,沈却有时也羡慕。


    他心里对王爷有着不敢宣之于口的绮念,可这情思终究只能烂在心里,他与王爷是决计无可能的,这点龌龊念头已算是肖想玷污,若是开了口、坦了白,那他便只好一头撞死了才能谢罪。


    思来想去,柃儿身份不高,姿色平平,是这府中最配他的丫头了。


    而且柃儿这丫头本分可爱,从不因他是个哑巴而轻视他,待人又热络,若与她在一块,往后想必不会寂寞。


    只可惜沈却对柃儿的喜欢仅仅是对姊妹、待友人的,她是个那样好的丫头,可他不仅是个哑的,身上也有着一处不可言明的残缺。


    他不能耽误了柃儿。


    沈却退了这一步,柃儿也懂了,她眼圈红了,想是伤了自尊,也伤了心了。


    后来便是一红一白的两张脸,相对着无话,等沈却反应过来的时候,柃儿已经跑走了。


    不过一日的光景,却已是人非物是了。


    沈却心里一阵钝痛,随后便将那只香囊解了,将里头的干花香料倾倒在柃儿坟前,还剩下的那只囊袋便同一把纸钱一并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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