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天空漆黑宛如被浓墨渲染过的宣纸,零零星星散落着三两寒星,如今正是深秋,晚风吹过发梢寒凉如霜,拂动老槐树枝叶沙沙作响,两片枯叶悠悠落下,宛如一声叹息,轻轻落地。


    金碧辉煌的魔宫里未有声音,长廊边八角宫灯光芒正盛,橘黄的光徐徐撒在黑夜里,更显此处悄然寂静。


    这样的寂静并未维持太久,只听一声惊呼——


    “走水了,走水了!”


    冲天的火光瞬间点亮黑夜,火舌吞没宫殿,房檐屋顶无数红绸在火焰中燃烧,夹杂宫闱之中的诸多爱恨,悄然无声化为灰烬。


    整个魔界都知道,明日,是魔帝聂梵的大婚。


    在一阵嘈杂的脚步声里,她堪堪停在在悬崖边,身后星星点点的火把在黑夜中连成长线,静默无声封绝来时旧路。


    夜渐渐深了。


    聂梵自魔卒中走出,手中火光明灭,他在火把后看着她,火光照亮他的脸,片刻之后,隐匿于黑暗之中。


    “过来。”他伸出手,脾气是这些年少有的温柔,“跟我回去。”


    白宁没有回话,只是静静的看他。


    明灭的火光在他身后不断跳跃,不远处的魔宫里,火焰渐渐被扑灭,浓烟滚滚,依稀可见里面被浓烟熏黑的断壁残桓。


    人人皆知,明日,是魔帝聂梵与半神白宁的大婚之日。


    白宁不想看他,移开了视线。


    她是修真界第一仙门的掌门之女,亦是世间唯一的半神,出身仙门,自幼修道,聂梵是她二十年年前收下的徒弟。


    十年间,白宁悉心教养,护他平安,终了却不及白晞晞与他相伴三载。后来白晞晞死于她兄长手中,他便堕入魔道,将这仇恨算到她身上。


    囚她十年,剃她灵骨,毁她神身。


    聂梵将她百年修为悉数毁去,而做完这些后……却还要与她成亲。


    白宁不知他到底所图为何。


    是报复,亦或是折辱。


    不远处,聂梵依旧看着她,眸光深深,里面有太多她看不懂的情绪。


    “白宁,过来。”他轻轻唤她。


    白宁后退一步,身后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幽幽冷风自崖底溢出,宛如不见天日的未来,这里是寂灭崖,崖底有混沌萦绕,但凡落下去的,无论人鬼神魔皆会化为虚无。


    白宁回头看了下,她想,她这一辈子自以为是任性妄为,如今坠入此处,也该是她应有的结局。


    她抬眸对上那人殷红的眸子,良久,轻轻开口,声音却很温柔:


    “也许,我早该杀了你。”


    聂梵神色微微变了下。


    “你现在便可来杀了我。”他望着她,有些沙哑的声音:“往后你也会有很多机会杀我。”


    白宁没做回答,只是静静的望着他,眸底一片冷清。


    许是临近生死,她发觉自己好像没那么恨他。


    此时天上正有月亮,清辉如水般落在地面,月光下他眉眼如旧,除却那双赤色的血眸,一切恍若与当年并无两样。


    她突然想起,和聂梵的故事似乎也开始于很多年前的月光下,彼时他尚未入魔,只是个普通的少年郎。


    可他的眼睛却很明亮,像是盛满了星星的水塘。


    曾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以为可以救他于水火,护他一世平安喜乐。


    可后来……还是败给了天意。


    寒月如钩,白宁自嘲的笑了笑,她轻轻抬手,试图抓住月亮,可月亮却从她指缝间溜走,从未停留。


    白宁背对深渊直直的倒下,闭上眼睛,任由身体坠下悬崖。


    风声在耳边呼呼作响,闭上眼睛前,她听到聂梵撕心裂肺的声音——“阿宁”。


    阿宁。阿宁。


    她与聂梵以师徒之名相伴这些年,她带他看过千山暮雪,古城炊烟,他亦为她断过魔剑,舍过性命。


    诸多爱恨,纠葛至今。她早就知道,自己杀不了他。


    于是她……选择了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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