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转星移,日落月升。会完客的谢玄天早已去而复返,再移来桌椅,泡起一壶清香的茶叶,为七杀护法。
可当七杀从顿悟中清醒过来,不仅不领这份情,反而找起了谢玄天的麻烦。谢玄天道辛苦,七杀便阴阳怪气地嘲讽不如谢玄天去会客辛苦,谢玄天劝他回去休息,他便掀桌翻茶,又奔去后山糟蹋温泉池。
谢玄天无奈,跟在他后面收拾,任劳任怨,却又被七杀挑剔为“心虚”,总之,无论做什么都不对,哪里像狼,分明像只刺猬。
好在谢玄天并不计较,只当他被填鸭式教学教出了逆反心理,把诸多挑剔一笑置之,回书库躲清静去了。
驰狼没了目标只得作罢,爬到山巅最高的屋顶,晒月亮吐纳天地精华,巩固境界去了。
又过一天,仙宫又来了新访客。这俩访客出自谢玄天点拨过的四姓人家,当不至于像之前那女子一般离谱。谢玄天便传讯七杀一起待客。
七杀演练心法正新鲜,一夜没睡居然丝毫不觉疲倦,收到传讯时,正拿云梯当靶子锤着玩呢,便立刻飞奔向会客厅。
有人来陪他打架,打到精疲力竭,或许就能摆脱那怪梦了!!
他到得实在太快,厅里只站了两名年轻公子,一个穿玄袍,一个穿红衣。谢玄天却不知为什么不在。
作为半个主人,七杀便主动招呼两人。
不过,他“人语”说的差劲,往日和谢玄天交流,妖语为主、偶尔混用人语,而谢玄天二者皆精通,并不曾有任何沟通上的障碍。
可这一回却不同,他刚一开口,那两个陌生公子便同时愣住,随后对视一眼,不留半点余地地嘲笑起来。
七杀并不知晓人族一向自诩正道,看不起妖、鬼、魔的观念,却能看明白两人眼中流露出的鄙夷。
他可太熟悉这眼神了,从小到大,族人从来就是这般看他的。
族里人这样他认了,毕竟他体内混着一半死敌的血脉,活该承担下一半的血海深仇。
可他分明没有得罪这两个人!!
正逢那玄袍公子语速极快地说了好几句,期间不时拿不友善的眼神上下扫他,连目光相对居然也不主动回避。
这是明明白白的挑衅!!
七杀一展利爪,带上凶戾刚猛之势突袭过去,要让这两个软绵绵的人族尝尝他新练功法的厉害。
然而,却败了。还败的十分凄惨。
那玄袍公子看着明明羸弱,打起架来七杀却根本碰不到他半片衣角。又不知使了什么手段,便轻而易举将驰狼打翻在地,那穿红袍的公子竟也凑过来,冲他一顿拳打脚踢。
好在七杀不是没挨过拳头,连忙护住要害,直到谢玄天匆匆赶到,才将这场闹剧画下句点。
那两人竟还虚伪地道歉,说着“正当防卫”、“并非有意”的推诿之词,七杀听得半懂不懂,便无从反驳。
好在谢玄天虽听了两人辩解,虽没有点破,却道:“知晓了。二位就此回转吧。”
两公子一愣。
他两人皆是家族最出色的弟子,无论天赋资质都是极其拔尖,便习惯了被周遭人捧着,哪里会把教训一头连人都不是的妖族当回事,便是不小心打重了点,他们又认了错,有什么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的?
可仙尊居然不接受他们的解释,连半个眼神都不多给,一心关照那妖族的伤势……什么意思,莫非他们堂堂四家族的嫡传精英,还抵不上这连看门都嫌修为不够的东西?!
正待再争辩,转回神眼前哪里还有玄天仙尊,更不在那冷冰冰,一点也不如自家华美的会客室,而仙宫的大门,居然当着他们的面缓缓关上了。
且不提这两人如何惊疑不定,转回来说迅速打发走闲杂恶客,谢玄天便扶着七杀,瞬移到了另一处房间。
这里比会客厅多了许多生活气息,构造与七杀所居偏殿一致,不过多了道隔屏,将整个空间分作前厅与后寝。
前厅的摆设清幽精简,虽然朴实得有些过头,却蕴浮着一股淡淡的清贵香气,兼之谢玄天本人坐镇,便完全不显得陈设单薄了。
谢玄天将七杀放在矮榻上趴着,又去拿来药盒,调配药粉。
七杀暗暗咬牙,是他打不过对方在先,只能气自己不够强大。而谢玄天表面看着拒他千里,可这回却不问原由地站在他一边,大抵是有那么几分真心实意在心疼他吧?
这份情,足够抵消一切旧账,况且他本不该挑三拣四,既然决定要跟谢玄天学艺,就该服从安排……而他、他实也舍不得这份难能可贵的善待。
七杀撑着看了谢玄天片刻,终于放下过重的警戒心,阖目任他处置。
趁着气氛融洽,谢玄天尽量放缓语气问他:“可知方才输在何处?”
七杀抖抖耳朵,憋着气道:“技不如人,还能如何?!”
谢玄天调好药水,取来一只软毫毛笔,细细涂摸在伤处,一边道:“从资质来看,那二人一个从人杰转世,另一个则身负稀有灵根,而你的命数天煞,本也不比他们的差。单比较战力的话,理应打不过你。”
事实上他却输了!
温凉的药膏落在脊背,带来丝丝刺痛,七杀不由自主一僵,咬着牙道:“哼,我竟没看清他用的什么手段!那把佩剑绝对有问题,我分明看到他出手那剑上有灵气翻涌。”
谢玄天把他按回去,不叫他躲,道:“别动,免得药抹错了地方。你既然看出来他的灵气走向,那便不算白白挨了打。”
他叹了一声,又说,“那小朋友想用金丹修为来压制你,不奏效,在你动手之前,他已经先输了一筹。”
七杀:“啊?”
可、他根本没感受到压制啊?
难不成是他习惯了谢玄天的威压,便不会再被比谢玄天低微的压制了吗?
谢玄天又赞许几句,道:“他那把剑是专门克制妖族的精金、陨铁炼就,对着空手的你不好直接用,便暗借了一道剑气来欺负你。”
原来如此!
七杀恨恨嗤了一声,心里想,人族果然各个奸诈狡猾,却不好当着谢玄天的面把他也骂进去,便说:“偏门左道!”
谢玄天分析过败因,又耐心指路:“今后,若遇上以言行辱你之人,若不想理就直接走,不必等他把话说畅快,换你自己的不畅快。他年长与你,道行比你高,不礼让你便是他的不义。实在不得已要动手,切记占据主动权,不要叫人拿法宝、本命剑之类取巧。”
七杀以前打架全靠蛮干,哪里听过这么多章程,不由追问道:“法宝在他身上,我又怎么能限制不让他用?”
谢玄天:“你既是主人,自然能要求客从主便,或是以他道行较高为由,要他只用拳脚指点,不可借助武器或法宝,不就行了?”
七杀:“打个架还要说这么多,若他不肯该如何?”
谢玄天轻轻笑了一声:“那即是不愿尊主人的恶客,直接逐出门去。”
竟然可以这样?!
要么按他指定的规矩打,不按规矩就滚,这简直两头堵,堵得对方没有活路啊!
他豁然开朗,对谢玄天的好感更多了一层,心里更想着,若是谢玄天这样的狡猾,他不介意再多些,便主动坦诚道:“怪我道行不精,你那心法我会更加努力练习,再有其他能学的功法,也尽都教给我吧。”
“不必心急,”谢玄天细细地涂完了药水,一边收拾一边劝,“人族修士往往自小就借助灵石丹药修炼,而妖族则多靠自身天赋。折算下来,你的修炼速度并不比他们慢多少,此后有我为你打算,要不了多久定会超过他们。”
七杀听着似乎有些道理,可难免心里嘀咕,靠别人撑腰算什么英雄,况且他身为狼主,更应当自力更生,哪能让个从……
谢玄天像是看穿了他里所想,道:“修道如攀登,既然有现成拓好的大路,何必自己开那满是荆棘的小道,只有你自身变得强大了,才能少受外物束缚。”
七杀瞥一眼他那修长漂亮的手指,重点不由飘向另一个方向,不由撑起来,离着谢玄天更近一点,俯视着他,道:“……依你的意思,今后是要给我撑腰?”
那双幽黑的眸子抬起来几分,与他理所当然地对视片刻,肩头也叫那带着些许药味的手按住。
谢玄天道,“方才不是说了吗,我自是要给你撑腰的。你这伤未损及内里,又上了药,过几天就能痊愈了。”
哼。
七杀耳朵一塌,道:“本狼主强壮得很,就算不上药,睡一觉也就好了!”他又降调道,“寻遍高梁山,也不会有比我更强健的驰狼。”
“是是是,遍寻高梁山,定也寻不着比你更好看的驰狼。”说这话的时候,谢玄天的嘴角像是显出些许笑意,七杀还来不及细品,那些微的弯翘就已经回复了原样。
驰狼有些失落,可转念一想,谢玄天不仅夸他“强健”,还夸了他“好看”,这简直是对狼主的最高赞誉了,便又高兴起来,凑近去嗅那道袍上清浅的竹香,不肯让这个人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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