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杀立刻说:“这有何难,但凡我能力所及,当然——”
“先别这么快答应。”谢玄天打断了他,“先听我说完。入往生路考验的是修士的心境,只要能抵御心魔诱惑,就能在时空的流沙间找回失落的宝藏。可能是上古功法、法宝碎片,也可能是任何失传之物,甚至有可能是比庄周灯威力更大的神物。你身负驰狼真血,哪怕捡不到宝物,最差也能获得记忆传承,足够让你的功力再上一层楼。”
“可你若答应了我的要求,就得放弃一切可能的收获,因为往生路只允许来访者带出一件物品。”
闻言,七杀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反问:“你不是已经送了我最好的心法,还把庄周灯都借我使用,我难道还会稀罕这些东西?说吧,要取何物,我必定为你带回。”
谢玄天微微讶然:“你居然不心动?”
七杀:“本狼主言出必行,再多说我可就不帮这个忙了啊!”
谢玄天:“……好吧。是一截折断的剑柄,剑柄上嵌着灰蓝色的猫眼石,你若遇到了,就必定不会错认。”
七杀:“好。”
谢玄天:“不过,万一能寻到驰狼真血的话,就别管剑柄了,带真血回来。我就可以为你洗髓换骨,让你再不为另一半血脉困扰。”
七杀不愿理会,大步走向洞口,心里则暗暗恼恨。他的确憎恶着体内的恶鬼血脉,可比起憎恶,想为谢玄天做些什么的念头远远占了上风,遂随口回道:“我自有主张。”他气哼哼掐断通讯,上前把争执的三人拉开,又尽力向队友介绍往生路的情况。
驰狼说“人语”的水平进步了不少,但距离流利还有相当大差距,好在他记得住谢玄天的原话,连蒙带复述地说下来,还不至于听不明白。
三人既惊讶又高兴,兰雀表现的尤其明显。他只卜算出洞内的机缘大于危险,却苦于两个小修士不肯支持他,没想到七杀不仅与他立场相同,还能解说得这么细致。不过,在转念一想,眼前这位毕竟是仙尊的亲随,能掌握到比他们更像详细的情报没什么好稀奇的,便又释然了。
苏恒忍不住感叹:“不愧是七杀师兄,莫非在仙尊大人的书库里看过相关的书籍?”
余揽清也道:“师兄是不是可以随意进入书库,可太让人羡慕了!”
“差不多。”七杀含混应付,仙宫里他确实无处不能去,却绝不可能去书库里看来什么知识,他甚至不愿意与那充满了文字的地方沾上任何关系,便催促道,“走吧。”
三人纷纷起身,依着顺序踏进往生路。
七杀仍然打头阵,走进之后,眼前是一条狭长看不到尽头的长廊,没有灯,更显得幽深昏暗。好在驰狼夜视力极佳,并不影响他观察周遭的状况,便很快注意到两侧的墙壁上,雕刻着十分精美的壁画。
最前的一幅上,许多雪白的巨狼从雪山上飞驰而下,在队伍末尾,伫立着一头格外高大雄健的狼,而在他脚边,团着一只小小幼狼。
那是小小的七杀。
第二幅,幼崽占据了画卷中最显眼的位置,在它背后不时会出现一抹半虚化的鬼影。随着狼崽长大,鬼影却渐渐模糊,当驰狼与鬼影混战,“它”终于在硝烟中彻底消失了。
画卷一幅连着一幅,剧情跳跃却又相互呼应,一直绵延向长廊的彼端。高大的狼主与鬼影相遇,驰狼群与鬼众的殊死决战,天生的死敌、与缠绵的怨侣纠葛纷争,最终指向悲惨的结局。
而在结局之后,留下唯一的血脉,在艰难的困境下挣扎求生。
这是属于七杀的记忆回廊。他走过一幅幅壁画,重温往日的记忆,心里并非没有怨恨,却也有了超脱为旁观者的漠然,他虽然会为父母为爱奋不顾身而唏嘘,可更多的却是对他们不负责任和自私的不齿。
驰狼的步伐变得稳健,心境也趋于平和,当他走完最后一幅画卷,柔弱的幼崽也在磨砺之下长大成年。不知何处起了风,大风卷起砂砾,长廊的石壁、壁画渐渐被风化,化成一片无边无际的时光大漠。
七杀跨过金银灵石堆砌出的财富高山,穿过放满奇珍异宝、功法秘籍的竹架,越过充满了生之力的参天大树,在一片斑驳的残垣断壁之间驻足。
狭窄的石缝间闪过一道光芒,一柄镶嵌着猫眼石的断剑柄,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七杀伸出手,握住了剑柄。
那一刹那,他听见砂砾间的权杖震颤,喊着:【带走我吧,我能给你称霸海域,号令三万万众海妖的权柄!】
他又听见锋利华美的长刀发出清越的刀鸣:【带上我,我可令万兵俯首,认你为主!】
更有锦囊叮叮当当地摇晃:带【带我走,我能为你指引天下灵脉,让你世代不愁花用!】
嘈杂的呐喊层层汇聚,汇一片起伏的声浪,七杀充耳不闻,倏然用力,拔出了插在石缝中的剑柄。
所有的劝诱归于寂静,荒漠与断壁残垣也随着变得暗淡,透明,直至消失。
他明明经历过长长的走廊,在荒漠里也走过很远的距离,可当一切消失,七杀才发现,他竟站在了入口处,最初的原点,只余手里的半截剑柄。
草木稀疏,眼前仍是那座高坡、山洞,只是山洞很浅,一眼便能看到洞底,刻着“往生门”三个大字的牌匾却消失了,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七杀轻轻一叹,拿剑柄轻轻磕两下如意环变作的臂环,说:“拿回来了,怎么给你?”
一阵清风拂过,他心有所感地回过头,不远处树影婆娑,分明站着个一身挺峻的白衣身影,正是谢玄天本人。
七杀不由自主快步迎上去,明明只隔了几天没见,却挂念的厉害,可当真到了面对面,又不知该说什么。
谢玄天倒是淡定,接过剑柄,先道:“多谢,”再细细查看着,摩挲着那剑柄的花纹,说,“着实许久不见了,星陨。”
“这是……?”莫非是旧人遗物?看着谢玄天颇为怀念的神情,七杀狼眸微咪,心里莫名浮起几分酸溜溜的情绪。
谢玄天看他一眼,珍惜地将那剑柄揣进袖子,道:“这曾是我的本命剑,从筑基一直伴我晋级金丹,可惜化婴天劫中不幸损毁,仅剩下这截剑柄。”
七杀抖抖耳朵,那点涩意还不及翻涌,就被另一股说不出口的心疼替代。“本命剑”相当于剑修的半身,损毁的时候谢玄天必定很痛苦吧?可惜时过境迁,即便怜惜或心疼,对眼前这个人来说不仅毫无意义,着实也晚太多了。
不知是他眼里的哀伤是否太过明显,谢玄天抬起手,轻轻梳理着七杀散落在肩头的卷发,语气里更带着安抚的意味,道:“多谢你为我取回它。”
又道,“修炼本就是逆天而行,难免遇到危机,虽然都过去了,但是,谢谢你。”
谢谢你,为我心痛。
未尽的话语在驰狼的心头摇曳,搅出一泓碧波涟漪。驰狼低下头,好叫那带着暖意的手不必抬得那么高,甚至隐晦地偏开一点角度,才方便掌心与他更贴近一些。
谢玄天:“这剑柄由最后一块兽神之骨炼就,是世间难寻的好材料。我拿它有其他用处,待出了这秘境再与你细说。莫告诉旁人我曾来过。”
谁要说啊,才不愿意让旁人知道。
七杀一边小声嘟囔,一边退开半步,避开了那几乎要摸到他耳朵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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