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栀栀和小伙伴们一直玩到天快黑……等到潮水又涨了起来,她们才在大当家和瘦猴的严令禁止下,这才带着还没玩尽兴的心情,无比兴奋的背着、扛着战利品,高高兴兴地往半山腰上走。
徐拥军他们正在烧饭。
厨房前的平地那儿弥漫着浓郁的饭香,中央的空地那儿还燃起了篝火。篝火周围搭着简易的树桠拼插起来的架子,架子上靠着一串串削尖了头的树枝穿起来的大海鱼,大约有二三十尾,每一尾鱼看起来足有十几斤重,每一串鱼的表皮都被烤得滋滋冒油。
孔兰薇正围着烤架转悠,手里拿着个包着布头的树枝,往烤鱼上身抹一抹滋滋的油花,再往布头上蘸点盐末,往烤鱼的身上抹……
她转了一整圈,将所有的烤鱼身上全都抹了一层盐末后,又转了一圈,这回是抹野山姜末。
然后她又走了一圈儿,把烤鱼全都翻了个个儿,开始一尾一尾的涂盐末、涂野山姜末……
栀栀和小伙伴们过去帮徐拥军他们的忙,顺便把她们赶海带回来的海货给洗涮干净,又问要怎么个吃法。
徐拥军看到栀栀她们扛回来好多好多贝壳,只只都有巴掌大。他想了想,说道:“你们不还带些了鸡蛋鸭蛋过来吗?我看才五六十个,岛上这么多人,一人一个也不够吃,倒不如把这些贝壳洗干净、剖开了,用蛋液来蒸贝肉,应该可以分到一人一只。”
“就是现在天都已经黑了,这贝壳大、而且还厚实,一锅最多也就只能蒸上三四十个,估计得等上一小时才有得吃。”徐拥军说道。
栀栀,“那就等!”
徐拥军笑了。
栀栀也笑,问他,“你怎么不去赶海呀,我们刚才……好好玩啊!”
徐拥军说道:“我倒不比你们,天天要干农活。赶海嘛,只要忙完了手头事,还是想去就能去的。”
顿了一顿,徐拥军又问栀栀,“栀栀,你们开荒种田……辛苦吗?”
正好栀栀也想和徐拥军说这事儿,就和徐拥军一块儿忙碌了起来,顺便聊天。
“徐拥军,我也正想和你商量……人也不能一直吃鱼,平时一点儿主食都不吃。虽然现在陆续有了南陵军营那边的换粮、还有一星期一次的林市市委小卖部那边的换粮……但多少种一点,还是有点儿保障。退一万步讲,你就是不种粮,种点儿蔬菜也好啊。”栀栀劝道。
徐拥军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刘小云……年纪轻轻就得了痛风,说真的,我都被吓住了。就算吃蔬菜瓜果也未必对预防痛风症有效果,但起码对肠胃是友好的。”
栀栀笑着点头,“那你们找时间开荒,到时候我们拿点儿南瓜籽、冬瓜籽、丝瓜籽、苦瓜籽、土豆芽、豌豆苗过来给你们……南陵这里的气候好,一年四季如夏,这都快过年了还能穿短袖。种菜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徐拥军点头。
两人又讨论了很多种菜的细节……
不知不觉,大伙儿一共倒腾了三次,才蒸出了足够岛上所有居民一人一只的贝肉蒸蛋。
今天正义岛上的伙食特别丰富:每人一大碗白米饭,烤鱼管够,还有整整两大木盆的豆角茄子炒苦瓜条,外加两大盆的白菜萝卜鱼头汤。
加餐呢,就是满满两大木盆的水煮海螺、海怪,以及筷子鱼什么的,配上了一大盆子的酸椒酱;另外就是每人半只贝壳肉蒸蛋。
这么丰盛的饭菜,让海盗叔叔爷爷们两眼放光!
大家围着篝火而坐,他们像红了眼的饿狼,吃着碗里的,盯着锅里的……白米饭要配炒菜,吃着才香!豆角茄子炒苦瓜条重油盐还放了些酱腌进去,表面上浮着厚厚一层鱼油,拌饭吃是一绝。
狠狠地扒几口米饭,吃太急被噎着了?那赶紧往饭碗里浇上一勺被熬得乳白浓稠的鱼汤,被炖得烂烂的萝卜和大白菜也来一点儿!
鱼骨汤很鲜美,萝卜被炖得绵软,大白菜更加被熬煮的半化不化,浓浓的鱼汤拌饭,实在是太太太美味了!
全场一片静默,只能听到急促且响亮的筷子撞击瓷碗的声音,以及响亮的咀嚼声、吧唧声、啜鱼汤的声音、大口大口的吞咽声……
栀栀和小伙伴们相互看了看对方的饭盒,庆幸刚才因为礼让,所以还没有装米饭。
——依眼下这情况,也不知道徐拥军今天煮了这么多的白米饭够还是不够。
栀栀和李晴玉这样本来饭量就小的,她俩索性连米饭都不添;饭量大一点儿的小伙伴,也只添了平时的一半饭量。小伙伴们专攻烤鱼、鱼汤,以及她们今天去赶海带回来的渔获。
海怪果然就像大当家说的那样,它其实是寄生蟹,但更像寄生虾,螺壳里塞着满满的、肥胖的肉,只要直接把海怪从螺壳口□□,用它的尾部蘸点儿酸辣酱吃……
简直太好吃了!
再就是蛏子肉也怪鲜美的,但是栀栀嫌酸辣酱太辣,她就不蘸酱吃了。还就真像大当家说的那样,这些东西胜在新鲜,就是用清水煮熟了什么都不放,吃起来也能品出海鲜特有的鲜甜微咸,很美味。
哪怕栀栀今天一点米饭也没吃,在喝了一碗鱼骨萝卜白菜汤,吃了两大块的烤鱼,以及数不清的清水煮螺肉、清水煮海怪肉以后,也被撑得完全弯不下腰来。
林小满向大家说起了今天镇上知青办文艺汇演的事儿,告诉大家栀栀她们拿到了一等奖!当然也说了评委韦大业故意给栀栀她们打了零分,但最终还是不能阻止栀栀她们拿第一的事。
本来叔叔爷爷们还在乐呵呵说“真的吗那栀栀你们再唱一次给我们听听嘛”…
…
一听到韦大业故意刁难栀栀?
刚才还嘻嘻哈哈笑个不停的叔叔爷爷们瞬间安静了下来。
气氛有些凝重。
辫子爷爷阴阳怪气地说道:“哟哟,还真是稀罕,连韦大业也敢欺负我们正义岛的人啦?真是世道变了,当初韦大业跪在我们面前哭得……”
“好了!”大当家开了口,“以前的事情莫要再讲了,那是旧社会。现在是新社会了,不一样了。”
辫子爷爷不再说话。
但他桀桀怪笑,显见得并不怎么服气。
栀栀为了缓和气氛,拉上小伙伴们,坐在篝火边又把今天她们获了奖的那首唱支山歌给党听唱了一遍……
不过,洪禾禾现在的状态和白天比赛时不一样。
主要是没了李芬的刺激,心态比较平和,她就飙不出高音。
但这却激起了叔叔爷爷们斗歌的兴致。
他们是喜欢唱歌的。
上次栀栀和其中几位一块儿出海时,就听到他们无忧无虑的放声歌唱。虽然都是一副老烟嗓,但从歌声透出的沧桑粗粗犷与浑厚的力量感,根本就和知青们唱小曲儿的风和完全不一样。
栀栀还觉得挺好听的,每一位叔叔爷爷唱完,她都用力鼓掌!
这就导致了叔叔爷爷们的人来疯。
大家围着篝火斗歌,讲起他们去打鱼时的小故事……
知青们听得如痴如醉。
不知不觉,栀栀和小伙伴们就烤着篝火席地而睡。
这是一个让她和小伙伴们印象深刻的元旦节,以后也常常拿出来念叨。
第二天一早,栀栀和小伙伴们在已经熄灭的篝火旁起来,发现每人身上都盖着件衣裳。
不用说,肯定是叔叔爷爷们干的。
大家起来了,收拾了一下现场,准备回隔壁的海鸥岛去。
结果大家刚走到码头那儿,还没上小船呢,远远的就看到有人划着船过来了。看行进的方向,还不是去海鸥岛的,而是径直朝着正义岛过来的。
栀栀有些诧异,看了看腕表——现在是早晨七点半。
正义岛距离最近的第十一生产队的瓢瓜岛,也需要走上大半小时左右的水路才能到。
那么,会是谁这么一大早的跑来正义岛?
栀栀问瘦猴道:“小猴子,来人是谁呀?怎么这么早!”
她知道瘦猴有认船的本事。
瘦猴盯着那船看了一会儿,说道:“是韦大业,他还带了很多东西来……那船的吃水线被压得很低。”
啊?
栀栀有些不明白。
——韦大业摆明了就是跟大当家过不去,甚至还迁怒于海鸥岛。他怎么会那么好心,送来大量的物资?
那他带来的东西如果不是物资的话……
又会是什么?
栀栀皱眉。
她站在码头处静静地等待着。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小船渐渐靠近码头。栀栀果然看到韦大业和两个汉子站在船上,船舱里还堆着大约十几个麻袋,看着像是粮食之类的东西?
小船靠岸。
韦大业扫了一眼栀栀等人,眼神阴鸷,也不理会栀栀她们,只是吩咐那两个大汉将小船停靠好、开始卸货。
栀栀才不相信韦大业这么好,会给正义岛送粮食来呢,就问道:“韦大队长,早上好呀!您这么早来我们正义岛,有何贵干?啊,您带了这么多东西过来,都是什么?”
韦大业冷冷地说道:“唐棠娘呢?让她来见我。”
瘦猴说道:“我们大当家中午十二点以后才理事儿!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是有事儿找她,十二点以后再来!”
韦大业一笑,“无论农民还是鱼民,谁不是日出而作、日落而归的?怎么偏偏就她……搞得就像旧社会地主恶霸的作派似的,非要睡到中午十二点才起?”
说着,他脸色一肃,冲着瘦猴说道:“我现在是南陵十二生产队的联合大队长!我、命令你马上去把唐棠娘叫来!叫到这儿来见我……快去!要是我在十分钟之内没见着她……哼,别怪我不客气!”
闻言,栀栀看向了韦大业。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三更已经全部送上,小伙伴们明天见,好梦呀^_^
第122章
栀栀看着韦大业指挥着两个大汉将船舱里的十几个沉重的麻袋卸在码头上。
她伸手摸了摸——颗粒细小,但粒粒分明。
这是粮食。
再仔细一看,麻袋上印着掉了色的几个斑驳字体——林市农业中心种子站。
是种子?
栀栀看了韦大业一眼。
韦大业被栀栀那雪亮洞悉的眼神给刺激得有些心虚,嘴硬道:“哪有不种庄稼的生产队?这个道理讲破天去,也是不符合规定的!”
“是哪里定下的规定?”栀栀问道。
韦大业一呆。
他一时吱吱唔唔。
栀栀又说道:“韦大队长,我是南陵知青办的办公室副主任,我们单位收到的所有关于下达指令的红头文件,全都会带上一句‘第十二生产大队情况不在此通告内’……”
“所以你说的‘不符合规定’,我想问问究竟是什么样的规定?能麻烦您提供一下文件给我们看看么?”栀栀追问。
韦大业张了张嘴,一张马脸涨得通红。
可他也不愿意输了气势,便梗着脖子吼道:“嗬,你算老几啊……敢来找我要什么红头文件!你是人民公社的干部?还是你是生产队的大队长?”
大当家的声音响了起来,“我是第十二生产大队的大队长,那我有资格看文件吗?”
韦大业一转头,看到了神情慵懒、容颜妩媚的唐棠娘。
唐棠娘身边还跟着个小尾巴——瘦猴。
原来,瘦猴一看到韦大业驾着小船靠了岸还一脸阴沉的模样,赶紧飞奔着去了正义堂,把大当家喊了来。
这会儿大当家还没睡醒,起床气很大。
她脸上还压着枕巾叠角的印子,面色不虞地盯着韦大业,“你一大早的来我这儿发什么疯?”
韦大业莫名有些畏缩,“我、我来送种子的……这、这里是一千五百斤的种子,开了春你们就开始种地吧!秋、秋天的时候要缴、缴粮。”
栀栀和小伙伴们全都皱起了眉头。
她们已经接了好几个科研项目,每一位教授都邮寄了大量的教材给她们。她们当然知道常见农作物的种植情况。
——差不多1.5-2斤左右的水稻种子够播种一亩水田,1500斤种子,基本上能播种1000-1500亩地!
正义岛的面积很大,想要开出1500亩的荒地也不是不可以,但整个岛是山地,可不是平整的平原。再说了,想要开出那么大的一片荒地……没有一两年的功夫根本搞不定!
更何况,想要开荒种庄稼,可不是把杂草和石块清除掉就可以,还得引水浇透、烧了草木灰来沤肥。说白了就是先得把地给盘肥了,才能往里头种庄稼。
现在韦大业二话不说直接拉了1500斤种子过来……
这根本就是在欺负人!
大当家皱眉,“不种!拿走!快滚!”
韦大业盯着大当家,脸上突然流露出兴奋的神色,朝着大当家吼道:“唐棠娘,你、你这是反动你知道吗?”
栀栀诚恳地说道:“韦大队长,过完年我也才十八岁,我还没种过田呢,您能告诉我,这种田啊……是怎么个种法吗?”
韦大业并不知道栀栀已经从正义岛搬到了海鸥岛。
就算知道,他也不在乎。
不过,栀栀的语气很诚恳,听在他耳里觉得很舒服。
“种地么还不简单哪!”
韦大业说道:“开了春你们就把田地里的土全都翻一遍,然后找地肥地来洒种……出了苗以后,就要分苗插秧……然后就收成了,平时去田里看看有没有杂草有没有虫害,简单得很!”
栀栀又问,“韦大队长,听说第一大队田少人多,你们那儿总计八千人吧?那人均岂不是只有八分田?难怪做活计这么松快哈!”
“哪有那么多人?”韦大业说道,“满打满算也就五千出头……壮劳力算下来只有二千二百多人,每个人少说也要种上三亩地!”
栀栀笑道:“是嘛,一个人得照顾3亩地……还挺辛苦哈!”
至此,小伙伴们也已经明白了栀栀问话的意图。
洪禾禾天真地问道:“韦大队长,我也有一件事一直都想不明白……”
“什么事?”韦大业问道。
洪禾禾,“你给了我们1500斤的种子,是希望我们种多少亩地的田啊?”
韦大业沉默了。
他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被绕进去了?
韦大业不吭声,但跟着他一块儿来的那俩壮汉里的一个,老实巴交地说道:“一亩田要费上1斤半到2斤的种子,我们大队长拉了1千5百斤的种子过来,那你们至少也要种上1千2百亩水田哩!”
李晴玉也天真的问道:“所以你们第一生产大队里的壮劳力,一人一年照顾3亩水田……我们第十二生产大队有二百六十人,就算我们二百六十人里不分老弱妇孺全都算作壮劳力,这1200亩水田我们260个人分……哎呀,一个人能分到4亩半呢!”
方丽娟也露出了天真的笑容,“原来我们十二大队比第一大队还厉害呀!”
壮汉一时语结。
韦大业狠狠地瞪了那壮汉一眼。
陶容冶也难得的开口怼人,“而且在韦大队长眼里,开出1千2百亩的荒地,也是随随便便完全不费力气哈。”
申书华,“可能韦大队长的意思是不需要开荒,直接把种子洒地里就好。”
大当家烦了,瞪着韦大业,“把东西搬回去,快滚!”
韦大业自认为刚刚才当上联合生产队大队长,被大当家当着这么多小年轻的面喝斥,面上挂不住,不由得恼羞成怒,“唐棠娘,你就是这样对待国家干部的?”
大当家不耐烦了,从腰间抽出鞭子就是一甩——
“啪!!!”
哪怕她只是甩了一记空鞭,那平空炸雷一般的响声,也让众人齐齐一惊。
韦大业当即就“啊”的低呼了一声,往后退了好几步。
回过神来,他也才发现……面对唐棠娘的鞭子,那些小年轻们没有一丁点儿的反应,就是他这边的两个壮汉,也丝毫不受半分影响。
没有人害怕。
也就只有他是真的被吓了一跳。
韦大业又羞又恼,还有那么一丢丢的害怕,可想着还得挺起腰杆儿来,就色厉内茬地说道:“反、反正我把种子放这儿了,你、你们既然是生产集体,就、就必须服从上级的安排。”
栀栀问道:“哪一个上级?”
韦大业顿时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嗷的一声一蹦三尺高,“难道我不是联合大队长?难道我不是十二支生产大队的领导?”
栀栀点头,“所以这是您自己的意思。”
韦大业瞪着一双快要跌出眼眶的眼珠子恶狠狠地盯着栀栀,“你——”
“我再说一遍,”大当家怒吼,“韦大业你给我滚!带上你的东西……给我滚!”
这下子,韦大业带来的那两个大汉也不需要韦大业的吩咐,二话不说就把刚刚才卸在码头上的二三十包种子又飞快装回了船舱里……
他俩麻溜地上了船,还喊了韦大业一声,
“大业,快点走哦!”
“快点上船啦,大当家喊我们滚你没有听到吗?”
韦大业被气得七窍生烟。
但他也见识过大当家的武力值,眼见大当家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也只得憋着一肚子的气,跳上了船。
一上船,那两壮汉就一人撑竹篙、一人掌桨,划着小船飞快地跑了。
韦大业气不过,一脚踹在其中一个大汉的屁股上,大骂,“老子让你把种子搬回船上了吗?”
那大汉不敢反驳。
倒是另外一个大汉弱弱地说了声,“大当家她们本来就不会种田啊……就像你出了海也不会打鱼一样。你干嘛非逼人家种田?人家打鱼不也一样能过日子……”
“你还讲你还讲!”韦大业暴跳如雷。
小船去远了,栀栀她们也就听不到韦大业和那俩壮汉的对话了。
大当家看了栀栀一眼。
栀栀叹气,“棠棠你别担心,我今天去一趟镇上,问问镇长这是怎么一回事。”
大当家心情不好,转头走了。
栀栀一众回到海鸥岛。
收拾洗漱过,换了件衣裳,栀栀和瘦猴去了镇上。
知青办里只有一个工作人员留守,栀栀问了一声,才知道王主任带着另外一个工作人员上派出所去,要求公安陪着他去韦八斤家里看看……
栀栀便自个儿去了镇政府。
不巧得很,镇长正在开会。栀栀一直等到快十二点,才终于等到从会议室里走出来的胡镇长。
栀栀连忙上前去,“胡镇长,您好!我是第十二生产大队的知青别栀栀……”
胡镇长认识她。
——上回他带着两个干部例行公事上正义岛去劝唐棠娘种田,唐棠娘一如既往的没理会他。不过,当时他看到别栀栀挺机灵的,所以还是他告诉别栀栀,韦大业会参加联合生产大队的竞选……
“小别呀,我知道你!”胡镇长和气地说道,“昨天我还去知青办看你们表演了,你们那个合唱节目很不错!对了今天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有事儿?”
栀栀就把韦大业干的事儿说了,又问,“我听韦大队长说,有这样的文件,所以就来问问您,是不是真有这回事。毕竟我在知青办也常常收到上级派发下来的文件……好像没有得到额外的同步通知。”
胡镇长皱眉,“没这事儿!要是有啊,我会亲自去跟棠娘说的……我猜啊,可能就是韦大业新选上联合大队长嘛,估计是着急想立功。小别啊你可能还不知道,从省级到市级、再到县级和我们镇一级……要是谁能劝动唐棠娘啊,那可是功劳一件!”
说着,他又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你和唐棠娘亲近,要是你知道她什么时候想通了愿意种田,你来告诉我,我啊……保证给你们最好的条件!”
栀栀心下大定,微微一笑,“要是真有这么一天,我肯定直接向您汇报!不瞒您说,我也有这样的想法,希望可以用实际行动来说服大当家。可今天韦大队长来了这么一出……岂不是让人反感么,估计只会把她越推越远……”
胡镇长的脸色不太好看,说道:“你放心,下午我就去找韦大业,好好敲打敲打他,让他明白他自己的职责,再让他好好学习一下文件,好吧?”说着,胡镇长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
栀栀会意,朝着胡镇长鞠躬,“那就谢谢您了!啊,下班时间到了我就不打扰您了,我先走了。”
胡镇长热情地说道:“哎小别啊,你还没吃饭吧?上我们食堂去吃,我给你开个拜访证!”
“不用了谢谢胡镇长,我回知青办那边儿去,那边儿也有食堂,我在那边儿吃……主要是,我还有事儿向我们主任汇报呢!”栀栀随口说道。
其实她是想知道王主任去韦八斤家家访的情况。
二人告别。
从镇政府回来,栀栀带着瘦猴去知青办蹭饭。
就不知道为什么,栀栀和瘦猴都已经吃完饭了、又等了一会儿……始终不见王主任回来。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这镇子不大啊,而且王主任还有公安的陪伴,按说打个来回最多只需要一小时,怎么去了一上午呢?
栀栀心想,干脆去韦八斤家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于是她就和瘦猴一块儿离开了知青办。
想去韦八斤家,就得路过军营。
栀栀本想进去问问黎恕有没有她和小伙伴们的信。转念一想,她昨天和黎恕在一起,他也没给她一纸半封的,那估计是没有。
她就没进去。
倒是守门的哨兵一眼就认出了栀栀,立刻给黎恕打了个内线电话说了一声。
黎恕也是刚吃完午饭,正准备在办公室里午休。一听说栀栀来了,他也来不及换衣服,就赶紧脱了外套,穿着军蓝裤子和海军条纹衫就跑了出去。
也幸好栀栀还没走远,被黎恕三步两步给追上了。
“栀栀!”他大声喊着她的名字。
栀栀回头看向他。
黎恕一脸的幽怨,“你来镇上也不跟我说上一声!”
栀栀笑了笑,“我、我……我有事儿,我先办事么哈哈哈。”
诶,他这么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她还真不好回答。
太生疏了不好,毕竟他还帮过她不少忙;太亲昵了也不好,她又不想和他太亲近。
“什么事儿?”黎恕也不傻,知道往这个方向走,很快就能抵达韦八斤家,就问:“你想去找韦八斤?”
栀栀说道:“我去找我们主任,他一早就上韦八斤家去了,到现在还没回呢!”
“啥?一早去的,到现在都还没回?”黎恕也皱起眉头。
栀栀点头。
黎恕直觉有些不太对,“我陪你一块儿去。”
其实栀栀不太想和他一块儿去。
虽然有他在,她比较有安全感。但他的身份太敏感了,不太好介入地方和基层之间的纠纷。
“我和小猴子去就好,我们也不干啥……
就是去看一眼王主任在不在,我们马上就回来了。”栀栀说道。
黎恕根本不放心——昨天他和栀栀去韦八斤家里的时候,韦八斤的敌意很重,很难说会不会欺负栀栀。再说了,瘦猴的体格也没比栀栀强壮多少……
“我跟你一块儿去。”黎恕不由分说的走在了前头。
栀栀叹气,只好和瘦猴一块儿跟了上去。
只是,三人刚走进村口,栀栀就被一个端着饭碗坐在自家院子里吃午饭的年轻妇女叫住,“哎栀栀,你上哪儿去呢?吃午饭了吗?”
栀栀一见这年轻妇女,立刻打招呼,“吃了吃了,晓霞姐你好!我想上韦八斤家去……”这年轻妇女以前也是知青,一年前嫁给了本地人。
年轻妇女一听,连忙朝着栀栀使了个眼色,小小声道:“别去别去!千万别去!”
栀栀一怔。
第123章
栀栀和黎恕对视了一眼。
栀栀压低了声音问年轻妇女,“晓霞姐,出什么事了吗?”
年轻妇女晓霞朝她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你先上村口去,我一会儿过来。
栀栀会意,和黎恕、瘦猴一块儿走了。
她站在村口等了一会儿,果然看到晓霞匆匆赶了过来。
“栀栀啊在这个节骨眼上你别去韦八斤家……你是为了王主任来的吧?”晓霞问道。
栀栀点头,又问,“晓霞姐,王主任他怎么样了?”
晓霞说道:“今天一大早的,王主任领着三个人过来了……小张我认得的,她也是知青办工作人员嘛,另外还有两个公安。王主任过来问我韦八斤家在哪,我就指了路。”
“本来呢如果只有王主任和小张来了,我也没啥好怀疑的,可他带着公安来了呀……你想啊一般都是坏了事儿才会喊了公安来的是不是?我指了路以后,等他们走远了我就跟着去看看情况。”
“原来啊,是王主任想进屋里去看看郑萍,但郑萍死活不开门!韦八斤上工去了……他们家就郑萍一个人在家。王主任就隔着门,给郑萍做思想工作。郑萍不肯出门,好像还从屋里的窗子那儿扔了什么东西出来,让王主任滚……”
“后来有人去喊了韦八斤回来,王主任只跟他讲了……我隔得远哦也听不清他们说了啥,总之,他俩讲了最多三句话,韦八斤就挥起了拳头,一拳打在王主任的鼻梁上!”
听到这儿,栀栀被吓一跳。
——王主任是个近视眼,被打中鼻梁可不太妙。
果然,晓霞说道:“那王主任是个近视眼……韦八斤一拳打过去,把王主任的眼镜打碎了不说,那玻璃渣子都戳进王主任脸上,当场就溅了一地的血!”说着,晓霞也露出了心有余悸的后怕。
栀栀倒抽一口凉气!
晓霞继续说道:“然后那俩公安哪一个送王主任上医院去了,一个把韦八斤带到派出所去了……韦八斤他娘也得了信儿也赶了回来,到底迟了一步不是?八斤已经被带进派出所去了,八斤老娘就屋里屋外的骂郑萍是扫帚星,还说打她来了以后她们家就不太平……”
“这会儿韦大业带着几个族人正在韦八斤家里想法子捞人呢,栀栀啊,你也是知青办的,所以在这个节骨眼上你千万别去啊!免得招不痛快……”
正说着,晓霞婆家人远远地喊她回去。
她扬声应答,“哎,这就来了!”
然后又再三交代栀栀,“你想找王主任啊上医院去……这会儿千万别去韦八斤家啊!”
说着,晓霞匆匆走了。
黎恕说道:“走,咱们上医院看看去。”
栀栀忧心忡忡地点点头。
三人又赶往镇医院,问了一圈人,终于在急诊科手术室门口那儿找到了哭得不成人样的知青办工作人员小张。
“张姐!”栀栀跑了过去,“张姐,主任呢?”
小张一看到栀栀,眼泪就淌了下来,浑身不停地颤抖,愤怒地说道:“栀栀?栀栀我跟你说,他们真是野蛮人!哪有这样一句话不合心意就打人的?你有事说事儿,好好讲道理嘛,怎么动不动就打人呢?”
说着,她抹了把眼泪,对栀栀说道:“早上主任和我去韦八斤家,想给郑萍做个家访,结果郑萍不肯出来,韦八斤还打人,他打坏了主任的眼镜,扎了主任满脸的玻璃渣子,这会儿医生正在里头给主任做手术清除玻璃渣……都已经进去一个多小时了呜呜……”
栀栀赶紧安慰她,“别急别急……张姐你吃饭了没?”
小张摇头。
栀栀连忙掏出一块钱递给瘦猴,“你快上医院食堂去买一份饭过来。”
瘦猴拿了钱,问道:“只买一份吗?”
“主任的那一份等他出来再买。”栀栀说道。
瘦猴匆匆走了。
栀栀又对黎恕说道:“黎恕,你能想办法倒杯热水来吗?”
黎恕点头,去找杯子装热水了。
“张姐,你再跟我说说,当时的情况是怎么样的。”栀栀问道。
小张抽噎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前头讲的和晓霞讲的差不多,然后详细说起打架的经过——
“我们上韦八斤家去叫门,一开始郑萍躲在屋里不吱声,我和主任隔着门、轮流给她做工作让她开门,她还生气,哑着嗓子让我们滚……还从窗子那儿往外头扔了只鞋出来!”
“主任就走到窗子那儿,对郑萍说你要是不想出来、或者你不想让我进去,那你们窗子打开我们就面对面说上几句话,你让我知道你是安全的就好……你也不要担心,虽然你已经不是知青办的人了,但如果你受了委屈,我们是可以把你的事情向妇联反应,让妇联来为你做主……结果郑萍就把窗子也锁死了。”
“也不晓得哪个去报了信儿,韦八斤就回来了。主任就问他,说有人向知青办反应,说你一天到晚关着郑萍不让她出门,这样不好。虽然郑萍已经不是知青了,但我们还是要确认一下郑萍的人身安全,你开开门,让我们进去和郑萍说说话好不好?”
“一共就说了这么三句话,韦八斤二话不说就一拳头打了过来!别说是我们了,就是当时陪着我们的公安同志也反应不过来呀!就更不用提,王主任本来就瘦,哪里是韦八斤的对手……他一拳头下去,王主任就人事不省了……”
这时黎恕捧了个盛着开水的搪瓷杯过来,递给小张。
小张接过来,朝着黎恕点头,“谢谢你啊黎恕。”她捧着杯子喝了点
儿热水,情绪终于稳定下来。
栀栀又问,“张姐,那你们到底看到郑萍没?”
小张摇摇头,“她都没露过脸,也没怎么说话,就是不停地让我们滚……就是、就是一直歇斯底里的让我们滚,一直反复地说着‘滚’这个字,显得整个人特别的不冷静不理智。”
栀栀欲言又止。
想想主任就是因为这事儿被打成了这样,栀栀就觉得,在解开真相之前不需要让太多人知道,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于是她也就没再多问。
过了一会儿,瘦猴买了饭送过来,栀栀让小张先吃饭。
在医院里一直等到下午快三点钟的时候,王主任才被从手术室里推了出来。
他的脑袋被纱布包裹得像个木乃伊,身上还穿着自己的衣裳,半旧的白灰条纹短袖衬衫上全是斑斑血迹……
医生对栀栀和小张说道:“王向阳的麻药还没过,这会儿还在昏迷之中。他命大,玻璃渣没有戳瞎他的眼,但扎了他满脸,估计以后面上要留疤……再就是鼻梁骨骨折,至少需要住院三天,你们去给他办一下住院手续。”
栀栀应下。
王主任被送进病房,过了好一会儿才清醒。
一清醒他就哆哆嗦嗦地哀号,呼痛。
栀栀和小张都不敢看他,尤其是小张,因为直接目击他捱打,眼泪就一直淌一直淌……
最后栀栀让瘦猴去给王主任买饭,然后把医生的交代说了,又问,“主任,要不要通知您爱人过来照顾您几天?”
“哎,她在市棉纺厂工作,平时工作忙,还要管老人孩子……”王主任犹豫半天,还是点了点头,又说道:“小张回去帮我打个电话到她厂子里、让总机转话吧,电话里语气放轻松点……别吓着她了。”
栀栀从斜挎包里拿出纸笔,记录下王主任爱人的联系方式,将之交给了小张。
小张匆匆走了。
王主任脸上受了伤,痛得他连饭都不想吃,栀栀和黎恕苦劝,他才慢吞吞地吃了大半,然后对栀栀说道:“我……基本可以认定,呆在韦八斤家里的那个女的……真不是郑萍,她是刘小云啊!”
“其实我和郑萍也不太熟,毕竟我调过来没几天郑萍就结婚了,我和郑萍也没怎么打过交道……可我和刘小云还是打过交道的,我认得出刘小云的声音。”王主任很肯定地说道。
然后他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是刘小云呆在韦八斤家里的呢?那郑萍又上哪儿去了?”
栀栀说道:“要不我上派出所去问问?”
王主任看了看病房里的挂钟,对栀栀说道:“让黎恕陪着你去,问到了情况你就早点儿回去,现在都四点多了。从这儿回海鸥岛你划船都要花上一个多小时,就怕天黑了不安全……黎恕啊,麻烦你陪着栀栀上派出所问问,问到了情况你先送栀栀去码头,等你有空了你再来告诉我一声就好。”
黎恕应下。
栀栀去找护士,花了点钱请了个护工帮忙照顾王主任,就和瘦猴、黎恕一块儿匆匆走了。
半路上,栀栀对黎恕说道:“黎恕你回去吧,你也总不能老是因为我的事儿而请假。”
“没事儿,我可以休探亲假的嘛,放心。”黎恕安慰她。
栀栀就更加过意不去了,“那怎么行呀,你要休探亲假那肯定是请假回老家去看望父母家人了,怎么可以为了我这边的杂事儿休探亲假?”
“你的事儿就是不杂事儿。”黎恕乐呵呵地说道。
栀栀:……
好嘛,这天又被聊死了。
她只好装作没听懂,急匆匆去了派出所。
结果栀栀在派出所那儿遇上了韦大业。
——韦大业正带着几个村干部大大剌剌的坐在派出所里和所长谈判,目的是要领了韦八斤回去。
栀栀一走进派出所,正好听到韦大业冲着派出所所长侃侃而谈,“……今天无论如何你也必须要给我一个面子!”
所长,“这不行啊,韦八斤当众打人是不对的,我们这边还在等王向阳的伤情鉴定,如果王向阳是轻伤,韦八斤不构成犯罪的,那我们就来主持调解工作嘛。王向阳的医伤费、务工费这些的,肯定由韦八斤来付……如果造成王向阳重伤的话,那韦八斤是要去坐牢的……我们派出所是没有权力在事实没有调查清楚之前私自放人。”
韦大业瞬间变了脸色,“那你就是看不起我,不肯给面子啦!”
所长,“这可不是面子不面子的问题……”
韦大业,“你就这么愿意向着那些外乡人?”
所长,“我们是公安,我们的职责是保护人民群众的人身安全!在我们眼里,本地人是人民、外乡人也是人民!”
韦大业火了,“啪啪啪”的把桌子拍得砰砰响,“你不就是看不起人吗?”
所长,“我绝对没有看不起谁的意思……您也别冲我这儿拍桌子发火,咱讲讲道理成吗?”
韦大业就更火大了,“那讲道理啊!我问你,韦八斤和他老婆爱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日子,关他王向阳啥事儿?”
所长,“人家王向阳也是为了工作啊,不然谁愿意去管郑萍的事儿呢?韦八斤和郑萍不让王向阳进屋,那王向阳进屋了吗?没有啊!所以人王向阳是不是遵纪守法了?”
“我们再来说说韦八斤的问题……当时我们公安在场的哈!他们听得清清楚楚,王向阳就跟韦八斤说了三句话……第一句,他说有人向知青办反应,说你一天到晚关着郑萍不让她出门,这样不好。”
“第二句,他说郑萍虽然已经不是知青了,但我们还是要确认一下郑萍的人身安全。第三句话他说,韦八斤你开开门,让我们进去和郑萍说说话好不好?”
“就这三句话……一个字儿不多一个字儿不少,这是不是在跟韦八斤讲道理?是不是?结果呢,韦八斤一句话不说,当着我们公安的面,直接一拳头打了过去!人王向阳到现在都还在医院里生死未卜!”
所长气愤地说道:“我就不说别的,韦八斤无缘无故打了人,把人揍成那个样子……他有悔改之心吗?他家里人有上医院去慰问一下王向阳吗?没有!当然我就这么一说,他家里人愿不愿意去医院向王向阳表达善意,我可管不着哈!”
韦大业压根儿不听所长的,“那问题不就又回到了原点?如果王向阳不去管人两口子的私事,韦八斤也不会揍他啊!”
所长叹气,“韦大业你是新上任的联合大队长吧?我怎么就没
办法跟你说清楚呢……诶,我再说得浅白详细一点儿吧……王向阳就是想当面见一见郑萍,问问她的情况,要是韦八斤不想让王向阳见郑萍,可以好好说嘛,怎么能随便动手打人呢!”
“再说了,郑萍同志虽然和韦八斤结婚了,可她不是韦八斤的一个物件儿,她是人!她享有人身自由的,要是她不乐意被韦八斤关在屋里的话,韦八斤就不能关着她。王向阳作为郑萍的前单位主管,他完全有权利去了解这件事儿!”
“如果王向阳反应的情况属实,那妇联和我们公安是必须出面要替郑萍主张她的权利的……韦大业,我说得这么清楚,现在你明白了吗?”派出所所长一字一句地说道。
韦大业的脸一下子就涨得通红。
——跟着他一块儿来的,还有好多大队干部呢!所长用这种既烦躁、又无奈的训斥语气跟他说话,还强调“
现在你明白了吗”……
岂不就是在说他什么也不明白?
栀栀站在门口,将所长和韦大业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她不禁扶额,心想韦大业这样的人能当上联合大队长,那也是个麻烦事儿。
而这时,不知何时消失的黎恕又出现了,他把栀栀拉到一旁,压低了声音轻轻说道:“我刚去问过了,韦八斤的嘴巴严得很,进来四五个小时了一句话不说,被问急了就哭……所长已经派人去韦八斤家,让把郑萍也带到派出所来……应该也差不多快到了。”
说话之间,两个面色凝重的公安陪着一个体型肥胖的年轻女人匆匆赶到。
栀栀因为正好被黎恕拉到了一旁,所以她认出——来人正是刘小云。
不过,因为角度的关系,刘小云并没有看到栀栀。
那俩公安面色怪异地朝着对所长行了个礼,大声说道:“报告所长,我们完成任务回来了……这个女人声称她就是郑萍!”
“啥?”所长盯着刘小云,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这女人谁啊?当他是个傻子吗?当初韦利民的案子可是他亲自带队办的啊!韦利民案件的附带案件就是郑萍和陶容冶之间的赔偿纠纷,当初所长也作为调解方,来回拉锯似的和双方谈判了好几轮,最终才敲定了郑萍赔偿陶容冶的金额明细的。
现在这个女人居然……
“你是谁?”所长皱眉盯着刘小云问道。
刘小云咬住下唇,无比坚定地答道:“对,我、我就是郑萍……”
站在一旁的栀栀震惊了。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今天因为沉迷追文而差点忘记了更新QAQ
今天只有两章,已经全部送上,明天一定爆更,谢谢大家!!!
第124章
此时,郑萍正穿行在茫茫原始森林中。
她头上包着包袱皮,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棉衣,背着个大包袱,包袱里插着把油纸伞。她一手拿着把柴刀、一手柱着根粗树枝当拐杖,脚下的布鞋底绑着草垫子……
包袱里装着她从知青办食堂偷的十来斤大米和其他的一些食材、绳索、手电筒、火柴、灌满了清水的军用水壶,以及她在离开南陵镇时买的二十个馒头,
柴刀是当初从韦八斤家里顺出来的,
油纸伞是知青办的知青们在表演集体伞舞时的道具,她趁人不备悄悄偷走,
布鞋底下绑着草垫,是因为她已经走了三四天,布鞋早已磨穿了底。不得已只能绑着草垫,还能延长一段时间。
眼看着天色渐沉,郑萍开始着手寻找过夜的地方。
她趁天黑之前仔细辨认了一下方向,免得自己在这茫茫森林里彻底迷失方向。辨认好方向后,她花了大半个小时找到一棵极粗壮、目测足有二三十米高的大树。
这棵大树在距离地面两米左右处有很一枝很粗壮的树桠,看起来应该可以承载她的重量。
郑萍在树下解了手,然后把棉衣的衣角塞进裤头,在用布条牢牢系住腰身——虽然南陵地处极南端,冬天也和夏天一样,但森林里的夜晚既寒冷又湿润。这么穿,有利于在夜晚时分保持体温。
她在附近捡了些干柴、捆好了,又打开包袱拿出长长的绳索,抛上粗桠将绳索对折,两端系上她的大包袱等一应物资。
她抓着绳索爬上大树,坐在距离地面两米多高的树桠上,先是抬头看了看上边——上边是层层叠叠的树冠,将她头顶上方遮得不见天日。
郑萍又看了看下边儿——大树遮去阳光,令树冠之下寸草不生,地面裸|露出生着苔藓的地皮,不远处就是茂密的草皮、和杂乱无章疯狂生长的灌木丛。
郑萍把绳子那头的大包袱拉了上来。
她蹲在树桠上,先是尝试着找到一个最舒服的坐姿,然后扶着树桠小心翼翼站起身,把上边的枝桠整理了一下,从包袱里拿出了油纸伞、撑开,固定在她头顶上方的枝桠上。
这么一来,以树为居的小动物和岛类拉的粪便就不会掉到她头上,也能为她增添不多的安全感……
跟着,她蹲坐下来,用绳索将自己和大树和躯干松松垮垮的绑起来,以防止半夜睡熟了不小心掉下去。
天色越来越暗。
郑萍愈发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她用柴刀削尖了木拐杖的尖头——这是她这几天深入森林以前,每天晚上睡觉前必须要干的事儿。
这木棍平时是她的拐杖,入夜后就是她防身的武器。临睡前她会用布条将木棍系在自己的手腕上,以方便半夜遭遇突发状况。若真的遭遇不测,木棍比柴刀更长、更轻巧,使用起来更灵活。
削尖木棍后,她将柴刀垫在了身后,确保自己的臀部是压坐在上面的——柴刀是她最珍贵的武器,没有之一。
然后她又拿出手电筒,直接从衣领处塞进去,又整理了一下,确认手电筒正在落在棉衣里头的裤腰之上——这样方便她随时解开棉衣扣、掏出手电筒来。
安顿好自己以后,郑萍满意地看了看头顶上方,又观察了一下周围,这才从大包袱里拿出了两个大馒头和水壶,吃上两口馒头、在喝上一口凉白开……
无论是馒头和凉白开,她都得省着吃喝。
虽然她还有十来斤大米,但荒郊野外的,她也没有锅可以煮饭,更加没有可以用来烧开水的锅……虽然也偶尔遇到过山泉,可城市出身的她很清楚,下乡之前,她在老家曾经听说过桐家湾爆发血吸虫病。街头巷尾贴着大字报,向人们科普血吸虫病的由来。
所以郑萍不敢喝生水。
哪怕南陵与桐家湾相距十万八千里。
现在郑萍就盼望着在她的食物和水消耗殆尽之前,能走出这片原始森林。
郑萍也是被逼无奈,才选择了最辛苦了方式离开南陵——步行。
因为元旦那天,她实在忍不住从藏身之地走了出来,看了一眼兴高采烈来参加表演的知青们……
她当然知道,那天是元旦所以知青们都穿上了自己最好、最体面的衣裳,但让她感到难受的,还不仅仅只是他们的衣着,更是他们能够大大方方的沐浴在阳光下,大声说话大声笑的光明磊落感。
可她呢?
她躲在阴暗的地方十来天,担惊受怕、惶惶不可终日的独自捱过了最痛苦、最难受的日子。
郑萍看到了曾经是她的跟班的李芬。
李芬无论是容貌还是气质,落在郑萍眼里都是普通至极的人物。但那一天,李芬穿着漂亮的白色连衣长裙,头上系着红色的蝴蝶结,拿着话筒站在舞台上主持节目的时候……
那自信满满的得意模样儿,简直令台下的郑萍咬碎牙根!
郑萍从小练习舞蹈和声乐,自问姿容身段皆是上等,气质不俗……
如果她还没有结婚,她依然是知青,元旦文艺汇演的主持人能有李芬什么事儿?
就更不用说,郑萍还看到衣着鲜亮的别栀栀和洪禾禾她们了。
郑萍嫉妒愤恨地盯着上台表演合唱节目的别栀栀。
她还记得她和别栀栀同乘一趟火车抵达省站,别栀栀比她还漂亮,一上火车她就被别栀栀的美丽震惊住,不过别栀栀很低调,无论谁和她说话她都不理。为了显示自己比别栀栀更具有亲和力,郑萍亲切地和坐在她身边的中年妇女聊天。
可谁知道,那女的居然是个拐子佬???
关键时刻多亏了别栀栀出手,以失窃的名义拦住了那个拐子……
要不然,郑萍已经不知道被卖到哪儿去了。
如果要问郑萍,感不感激别栀栀?
当然很感激。
但在她内心深处,羞愤更大于感激。
强大的嫉妒心让郑萍暴露了行踪。
不止别栀栀一人注意到了她,现场至少还有三四个人也注意到了她,他们甚至还喊出了她的名字。
郑萍只能仓皇掩面逃走。
——前些天她躲藏在知青办的杂物间里时,每天晚上都会去食堂偷点儿吃的。除了吃点儿残羹剩饭什么的,还会悄悄的抓上几把大米、偷几盒火柴、盐巴、腌菜都偷一点儿……这样慢慢的积少成多,也被她顺到了一个不小的包袱。
她去取了这个包袱,又往面上抹了一把泥土,遮住俏丽的容貌,匆匆离开知青站。
也幸好那会儿知青们都去食堂排队吃饭了,她趁机逃出来,也没人发现。
而今天又是赶集的日子,几乎第一生产大队里所有的人都出来赶集……郑萍小心翼翼地避开人,在一个面生的中年大婶那儿买了二十个馒头这才急急离开。
仓促之下,她不敢去长途班车站,一是怕被人认出来,二是这个点儿根本没车!她也不敢去军营,别栀栀正在和黎恕处对象,她去了军营,岂不就将行踪暴露给别栀栀了?
万般无奈之下,郑萍只能依靠双腿,步入原始森林。
她选择的是往东而去。
——往南去,是茫茫大海。北边儿是林市,她不希望在继续呆在这个地方。西边儿是内陆山区还连着国境线,郑萍直觉往那边走会很危险。
只有往东去……
往东去,她有两条路可走。
一是去资本主义殖民地香港,一是去……大上海。
郑萍还没有想好到底是去香港呢,还是去上海。
但这个问题并不十分迫切,她必须要先走出这片原始森林……否则,若命丧此处,那么考虑以后要去哪儿也是多余。
吃完两个大馒头,郑萍蹲坐在树桠上,希望自己可能尽快睡着。
只有趁暂时填饱了肚子抓紧时间赶紧睡着。否则,每天只进食淀粉类的食物,很容易造成胃酸过多,半夜烧胃到让人辗转难眠。
可她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她蹲在黑漆漆的夜里,听着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一声声孤寂又凄凉的鸟叫……
郑萍忍不住又哽咽了起来。
她怎么就这么命苦呢?
仿佛在人生最重要的转折点上,她选择的每一步、全都行差踏错。
她出身高干家庭,父母一共育有五个孩子。结婚多年的姑姑姑父一直无所出,想在她家里挑选一个过继过去。
郑萍行二,当时已经九岁了。
姑姑的本意,是想选郑萍最小的妹妹。小妹妹才三岁,还不太记事儿。
而郑萍虽然出身高干,因为家里孩子众多,生活也一样过得紧巴巴的。她羡慕邻居家和她一般大的独生女,一人尽享父母所有的爱,吃穿用度皆是最好最拔尖的。她恨透了无论什么东西都要跟兄弟姐妹分
享……长姐比她大三岁,所以妈妈永远只给长姐做新衣,她呢,就只能捡姐姐穿剩的、穿旧的……
所以当她知道姑姑想要在自家收养一个孩子的时候,不禁眼前一亮!
——姑父也是高干,家里的经济条件不比自家差。与其把这么好的机会让给什么也不懂的五妹,倒不如让她去。
于是郑萍吵着闹着要去,天天在家气母亲、和姐妹们斗气,还明里暗里奉承姑母,甚至不惜喂三岁的小妹妹吃馊了的稀饭,导致小妹妹上吐下泄……
亲生母亲舍不得病弱的小女儿,姑母也不想要个身体孱弱的孩子。
就这样,郑萍终于如愿成为姑父姑母家的独生女儿,也被姑父姑母当成掌中珠,宠爱了三年。
然后姑母开始接二连三的生孩子……郑萍又有了两个弟弟一个妹妹。
十六七岁的她,开始被家务绊住。要做饭、要做卫生还要帮姑母带弟弟妹妹。做得好,是她尽长姐的本分;做得不好,就会得到一句“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累死累活几年后,在看看她亲生父母这边……
24岁的亲生长姐在父母的安排下,和一个英俊有才的青年结了婚,按部就班的上完学、被分配到很好的单位去工作,姐夫家庭条件也很不错,两人相亲相爱的。21岁的郑萍下乡插队时,长姐刚好怀了孩子。
20岁的三妹,是郑萍整个童年的竞争者和对照组。
幼时的三妹就过于出色,以至于父母对其他儿女的关注、远不如对三妹的关心与付出。一年前,三妹前去参了军,而且她还不稀罕去文工团、也不想当医务兵。她要当女特种兵!在郑萍离家前,听说三妹已经如愿通过了考试与选拔,正式进入特种兵连队了。
三妹成为亲生父母一家的骄傲。
就在郑萍离家前,她那刚满18岁的四弟也去参军了……
最小的五妹今年15岁,她是唯一一个留在亲生父母身边的孩子,在哥哥姐姐们离家后,她成为了父母最爱的孩子。
对于郑萍来说,就很尴尬了。
她也看到了亲生父母家的变化,忍不住想要亲近……可姑母的话越来越难听,亲生父亲看在老人的份上、也为了维系亲戚情分,只能冷着脸把她推开。亲生母亲恨她当年为了离开这个家、甚至不惜对小妹下手……也坚决不愿意睬她。
她没办法得到父母的爱、也得不到姑父姑母的爱。
后来她又面临着下乡……
其实郑萍的亲生父母也是双职工,大姐占一个招工的名额,但她三妹四弟已经去参军了,只要亲生父母把她认回去,她就可以在占一个招工名额。
至于小妹么,虽然可能会失去招工名额,但政策规定了在特定情况下、双职工可以留一个孩子在身边。
在郑萍看来,这岂不是皆大欢喜?
可亲生母亲不愿意让她回归。
不管郑萍怎么哭闹,母亲就是不愿意。
郑萍就又走错了一步:她去找奶奶来评理,捏造姑父姑母虐待她、逼她干家务活的证据,想通过奶奶来向父母、姑父母施压,好让她回到亲生父母的身边。
老太太被她一哄,稀里糊涂的也大闹一场,虽然后来父母家和姑父母家解除了误会,却也让原本亲密无间的两家亲戚生出裂痕、更令两家沦为当地大院的笑柄。
郑萍的亲生母亲更加不愿意接受郑萍,姑父姑母这边也寒了心。
姑父母很直白告诉郑萍,“我们也是双职工,但我俩名下的招工名额只会留给你的两个弟弟一个妹妹。要不你还是找你亲爹妈想想办法?”
可亲生母亲那边死活不同意……
最后生生捱到了最晚期限,没办法,郑萍只好服从安排,下乡插队。
到了南陵岛以后,郑萍觉得,也许一切也不会太糟糕呢?
于是她又走错了一步:她看上了生产队大队长韦大成的儿子韦利民,本来只是想吊着韦利民……只要他能让她吃饱肚子不下地干活,她就和他拉拉小手儿谈谈恋爱又怎么样呢?
可谁又知道,韦利民是个疯子呢?!
接下来,她因为累及陶容冶受了重伤,受到组织的处分,被分配到更偏僻更穷的农场去插队……
她就又走错了一步:因为不想去很偏僻很穷的地方插队,所以在南陵当地随便找了个男人就把自己给嫁了!
每每想着高干家庭出身的自己,莫名其妙沦为农妇,丈夫不解风情也就罢了,居然还是个大字不识的种庄稼的糙汉!在想想家里贤惠长姐的幸福美满、傲气三妹的英姿飒爽……郑萍就觉得无地自容!
然后她——
又走错了一步。
——她把前来看望她的刘小云打晕,留在韦八斤家里李代桃僵,她则趁机逃了出来。
在那一刻,其实连郑萍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
所以这一步,她真的……又走错了吗?
不过,不管她做出任何决定,她都不可能在回到南陵镇,也不会在回到父母家和姑父母家了。
想让她回去,除非她风风光光的出人头地!
她并不后悔和刘小云对调人生,因为这是改变她人生轨迹的唯一一个机会。
属于她的郑萍的身份,已经废了。
现在她叫刘小云,她未婚,她年轻漂亮。
她还有得是机会。
这是郑萍给自己画的最后的大饼。
她带着煎熬的心情沉沉睡去。
郑萍在原始森林里一共走了五天五夜,历经数不清的有惊无险才终于走出了森林,能远远看到山下那道依着山势盘旋而下的国道了。
她大喜过望!
就是不知道这是哪儿,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在穿过森林时走偏了方向。
她吭哧吭哧地扛着包袱,好不容易才走到公路上,然后东张西望。
最好这时候能有过往的车辆可以让她搭个顺风车,还能让她趁机问问这到底是哪儿。
结果,她沿着公路走了大半天,一辆过往的车也无,一个来往的人也无。
走着走着,天快黑时,突然有人叫了住她:
“大姐!行行好给点儿吃的吧!”
郑萍被吓了一跳!
她转头一看,一个面黄肌瘦穿黑衣的年轻男子正坐在公路下边儿的一个涵洞那儿,抬头仰视着她。
郑萍立刻感觉到危险,拿起充当拐杖的木棍,用尖尖的那一头对准了这个男人,一脸的戒备。
男人苦笑,“大姐,你不用紧张,我、我是住在这附近的猎人,几天前追着一头野猪跑到这附近,野猪没逮着还不小心受了伤,我也就被困在这儿了……大姐你行行好,有吃的就给一口,成吗?”
郑萍咬住了下唇。
她停了下来,给了这男人两个馒头。
男人低头狼吞虎咽的吃着馒头,他眼神闪烁,并且用眼角的余光一直在不停地打量着郑萍。
==
此刻别栀栀和黎恕呆在派出所里,目瞪口呆地看着刘小云信誓旦旦的对着派出所所长说,她是郑萍……
所有人都被刘小云的举动惊呆了。
派出所所长愣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你、你是郑萍?你怎么可能是
郑萍呢?我告诉你啊女同志,我认识郑萍的!你不能冒充她呀!”
刘小云呜呜的哭,“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可你知道吗?郑萍把我打晕了,她抢走了我所有的钱、我的介绍信、我的调令和我的火车票!现在的郑萍已经替代我、冒用我的身份,成为了刘小云,开始了她的新生活!”
“我恨她!我也不服!我自己的人生和命运也是一团糟,她凭什么认为我的人生比她的更好,值得她来窃取?好,那我就让她看看……我刘小云从今天起,活成了郑萍!我要让她看看,就算我走上了她的人生道路,我也绝对不会过得比她差!”说到最后,刘小云放声大哭。
栀栀在次目瞪口呆。
——这世界也太魔幻了!
作者有话要说:郑萍的故事暂告结束,多年后才会轮到她出场。!!!
第125章
派出所里陷入一片混乱。
一方面是韦大业在派出所里暴跳如雷,非逼着所给“他一个面子”,让放了韦八斤;一方面,是刘小云哭唧唧地要所长给她一个交代……她的身份被郑萍冒用,她和韦八斤已经同了房怀了孩子(其实并没有),所以她就是要嫁给韦八斤……
另外一方面,韦八斤也在里头的羁押室里也听到了刘小云的哭声。
于是他也嚎啕大哭着喊小云小云,好像派出所所长就是拆散他和刘小云凄美爱情的凶手似的。
栀栀被吵得头晕,她让瘦猴守在派出所里看情况,把黎恕轰回单位去上班儿,她则把一个民警给堵住,问了一通要怎么给王主任做伤情鉴定的事儿。
接下来,她拿到派出所盖了大红章的委托伤情鉴定书,匆匆赶往镇医院,去找到为王主任做手术的医生开了伤情鉴定,又在镇医院里跑上跑下的到处盖章……
忙完这一切,她又匆匆赶往知青站,委托工作人员小张要一天三餐的给王主任送病号饭,病号饭得另外花钱买肉买鸡蛋,这个钱暂时先从知青办的经费里扣,等到王主任和韦八斤那边的纠纷厘清楚了,王主任拿到了钱,在补给知青办。
安排好这一切,栀栀才又跑回到派出所。
派出所里依旧是乱轰轰一片……
可是,被栀栀留下来打探消息的瘦猴居然睡着了?!
气得栀栀抓住他的领子使劲摇晃——
“小猴子!小猴子小猴子你醒醒!”
瘦猴被吓醒,一蹦三尺高,“栀栀!栀栀我没睡觉真的没睡觉……啊不对,我、我不小心睡着了……但我真的全都有听到!真的全都听到了!”
栀栀叉腰,“但凡你听漏一个字,我都不准你在吃南瓜羹!”
瘦猴哭唧唧地把派出所里的乱仗说了一遍。
——其实韦八斤和刘小云已经回去了。
他俩分别接受了公安的询问,从刘小云去韦八斤家里看望郑萍,一直说到今天。两人的口供对得上,可以初步认定刘小云确实是在案件初期充当了受害者的角色。
只不过,后期她和韦八斤之前的那些事儿……毕竟韦八斤还没跟郑萍离婚,所以她和韦八斤涉嫌流氓罪。刘小云立刻就把韦大业抬了出来,(故意混淆时间)说是韦大业已经同意了韦八斤和郑萍离婚,她才和韦八斤好的。
说到懊悔处,刘小云哭得不成人样。
看在她和韦八斤都比较配合、而且认错态度较好的份上,所长没让他俩蹲羁押室(今天现场实在是太混乱了),让他俩先回去,明天在来。
刘小云到了以后,韦八斤的态度变得愿意配合了,就把今天把王主任给打了的过程,一五一十地说了。经过公安的教育,韦八斤才知道他错在哪儿……他在本质上还是一个淳朴的农民,只是不懂法而已。
他很诚恳地对公安说:他会去探望王主任,看看他的伤情怎么样。如果王主任的伤情很严重,他愿意去坐牢、该怎么赔就怎么赔。如果王主任的伤情没那么严重,他不用去坐牢的话,那他就想办法多赔偿王主任一点。
只不过,他现在也没那么多的钱,可能得慢慢攒钱,才够赔给王主任的。
相对于刘小云和韦八斤的配合……
韦大业就显得很不配合了。
他还不知道韦八斤和刘小云都已经回去了,就是梗着脖子非要派出所所长给他一个面子,放了韦八斤。
其他的大队干部实在听不下去,一个二个的借口有事,溜了。
只剩下韦大业一个人还在派出所里胡揽蛮缠。
此刻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特么第一天上马赴任,结果一早在正义岛吃了唐棠娘的挂落,现在你一个小小的派出所所长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奚落我?真是胆儿肥了啊!你手里只管着七八个公安,我手里却管着近五千农民,你居然还不给我面子?
所以韦大业心里这口气就是咽不下去,拍桌子骂娘、还明里暗里地说所长不会做人……
派出所所长被气得七窍生烟,差点儿背过气去。
最后他也懒得理会韦大业,直接甩脸子走人。
韦大业没有达成目的,不想回去丢人,免得村里队里的人说他没用,连手下人犯了事儿他也护不住……
于是韦大业就继续在派出所里骂人,发誓达不到目的他今天就不回去了!
瘦猴一直听着韦大业翻来覆去的重复骂那几句,困得不行,刚打了个盹儿栀栀就来了。
闻言,栀栀也悄悄走到接待室那儿,果然发现里头只有韦大业一个人……
她这才放下了心,把王主任的伤情鉴定交给其中一个公安,这才带着瘦猴匆匆离开。
她先去军营,托哨兵给黎恕带话,说她和瘦猴先回去、明天在来;然后与瘦猴子一块儿匆匆回了海鸥岛。
回到岛上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家里的小伙伴给栀栀和瘦猴留了饭,又凑过来问,究竟出了什么事,怎么在镇上耽误了那么久……
栀栀便将郑萍和刘小云对调人生的奇葩事说给小伙伴们听。
人人都被惊着了,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她俩这是半斤八两吧,有啥好对调的?”
“对,就算要对调,也应该是一个很好的人和一个很惨的人对调,才有可比性吧?她俩都是一水儿的又懒又馋,有啥好对调的?”
“她们在某个方面都挺像的,比如说,都面临着被分配到穷苦地方去的前提!”
“可能不同之处在于,郑萍结了婚,其实已经安定了下来。但是刘小云未婚,没有家庭的拖累,所以看起来,她的未来还是个未知数……”
“可我觉得,日子都是人过出来了,就算郑萍已经结了婚又怎么样?她完全可以经营好她和韦八斤的婚姻生活,甚至可以尝试改变她和韦八斤的未来啊……”
“你不都说了么,郑萍又懒又馋!她估计是……只想吃现成的吧?先花大力气去改造……然后在享受劳动成果?如果她是这种人,也就不会在跟刘小云对调人生了!”
“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
这爆炸性的新鲜事儿,让小伙伴们讨论了许久许久。
而从第二天起,栀栀把海鸥岛委托给小伙伴们,她每天和瘦猴往返于镇上——王主任是知青办的一把手,现在他受伤住院了。所以她这个副主任必须要天天坐阵,才能让知青办的工作人员稳住。
第二天,王主任的爱人秦莉匆匆赶到。
栀栀接待了她。
秦莉看到丈夫的脑袋被包得……她都不认识了!在听医生说,距离她丈夫失明、毙命只差那么一点点的时候,秦莉害怕得放声大哭。
栀栀劝住秦莉,又把刘小云和郑萍对调人生的事儿告诉王主任。
王主任愣住。
郑萍心里怎么想的,她不在现场,王主任也猜不出。
可刘小云怎么可以去睡……仇人的丈夫啊?
这,这——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正好这时,韦八斤和刘小云提着水果、礼品和东拼西凑借来的钱,上医院来慰问王主任。
秦莉一看到他俩就气得半死,挥着爪子就上去挠了韦八斤几下……然后就被栀栀拦住。
秦莉冲着韦八斤尖叫道:“我丈夫跟你什么仇什么怨?他就是在干工作,你为什么要针对他个人?我看这你也三十多岁……难道你不知道你这个年纪的人承担的责任有多重?”
“我们夫妻上面还有两辈老人要供养,有八十多的还有五六十的,下边儿还一个四岁的孩子和一个奶娃娃!就更不用说我和他还有弟弟妹妹要供养……”
“要是我丈夫死你手里了,他家我家那么多的人……要怎么办?你说!”秦莉气得嚎啕大哭。
刚开始,韦八斤老老实实的捱打。
后来发现秦莉不打他,他就卟嗵一声跪下了,一直都是一声不吭的。刘小云在一旁就是哭,哀声求秦莉原谅韦八斤,又说全是她的错……
没一会儿,有两个公安也上医院来找王主任,过来给王主任和秦莉做思想工作,希望他们可以和韦八斤调解——王主任受伤的过程确实很凶险,但没有伤及要害,这就属于轻伤,没有达到刑事要求的标准。
秦莉气疯了,哭闹了一会儿……
最终在王主任和栀栀的劝说下,同意调解。
双方拉据似的解释了三四天,直到王主任出院,最终达成一致协议:韦八斤赔偿王向阳医药费、护理费等共计八十元。
赔偿王主任的事儿完了,韦八斤和刘小云还有其他的事儿没完。
刘小云属于逃兵。
——虽然她被郑萍抢走了钱财、调令、介绍信和火车票,但韦八斤没有囚禁她,她是自由的、然而她并没有上知青办汇报这个情况,甚至在王主任找上门核实的时候,持敌对态度,故意隐瞒。在这一点上,刘小云是洗不脱的。
可现在,刘小云和韦八斤已经成为事实婚姻,还怀了孩子……
出于人道主义,刘小云被判劳教三年,缓刑一年,劳教地点待定。
韦八斤也有事。
——他和郑萍的“离婚”,在警方看来是很可疑的。尽管韦八斤声称,他是在大队长韦大业的首肯下与郑萍“离婚”了,然后才和刘小云同房的。但这个“离婚”的程序,是警方不认可的。
所以韦八斤被判了个流氓罪,因为认罪态度好,也是判三缓一。
刘小云和韦八斤都付出了沉重的法盲代价。
但不管怎么说,刘小云和韦八斤两人总算是过了明路。
公安们委托镇上的民政局花了点功夫给韦八斤和已经失踪的郑萍按程序办理了离婚,又重新为刘小云和韦八斤办理了结婚手续……
两人终于结成夫妻。
只是,这样的婚姻到底给刘小云带来的是归属感还是其他,那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了。
栀栀差不多花了一星期的时间,才帮着王主任处理好这些七七八八的杂事。
也因为这样,她的办事能力情商更加得到知青办众人的认可。
这一天栀栀又来到镇上,王主任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恢复了正常工作,他爱人在这儿呆了那么长时间也要回去照顾家里的老人孩子……
栀栀处理好办公室里的工作,和王主任办好了交接,正准备离开知青办回到镇上去时——
黎恕匆匆过来找她,告诉她说:
“栀栀,有个人想去海鸥岛拜访你……”
第126章
栀栀好奇地问道:“有人想来海鸥岛……拜访我?”
黎恕点头,说道:“你还记得我们在林市火车站那儿摆摊卖鱼汤面的时候,还顺便收拾了一个叫做唐五的街溜子吗?”
栀栀点头。
黎恕说道:“那个唐五之前不是还打伤了一位外地老先生?我记得你还让人去把这位老先生扶到了面摊上,给他吃了一碗鱼汤面……后来我们把唐五送到派出所去的时候,把那位老先生也扶到了派出所去,让公安帮忙处理唐五无故打他的案件?”
栀栀又点了点头。
很快,她又摇了摇头。
——也不是多大的事儿,她只是给了老先生一碗汤面,并没有为那位老先生付出太多。
栀栀认为一碗汤面不值得这么正儿八经的酬谢。
她担当不起。
黎恕笑道:“老先生被唐五打成脑震荡,在林市住了一星期的院。现在他已经痊愈了,就说想找恩人表示感谢。林市火车站派出所的副所长就把我的联系方式给了他……”
“老先生姓江,是京都农科院的教授,这次过来是办事的,在林市转车的时候吃了唐五一碗面,结果被打得人事不省。栀栀,我知道你可能不想贪功,但江教授是农科院的教授,他肯定知道科研基地要怎么建才是最标准最好的。”
“你接受他的造访,再请他指点一下迷津不是很好吗?总好过你们几个人自己瞎摸……再说了,他是高级知识分子,想必就算当面见你,多数也只是口头答谢。清高的文化人是做不出重金酬谢这样的事的,你也不用顾虑太多。”黎恕劝道。
栀栀笑着点头。
顿了一顿,她认真说道:“谢谢你呀黎恕。”
黎恕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别老说谢啊!来点儿实际的!”
栀栀看着他,“什么实际的?”
黎恕看着栀栀漂亮的脸蛋、清澈莹透的眼……
他有心想说:实际的就是——和我处对象呗!
可他又不敢,最后挠了挠头,嘿嘿傻笑了两声,俊脸染霞。
虽然黎恕没有说出口,可栀栀也有点猜到他想说什么,忍不住也有些面红,扭头走了。
走开几步,直到——
她感受不到他带来的如同排山倒海般的压迫性荷尔蒙……
这才回过头,笑着说道:“黎恕,那你帮我约一下江教授吧!他什么时候来都成,提前说一声我让瘦猴来镇上接他!”
黎恕含笑应了一声,看着纤瘦婀娜的她在阳光下轻盈活泼地跳跃了几下,和瘦猴渐行渐远。
栀栀回到海鸥岛,把江教授即将要来海鸥岛拜访的事儿说了。
大家一听,兴奋极了!
“原来他是农科院的教授啊!”
“那太好了,我们请他帮忙看看我们的大棚呀……说真的我们没有一个是科班出身,人人都是半吊子,虽然说也和几位老师联系上了,可老师们也没见过我们科研基地的实际情况,我们连棚子搭得对不对都不清楚……现在有人来把我们把个关,真是谢天谢地啊!”
“这叫好人有好报!”
“哎,也不知道这位江教授是研究什么的,还收不收学生……”
“哈哈哈哈我也是这么想的,等他到了以后我们再问问他吧!”
栀栀也参加了讨论,“男生宿舍上面还有三间单身宿舍,让傅明宇挪进去,再整理一间出来给江教授……只要江教授愿意,我们就留他多住一段时间……”
“好!好好好,我赞成!”洪禾禾特别高兴地说道,“到时候等江教授来到我们海鸥岛上以后啊,大家可要好好在伙食上下功夫,争取让江教授流连忘返、乐不思蜀!这样啊我们就能多留他一段时间,我们可以趁机向他讨学问!”
众人都笑了。
傅明宇坐在一旁,整个人呆住。
——他是耳朵瞎了还是眼睛聋了?别栀栀她居然提议让他搬到二层小楼上的单身宿舍去住???这,这是不是代表着他们已经接受他了?
傅明宇高兴得直想笑。
但他又忍住了。
其实,对于他到底是不是已经融入了进来,傅明宇还是有点儿预感的。
因为这些知青一到晚上就去隔壁的读书室去学习。他们这么做,是为了节省蜡烛。一直学习到夜里十点半,“寝室长”高甜甜才会催大家回去休息。
傅明宇也看过知青们的书,觉得忒没意思……全特么都是种田方面的书,以及植物方面的教材,少数几本是养猪养鸡养家禽方面的书……
可是长夜漫漫,让他每天一吃完晚饭就回去睡觉,他也睡不着。但这儿不通电,黑漆漆的也不知干啥好。连姚叔他们也是每天在这个读书室里一直呆到夜里十点半……不过他们一般是几个老兄弟下下象棋啥的。
傅明宇实在无聊,就找栀栀要了纸笔,每天饭后趴在桌子上写神怪志,什么竹荪雪裙仙子和熊猫妖的爱恨情仇;岩石怪与花精的决斗;海与云之恋等等……
栀栀和其他人常常翻看,评价是一水儿的很好看。
这让傅明宇很骄傲,挺起了胸膛。
但是栀栀让高甜甜做了个竹篾编的带锁小箱子,让大伙儿在第二天把傅明宇头天晚上写好的稿子传阅完后,就锁进小箱子里!
傅明宇就更加骄傲了——看哪,她们是如此小心翼翼地对待我的作品!
结果别栀栀告诉他,“你写的这些故事虽然很有趣很好看,但这些属于封建迷信、属于四旧!被外人看到是会被批|斗的!”
傅明宇傻了眼。
不过,当时他敏锐地抓到了一个重点词——“外人”?!
所以别栀栀把他当成自己人了吗?
现在傅明宇又听到别栀栀说,让他从竹棚那儿搬到小楼去?
他确定,别栀栀她们是真的已经接受了他!
傅明宇咧着嘴傻笑了一会儿,突然又有了新的恼烦——这海鸥岛上的十一个知青,好像每一个都在很努力的学习。
那么,他要是想要真正融入他们的话,是不是也要学习啊?
可他们正在学习的那些农业知识看起来枯燥极了,他完全没有兴趣,根本不想学——
难道说,他呆在这个岛上的意义,就是和姚叔他们一块儿天天和泥巴、烧砖和起房子吗?
傅明宇陷入深深的迷惑与纠结之中。两天后,黎恕亲自带着江教授来到了海鸥岛。
黎恕还故意啥也没跟江教授说,只是说别栀栀她们是一群在孤独荒岛上开荒的热血知青。
刚上岛时,江教授觉得这个岛看着挺普通的,还有点儿小,远不如旁边的主岛正义岛面积庞大、山峰巍峨。
黎恕就指着山脚下正在劳作的姚叔他们,向江教授介绍,“栀栀她们是今年七月才抵达的海鸥岛。她们一上岛啊,就开始忙着建房子、开荒种菜……十来个知青,平均年龄二十岁,硬是生生的在两个月的时间里,就修成了两栋小楼……”
这下子,江教授有些震惊了,“哦?十来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在两个月的时间里,修成了两栋小楼?是木头小屋还是砖瓦小楼?”
“是砖瓦小楼!刚来的时候他们什么都不会,还是自己学着烧的砖!”
说着,黎恕又笑道:“他们还挺有规划的……起的两幢小楼,男生宿舍一栋楼、女生宿舍一栋楼,还有集体公厕,集体浴室……甚至还有饭堂、办公室和读书室!现在他们的小日子过得可舒服了!”
江教授感叹,“现在的年轻人啊,还真是体力好,精力充沛!”
黎恕继续介绍,“他们十几个人不光在两个月的时间里修好了两栋小楼,他们还开荒种菜、养鸡喂鸭……哦对了,他们还养了些兔子!”
“不过呢,要我说啊他们最厉害的就是,修建了一条很长的引水渠!所以现在他们完全不需要去山上挑水,直接把山上的山泉水引下来,生活用水很便利!甚至……”
说到这儿,黎恕还故意卖了个关子,停顿了下来。
江教授扶了扶眼镜,追问道:“甚至什么?”
黎恕笑了,“甚至他们还把山泉水引到他们开拓好的菜园子和……科研基地里去!”
果然,江教授的注意力被“科研基地”这几个字吸引住。
他不住的追问黎恕,“科研基地?别栀栀她们还有科研基地?她们在搞哪一方面的科研?小黎啊,你可别哄我,现在这个局面,大多数科研全都停顿了……怎么可能还有地方在搞科研呢?”
黎恕卖够了关子,也吊足了味口,这才带着江教授继续往半山走,“她们到底在搞什么科研呀,您到了以后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今天想加更的,结果要去排队做核酸、做完核酸还去抢菜QAQ
所以这一章是今天的最后一章,宝子们明天见
第127章
今天轮到栀栀做饭。
做点什么吃的才好呢?
她挎着菜篮子去了菜园子,顺便先上山去检查引水槽——当初修建引水槽的时候,大家手里的水泥也不多,只能修成20厘米宽、10厘米深的一道水泥凹槽,从山上的水源地那儿蜿蜒向下。
因为经过的弯道多,半路还需要分出几个口出去通往菜园子那边……
所以必须日常维护。
否则落叶、小草、小石子儿什么的堆积在水槽里,影响到输水正常不说,甚至有可能因为堵塞而引起其他地方的堰塞。
每天至少三次巡视水槽,也就成为每一个轮流做饭的小伙伴必须要做的事。
栀栀一直走到水源地,巡视了一下水源地的水质啥的,没有发现异常,这才准备走。
刚走了没两步,栀栀突然想起来,申书华喜欢在不远处放置捕鱼地笼。他放的笼子只能捉到小指尾那么大的小野鱼,隔三岔五的吃上一次,倒是又香又酥,好吃得很。
于是栀栀就跑过去看了看。
地笼是长方形的小网,每一只都有三四米长。一共有三个地笼,里头倒是已经捕获到不少小鱼虾。
栀栀力气小,花了一个多小时才把三只地笼扯上岸,将里头的小鱼虾收了,就地抓了些小虫,用装饵料的抽口小网袋装了,再用石头砸上几下,又重新放回地笼里。跟着,她在地笼里压上几块石头,将地笼沉了水,把绳头系在一旁的大石头上。
办完这一切,她高高兴兴地拎着沉甸甸的篮子下了山。
哇,这些小鱼虾估计也有个七八斤重,够当一顿荤菜啦!
再围着菜园子转悠一圈儿,确认菜园子的篱笆也是完好的,栀栀这才摘了豆角、辣椒、萝卜叶子,和一大把的紫苏叶……
栀栀哼着小曲儿拎着沉重的菜篮子回到了厨房里。
她动作麻利地倒水清洗小鱼儿,小一点的小鱼不用处理,但稍微大一点儿的还是要处理一下……清理清洗完小鱼儿以后再倒在圆盘带孔的大锡盘蒸架上,把大锅端走、灶膛生火,把铺在蒸架上的小鱼小虾给烤干。
不及时处理,这些小鱼小虾就会发臭。
而且这些小鱼小虾还需要随时看着火候,一点离不得人。
栀栀又切了些姜末、蒜末和紫苏碎,混着盐末洒在小鱼虾上以除腥、增味、提鲜。
在摘菜的时候栀栀就已经想好了今天的菜式。
其实给大家做饭呢,菜肴还是很容易解决的,毕竟现在大家的菜园子已经长得郁郁葱葱,常见的蔬菜都能在菜园子里找到……
麻烦的是主食。
现在岛上供自己人吃的水稻田、小麦田和玉米田还没长成,只能靠知青们每个月自己花钱、再拿上知青办每个月补贴的粮票去买米。当然之前栀栀带着大伙儿去卖鱼汤面的时候,挣到的钱大部分都拿来换米了。
饶是这样,大米还得省着点吃。
栀栀今天中午准备做杂豆花卷,不吃米饭。
这样就能把中午的米饭挪到晚上去,晚饭时分大米饭管饱。
杂豆馒头当然以面粉为主。
栀栀在前一天晚上睡觉前就拿了红豆、黄豆、绿豆出来泡了水,今天一大早起来,就把三种豆子用小石磨磨成浆,放在一旁备用。
当然了,黄豆豆浆是最好、最香的,所以豆汁被她用纱布过滤出来,煮成了豆浆给大家当早饭吃了。
这会儿还剩下一团豆渣。
栀栀害怕豆渣太糙,又费力重新加了点儿水,用石磨磨得细腻无比,这才做罢。
然后她开始和面,一共分为四种:一种是纯面粉的,一种是面粉和红豆泥1:1,一种是面粉和绿豆泥1:1,一种是面粉和黄豆渣1:1……
和面是个大力气活。
尤其是,她要做的是十八个人的份量。
光是揉面,就让她累得气喘吁吁。
终于,面团差不多好了,再醒发。醒发后的4份面团明显呈现出不同的颜色:红豆面团和绿豆面团看起来颜色稍微鲜些,但纯面团和黄豆面团看起来差别不太大,一种是灰面一种淡淡发黄。
栀栀将醒好的四种面团揉成剂子,然后将四种不同颜色的面团交织成一朵好看的花卷……
她按着人数来做的花卷,每人四个。但也会额外多做几个,因为岛上的男知青和姚叔他们都是干重体力活的,饭量惊人的大。她得防着万一有人吃不饱可怎么办。
当然了,人均四个大花卷,依着她和李晴玉的胃口,能勉强吃下两个就不错了……还能匀出两个来分成其他人吃。
这时她也已经把蒸架上的小鱼虾来回翻了几遍,确认所有的小鱼虾全都已经烤熟烤干了。
灶膛生火,架锅,倒入清水,栀栀在锅里放进十八只鸡蛋。
想了想,她又多放了四只鸡蛋进去——也是为了防止有人吃不饱。但如果大家都能吃饱的话,那四只鸡蛋可以留到晚上、她做成菜肴也是一样。
在锅里架上蒸笼,把花卷放到蒸笼上去。
这么一来,花卷蒸熟了锅里的鸡蛋也煮熟了。
然后栀栀开始做炒菜前的准备。
——小鱼干她准备留到晚上才吃,中午有煮鸡蛋嘛!
所以午饭的菜肴就是青红辣椒炒豆角粒,再放点儿腌菜进去。这样的话,菜肴里既有腌菜的咸香,又有豆角的鲜甜,用来佐花卷吃,一定很美味。
还有一道菜是萝卜叶子,栀栀打算拿来醋溜。萝卜叶子的口感比较糙,要用
重口味的做法才会好吃。
栀栀正在忙呢,突然看到瘦猴浑身湿漉漉的回来了,手里还拖着个不停淌水的网兜。
栀栀看了一眼,问道:“小猴子你去赶海了?”
瘦猴点头,把鼓鼓囊囊的网兜放在地上。
栀栀觉得有些奇怪,就问,“为啥元旦那天我们去赶海的时候是下午。但这段时间你去赶海就是一大早呢?”
瘦猴说道:“每个月的十三和二十八早上鸡叫时分涨大潮。六个时辰、也就是十二个小时以后退大潮……元旦那天正好是十三,你算算看。今天初二,早上八点半退潮……我也是因为今天去赶海不起早才去的……”
栀栀有点听不懂。
但可以肯定的是,瘦猴他们对什么时候涨潮退潮是掌握得很精准的。
瘦猴说完,又说了声“我洗澡去了”,转身去了洗澡房。
栀栀赶紧过去看,发现网兜里有四五尾巴掌大奄奄一息的海鱼、五六十个大小不一品种各异的贝壳和海螺什么的。
挺好的,正好给全素的午饭添点儿肉沫。
海鱼太小了,每一只大约只有三四重的样子,数量也少,所以就用来熬个汤吧!
贝壳肉和螺肉撬壳取肉,和豆角一块儿炒;这些壳呢,到时候就交给姚叔他们,烧砖的时候一块儿烧了,既可以当成农作物的肥料、也可当成砌房子用的石灰。
栀栀麻利的处理海鱼和贝壳海螺,然后在旁边的灶膛里生了火,架锅放了一丁点儿油,将那几条鱼煎到两面发黄,倒了几大瓢清水到锅里去,开始熬汤。
然后她火速赶往菜园子,挖了两三个土豆、又摘了七八个嫩生生水灵灵的丝瓜回来,打算做个海鱼丝瓜汤。
土豆洗净削皮,切块、切得碎碎的,抢先扔进鱼汤里去。这样做有助于给鱼汤增添浓稠度,使鱼汤的口感更厚重,也更能饱腹。
丝瓜也处理好,但丝瓜太嫩而且水分多,要在快出锅的时候放。不然的话,要是熬煮久它会化掉。
一时间,旁边大锅里的花卷蒸好了。
栀栀又赶紧用竹夹把花卷一个个挟进铺好了干净白布的竹筐里,又把白水煮鸡蛋捞起来……
然后开始炒菜。
哪怕是五六十只贝壳和海螺的肉,剔出来以后也只剩下一大碗,一两个人倒是能美美的吃上一顿,但十八个人吃这么一碗……简直连塞牙缝都不够。
不过,把这些贝肉掺在素菜里炒,倒是可以提鲜。
热锅下油爆蒜,再把贝肉螺肉扔进锅里爆香……厨房里顿时充斥着浓浓的香气!
再把切成碎粒儿的青红椒粒也扔进锅里爆炒,那劲怆的香气就愈发浓郁了。
然后把腌菜、青豆角粒也放进去爆炒,加一点儿旁边大锅里已经沸腾了的鱼汤……赶紧开始调味。
收干汤汁后,一大木桶超级下饭五彩炒菜脯就大功告成啦!
——红的绿的辣椒粒、黑色的腌菜、青色的豆角和白色的贝壳螺肉,看着就让人觉得胃口大开!
栀栀涮了锅,开始炒萝卜叶子。
快收尾的时候,洗过澡换过衣裳的瘦猴进来了,“栀栀,黎恕来了。”
栀栀“啊”了一声,心想黎恕过来干什么?
这时她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前几天黎恕说过,京都农科院的江教授要来拜访海鸥岛!
所以,今天这是……
贵客临门了?
栀栀加快手里的动作,把炒菜锅端到地上放着,架上了烧开水的锅——负责做饭的小伙伴需要在一天三顿饭的时间提供开水。
她飞快地涮洗好炒菜锅,收拾好灶台,把所有的饭菜全都抬到饭堂去摆好了……这才急匆匆的往山下走。
正好看到黎恕陪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先生缓步上山……
“黎恕!”栀栀高兴地叫住了他。
黎恕笑着朝她挥了挥手,对江教授说道:“看,栀栀在那儿……啊对了,那儿就是她和知青们一块儿亲手建造的小楼。”
江教授看着娇小纤瘦的栀栀,惊住。
——如果是十一个壮汉在两个月的时间里,打坯烧砖修起了两幢砖房……听着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但如果是十一个像这个小姑娘一样娇娇弱弱的人,在两个月里修起了这样两幢砖房?
那就太不可思议了!
江教授这么想着,栀栀已经奔了过来。
黎恕为二人引见——
“江教授,她就是别栀栀,您别看她个子小,其实她是海鸥岛的负责人。还是南陵镇知青办的副主任、组织干事。”
“栀栀,这位就是京都农科院的江教授。咱们在林市曾经和教授有过一面之缘的……”
栀栀心里激动,江教授则十分诧异,心想这么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居然还是个官?
二人热情握手,
“江教授您好,久仰大名啦!”
“小别同志,我是来特意感谢你的救命大恩的!”
栀栀先是关切地问了一回江教授的身体情况。
江教授告诉她,“这次我本来是要去屹市考察科研基地的,回京的时候上林市这边儿来转车,想着在那儿吃面,没想到遇人不淑……当时我被打昏了头,脑子里浑浑噩噩的什么都不会想了……等到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公安同志已经把我送进了医院。”
“我在医院里恢复了一个星期,才慢慢想起来受伤期间发生的事……我知道,你们几位才是真正救了我命的人。试问……如果不是你们当时给了我一碗面,让我活下去,如果不是你们把我送到派出所去,可能我以后就是个坏掉了脑子的流浪汉啦!所以我一定要过来看看你们,向你们道谢!”
说着,白发苍苍的老人朝着栀栀深深鞠躬,“别栀栀同志,我郑重感谢你的救恩之恩!”
栀栀被上了年纪的老先生如此对待,十分不好意思,连忙避到一旁去。等到江教授直起腰身来,她才问道:“那唐五有给您赔偿了吗?”
江教授叹气,“并没有……根据公安的调查,唐五根本就是个恶棍。他每天抢到的、骗到的钱,全都今朝有酒今朝醉了!公安去他家里搜查,也只找到了我的公文包。我放在包里的钱全都没了……幸好文件、材料,介绍信还在。”
“不过,别为我担心。我和单位取得了联系,单位给我邮了些钱过来,付医药费和买回程火车票是不成问题的。至于唐五,公安机关已经给了他很严厉的打击……”江教授说道。
栀栀点头,“您没事就好。”
江教授指向自己的头顶,说道:“头顶上缝了七针,外加轻微脑震荡,不过现在已经好了。”
栀栀说道:“要是没有特别要紧的事,不如在我们海鸥岛好好休养几天……我们这儿有现成的房间。啊,我先带着您参观一下我们的生活区吧!嗯,其他的小伙伴们还在外头劳动,午饭时间才会回来……”
说着,栀栀先带江教授去看了看厨房、饭堂,男生二楼的单身宿舍,以及她们的公共厕所、洗澡房和供水系统,最后带着江教授参观了一下办公室和读书室。
江教授一进饭堂,就被浓郁的饭菜香给刺激得喉头微动。
不过,老先生忍住了。
当他看到二楼男生单身宿里还配着现成的大床、书桌、椅子和衣柜的时候,不由得连连点头,称赞道:“好,好好好!你们这里的生活条件还是可以的!很好!”
当他看到通气透气、干净卫生的公厕;和取水特别方便、还十分具有私密性的洗澡房时,江教授的脑袋变成了小鸡啄米,不停的点点点,“好!好得很!平时努力劳动,劳动完了就好好放松……好哇!你们这样的想法很对,前期付出的劳动很具有回报性,真是好极了!”
最后当江教授踏进读书室的那一刻,当他看到竹编书架上塞得满满当当的“基础病虫害预防与治理”、“土壤酸碱性与适宜栽培植物”、“作物栽培学与耕种学”、“植物检疫与农业生态健康”等书籍时,他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江教授猛然转头看向栀栀,神情十分激动!
第128章
栀栀不紧不紧地向江教授介绍,“我们海鸥岛目前一共承接了五个科研项目……您看到的这五个书架,每个书架上的教材,都是不同的项目人提供给我们的教材……”
“这个书架上,是海水淡化后浇灌农作物的项目,项目人是海洋科学院的黄教授,我是这个项目的承接人。黄教授同意收我为学生,还给我寄了这些基础教材过来。不过,这个学科很深奥,需要做大量的实验……目前我也只能帮黄教授做些最基础的实验,记录最根本的数据……”
“这是淮市农科大的李教授在我们这儿设立的科研项目,内容是经济型嫁接水果的种植,我们这儿的项目对接人叫龙强。目前我们已经开始了大棚育种,并且开始记录第一季的作物生长数据……”
“这是京城农科院张教授主理的‘水培作物’项目……”
……
听着栀栀的介绍,江教授的嘴巴变成了一个O
栀栀继续向江教授介绍,“这一排的书架上呢,您可以看一看,这是我们所有知青的学习情况。大家白天劳作,每天晚上会安统一学习,我们学习所有的学科……因为我们人手不多,庞大的实验,光靠项目对接人一个人,那可干不完,需要有帮手。但如果帮手什么也不懂,那也是不行的……”
“所以每一个项目对接人需要对自己的项目十分熟悉,同时也要对这一门学科十分熟悉,项目对接人会自己拿着这些教材自学,然后把不懂的地方写下来,集中寄给导师询问,导师解答后会把解答和参考材料寄过来,在由这位同学教导给大家……”
“放在学校里,项目承接人就像科代表,负责这一位导师的所有项目……”栀栀侃侃而谈。
江教授激动万分,“你、你们……自学?”
栀栀含笑点头。
“你们在……没有老师面授讲解的前提下,就靠着这些教材,和个把月才能来回通信一次的机会,自学?”江教授惊讶万分。
栀栀笑道:“确实是困难重重,但……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嘛!”
说着,栀栀又小心翼翼地问道:“教授,听说您也是研究这方面的……”
江教授立刻说道:“目前我手上一共有四个项目,前三个已经有了科研试验基地。目前正在为第四个项目寻找合适的试种基地……对了,我这个项目是人工培育三种菌类。”
栀栀说道:“难得有缘分,您来了我们这儿,不如……等吃完了午饭,我陪您一块儿去看看我们的大棚?我们还是学科界的新人,什么都不懂,可我们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在我们眼里啊,一切困难都不存在!”
江教授激动得不行,恨不得现在就去看看她的大棚。
这时,小伙伴们纷纷下工回来。
黎恕站在门口,已经小小声告诉他们、江教授到了。
小伙伴们又惊又喜!
他们又紧张又激动,赶紧将农具放在一旁,又站在食堂门口那儿脱下蓝色工作服、挂在自己的衣帽架那儿,又除去了套在解放鞋、布鞋之外的草鞋套,整整齐齐放在衣帽架下面,最后排队去洗手。
而栀栀在读书室里听到了外头的动静,便笑着对江教授说道:“教授,我的小伙伴们已经上完工回来了,您和我们一块儿吃顿便饭吧,大伙儿熟悉一下,吃完饭我们一块儿去大棚看看?”
“好!好好好!”江教授连声说道。
结果他跟着栀栀一出来,就看到十来个扛着农具的青年,有男有女的,人人都排着队规规矩矩的把农具收拾好、除衣、挂衣、整理鞋子,然后又排队去洗手,在一个一个地走了过来……
江教授仔细地打量着这些小年青。
他们男女各半,容貌美丑不说,这是与生俱来的。
但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微笑,而且他们衣着整洁,眼神明亮,精气神十足!
栀栀为江教授一一介绍小伙伴们,
“教授,他叫龙强,负责李教授的经济型嫁接水果项目。”
“龙强,这位就是京都农科院的江教授。”
“江教授您好!早就久仰您的大名了!”
“龙强呀,你好你好!”
……
就这样,栀栀把海鸥岛上所有的小伙伴全都郑重介绍给江教授。
连傅明宇也不例外。
甚至连下工回来的姚叔他们,以及从来都是帮大家打下手的瘦猴,栀栀也为江教授引见了。
每一个人都觉得非常舒服。
岛上所有的人都感受到了栀栀对他们的尊重,而江教授也在栀栀的介绍中,明白到岛上众人的工作职责,很快就对海鸥岛的情况有了基本的了解。
“好了教授,我们赶紧进去吃饭吧!”栀栀说道。
江教授说道:“那……给你们添麻烦了。”
“粗茶淡饭不值一提,”栀栀笑道,“不过,您也不要对我们的伙食抱有太大的希望……一切的花架子,都源自于食材的不够充足……请。”
众人进入了食堂。
李晴玉和高甜甜已经快手快脚的帮着分好了饭菜。
连着江教授和黎恕也有。
江教授打量着面前的一个锡饭盒,和一个瓷碗。
——饭盒里泾渭分明地盛着两道菜:一道是炒青菜,一道是五彩豆角丁。饭盒盖上高高地堆着四个彩色花卷,每一个都有他的拳头大小。旁边还放着一只带壳的水煮鸡蛋。瓷碗里盛着满满一大碗乳白色的丝瓜鱼汤。
这还叫粗茶淡饭?江教授早就已经饿了。
算起来,他这次出差已经在外头停留了一个月。别说这就是一个物资极度匮乏的时代了,人民不可能很有钱,有钱也买不到很丰盛的物资,而且江教授出门在外久,已经长时间没有吃过一顿像样的饭菜了。
眼前的这一顿,有主食有蔬菜有鸡蛋,还有鱼肉汤……在加上这些食物散发出来的浓郁菜香,江教授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栀栀殷勤劝食,“教授,您吃呀,别客气。”
江教授说了声谢谢,端起碗来先喝了一口鱼汤。
他有些失神。
鱼汤口感厚重浓稠,口味不咸不淡正适宜,完全不腥且还掺着清新丝瓜的新甜……
这汤也太好喝了!
江教授一口气就饮尽了整整一碗鱼汤。
栀栀笑着又为他添了碗汤,“教授这汤您要配着花卷吃,不然花卷太干了不好下咽。”
江教授点点头,伸手拿过一只花卷。
花卷被蒸得蓬松肥胖,撕下一络塞进嘴里……
嗯?有着淡淡的黄豆香气?
啊这散发出豆**味的花卷他还是第一次吃!
等等,怎么一个花卷里还有……浓香的红豆味儿,以及清淡的绿豆味儿?
在嚼上几口,虽然这花卷香气十足但味道淡了些,于是江教授就挟了一筷子五彩豆角丁塞进嘴里。
江教授瞪大了眼睛。
——这还是豆角丁吗?是吗?要是长豆角有这么好吃,那他想要让全世界都各满长豆角……
在仔细一看,豆角丁里有青红椒粒,青椒负责鲜辣、红椒负责甜鲜,二者合起来还负责貌美如花。啊,原来豆角丁里还有着被切碎的贝肉、海螺肉?难怪这么鲜这么好吃呢!
在吃上一口旁边这种看不出是什么品种的炒青菜……
哇,这是炒萝卜缨子!
其实萝卜缨子的口感特别糙……也不知这菜是谁炒的,所以就做成了咸酸重口的味道。用这个来佐花卷,味道一流!
在时不时吃上一勺鲜美微辣的五彩豆角丁,喝上一大口微汤浓鲜的鱼肉丝瓜汤……
原来吃饭真的可以这么享受!
尤其是,这些主食和配菜看起来还是这样的普通。
不光是江教授吃得心满意足,劳作了一上午的伙伴们也吃得高兴。
栀栀和李晴玉根本吃不完那么多的花卷,就各自分了三个给姚叔他们……
大家吃得差不多了,江教授迫不及待想去看看大棚,“寝室长”高甜甜表示不同意。
“教授,他们劳动了一上午,饭量大吃得多,这会儿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只有保持好的体魄,才能拥有永不熄灭的斗志,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所以我们要休息到两点钟,才能继续去上工。”高甜甜说道。
江教授有些讪讪的。
栀栀说道:“教授,要不这样好不好……我们一块儿上读书室去,我们都攒了好多好多问题呢,就是……平时想问人也不知道要问谁好。您要是不觉得累,跟我们讲解讲解吧?”
江教授点头,“可以。”
大家欣喜若狂,连忙请教授先过去,大家各自洗完自己的碗筷,重新收拾好了……
栀栀去倒了两杯茶水,一杯给江教授,一杯给了黎恕,又小小声问道:“要不你先回去?”
黎恕接过她递来的茶水,点点头,也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后天就要带队搬过来了,先跟你说一声……”他轻啜了一口茶水,又道,“一会儿我去教授打个招呼就走。”
栀栀给江教授送了茶水过去。
黎恕就问他,“教授,我呆会儿就得回去了,您看……您是跟着我一块儿走,还是您在这岛上休养几天?我过两天来接您回林市?”
栀栀立刻说道:“教授,您就留在我们这儿小住几天吧,要是您想回去啊,我们也有船,我们可以送您去镇上。”
江教授本来没想在这儿呆太久的,但上岛吃了顿饭、看到了知青们的精神面貌和他们正在干的事儿……
江教授就不想走了。
“小黎啊,我给你写个单位电话号码,你帮我打个电话过去报平安,另外告诉我们院长,我计划在停留一个月左右,然后在回去。”说着,他找栀栀要来纸笔,匆匆写下电话号码,将之递给黎恕。
黎恕点头接过,离开了。
接下来,知青们就坐在读书室里,翻找出各自的笔记本,逐一向江教授提出了各种各样专业的问题……
知青们现在的水平,还停留在基础问题上。
江教授很认真的回答大家的问题——
一时间,大家认真的做笔记、提问、讨论……
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两点钟。
“寝室长”高甜甜小小声提醒大家,“已经两点钟啦,大家需要上工了。”
栀栀立刻对江教授说道:“教授,您跟我们一块儿去看看吧。看看我们的菜园子、口粮自留地和我们自己建造的大棚?”
江教授连连点头。
于是,知青们收拾好笔记,鱼贯而出,在食堂门口重新穿上蓝色的工作服、带好草帽和劳保手套,往鞋子上套好草鞋垫,扛着农具又出发了。
栀栀陪同江教授。
江教授激动地对栀栀说道:“栀栀啊,我们先去大棚看看,先去大棚看看……”
栀栀笑着点点头,带着江教授去了最近的一个大棚。
江教授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第129章
栀栀和小伙伴们一共承接了五个项目。
所以大家已经建成了六个大棚,五个项目一个一个大棚,还有一个是给大家用来自主做实验的……
栀栀领着江教授去的龙强负责的“经济型嫁接果树”大棚,因为这个大棚是距离饭堂最近的。
她一边走、一边说道:“目前我们承接了五个项目,我们就为每一个项目都建立了一个大棚。不过,我们挺穷的,而且在这样的局面下,五位导师也没办法为我们提供资金援助……您看,我们的大棚是这样的……这是我们根据导师们的要求,在我们力所能及范围内建造好的大棚……”
说着,栀栀指向了那个大棚。
江教授不住的打量。
——这个大棚为长方开型结构,大约横二十米、长八十米左右。外墙为砖石半墙结构,墙体高度为一米二;而温棚的上半部分,大约每隔五米左右砌一个水泥柱。温棚距离天花板大约四米高,远远看去,就像没有修砌窗户的平房教室那样。
栀栀向江教授介绍,“我们海鸥岛的气候特征就是四季如夏,炎热湿润。只要不是夏季的台风季节,基本上温度都在二十六七度至三十几度之间,而且这些大棚全都选址在低洼的山谷里,四周没有大树的遮挡。在最大程度上避开了风、又能得到最大程度上的阳光照射……您看,这些大棚的顶,都属于半顶。”
“白天的时候,我们可以把半拉顶打开,让阳光照射进来。晚上的时候为了保温,我们会把草棚顶盖上……至于湿度么,您不用担心,我们从山上引了泉水下来,可以保证每天足够水分的浇灌。”
江教授不住的点头。
他先是围着大棚的外围走了一圈儿,一边走、一边仔细观察。
然后他就走进了大棚。
龙强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此刻他穿着蓝色工作服,正拿着日志在记录数据,见栀栀陪着江教授来了,龙强连忙走了过来,向江教授问好。
江教授点头,先是在大棚里走了走,仔细地看着大棚里果苗的生长情况。
他发现一株果苗旁都放着个手工制定的小本本?拿起小本本一看,上前详细记录着栽种时间、定期施肥浇水的时间、生长情况等等。
江教授又看看左右,发现大棚里约有一百株左右的果苗,基本上每个果苗旁边都放着个小本本???
他倒抽一口凉气。
龙强小小声问道,“教授,您给提提意见吧!不瞒您说,我们这些人……就没有一个见识过真正的大棚长啥样儿的,光靠着写信和画图稿给导师,导师也没真正看到过……教授,您说我们这大棚……”
江教授开了口,“好!很好!”
他再次环顾四周,又问道:“这么细致的活,你一个人顾得过来吗?”
龙强一怔,“也……没有太多的活计呀!我会按照导师的要求,先编写日志,然后按照日志要求来浇水、施肥,然后再记录到日志上去。所以活计并不多,我现在每天的主要工作还是开荒、种地。因为我们希望还能接更多的科研项目……”
“真的?”江教授两眼放光,“你们……还想接别的科研项目?”龙强和栀栀看到了江教授迫切激动的表情,不由得一笑。
龙强对江教授说道:“那您可就得问问栀栀了,我们海鸥岛上的所有工作由栀栀来统一安排和调配。”
江教授又满怀期待的看向了栀栀。
栀栀笑道:“教授,如果您愿意的话……那我代表海鸥岛的全体小伙伴向您表示欢迎!不过,按照惯例,我们这边也有合作的附加条件。”
“你说。”江教授急切地说道。
栀栀恳切地说道:“这第一呢,我们需要您在我们的小伙伴里,正式挑选一个学生,不是嘴上说说而已的那种。而是……正儿八经参加学习和考核、将来可以拿到国家承认的学历文凭的那种学生。”
江教授沉默了。
光是这第一个要求,他就做不到啊!
在这个局面之下,高校早就已经停止招生,能正儿八经进入高校学习的唯一办法,就是得到工农兵学员的名额。但这个名额,由地方选送,江教授作为学校方的人,是没有资格给予栀栀任何生源名额的。
栀栀一笑,“教授,我知道您的顾虑。我们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只要您答应就好……这个期限可以是三年、五年,甚至是十年。”
江教授眼睛一亮,又问,“那……其他的条件呢?”
栀栀笑道:“第二个条件就是,我们理解现阶段您可能没办法提供实验相关的资金补助给我们,做为弥补,您必须要提供一些其他的作物种子给我们。可以是水稻、小麦、玉米这样的粮食,也可以是蔬菜瓜果类的种子……我们可以为您卖力气、为您做实验记录数据,可我们毕竟还需要生活,需要口粮。”
江教授连连点头。
栀栀继续说道:“再就是,您那边需要提供一切关于您的项目的所有物资和文件。物资包括种子、化肥、农具、劳保用品等等。文件包括您项目相关的所有教科类的教材、日志与日志要求、文具与纸张这些。”
江教授再次点头。
这些要求合情合理。
栀栀说道:“最后一个条件,就是希望您在条件允许的前提下,对我们进行资金方面的援助。毕竟化肥、试纸这些都是耗材,我们需要处理各种各样的突发情况,不可能一直都由我们无限度的垫付下去……当然,如果您那边实在困难的话,我们也理解。”
江教授继续点头,又问,“还有其他的吗?”
“没有了。”
江教授呆了一呆,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便又问了一句,“没有了?”
“没有了。”
他再次倒抽一口凉气!
——这海鸥岛到底是个什么神仙岛?这个别栀栀,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小仙女???
天哪!
这是老天爷为了弥补他在旅途中无辜被暴打了一顿的补偿吗?
现在这局面,基本所有的农业科研项目已经全停!甚至连农科院里的好多高级知识分子都下乡插队去了……
而他的新项目,是因为在很久以前、上级就已经批复下来,资金、物资已经全部到位……本来是一场说干就干的工作,可对他来说,却存在着各种各样的难以跨越的鸿沟。
首先是人手的问题,他能够保下来的学生,几乎都在全力以赴的护住他其它的项目,保不下来的学生已经全部下乡插队去了。以至于,新项目根本抽不出人手来做。
其次,没有任何一个劳动集体愿意配合他的项目!现在所有的劳动集体都有沉重的缴粮任务,谁还愿意免费帮他们这些连经费都出不起的穷机构来做科研!那简直就是浪费工分和体力!
现在,海鸥岛的知青居然……
江教授激动了,握住了栀栀的手,“小别、别栀栀同志,我答应你!”
他深呼吸——
略平复情绪,江教授对栀栀说道:“是这样的,在现阶段呢,你提出的这四个条件里,除了给你们一些用作口粮方面的种子我能满足之外,其他的条件……我就是答应了,也做不到。”
栀栀一笑。
她当然了解现阶段的□□面。
江教授愿意这么坦诚的告诉她,可见教授为人光风霁月,坦荡诚实。
栀栀点头,“我理解的。”
江教授诚恳地说道:“我只能答应你,他日我要是有能力,你所提的这四个条件,我一定……竭力翻倍做到。”
栀栀一笑,“教授,那我们合作吧!”
江教授眼里水光浮动。
他走到一旁去,摘下眼镜,用手背擦拭了一下眼角,又等待了一会儿,才重新把眼镜儿戴上,笑容满面的对栀栀说道:“小别啊,走,你再带我上别的温棚去看看……”
“好咧!您这边儿走,我带您四处参观一下。”
“小别啊,希望你们不要嫌我烦!这还有一个多月才过年,我啊,想在你们这儿呆上一个月的时间,给你们上一上基础课,让你们打好一个牢固的理论基础,也带着你们把你们目前手头上的科研项目全都捋一遍……”
“啊教授,太感谢您啦!”
……
就这样,江教授凭“意气用事”,和栀栀达成了口头协议。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时间里,江教授每天都和知青们呆在一起。白天的时候他带着知青们实地科研,晚上就给他们讲基础课……
对于知青们来说,这又是个挑战。
——大家本来就制订了开荒计划,但为了能多跟江教授在一起,接受知识的灌溉。他们硬生生地把开工的时间从早上八点到中午十二点,改为早六点到中午十点;下午两点到六点,改为三点到七点……
这样,他们就空出了中午十点到下午三点的四小时时间,可以和江教授一块儿吃午饭、同时接受江教授的授课内容。
每天晚上,江教授会从八点一直授课到十一点。
虽然“寝室长”高甜甜一到时间就会不停地催大伙儿回房间睡觉去,但人人都舍不得睡,回到单身宿舍以后,每个人都会点枝蜡烛再继续做笔记、分析、复盘……
一个月过去,知青们人人都熬出了厚重的黑眼圈。
但收获是巨大的!
在江教授抵达海鸥岛之前,知青们属于草台班子,虽然自主学习各科知识,但都属于瞎摸状态……
现在有了江教授的指点,大家才有了很清晰的认知。
而对于江教授而言,海鸥岛上的这些知青们深深地震憾了他!这十来个青年的学科基础可以说是很差了……
可他们对专业学科的热情是巨大的。
在刚开始的几天里,他们连专有名词都不懂。为此,他不得不专门为他们讲得浅白一点。三四天以后,他们逐渐习惯了他的教学方式,并且会抓住一切机会问他各种各样的问题……
江教授逐渐加快了教学的进度。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些知青们居然也磕磕绊绊的跟上了?
偶尔半夜的一次起夜,江教授才知道……原来这些孩子们都在废寝忘食的学习啊!看看从他们窗子透出来的微弱光线吧!都已经凌晨一两点钟了,他们居然还在点着蜡烛学习!
他愈发认真的教学,终于把一整个学年的专业基础学科在一个月之内,完全灌输给他们……学不透没关系,每天好好温习就好。
一个月的时间终于转眼将至。
距离过年只剩下七天的时候,江教授无论如何也要离开了。
在这一个月的相处时间里,师生们结下深厚情谊,江教授舍不得离开知青们,知青们也舍不得江教授……
站在分别的码头上,人人红了眼圈儿。
在这一个月里,江教授选了李爱国为学生,此刻就反复交代申书华,“过完年,我就会调配物资,差不多三月中的时候,我会和你的两位师兄一块儿押着物资赶来……你要做好一切接应准备,另外,我教给你的那些知识你不要忘记,以及我让你看的那几本书你也一定要看完……不懂的地方做上笔记,等我到了我会再给你讲解。”
李爱国连连点头。
江教授交代完,又把栀栀拉到一旁去,说道:“我说句你们不爱听的话,就凭你们这样的瞎摸,就是有心也使不对劲儿,还得让你们的导师赶过来给你们面授……不过,你们的这五位导师啊,当然也很肯定你们的工作,但没有见过面,这感情就不一样……”
“你们这五位导师我全都认识,大家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么,尤其李聪,他还是我师弟来着……我回去以后,会捱着个儿的给他们打电话,让他们上你们这儿来实地考察一下。你呢,得赶紧安排好时间,让他们轮流让你们这儿来参观,顺便给你面授……”
栀栀十分感激江教授,朝他深深一鞠躬,“谢谢老师!”
她和黎恕亲自撑船把江教授送到了镇上,黎恕又安排着让江教授坐上了军营的顺风车,把江教授送到了林市火车站去……
江教授离开以后,距离过年也越来越近了。
栀栀按照知青办的规定,通知大伙儿的放假半个月。但在这半个月里,劳动和学习都不能松懈,大约是之前的量的一半。
就这样,大家在休息了一整天以后,又开始为过年而忙碌了起来。
第130章
快过年了,当然少不了要采买东西。
但要想买东西,就得花钱。
栀栀她们并没有钱。
当然了,上一回大家去林市卖鱼汤面,采买了物资以后还剩下三百多块钱。但栀栀和大家都不想动这笔钱,毕竟当初就已经说好了,这些钱是用来应急的。
于是大家集思广益,热烈的讨论了起来,
“不如我们再去卖一次鱼汤面?”
“可是刘八萍嫂子不是已经在林市卖鱼汤面了么?我们再去,就是在抢她的生意呀!”
“那我们就在南陵镇上卖鱼汤面?”
“人多眼杂的,小心被打成投机倒把!”
“那我们上林市去做些别的生意?”
“这提议好!你说说,我们还能卖点儿啥?”
“这……”
讨论来、讨论去,好像也没个章法。
洪禾禾对栀栀说道:“栀栀你有啥好办法吗?”
“具体做什么生意么,那得取决于,我们到底想要些什么,还缺多少钱……这才是挣钱的动力。”栀栀说道。
众人一听,立刻叽叽呱呱地叫嚷了起来——
“我们老家过年要吃饺子!猪肉韭菜馅儿的!猪肉大葱馅儿的!”
“我们那过年要做糍粑、做腊肉!不过,现在薰腊肉也来不及了吧……”
“过年要炸小酥肉!要做江米条!”
“哎呀我想添一双新的解放鞋,我的布鞋底子磨破了。”
……
栀栀点头,“那大家把预算算一算?”
大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后每个人都报出了一个数字。栀栀让高甜甜汇总了一下,得到的金额是:十八个人里,姚叔他们觉得一切都不重要,其他知青们的需求在3元至10元不等,傅明宇的个人需求在500元左右。
嗯?
这傅明宇是怎么一回事?
傅明宇递给栀栀一张纸,上面列出了满满的要求:
要求为岛上所有房间的窗户都装上玻璃,尤其是办公室、读书间,预计花费50元。
要求为岛上所有房间都添置窗帘,预计花费20元。
要求为岛上所有房间、仓库和温棚的大门,全都安装上统一的五金门拉手、五金锁扣和挂锁,预计花费100元。
要求添置独轮车、或者双轮车3-4辆,以方便更好的搬砖,每辆车预计花费50元。
要求准备春节期间的各种零嘴儿,例如瓜子花生之类的,预计花费20元。
要求在新一年里建立专项劳动奖金、学习奖金等,奖励为奖金或者其他物品、包括假期在内,具体可讨论。
……
栀栀认真看完,紧紧皱起的眉头一点一点舒开,笑道:“嗯,就以傅明宇这份资料为基础,大家还有什么想添置的,全都加上去。”
说着,她看了傅明宇一眼,心想这家伙也终于有了集体意识。
栀栀把纸条传给洪禾禾看。
傅明宇也有点紧张。
——刚开始大家听说他想要的东西至少得花上五百块钱的时候,人人都皱眉,包括别栀栀在内。结果别栀栀看了他列出的明细以后,居然认可了?
他咧着嘴笑。
这时,大家一一传阅了这张纸条,全都露出了认可的表情,并且将自己想要添置的东西全都写了上去。
姚叔他们不识字,而且几十年如一日的隐世生活,让他们觉得一切都可以从简。
瘦猴拿着大家一块儿写的单子磕磕绊绊的把明细念给他们听——
是的,现在瘦猴已经识字了。
这是潜移默化的结果。
自打搬进小楼住,大家每天晚上都固定在读书室里学习,瘦猴不想学习、坐着也是白坐,然后就开始学着大家的样子,有了想识字的欲|望……知青们就教他先从自己的名字认起,后来慢慢的一点一点学习,到现在他已经能认识四五百个常见字了。
栀栀第一次问姚叔他们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姚叔他们都说不用。
这一次,听到这些小年轻们毫不掩饰自己想要什么……洪禾禾这小丫头居然还有一个愿望是想拥有一双带花边的白袜子……
姚叔犹犹豫豫地说道:“最好来几副风湿膏哟!”
他这么一开口,其他的叔叔爷爷们便也纷纷开了口——
“也给我们搞几双袜子来穿嘛!天天光着脚板穿解放鞋,汗湿了不舒服噻。”
“想搞个枕头来睡觉,竹篾编的也可以,但还是想要个棉花的。”
“想要个痰盂哩……”
“搞个裤腰带行不?皮的不用,搞个帆布的嘛!”
“想要个帽子,不要太薄也不要太厚……”
就连瘦猴也说,“想要一套西游记的连环画。”
洪禾禾递了一枝钢笔给瘦猴,让他添上去。
瘦猴涨红了脸,拿着钢笔笨拙的写了几个字上去。不会写的字,他给写成了别字。
洪禾禾又把钢笔拿了过来,认真的纠正了瘦猴的错别字。
瘦猴就抻着脖子看,嘴里念念有辞,手指还跟着凌空点点点……显见得是在用心记下自己刚刚写错的字。
栀栀陷入沉思。
大家列出的这些物资,缺口大约在六百块钱左右。
现在距离过年只剩下七天,什么人会在过年期间需要大量的物资、而自己又能提供什么样的大量物资呢?
毫无疑问,做小本买卖的话,在这个时间段里上火车站去卖饭菜给过路的行脚客人,这是最最最赚钱的。
但这活计特别累人,而且不能保证在短短七八天的时间里一定赚到那么多。
要是想做大买卖,就得针对单位,尤其是职工众多的大单位。
但这个一定需要中间人和介绍人,否则人家大单位的采购员也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找个人采买;再就是,自己这一方也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大批量的东西。
栀栀问傅明宇,“明宇,你爸和你哥他们单位,一般过年都会发放些什么东西呢?”
傅明宇想了想,“他们会发粮票、肉票、糕点票……也会发点毛巾、饭盒、搪瓷杯什么的。”
栀栀又问,“林市一共有几个火车站呀?”
这个么,傅明宇也是知道的。
他扳着手指头算,“有林市火车站,界东站、界西站、白水口、九道弯和牌楼……一共六个火车站吧。”
洪禾禾惊呼道:“林市一共有这么多的火车站?”
傅明宇解释道:“林市是林省最南边的站,一纵一横方向的火车都在这儿中转。所以林市是附近三省的最大中转站,你们不知道吗?要不然江教授干嘛来林市转车啊!”
栀栀说道:“禾禾,你把钢笔和纸拿给明宇……明宇,你把这一纵一横的铁路线画一下,然后把你说的那几个站稍微标准一下方位……尤其是,指明一下哪个站比较靠海。”
众人面面相觑。
傅明宇拿过纸笔,一边画简图、一边解释:
“林市火车站是总客运站,然后东边儿一个界东站,西边儿一个界西站,这两个是小站,和总站距离大约各半小时左右。”
“因为来往总站的火车特别多,所以过路列车都不会在总站加水和安排餐车食材装卸货。所以界东站是专门给横线往来列车加水的,界西站是给横线往来列车装卸餐车食材的……”
“刚我说的界东和界西两个站,属于列车横线上的补给站;这白水口站和九道弯站,作用和界东、界西差不多,但这俩是列车纵线上的补给站……至于牌楼站么,可以忽略,这是货运列车的装卸站……”
栀栀连连点头。
洪禾禾却盯着傅明宇,疑惑地问道:“傅明宇你为什么对火车站这么熟悉啊?”
刚才还滔滔不绝的傅明宇一下子就哑了炮。
他明显有些慌张,下意识飞快地瞥了栀栀一眼。
栀栀挑眉。
傅明宇沉默了一会儿,压低了声音说道:“我爸……以前给我安排的工作就是……就是在牌楼货运站工作。后来这工作……被我给搞砸了。”
说到这儿,他就不吭声了。
众人面面相觑。
洪禾禾涨红了脸,看着傅明宇欲言又止。
栀栀面色如常,继续问傅明宇,“明宇,依你看,哪个火车站靠海边一些?要是我们想去做点儿小买卖的话,我们可没有介绍信。大概率只能划船去……所以得挑一个对我们有利的。”
傅明宇的面色缓和了些,他想了想,说道:“横线的界东界西都临海,尤其是界西站,铁轨距离海边五六里地,在火车上是能看到海的。”
“纵线的白水口和九道弯呢,九道弯相对比较近,但我个人感觉……还是有点儿远,距离海边……可能要翻一座山。要不,明天咱们一块儿去看看?”傅明宇问道。
栀栀同意了,转头又问,“姚叔罗叔,你们知道这几个地儿在哪儿、能带我们去吗?”
姚叔说道:“界东界西我们晓得哩,问题不大,九道弯有点搞不清……是不是要从潘家坳那里翻过去啊?”后一句是问向傅明宇的。
傅明宇仔细想了想,“你这么一说,我好像觉得……确实从潘家坳那里去九道弯更近。主要是,我以前总是从九道弯那里爬上山去,就能看到山的那一边就是海了。”
“要得,那明天走一趟咧。”姚叔说道。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人人都在偷着乐、个个磨拳擦掌的,不禁想起上一回卖鱼汤面时的盛况,十分兴奋。
傅明宇起身,默默地走出了食堂。
栀栀转头看向洪禾禾。
果然如她所料——
洪禾禾一直看到傅明宇走同食堂,她就慌忙起身追了出去。
栀栀看不到食堂外头,当然不知道傅明宇和洪禾禾说了些什么。
不过,洪禾禾很快就回来了。
小妮子垂头丧气的,不想说话也不愿意理人,独自坐在角落里,眼尾都是红的。
栀栀叹气。
第131章
一大早,栀栀先跑去查看了一下菜园子。
她还没巡视完菜园子呢,就听到从远方传来的整齐响声。
不用看,她也知道是黎恕他们正在拉练。
栀栀弯下腰,检查了一下菜园篱笆,发现篱笆脚好像被什么小动物给破坏了?
她一看就知道,这肯定是山上的野兔子干的!
她赶紧再循着一路拖行的路线往菜园里头走,果然发现萝卜地里有十来个水灵灵嫩生生的萝卜缨子被啃得七零八落,几只大萝卜被扒拉出一半,估计是实在拔不动、就放弃了;几只小一点的萝卜被直接拔|出来啃掉,只剩一点点的根须了……
气得栀栀跺了跺脚,又跑回去篱笆那儿去,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红布条,系在篱笆上。
一会儿龙强他们看到了这红布条就会过来修理篱笆,顺便设个陷井把野兔抓起来,免得这些繁殖力超强的小东西一直破坏他们的菜园子。
远处的声响渐渐靠近——
“哎——别栀栀同志!早上好——”
大周的声音热情的响了起来。
栀栀这才直起腰来,转头看着大兵们。
她笑眯眯地朝着队伍里的大周挥了挥手。
果然,黎恕带着一队精神小伙们正吭哧吭哧背着负重,保持队列往前跑。
黎恕瞪视着大周,大周本来还很欢快地和栀栀打招呼,突然感觉到脖子上一凉——
转头一眼,自家排长正恶狠狠地盯着他?
大周打了个冷颤,心想不就是和排长追不到的对象打了个招呼嘛!排长他犯得着那么小气吗?
不过——
惹不起惹不起!
大周吐了吐舌头,一溜小跑地追上队伍慢慢远去。
黎恕他们入驻海鸥岛已经一个月了。
但之前栀栀她们一边跟着江教授疯狂学习,一边还要进行高强度的体力活动……虽然也常常看到这些大兵们在海鸥岛上负重环岛拉练、或者比拼游泳什么的,可她基本都没什么精力理会他们。
现在——
三四十个大兵排着队嘻嘻哈哈跑过她的菜园子……
黎恕留了下来。
他看着她,敏锐地觉察到些许不妥,问道:“怎么了?你这是……要去镇上?”她平时不应该在这个点儿来管理菜园子的。
栀栀不想瞒着他。
本来也没啥好隐瞒的。
她压低了声音说道:“马上就要过年了,可我们太穷连年货也置办不起。昨晚上我们商量好了,想去外头看看有没有偷偷做点儿小生意挣钱买饺子馅的机会,所以呆会儿我们就全部离岛、分头行动了……”
“黎恕,我们不在家的时候,要辛苦你帮忙喂一下鸡鸭、兔子和猪,鸡食鸭食,兔子吃的和猪吃的,我们会提前弄好放在食堂门口。上午我们喂了才走,下午三点钟左右要麻烦你过来帮着喂一次……”
“没问题!”
黎恕又问,“你们打算去哪?今天什么时候回来?”
栀栀答道:“我们上界东界西和九道弯这几个火车站去看看,今天天黑以前会回来的。”黎恕明白了。
“那你可得小心点啊,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要落单。”他低声交代。
栀栀含笑点头。
黎恕背着负重迈开大长腿,去追前头的队伍了。
栀栀站在原地,看着俊朗英挺的青年快步跑远——他身后还背着铺盖,铺盖上还驮着个她叫不上名字的像武器又像工具的铁疙瘩玩意儿,一看就知道份量很重。但他跑步的姿势舒展而匀速,完全看不出有半分勉强的样子。相反,他肩宽腰细、腿长挺拔,身材是真的好。
她刚这么一想,黎恕突然回过头,朝她挥了挥手?
栀栀被吓一跳!
她不想让他发现她正在偷看他,第一反应居然是……赶紧背过身去,假装没有在看他。顿了一顿,她才觉得有些不妥,连忙又补救似的正大光明转过身去,也朝他挥了挥手。
黎恕已经停了下来。
他虽远远地站着,面容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但栀栀就是很清楚的知道,他正冲着她傻笑。搞不好已经发现她刚才在偷看他的背影了。
栀栀的脸,无缘无故烧得绯红。
她赶紧转身朝着知青站营地跑去。
回到知青站,她气喘吁吁地去跟龙强说了一声,龙强立刻拿上工具,来菜园子这儿修补篱笆、设置猎兔陷井。其他人则在忙碌着巡视大棚、捡柴火、煮猪食、准备喂鸡鸭兔的糠麸和草料什么的……
混忙了一通,家里的事儿处理好了。
栀栀就把大伙儿集中起来,分成了五个小组,指派了小组长和副组长,然后分乘五艘小船一块儿离了岛。
正如傅明宇所说,界东界西站濒临海边,但已经有脑瓜子机灵、瞅准了商机的老百姓在这两个站摆摊儿了。
他们卖的多是粽子、用干荷叶包起来的糯米饭,也有用桐叶打包的热气腾腾的蒸饭什么的。
栀栀分别在界东、界西站各蹲守了一小时。
——界东站在一小时内过了六趟列车,在这儿摆摊的小贩一共有五个,但他们的生意都不太好。一小时内只有四个人开张,卖粽子的生意最好,卖出去七八只粽子。
——界西站在一小时内过了五趟列车,在这儿摆摊的小贩一共有七个,也都是生意不太好的样子。一小时内七个人都有开张,也是卖粽子的生意最好,卖出去十来只粽子。
栀栀让瘦猴出面,把界东界西所有小贩卖的东西全都买了一份回来……
然后她又去了九道弯火车站。
去九道弯,就不比去界东和界西轻松容易了。
小船靠岸后还要步行一小时左右才能抵达。
同样的,也因为这个站点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没有一个人在这儿摆摊。
栀栀观察了一下,这个列车站一共有四条铁轨,一小时内有十一趟列车停靠,每辆列车停靠的时间大约在8-15分钟左右。
列车停靠期间,有不少旅客下了车,在站台上散散步、抽支烟什么的。
观察结束。
在离开九道弯火车站之前,栀栀把所有往来、并且经过界东界西和九道弯车站的所有车次和抵达时间全都抄录了一遍。
同时,她还嘴甜的向在火车站工作的工作人员打听到了一个很重要的消息!
——在林市这样的大型火车站乘坐火车,必须要凭介绍信才可以买票。但在九道弯、界东界西站,只要你乘坐不超过三个站,都可以先上车再补票,不需要查验介绍信。这是仅在春节期间才有的规定,目的是为了方便归家探的外嫁女、或者是串门走亲戚的本地人。
因为绿皮火车一般十几公里就停靠一次,三个站加一块儿也就四五十公里左右。
栀栀当即立断,立刻带着傅明宇、瘦猴一块儿在九道弯上了车。
上车以后,栀栀找到列车长花了一角五分钱补了票,买到王家庄这个站。
王家庄距离九道湾一共有三个站,绿皮车开得慢,时速四五十公里左右,大约每15-20分钟就停靠一次,每次停靠3分钟。
半路上车是没有座位的。
栀栀停靠在车门处,打量着车厢里的人。
在这个时代,在春节临近时搭乘火车的人很多,但远没有改革开放以后那样的盛况。在这个时间段搭乘火车的,基本都是平时在城镇工作、老家在乡下的有工作的人,拖家带口的回老家过年去;出差的人;以及四周串联的红学生。
无论是哪个时代,国人都有自己携带食物准备长途行时吃的习惯。
所以栀栀观察到车厢里好多人都拿出了自备的饭盒,车厢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食物气味儿……
栀栀暗自点头。
——难怪在界东界西摆摊卖小吃的小贩们,生意不太兴隆呢!
栀栀开始了走动。
傅明宇和瘦猴立刻跟上了她。
三人将整一列车厢全都走了一遍……包括卧铺车厢在内。
栀栀对外出乘坐火车的旅客构成有了心得。
于是,她带着傅明宇和瘦猴在王家庄下了火车,甚至还出了站,在王家庄火车站转悠了一会儿……
王家庄火车站也很荒凉,别说摆摊的人了,除了只有5个工作人员和一排平房的火车站之外,什么也没有。栀栀一路乘坐火车过来,发现方圆十几公里内没有人烟。
于是栀栀又带着傅明宇和瘦猴去了火车站对面,等了十来分钟以后,又上了一趟回程的绿皮火车,回到了九道弯。
栀栀依旧将所有的车厢全都走了个来回,甚至还很仔细地观察着搭乘火车的乘客们的衣着,有时候听到乘客们聊天,她还会站在一旁听上一会儿再走。
她过于关注乘客们,忽略了傅明宇和瘦猴。
所以她根本不知道这俩兴奋极了!
傅明宇虽然是**,可他也从没像今天这样,来一场说走就走的三站式旅行。
瘦猴呢,他这辈子第一次亲眼看到火车,然后就晕晕乎乎的跟着栀栀上了火车……瘦猴甚至还去参观了绿皮火车上的厕所和开水房,亲自用手摸了摸锈迹斑斑的铁皮车门,看到了列车长给他们仨补票的时候手里拿着的那个皮本子!
瘦猴激动坏了!
直到栀栀带着他俩下了火车、出了站……
瘦猴咧着嘴傻笑,雄纠纠气昂昂的挺起胸膛、还顺着拐,像只螃蟹一样横行。
而依照约定等在九道弯火车站门口的其他小伙伴们,看栀栀她们居然是从火车站里走出来的时候,全都惊呆了。
——也就是栀栀才有那么大的胆子,敢上车就上车了!而且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她居然还打了个来回!
众人看向栀栀的眼神就更加羡慕和依赖了。
第132章
栀栀和大家汇合后,第一时间拿出她刚才从小贩们的手里卖到的小吃,和大家一起分享。
凭心而论,这些粽子、糯米饭、蒸饭的味道……也不能说特别好吃吧,但也不算难吃,属于家常水平。
但为什么就是生意不好,卖不出去呢?
思前想后,栀栀觉得应该就是因为:林市是附近三省最大的中转火车站,无论是来这儿转车的、还是搭乘起始列车的乘客,要么就是在林市火车总站吃饱了才上车的、要么就是自带了干粮的。而九道弯站距离林市又不远,大家要么就是肚子饱饱、要么就是手里有粮,谁也不会在这个地方花钱买吃的。
看来,在这儿卖小吃的、并不合适。
因为没有市场。
但可以卖点儿零嘴——快要过年了,在这个时间段里乘坐火车的大多都是回乡过年的,都有女眷和孩子。
女人和小孩的钱是最好赚的。
也可以卖点儿特产——栀栀在火车车厢里走动的时候,听到不止一个乘客在抱怨,说因为赶时间回乡过年,也没空好好逛一逛圩市,没能带点儿具有林市特色的土特产品回去过年。
土特产?
于是,趁着大伙儿一起分吃各种小食,栀栀问道:“咱们林市有啥特别出名的土特产吗?”
众人呆愣住。
姚叔他们大半辈子都没有离开过南陵,身在局中,只知道自己有什么,不知道别人有什么……所以他们对“林市土特产”完全没有任何概念。
知青们是直接从省城来到的南陵,也就上回去过一次林市,也不知道林市的土特产是什么。也包括栀栀在内,一时间也想不出来林市有什么土特产。
还是傅明宇开了口,“林市的土特产是咸鱼啊!海鱼的那种咸鱼……林市靠海嘛,不光是咸鱼和鱿鱼干这些东西很好销,漂亮的贝壳和海螺壳也是很好的纪念品。不过,林市的那个出海口不太行,想要拿到这些东西,还得靠南陵、西陵的老百姓拿上来卖,林市本地不产,平时都属于可遇不可求的东西。”
栀栀和小伙伴们面面相觑。
人人都想起了正义岛上饭堂顶上挂着的那一大片壮观的咸鱼,每一条都有七八斤重的那种。
李晴玉惊呼,“咸鱼?大当家那儿有好多呢!”
洪禾禾忍不住说道:“可那是大当家她们的存粮呀!”
姚叔倒是不以为然,“你们要就拿去嘛,反正也没人吃那玩意儿,咸得要死的又没有白米饭送,送给我吃我都不要。一直挂在那里,是怕遇上冬台风没得吃的……你们去拿了来、卖掉,他们又去打一批回来,一天就补上了,晒上半个月又能存一批。”
栀栀还是觉得不太好,“大当家对我们是没得说了,我们说要,她肯定会给。就算她们打鱼并不辛苦,那也是她们凭本事打回来的鱼,我们凭啥坐享其成?”
姚叔他们连忙说没事,又道:“要是早知道这玩意儿值钱,我们早点儿准备就好了……”
栀栀苦笑,“这还只是我们的猜测,并不清楚这玩意儿到底好不好销呢。”
陶容冶想了想,说道:“那要不,我们来当二道贩子?我们花钱从大当家手里买咸鱼,在卖出去?这样等于我们挣一点儿,大当家她们也能赚到一点儿,不作白用功?”
栀栀觉得有道理。
于露生性保守,说道:“那不如我们先回去找大当家借一点咸鱼过来,明天摆个摊儿试试?我比较担心的是,大当家的咸鱼实在是太大一条了,新鲜海鱼都四角钱一斤,咸鱼都和猪肉一个价,一块一一斤!一条咸鱼七八斤重,那就差不多十块钱了呀,不是所有人都舍得花这钱的!”
栀栀连连点头,觉得于露说的也很有道理。
“走吧我们先回家去。”栀栀说道。
于是,一众人又翻山越岭的走了一个多小时的山路,才回到潘家坳附近的码头那儿,乘船赶回海鸥岛。
抵达海鸥岛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但现在,海鸥岛上已经有了一座高耸的灯塔,这个灯塔对夜归的渔人们特别有利。所以姚叔他们划船也划得特别快。
小船刚靠岸,栀栀还没下船呢,就听到黎恕的声音响了起来——
“栀栀?你们怎么才回来?”
其他的小伙伴们笑了,捂着嘴儿忍着笑的一个个跑了……只有陶容冶讪讪地守在一旁,最终被申书华给拉走了。
“不是说,赶天黑前回来吗?现在都已经八点多了!”黎恕埋怨地说道。
他下午三点多跑去帮她喂了鸡鸭兔子和猪,六点半在军营吃完饭,发现她们还没回?他就去了半山腰她的那营地那儿,赶在天黑之前去她菜园子里掰了大白菜回来,洗了撕碎用盐末拌了拌,又切了差不多二斤碎咸鱼粒,帮她焖了一锅白米饭,在白米饭上铺了一层白菜丝、白菜丝上在铺上咸鱼粒。
直到他把饭焖熟了她也没回……
直到天完全黑了下来她也没回……
直到他在码头上焦急万地等到现在……
她才回。
黎恕焦虑的心情终于松快了下来。
栀栀简洁地和他说了一下今天她和小伙伴们在外头的情况,然后黎恕又问她,“还没吃饭吧?”
“下午五点多的时候吃了点粽子。”栀栀答道。
黎恕是知道几位叔叔爷爷们的饭量的,“那赶紧回去,我给你们焖了一锅米饭……仓促之间也没弄什么菜,就一块儿蒸了点儿白菜叶子和一点点的咸鱼粒。”
“这样已经很好了,谢谢你黎恕。”栀栀笑道。
黎恕陪着栀栀回到知青站的食堂里。
还隔得老远,洪禾禾就冲着栀栀叫嚷道:“栀栀你快去洗手,赶紧吃饭……黎恕帮我们焖了一锅米饭!快点快点我快饿死了!”
栀栀去洗了手,端起米饭就吃。
她心里已经有了想法,所以吃饭的时候有些心不在蔫。
直到吃到甘润的米饭配上沾染着咸鱼咸香味道的白菜丝,才惊觉这饭菜是多么的好吃!
当然了,也有可能是她被饿极了缘故。
一口喷香的白米饭,配上一小块咸鱼粒……咸鱼粒实在是佐饭佳品,哪怕也没有太多的调味品,也依旧十分美味。
不过,栀栀三口两口扒完饭,喊姚叔罗叔他们上隔壁正义岛去先拿一百条大咸鱼过来;她则拿着手电筒、挎着几只篮子,喊了高甜甜一声,带着她一块儿去了自家仓库。
仓库里有栀栀她们平时准备的各种菜干。
她们库存数量最多的就是干香菇了,这还是栀栀的导师黄教授支援给她们的上好菌种,大家在温棚里试种出来以后,由于温度温度适宜,基本上每隔二十多天就能收一批、已经连收了好多茬儿了,全都晒干了收齐仓库里,差不多得有二百多斤。
在就是各种蔬菜干例如苦瓜干、萝卜干、豆角干之类的,不过这些菜干的数量远不及香菇干。
栀栀一边和高甜甜翻找各种菜干,一边把自己的构思告诉她:
“我想做几份价格不同的土特产套装……价格从十块钱依次往下递减,十块钱是最贵的,整一条的大咸鱼……然后分成八块钱套装、六块钱套装、四块套装和两块钱套装的,就利用我们现有的东西,你帮着分配一下看看?”
高甜甜很聪明,一下子就想明白了,“是因为十块钱一条大咸鱼……不好销的缘故吧?”
栀栀点头,说道:“所以我们多配一点儿东西,看起来多多的、眼花缭乱五花八门的,让顾客觉得‘哇这么多东西才八块钱好划算而且送礼又体面’……那我们就成功了。”
高甜甜立刻抓住了重点,“送礼要体面?所以我们还得花点儿心思来研究一下包装!”
栀栀朝着高甜甜伸出了大拇指。
两人用篮子装了不同品种的菜干,甚至连咸鸭蛋都装上了,一块儿来到了食堂里。
高甜甜还拿了一杆秤过来。
两人嘀嘀咕咕地一边给菜干称重,一边记录……
洪禾禾好奇地问栀栀这是在干啥,栀栀打发她去办公室那边拿了牛皮纸、红纸和浆糊过来……
不多时,姚叔罗叔他们挑着担子把一百条大咸鱼送了过来。
栀栀让他们帮忙把其中两条大咸鱼给通通剁成了二指宽一块的大小……
高甜甜则让龙强打着手电筒去后山砍些竹子回来……
一时间,大伙儿全都忙得团团转。
很快,栀栀和高甜甜利用目前鱼干和菜干的市价,拼凑出各种套装。
八元套餐:鱼干三斤,配八只咸鸭蛋,香菇干、红辣椒干、苦瓜干、豆角干、白菜干、萝卜干六种菜干各半斤,土方蔗糖块半斤……另外在配全新竹编大篮子一只。
六元套餐:鱼干二斤,配六只咸鸭蛋,香菇干、红辣椒干、苦瓜干、豆角干、白菜干、萝卜干六种菜干各三两,也送一只中号的竹编篮子。
四元套餐:鱼干一斤,配四只咸鸭蛋,香菇干、红辣椒干、豆角干、白菜干、萝卜干这五种菜干各二两,用简易草绳绑好。
二元套餐:鱼干半斤,配两只咸鸭蛋,香菇干、红辣椒干、苦瓜干、豆角干、萝卜干这五种菜干各一两,用简易草绳绑好。
没一会儿,龙强他们也扛着新砍的竹子回来了。
高甜甜让他现场剖了竹子,她要现编一个礼品篮子。而另一边,栀栀用牛皮纸把不同重量的鱼干包好,又在表面贴上了一条裁剪好的红纸,红纸上写着“南陵咸鱼王”。
至于一份一份的菜干,栀栀让洪禾禾就在食堂门口的桐树那儿摘了大叶子下来,一份一份用桐叶和草绳系好,上面用正楷字写着菜干的名字、以及重量。
等到栀栀一份一份的分好、捆好、贴上字条儿……
高甜甜和龙强两人也已经同时编好了两个带着花边敞口的礼品篮子,一个大、一个小。
栀栀一一把东西装进篮子……
八块钱套装的那个篮子真是大气又丰富,被塞得满满当当!六块钱套装的那个篮子看起来小一号……但如果单独拎到一旁去看,也是很霸气的。
就是四块钱套装和两块钱套装,用草绳捆着,看起来……有些可怜。
栀栀想了想,喊了洪禾禾去拿了毛笔和墨水过来,又裁了红纸、让傅明宇在红纸上面各写了一个“福”字——傅明宇出身高干家庭,曾经练了十来年的毛笔字。
在把红纸福字贴在四块钱和两块钱的套装上,一下子就显得喜气洋洋了。
栀栀又把这四种不同价位的套装放在桌上,问大家,“让你们来选的话,你们会买哪一种的套装?”
众人看了又看,想了又想,然后开始投票。
——结果是六块钱的中号竹篮套装、与最便宜的两块钱套装得到的票数最高!
栀栀笑了。
这在她的预料之中。
做生意嘛,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价格为王。
于是栀栀开始安排大家干活了。
心灵手巧的人,跟着高甜甜学编篮子;傅明宇按照栀栀的要求、负责写广告海报和红纸上的“福”字;姚叔他们帮忙剁鱼、用秤来称菜干、分类;陶容冶、申书华、陈跃进他们结伴打着灯笼去砍更多的竹子回来……
一时间,大家忙得热火朝天。
栀栀并没有干活,而是坐在一旁仔细地复盘着从配货到运输、从销售到补货……
她将手肘撑在桌面上,手掌托住下巴,一双水灵莹润的眼睛滴溜溜的转,在蜡烛的照耀下,如同宝石一般熠熠生辉。
黎恕看着她,笑了。
——这小妮子太聪明了,想法还多,一个接一个的,全都是绝妙的主意,还不带重复的!
这时,栀栀又拿起纸笔开始写写画画,嘴里还念念有辞——
“我们可以在摆个摊,专卖小姑娘绑的头绳……这个可以走量,反正卷头绳也很快。带着孩子回老家探亲的,肯定人人都愿意把小姑娘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吧?还是女人和小孩的钱好赚……”
“可以在摆一个果汁摊子,也是走薄利多销的路子……火车上人人都会带水壶,喝火车上的开水是勉强的,但免费的凉白开哪有花钱买的甜甜酸酸的果汁好喝呀!拿来哄孩子便宜又实惠!”
“说起哄孩子,是不是应该在开发一点儿小零嘴啊?什么玩意儿又便宜又好吃呢……”
“咦?哄孩子的话,好看的贝壳和海螺也行呀!正义岛海鸥上就挺多的,多捡点儿回来一块儿带去,买够十块钱送三个贝壳、随便选,买够五块钱送两个,买够三块钱送一个……也可以单买,一分钱一个大贝壳……”
“啊,火车上还有很多串联的红学生,就怕这些人太会联想……所以我们还得在放个麻袋写张纸‘欢迎用大米来换取’,这样呢就不会有人说我们投机倒把了!在说了,给换大米也好呀,我们就是缺大米……哼可我还就真不相信谁坐火车还会扛一袋大米回老家的!”
“然后还得在支个免费的茶水铺,这样才能用为人民服务的借口来掩人耳目……啊,如果提供免费的茶水,所以就得带锅、炉子去,还得取干净的水……那就必须要跟九道弯火车站的工作人员搞好关系了……”
“嘶,也不能光在九道弯摆这些摊啊……界东界西和白水口都可以考虑一下。可这么一来,我们的人手就不够用了,明天还得去找棠棠借人手……”
栀栀一边喃喃念叨,一边记录自己的灵感。
黎恕则一边飞快地编着竹篮,一边看着她笑。
第133章
栀栀和小伙们忙碌了一整个通宵。
大家编织了十来个大竹篮、三四十个小竹篮,牛皮纸、红纸福字等全都事先写好,咸鱼只事先剁了三条(害怕卖不出去),各种菜干直接扛上麻袋走……叔叔爷爷们想了度量的好办法——半斤菜干用钵子装一钵就差不多了,三两菜干用大海碗来量,二两菜干用大碗来装,一两菜干么就是半个大碗的量嘛!
然后小伙伴们还绕了大半夜的头绳,栀栀很会做折纸和手绳编织,就教了大家好几招怎么用毛线编出好看的绳结、系在头绳上。于是头绳看起来就没那么单调,反而还很好看。
天刚蒙蒙亮,栀栀决定将人手分为三批。
高甜甜洪禾禾她们比较内向、但手脚勤快的人们留在家里当后勤,编竹篮子、采摘金樱子制作果酱什么的……
瘦猴和申书华他们先在在正义岛和海鸥岛捡贝壳和海螺,等到快中午的时候,再带上大量的贝壳、海螺,以及去正义岛借来人手,当成第二批支援小队。
栀栀、傅明宇和其他的小伙伴们则当排头兵,先行一步去九道弯火车站摆摊。
于是大家分头行动。
栀栀和小伙伴们划着小船儿走了两个多小时的水路,抵达潘家坳,又担着沉重的担子步行翻了一座山,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终于在上午九点钟左右,抵达了这个藏匿于深山之中孤零零的九道弯火车站。
深山老林里突然出现这么这一队人马,还人人挑着箩筐担着担子、背着大包袱挎着篮子的?
火车站里的工作人员特别惊讶。
再仔细一看,这一队七八个人,为首的年轻男女可不就是昨天来这儿的那三人?
栀栀上前,用甜蜜蜜的声音、笑容满面的向火车站的工作人员提出,想在站台上为人民服务,同时希望可以借用火车站里头的水源。
工作人员十分纠结。
——九道弯车站太偏僻太小,平时的主要任务就是给来往的列车灌装足够的清水。隔上十天半个月的才会有那么一两个旅客在这儿上下车。所以他们从来也没有收到过任何关于“不能在站台摆摊”的通知。
于是他们去通知了站长。
站长闻讯赶来,仔仔细细地问了栀栀好一通……
栀栀软语相求,提出在站台上“为人民服务”五天,过完年二十八一定离开,又许诺送给他们一人一条完整的咸鱼,站长和其他的工作人员商量了一下,同意了。
栀栀大喜,直接把大咸鱼送给他们,然后领人进站开始摆摊。
既然是打着为人民服务的幌子来的,所以第一件事,栀栀就喊李爱国和陶容冶去附近拾些柴火回来,生炉子烧开水泡茶水,为往来客人提供免费的茶水。
接下来栀栀她们就开始挂海报了。
【好消息!过年送礼送什么?送南陵海鱼王!】
【过年回家,您带了具有林市特色的土特产吗?】
【肥软咸鲜的日晒海鱼干,佐粥、送饭、煮汤、炒菜一流!保证您吃一次就忘不了!】
【年货大礼包,等您拎回家!】
【整条大咸鱼不低于八斤,不用怀疑它就是咸鱼之王!】
【咸鱼搭配菜干,经济又实惠】
【多种搭配供君选择】
【互换援农,大米优先】
……
大大的几张海报贴好,栀栀她们支起了小桌,将整只的大咸鱼和搭配了各种菜干四种套装的咸鱼搭配放在桌上,又在相对应的套装前放上纸条标明价格;最后在小桌前放了一个空的米袋子,空米袋前放着纸条“请以大米兑换”。
当然了,为了能让旅客们看到咸鱼和菜干的品质,栀栀还特意拿了个筛子,将各种菜干和几块咸鱼干放在里头,供往来客人们看看。
然后李晴玉挎着个篮子负责叫卖头绳,李爱国管理免费的茶水供应、同时也卖金樱子果汁,一分钱一杯。
当大家准备妥当以后,终于——
远处响起了咣切咣切的声音。
一辆列车由远而近的缓缓进站。
列车的门还没打开,栀栀直接冲上前,朝着大大打开的车窗叫嚷,“同志们,我们准备了林市特产,用二三十斤新鲜大海鱼腌制的大鱼干!整一只鱼干足有七八斤重!同志们,新鲜的海鱼四五角钱一斤,二三十斤的大海鱼可不常见……买上一条足足要花是十几块钱!现在一条咸鱼干您花上十块钱就能拿走!同志们快来看一看哪!我们支持用大米来换!优惠啦!”
李晴玉也不甘示弱的挎着篮子沿着车厢疾步,只要一看到车窗边坐着中年妇女或者年轻女同志,就立刻说道:“嫂子们!姐妹们,卖头绳啦!好看的头绳……两分钱十根啦!”
李爱国也敞开了大嗓门叫卖,“为——人民服务!提供免费的茶水啦!往来的旅客同志们你们一路辛苦啦,快带着水壶下来喝杯茶吧……一人只能倒一杯!茶水不收钱,为——人民服务!”
列车终于停稳,车门打开。
好多乘客都下车来看热闹——他们主要还是冲着李爱国的免费茶水来的。
当然了,也有好多女同志看到李晴玉拿在手里的头绳怪好看的,而且2分钱10根头绳这也是很公道的价格……一下子也从列车上下来了好多人。
找李爱国要免费茶水的乘客们发现,装满了茶水的木桶旁居然还有一个木桶,里头盛着果香浓郁、色泽金黄的果汁?
再一看,木桶前还放着个纸牌,上面用漂亮的毛笔字写着:
【金樱子果汁一分钱一杯,酸甜美味,请自带水壶。】
【金樱子是美味的野果,也是中草药,有固本益肾的功效】
“同志,这是什么啊?”乘客好奇地问。
李爱国说道:“这是我们自己上山去摘的金樱子,加白糖熬煮成果酱,再兑了水冲成果汁……大嫂您买一杯吧,一分钱!我给您装到您的水壶里,您口渴了就喝上一口,这金樱子果汁对身体有好处,好喝便宜又有益!”
乘客心想,一分钱也不贵,再看看李爱国的大搪瓷杯……我去,那么大一杯!于是立刻说道:“一分钱一杯是吧?给我来一杯吧,呐,水壶给你!”
就这样,李爱国开张了。
李晴玉那边更热闹,好多年轻妈妈带着女儿出门,坐在火车上闲着无事,花2分钱买些好看的头绳,给自家闺女绑个好看的辫子,既实惠又美观还打发了时间!
好嘛,李晴玉生意兴隆。
就是栀栀和傅明宇没开张。
栀栀也不着急,笑眯眯地说道:“各位叔叔婶子,不买也来看看啦……你们见惯了世面,快来看看我这咸鱼好是不好?十块钱一整条大咸鱼,您带回老家去让家里人也跟着见见世面啊,过年送礼就送这大咸鱼,又体面来又好吃!”
“要是您觉得这大咸鱼也太大了……吃上一整年也吃不完,那您可以买我们这八块钱的套装,里头是已经给您分好的整三斤咸鱼干,还有用我们南陵岛上在海边放养的鸭子生的蛋腌的咸鸭蛋!这样的咸鸭蛋,蛋心红彤彤的流沙又流油!保证馋死你们家的邻居!另外还有我们自己种的香菇干、和干辣椒……对了这个漂亮的竹篮子也送给您!”
“您要还是觉得八块钱太贵,我们这还有6块钱的……东西都差不多就是份量少一点点,但也一样送个篮子!要是您说您不想送礼,想留着自己吃,我们这儿还有简包装的4块钱套装和2块钱的套装……就算您不相信我,可2块钱又能骗到您什么?那也是实打实的用大海鱼腌制成的咸鱼呀!”
终于——
有人过来,拿起筛子里的咸鱼干看了看,又拿起了香菇干、萝卜干看了看,掏钱买了一份2块钱的。
栀栀装模作样的对这人说道:“叔,我们这儿提倡交换,您要是有大米,用大米和我们换呗,我们更稀罕大米。”
这人皱眉,“2块钱就是20斤大米,可谁会带沉甸甸的大米搭火车啊?我给你钱!”
栀栀这才笑着接过他递来的钱,又拿了一包2块钱的套装给他。
这人拎着东西上了列车。
其他在列车上的人,看到这人拎着的这包东西上面还贴着个写了福字的红纸,看着就很喜庆,立刻找他打听。
这人朝着栀栀一指——
很快就有其他的旅客跳下车,跑过来问栀栀,“听说你们这有2块钱一份的咸鱼?还是用海鱼腌制的啊?”
栀栀如实解释。
还就真有因为忙工作忙到两手空空回老家过年的人。
其中一人看到栀栀摆摊儿卖咸鱼,价格公道,关键是那咸鱼好大一条!这人索性花十块钱买了一整条大咸鱼,特别神气的扛上了火车……
很快,又有好几个人跑过来买咸鱼。
就像栀栀预料的那样,买6元钱和2元钱套装的人特别多……
火车鸣笛,示意即将启程。
列车员站在车门口破口大骂,“车子都要开了还买买买!你不要走算了!讲得就是你们几个!你们还当耳边风……快点上车啦!”
刚才还站在栀栀摊子前挑三捡四的旅客们飞快地扔下钱,拎着竹篮、提起细草绳摁好的咸鱼套装就往列车上跑……
还有人急得站在车窗里头、抻长了脖子冲着栀栀大喊:
“小妹子给我拿个6块钱的竹篮子来!”
“给我也拿个2块钱的!”
“我要个6块钱的哩……”
“2块2块!2块的给我也来一个!”
栀栀和傅明宇飞快地一人拎着8块、6块的竹篮子,另一人拎着4块、2块的咸鱼套装冲到车窗边,将咸鱼套装递上去交给旅客、再从旅客们的手里接过钱……
光是这一下子她们就卖出去四五份!
列车缓缓启动,慢慢去得远了。
栀栀和小伙伴们这才坐下来清点了一下。
光是这一趟火车,栀栀和傅明宇就卖出去咸鱼和咸鱼套装九份,合计三十二块钱!
李爱国送完了整整一木桶的免费茶水,一分钱一杯的金樱子果汁也卖光了一桶,挣了六角钱。
李晴玉的头绳生意是最好的,一共卖出去三十来份,挣了一块多!
李晴玉感叹,“一般人在火车站卖东西啊,大多数都是卖吃的。谁想到在站台上卖头绳……居然生意这么好!一趟车就能挣一块钱,这一整天有二十几趟车经过这个站呢!这也太好赚了……哎哟我还是赶紧绕头绳吧!”
在站台里头做生意呢,就有个好处——没有外来客源,所以只要没有火车经过,栀栀和小伙伴们全都无事可做。大家就帮着李晴玉绕头绳,编小吊坠系在头绳上。一有火车进站,小伙伴们就一个赛一个的高声叫卖、招揽生意。
九道湾火车站非常偏僻。
偏僻到几乎没人在这个火车站上下车。
但只要有站,就会有人上下车。
栀栀和小伙伴们送走了四五趟列车后,终于看到有人扛着行李从列车上下来了。
这是两女一男三个人。
她们衣着朴素,随身带着的行李不是箩筐装着的、就是用麻袋捆着的,一看就是住在附近的当地老百姓。
看她们三人的亲密关系,应该是一对年轻的夫妇,另外一个圆脸的年轻姑娘应该是他们的亲戚。
她们仨下车以后,似乎对栀栀她们的存在感到特别惊讶。
三人伫足观察了一下栀栀她们,那对年轻夫妇就挑起了担子、准备离开。
圆脸姑娘不肯走。
她倚着月台上的水泥柱子,打定主意要看看,栀栀她们到底能挣多少钱。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更新已经全部送上,祝大家好梦^_^
第134章
“苹香,走了!”远处的嫂子叫嚷道。
张苹香不想走,“嫂子我肚子疼哩,你和我哥在这儿等一等,我去一趟茅厕。”
张大嫂只好和丈夫说了一声。
夫妻俩把已经挑起来的担子又放下了。
张苹香装模作样的去找工作人员,问了一下茅厕在哪,然后在茅厕那儿等了一会儿。
没一会儿,咣且咣且的又来了一趟列车。
张苹香赶紧跑出去看。
——漂亮姑娘(别栀栀)负责冲着车窗那儿叫卖,好像是在卖咸鱼?她声音甜润笑容迷人,引起了好多人的兴趣。陪在她身边的帅气男人(陶容冶)就捧着筛子让坐在车窗边的人看。筛子里应该是放着咸鱼干、香菇干什么的……
——坐在一旁剃着平头、浓眉大眼的精神小伙(李爱国)也大声叫嚷着“旅客同志们一路辛苦了,请过来喝一杯免费的茶水吧,我们为人民服务,不收钱的”。可每每有旅客凑过去想要上一杯免费的茶水时,精神小伙就会推荐免费茶水旁一分钱一杯的果汁!
——个子娇小的姑娘(李晴玉)挎着个篮子,只要一看到车窗边坐着个女的,就甜蜜蜜喊人家大嫂、姐姐的,然后兜售她的花式头绳……
张苹香凝神细数。
头绳2分钱10根?那些都是基础款,当然也有很漂亮的,可价格就贵了,还有卖2分钱一根,5分钱一对的……
不过,卖头绳这些都是小钱。
不用算了。
果汁一分钱一杯,就算卖完一整桶也挣不到几个钱……也不用算。
但是咸鱼很贵,跟猪肉一个价,外头的国营菜市场根本没得卖,黑市里要是看到卖相好、品质好的,差不多一块五呢!
刚才张苹香下火车的时候就瞟了一眼,漂亮姑娘(栀栀)卖的咸鱼干,品质是很不错,放到外头的黑市去卖,一块五一斤完全没问题!那么大的一整条咸鱼干,少说也有七八斤重,卖上15元钱都算公道,就是不知道她为什么定价只定10元钱。
于是张苹香就盯着漂亮姑娘(栀栀)看……
直到这趟列车离开,张苹香数清楚了。
——漂亮姑娘一共卖出去七份咸鱼!有一整条的,也有其他切碎了和各种菜干一块儿卖的……可就算用最便宜的那种2元钱一份的来算,那也一下子就挣了几十块钱!
乖乖,过一趟列车,那漂亮姑娘就能挣上那么多的钱?
“苹香,快点我们走了!”
远处张大嫂再次叫唤着她。
张苹香这才脆生生的应了一声哎,从暗处走了出来。
夫妻兄妹姑嫂三人扛着麻袋挑着箩筐背着包袱挎着篮子出了站。
张家位于潘家坳上的小村落里,村里其他人出远门,会选择步行半小时走到国道旁去搭乘班车;但张家的位置比较靠山里,要想从他们家走到国道上,至少也得花上一个多小时。
可要是从他们家步行到九道弯火车站,那走上一小时就到了。
搭乘坐火车和搭乘长途班车,那当然是火车更有保障。一来是人少、上下车方便,二来是张大嫂的娘家距离王家庄火车站更近。
是的,这一次呢,是张大嫂回娘家去给父亲拜寿,丈夫陪同。
再加上小姑子张苹香二十三还没找对象,张大嫂的婆婆就让她带着小姑子回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男娃子……
三人在王家庄呆了两三天,临近年关了就要回潘家坳。
张大嫂的娘家给打发了好多年货……
三人一路朝家走去,一边走,一边聊天。
张大嫂兴致勃勃地说道:“九里弯火车站这么偏僻的地方,居然还有人在这里摆摊哦!难得的是,这几个人摆摊卖的东西还蛮实惠的!尤其是那个咸鱼……我也买了一份6元钱的!哎呀这个篮子就很好看……”
张大哥也说道:“其实我还想试下那一分钱一杯的果汁……”
张大嫂立刻嗔骂道:“那你不早说?哎,其实我也想喝!主要是便宜!”
张大哥讪讪的,“那水壶里的水还没喝完么。”
“凉白开么又不值钱!你想喝凉白开,什么时候没有?但是一分钱一大杯的果汁不是随时有的啊!”
“那我现在回去买?”
“你没有买车票连站台都进不去!”
“哎——”
夫妻俩聊了好几句,张大嫂突然发现小姑子一直低着头没吭声,就问道:“苹香啊,是不是肚子饿了?那我们走快一点哈,回到家啊我就把那咸鱼给蒸了,试试这味道好不好……听卖咸鱼的人说,她们是从南陵岛来的,那礼篮里还有咸鸭蛋!她说她们的鸭子都是放养的,专门吃海边的小鱼小虾,还说那咸蛋的蛋黄又红又香……”
张大哥不乐意了,“你搁这儿卖咸鸭蛋呢!本来我不饿的都被你给整饿了。”
张苹香突然问道:“哥,嫂子,你们说……要是我们也去火车站摆个摊呢?”
张大哥夫妇一愣。
张大嫂想了想,觉得从家去九道弯太远了,有点不乐意,“哎哟从家里到九道弯火车站好远的,走路要走上一个多小时!”
“那她们还是从南陵来的呢!”张苹香说道。
张大嫂语塞。
张大哥也说道:“没有买车票进不了九道弯火车站里头的站台啊!”
“那她们是怎么进去的?”张苹香反问。
张大哥说不出话来。
张大嫂索性问道:“苹香啊,那你想摆摊卖什么啊?”
张苹香自信满满地说道:“我已经观察过了,那几个人卖东西呀,价格定得很便宜,跟外头的黑市定价差不多!我去过林市火车站,火车站外头的一碗鱼汤面都要卖到2角钱一碗!我觉得吧,肯定是因为这样,她们的生意才那么好的。”
“所以呢,我们就……卖吃的!只要把价格压下来,肯定能卖出去!再说了,她们一共三个摊子,没有一个是正儿八经卖吃的……果汁那个不算,因为根本填不饱肚子嘛!”张苹香说道。
张大嫂陷入沉思。
张大哥泼妹妹冷水,“做生意哪有那么容易哟!你说卖吃的,卖什么吃的呢?我就直说了吧,不管你卖什么吃的,我们家里哪有余粮啊?根本就连自家人都吃不饱了。”
张苹香苦恼的正是这一点。
是啊,卖些什么吃的呢?她家里也不是特别富裕,口粮么,连自己一家子都吃不饱,全靠几个还没长成的弟弟妹妹天天在后山挖野菜、捡些板栗和婆婆果什么的,然后她爹也悄悄去山上设个陷井抓点儿野兔子啥的来贴补伙食,一大家子才不至于饿肚子。
张苹香沉思片刻,说道:“我们卖糖炒栗子吧!”
——现在是冬天,后山满山遍野的都是野生板栗树,家里本来就已经囤了二百来斤的板栗。
想做生意,又不想动用一家子的储备口粮的话,卖板栗是最好的。
张大哥继续泼妹妹的冷水,“糖炒栗子不费白糖吗?那玩意儿可金贵了!比大米还贵!我们家哪有绵白糖这么贵的东西?”
张苹香不吭声了。
张大嫂狠狠地瞪了丈夫一眼,柔声对张苹香说道:“苹香,你别理你大哥。这男人啊,全都是挣钱道路上的绊路石……”
她还是很喜欢这个勤劳又聪明的小姑子的。
张大哥忍不住说道:“挣钱?你疯啦?当心被打成投机倒把!”
张大嫂“呸”了一声,说道:“那我们也以物易物啊!我们不收钱,只收大米……当然了,要是旅客没有随身携带大米的话,那给钱也可以!”
张大哥:……
张大嫂又鼓励张苹香,“苹香啊你说得对!那我们回去和爹娘商量一下,我们也可以像南陵岛的那几个人一样,一家子结伴去,多摆几个摊子嘛!反正现在也是农闲,又不要上工!”
张苹香高兴了,笑眯眯地点点头。
三人匆匆回到家,可把张家爹娘和几个小的给高兴坏了。
张大嫂拿出了她花6元钱买的咸鱼干大礼篮,喜气洋洋的去做饭。
——取一小块咸鱼干切成丁,和泡发的香菇干、自家菜园子里摘的萝卜洗净削皮切丝一块儿腌好,用钵子装了,直接放在米饭上面蒸。
咸鸭蛋煮熟……不过,咸鸭蛋不够分,一人半只好了。
最后再扯上十几片大白菜的叶子,洗净了撕碎了打一锅汤……
一大家子十几口人开饭了。
哇,这咸鱼粒也太香太好吃太下饭了!和它一块儿蒸的香菇和萝卜丝也沾上了浓郁的咸香味儿,变得味重微腥,又带着海鲜独有的鲜……
还有咸鸭蛋,确实就像南陵岛的那个漂亮姑娘说的那样,蛋黄的颜色发红,一切开就自动流油了!吃上一口,哎呀好咸!但又好香好好吃!
平时呢,张家人吃饭的时候是充满了欢声笑语的。
可今天没人说话。
大家一个劲儿的猛扒饭……
很快,大家吃完了饭。
却又觉得意犹未尽。
人人都不住的舔着嘴唇,年纪小一点儿的弟弟妹妹们舔着咸鱼骨还舍不得扔,继续慢慢舔……
张苹香终二开了口,“爹、娘,二哥,我也想去做生意,在九道弯火车站卖吃的。平时呢,也没什么人搭乘火车,这马上就要过年了,往来的旅客多,所以做生意赚钱的机会还是很大的。我想多挣点儿钱,二哥马上就要娶二嫂了,六弟九岁了,七妹也七岁了,他俩到现在都没穿过一件新衣裳……爹、娘,我们多挣点儿钱,过个好年吧!”
众人面面相觑。
第135章
栀栀和小伙伴们就坐在九道弯火车站里,有列车经过的时候,她们就放声叫卖、热情兜售;没有列车经过的时候,她们就忙着烧开水、出去后山捡柴火、用彩色毛线来绕头绳、编漂亮的小坠子……
午饭呢,大家就着一早带来的蒸馒头,就着一块儿打包带来的炒腌菜吃了,再一人吃一个水煮鸡蛋,一大杯酸酸甜甜的金樱子果汁,也吃得饱饱的。
下午三点多,瘦猴他们领着大当家一众匆匆赶到。
他们按计划带来了大量的补给。
——大量的整条咸鱼,一大箩筐咸鸭蛋和各式菜干,一大箩筐的各种贝壳和海螺,一大桶上午才刚刚熬制好的金樱子果酱什么的……
另外他们带来的,还有几副铺盖。
大家胜利会师。
栀栀把迄今为止的收益告诉给伙伴们。
大家齐齐整整地“哇”了一声,露出惊喜的表情。
栀栀笑道:“你们来得正好,我再带你们几次……等你们熟悉了以后,我就和傅明宇带着其他人去开拓界东、界西的火车站站台市场去!”
当下,栀栀和原班小伙伴们带着新来的伙伴们,继续叫卖。
过了四五趟列车以后,来接手的小伙伴们有经验了,不拘谨了,叫卖的声音也变大了……
栀栀这才准备带着人直接搭乘火车离开。
结果——
张苹香一家老小挑着担子、扛着麻袋什么的进了站。
他们常居此地,认识火车站里的工作人员,打了个招呼就直接进来了。
栀栀和张苹香对视了一眼,都觉得有些奇怪。
栀栀看到张苹香她们开始架炉子支锅,应该是想卖吃食的样子?
她顿时喜笑颜开——不管这姑娘的生意好不好,但只要有了这小食摊,她的伙伴们就饿不着啦!
张苹香则看到栀栀的同伴居然有那么多的人?乖乖,这南陵岛的漂亮姑娘是要做大生意呀!
栀栀不怕生,笑嘻嘻地跑过去问张苹香,“姐姐,你们这是打算做点儿什么生意?”
张苹香也不瞒着她,“我们卖糖炒栗子和炒面!”
栀栀眼睛一亮,“是挂面还是手擀面?”
“手擀面!”张苹香大大方方地说道,“……谁买得起挂面啊!自己做的手擀面呢,面粉里头加点儿荞麦面粉,成本就没那么高了……”
栀栀又问,“那炒面卖多少钱一份啊?”
张苹香说道:“一角钱。”
“哇,这个价格真公道。”栀栀说道。
炒面特别费油呢!
张苹香笑道:“也是受了你的启发……我看到你们卖的东西也是特别实惠。哎,你们这么多人,是还要去别的地方做生意吗?”
栀栀不想说实话,就说道:“也不是,有人来接班儿了,我们几个就想回去休息了。姐姐,一会儿你炒面做好了,卖几份给我们呗,我们就不用啃冷馒头了。”
那张苹香是很乐意的,“成啊!”
栀栀过去和小伙伴们议论了一下,然后就带着原班小伙伴们乘坐火车离开。
去界东站呢,需要在林市火车总站转车。
栀栀和小伙伴们抵达界东的时候,已经是快六点钟了。
她跑去跟站长交涉了一下……
界东站的火车站站台里本来就有老百姓在这儿摆摊,这是被允许的,但需要交一定金额的占地费,用水费,还需要登记姓名。因为以物易物是可以的,但要防止投机倒把。
栀栀办好了手续,和小伙伴们开了摊子。
站台里有小贩在卖粽子,栀栀就地买了些粽子和小伙伴们分食,以充作晚饭……
吃过晚饭,小伙伴们开始叫卖。
其他的小贩们都好奇地看着她们,直到看见她们卖的是咸鱼和菜干、头绳、便宜的果汁和免费的茶水,这才齐齐松了口气。
——幸好不是来跟他们抢生意的!
就像在九道弯站摆摊那样,栀栀和小伙伴们足够热情,冲着旅客们张嘴就来。
“旅客同志们辛苦了,快来喝杯茶水吧!不收钱……”
“大嫂,你家小妹妹这么好看,快买点儿头绳给她吧!什么?您是小妹妹的妈妈?哎呀您看起来可真年轻!要是您多买点儿头绳和小妹妹绑个一样的辫子,别人肯定以为你俩是姐妹!”
“同志你好,这是坐火车回老家过年吗?林市土特产您带了吗?快来看看我们的咸鱼……这么大一条,新鲜鱼二三十斤才能晒出这么一条来……看,它这么高,快跟我差不多高了。捎一条回老家让家里人看看新鲜吧,而且味道特别好……它十块钱一条,哎您别嫌贵,我们还有八块一份和六块钱一份的,还有四块钱和两块钱一份的……”
“卖贝壳啦,2分钱一个!您要是买了十块钱一条的咸鱼我们就免费送给您两个……孩子会很喜欢的!”
……
一趟列车过去——
咸鱼套装卖出去六份;
免费的茶水空了一桶,果汁也卖完了一桶;
李晴玉靠卖头绳又挣到了一块钱!
甚至连2分钱一个的贝壳壳和空海螺也卖出去十来个!
大家高兴坏了。
栀栀在界东站停留到晚七点半左右,留下一批小伙伴在这儿继续摆摊,她则领着人前往界西站开拓市场。
不过,在林市火车总站的时候,栀栀考虑到自己带来的补给、例如香菇和各类菜干应该是不够用的,头绳需要的原材料橡筋圈和毛线也不够用,最好的方式就是现在派人出站,去林市火车站附近的黑市购买。
栀栀想了想,交代申书华和李晴玉,“你俩现在出站,先去火车站附近的黑市那儿看看,先观察一下有没有咸鸭蛋、香菇和各种菜干,有呢,就问问价格……我们自己的存货应该是不够的,不够的话就直接在这市场买。”
“我拿钱给你们,你们能直接采购就采购,拿不定主意就等我来。我呢先领着他们去界西,把界西的摊子支楞起来了我就去找你们。我们在八萍嫂子那儿等,一定要等到哈!”栀栀千万交代道。
她对申李二人还是比较放心的,小伙伴里就属他俩机灵,还不怕生。
申书华和李晴玉点点头,两人拿着栀栀给的钱,一块儿出了站。
于是栀栀又带队去了界西站,也是跑进跑出的去找站长,填表格交占地费、安顿好摊位以后又带着小伙伴们一块儿叫卖……
直到界西站这边的摊位也开张了,她才匆忙带着傅明宇又回到了林市总站,并且出了站,去刘八萍的面摊那儿找申书华和李晴玉了。
如今快过年了,过往的旅客多。平时晚上不出摊的刘八萍,今天也在。
刘八萍一看到栀栀,立刻打招呼,“栀栀你坐,书华和晴玉去买东西了……呐,他俩已经买了一大包的东西,放在我这儿呢!”
栀栀低头一看,果然看到面摊旁边摆着几只大麻袋,目测应该是香菇和菜干之类的?栀栀谢过八萍嫂子,坐在面摊上一边等申李二人,一边和八萍嫂子聊天。
八萍嫂子就问了一嘴,“栀栀啊你们这是在干啥呢?”
栀栀说了。
八萍嫂子一脸的诧异,“你们要咸鸭蛋、香菇干和萝卜干?怎么不早说呢?嗐,也怨我!说要是书华和晴玉过来笔我打招的时候我正忙着给客人煮面呢!所以我就没问他们来这儿干啥……”
“栀栀啊我跟你说,你要这些东西啊,你找我就对了!我们刘庄好多人都有这些东西!这都到年底了,谁不想手里多几个钱扯点儿布回来给孩子做身新衣裳,年夜饭的时候称几斤猪肉回来?”
“栀栀啊这些东西你找人家买,让人家赚这个钱……还不如让我们赚钱,我们给你优惠!”八萍嫂子絮絮叨叨地说道。
栀栀笑了,“他俩去采买的这些东西啊,是我们马上就得要的。不过,要是嫂子能帮忙再帮我们找货源的话,那是最好的。这些东西我们还得要……每天都要!”
说着,栀栀把她们这次是在火车站里头的站台摆摊的事儿说了。
刘八萍惊叹道:“哎哟栀栀呀,你这脑瓜子也太聪明了吧?我的天哪你不但想到了卖鱼汤面这个法子,现在你还想到了把咸鱼这个的特产卖给过年坐火车回老家的人!”
“我不管啊栀栀,书华和晴玉他们已经买好了的这些菜干……我就不说什么了,后面你要是还需要这些东西呀,你一块钱一斤买的、我七角钱卖给你!我给你七折!你要多少我给多少!”
“你这条路子可真好,销路稳定不说,还不需要让我们花时间在黑市傻站一天……关键是啊,这些东西么人人家里都有,就算在黑市站上一整天也不一定卖得出去!”刘八萍说道。
栀栀笑道:“嫂子,这么做也不是不可以,但我有三个要求。”
“两百个都成,你说!”
栀栀说道:“第一呢,我要看各种菜干的品质。第二呢,是我要多少你就给多少,而不是你给多少我就要多少。第三,不管我什么时候要,你都得负责帮我送进火车站里去……这个时间是到大年二十八的晚上为止。”
顿了一顿,栀栀又说道:“对了,我给你报销火车票!”
刘八萍也知道火车站的规定——过年期间乘坐短途列车、只要不超三个站,就不需要用介绍信买火车票的。
所以她坐火车送货,买车票是没问题的,栀栀还给报销车费……
“就这三个条件?”刘八萍问道。
栀栀点头。
“成!”刘八萍喜气洋洋地说道。
没一会儿,申书华和李晴玉气喘吁吁地拎着篮子、扛着麻袋回来了。
“栀栀你来了啊?我们已经把东西买齐了,香菇干、豆角干、干辣椒、菜干、萝卜干各买了二十斤,这咸鸭蛋也买到了六十个……”申书华说道。
李晴玉也说道:“橡筋圈和毛线也补了些货,栀栀你看,橡筋圈有这么多,但我觉得还不太够。所以我约了一个卖橡筋圈的人,他说他手头还有五斤,给我报价一块五一斤,一斤差不多得有一千二百多个橡筋圈儿,我说五斤我都要,让他明天送到八萍嫂子这儿来……八萍嫂子,明天您帮我们收一收呗。”
后一句话是对刘八萍说的。
刘八萍连忙说道:“成啊没问题!”然后又埋怨李晴玉,“你这小妮子,缺少菜干和咸鸭蛋这样的东西你也不告诉嫂子,那些东西都堆在嫂子家里,发了霉也没人要!”
“啊?”李晴玉呆住。
栀栀笑了,“没事儿,就是嫂子家里有,可我们着急要,现取也来不及……”
然后栀栀和刘八萍约定好了,让刘八萍明天一早带着各种菜干的样品先送进九道弯站去,让栀栀验一下货。
栀栀又对刘八萍说道:“嫂子你自己的面摊也要顾好,不如明早八点半,你带个你信得过、人又机灵的人上九道弯去,咱们一块儿商量好怎么个定时定点联系、怎么个补货送货的法子。这么一来,你面摊的生意能顾上,我补货也没问题,刘庄的乡亲们也能挣点儿买葱的钱……三全齐美。”
刘八萍点头,“明天我带着我一个堂弟过去,他机灵着呢!”
当下,栀栀等人向刘八萍告别,扛着大包小包买回来的各种菜干,又重新进了站、补了票,先折返界西站,补了一点菜干给小伙伴们,再去界东站、也给了小伙伴们一些补给。
最后当栀栀她们赶回九道弯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十二点。
栀栀被累得不行……
还饿。
她坐在自家小摊上,没力气说话了都。
李晴玉跑过来问栀栀,“栀栀,还有馒头你要吗?”
栀栀犹豫了一下,摇头。
在肚子饿得咕咕叫的时候吃淀粉含量极高的馒头,一会儿就会反酸,到时候比饿肚子胃疼还难受。
这时张苹香拿了几包用桐叶包好的炒面过来了,递给栀栀,“哎,给你吃这个吧,送给你不要钱。”
栀栀诧异地看向了张苹香。
张苹香一脸的生无可恋,“根本就没人买我的炒面!放着也冷了,不好吃了。”
栀栀看了看被宽大桐叶包起来的炒面,油光发亮的,虽然冷了但卖相还是不错的。
她数了数自己这一边的人数,掏出一块钱递过去,“给我们来十份吧!”
张苹香一呆,“十份啊……十份炒面我有,不要钱!送给你们吃吧!诶,等天亮了我就回去了,反正也挣不到钱……”
说着,她将手里的四份炒面全都放在栀栀面前的小桌上,然后又转身拿了六份炒面过来,放在栀栀面前就跑,说什么也不肯收钱。
栀栀今天跑了一整天,累得慌,就把瘦猴叫了过来,让他把一块钱送了过去。
十个伙伴一块儿吃起了炒面。
张苹香的炒面还是下了功夫的,油水足,面条也筋斗,姜葱蒜都放了,味道很香、很好吃。
但是栀栀吃了几口就被腻得吃不下去了。
她小小声问瘦猴还要不要,瘦猴一点儿也不嫌弃栀栀的炒面已经被栀栀吃掉了几口……就接了过去,蹲在一旁吃得正香。
结果——
张苹香过来还钱,正好把这一幕看在眼里。
“我做的炒面是不是不好吃呀?”张苹香有些受伤,忍不住问道。
栀栀“啊”了一声,连忙说道:“当然不是了!不信你问问他们,这炒面好不好吃!”
伙伴们都点头,“味道很可以的。”
栀栀对张苹香说道:“你这面特别好吃,主要是……我现在想吃点儿清淡的,油水不那么足的。”
张苹香又问,“我那儿还有板栗,你要么?”
栀栀还没来得及答话,远处响起了咣且咣且的声音。
有列车进站!
伙伴们连忙两口三口吃完炒面,然后各就各位——
张苹香没动。
栀栀问她,“有客人来了,你快过去准备准备啊!”
张苹香叹气,“没用的,根本不会有人买我的炒面。”
栀栀,“会有的,快去!”
“我这从下午到半夜,一共才卖出去三十份不到的炒面,其中一半儿还是你们和车站里的叔叔们买的!真正卖出去的炒面十份不到!根本就不会有人买炒面……”张苹香懊恼的说道。
栀栀急道:“相信我,一定会有人买的!你快去啊!”
张苹香被她催得没法子,只好往自己的摊位走。
结果——
好几位旅客被“免费茶水”这个糖衣炮弹给吸引住,跑过来要了几杯茶水,然后就开始买果汁了……
也有人过来买炒面。
有人买一份……
有人买两份……
三份……
五份……
八份……
……
等到列车离开,张苹香惊呆了,连忙跑过来问栀栀,“哎!我的天哪刚才我一下子就卖出去十三份了!这、这……是因为你运气好,所以你一走我就没生意了,你一回来我就有钱赚?”
栀栀哈哈大笑。
“怎么可能啊!”栀栀笑道,“你也不看看,这火车是从哪儿发出的。”
张苹香,“那总站不就是林市火车站嘛!”
“那现在几点了呢?”栀栀又问。
张苹香看了一眼站台上的挂钟,说道:“现在半夜一点了啊!”
栀栀说道:“所以呀,这个点儿从林市坐火车离开的人,他们要是肚子饿了,上哪儿吃饭去?火车站的黑市早就收摊了,火车上的餐车这会儿也休息。当然了,现在大家出门都会自带食物,可总会有人遇上突发状况什么也没带的,所以你的生意不就来了!”
说着,栀栀困得打了个呵欠,说道:“只不过呢,你这炒面确实油水太多了,腻得慌。要是你能做点儿既开胃、又清爽的宵夜啊,估计吃的人更多!”
张苹香陷入沉思。
栀栀困得不行,和小伙伴们交代了一声以后,就闹着大当家,非逼着大当家和她一块儿挤进被窝里睡觉去了。
张苹香还在呆呆地想:什么才是好吃、开胃、清爽的宵夜呢?
第136章
第二天一早,栀栀被咣且咣且的列车经过的声音吵醒。
其实她昨晚没睡好。
列车经过的声音实在是太吵太吵了!
幸好睡在她身边的大当家又香又暖,她把头埋进大当家的怀里去,倒是能享受到片刻的宁静香软。
睁眼一看,这会儿是清晨五点半,站台上停靠着一列火车。
昨晚守夜忙了个通宵的小伙伴们还在热情叫卖。
栀栀赶紧起来,跑去洗漱过,陪着工作人员聊了一会儿的天,又跑回来,想换下昨天小伙伴们的……
姚叔高兴地说道:“栀栀啊不是我们不想睡觉休息哩,主要是……你还不晓得我们挣了多少钱!你要是知道了你也高兴得睡不着。”
栀栀好奇地问道:“我们已经挣了多少?”
姚叔神神秘秘地说道:“你猜!”
栀栀哑然失笑,“姚叔你还会学这个了!”
想了想,栀栀随便报了个数字,“3百块?”
姚叔睁大了眼睛,“你真的是猜的啊?”
栀栀立刻明白过来——她猜对了。
哇,真的一天一夜就挣到了3百多?
栀栀也高兴坏了。
“哎,栀栀!别栀栀!”不远处,张苹香正朝着栀栀招手。
栀栀对姚叔说道:“叔,就是挣了3千块钱你们也必须休息!不能因为这样熬坏了身体。”
姚叔笑着点头,“要得,苹香小妹子喊你过去嘛你就过去,问问她那里有什么早饭吃哩,我们几个吃完了早饭就去眯一下。”
栀栀应了一声,走到了张苹香的摊子那儿。
她还没开口,张苹香先问她,“栀栀你想吃啥早饭?”
栀栀一怔。
我去,这么卷的吗?
还能点早饭?!
张苹香一脸喜色地告诉栀栀,“昨天晚你给我出了一道难题哟!说什么宵夜又清爽又开胃,后来我就把炒面改成了酸辣拌面……栀栀我告诉你呀,一整个晚上过了八趟列车,我卖出去六十多份!而且拌面可比炒面省油多了……”
栀栀低头看了看张苹香用来拌面的那个超大搪瓷钵,又看了看张苹香用来拌面的佐料。有油、辣椒酱、葱姜蒜末、盐末什么的。
栀栀又给她出主意,“你再弄点儿黄瓜丝、焯过水的黄豆芽什么的一块儿拌面,味道更清爽不说,还省面粉呢!”
张苹香惊讶的张大了嘴,“对、对哦!为什么我就想不起来呢?”
栀栀一笑。
张苹香又殷切地问她,“栀栀你想吃什么早饭?”
栀栀想了想,“那就……你这拌面给我们来十份吧!还是一角钱一份吗?”
张苹香,“不不不!不是!呃,这十份拌面呆会儿我免费做给你们吃!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想吃的早饭啊……嗐,我不是这意思,你看我,我一高兴啊连话都不会说了!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教教我,早饭做点儿啥才好卖?”
栀栀明白了。
她一笑,“那这个呀我可帮不了你。”
张苹香呆住。
栀栀说道:“你想知道什么早饭比较好销,就得自个儿上车去看看。火车上有餐车,列车员也会推着小车卖吃的。你想吸旅客的注意,就得去看看列车上都在卖些什么。然后你光挑那些列车餐车做不出来的来摆摊儿,不就有了销路吗?”
张苹香恍然大悟,“别栀栀,只要我在这儿摆一天摊,我就包你们一日三餐!我不收你们的钱!”
“那怎么行,”栀栀表示不同意,“我们这么多人,能把你吃穷。”
张苹香,“可你帮我出了那么多的点子啊!不是你,我昨天就放弃了,哪想到半夜生意好呢!”
栀栀笑道:“这样吧你给我们打八折!一角钱一份的饭,你收我们八分钱呗,不然我们就只好自己开伙随便吃点儿了。”
“别别别!”张苹香妥协了,“……好嘛好嘛,八折就八折!你啊,免费给你吃喝都不要!”
栀栀一笑。
张苹香做了十份拌面,送给栀栀,栀栀给了张苹香八角钱。
皆大欢喜。
张苹香让她妈和大哥照看拌面摊子,然后拉着她嫂子鼓起勇气上了往王家庄方向驶去的火车。大约一小时后,张苹香和她嫂子回来了。
这会儿姚叔他们补觉去了,栀栀和大当家坐在小摊那儿等着列车抵达。
张苹香直接冲到栀栀面前,说道:“栀栀,列车上有白稀饭、包子和水煮鸡蛋卖。我坐火车去、又坐火车回……两趟列车卖的早饭品种都差不多!”
“我在车上的时候,跟着推小车卖早饭的列车员看了一路……白稀饭一点儿味道也没有,包子有馅儿但馅料特别少跟馒头差不多!”
“栀栀你说,我卖炒腌菜可以吗?我炒一大锅出来,1分钱一份,这样旅客在火车上买了白稀饭和包子的,我的炒腌菜正好可以佐粥、夹在那和馒头没啥区别的包子里头……更好吃!”张苹香激动地说道。
栀栀问道:“白稀饭、包子和水煮鸡蛋多少钱一份呀?”
张苹香立刻答道:“白稀饭是5分钱两勺,有满满一盒,水多米粒儿少。肉包子5分钱一个,菜包子3分钱一个,个头都很大,水煮鸡蛋一角钱一个。”
栀栀笑道:“那你在腌菜里再加点儿小河虾之类的,份量多给一点儿就可以卖贵一点儿了。嗯,可以卖5分钱一份。旅客也不傻……你真当旅客不会想吗?他们可以花5分钱就能买到满满一饭盒的稀饭,再花3分钱买个菜包子……然后买了你5分钱一份的炒腌菜,一共一角三分钱,连午饭都足够了!”
张苹香连连点头。
张大嫂小小声说道:“我觉得啊,其实我们也可以蒸点馒头来卖,发面发久一点,蓬松一点,费的面就少,再卖得比火车上的更便宜……我们卖2分钱一个。这样的话,馒头配炒腌菜也很好呀!”
张苹香看向了栀栀,“栀栀你觉得怎么样?”
栀栀沉吟道:“要是连馒头也买,岂不就是在跟火车上的餐车抢生意了?如果你们带长期这么做的话,最好不要。”
张大嫂一下子就明白了,懊悔地说道:“哎哟我倒是没有想到这一点!”
当下,张苹香继续守摊子,她嫂子陪着她。她妈和她哥回去炒腌菜去了。
九点不到,刘八萍扛着麻袋、带着个小伙子匆匆赶到。
刘八萍带来各种了菜干,本来是交给栀栀验货的。
结果她一看到坐在小摊子那儿的大当家……瞬间腿也挪不动了,眼圈儿也红了。等到她慢吞吞挪到大当家跟前,就只会用噙着热泪的眼,满含孺慕之情地看着大当家……完全不理会栀栀了。
栀栀啼笑皆非。
跟着刘八萍一块儿赶来的小伙子叫刘十五,是刘八萍的族弟。
他应该已经在来时的路上听到刘八萍说了一下情况,所以这会儿自来熟的向栀栀介绍自己,又把麻袋打开,让栀栀验货。
栀栀一一查看过。
其他的各种菜干都好说,就是刘庄的香菇干和海鸥岛的香菇干不太一样。
——海鸥岛的香菇干是在温棚里种植出来的,一个个儿的,个头都差不多大小,摆在一块儿特别齐整、好看。
——刘庄的香菇干,应该是村民们自己上山采摘的野生香菇,所以个头么,大的大、小的小……当然在品质上和香气来看,也不比海鸥岛出产的差。
栀栀就和刘十五说了一下对香菇干的要求,“……这香菇干必须帮我拣分,个头大的要放在一块儿,个头小的放在一块儿……当然了,大的小的我都要。”
刘十五连连点头。
他甚至还掏出了一个小本本,仔细地记在小本本上。
栀栀一看,问他,“你识字?”
刘十五腼腆一笑,“家里穷,上完小学就没再念书了。”
栀栀对他掏出纸笔记录的举动心生好感。
于是她就把自己的要求一五一十的全都说给刘十五听。
——各种菜干的价格啦,送货补货的时间啦,各种菜干要怎么打包什么的。
刘十五全都认真记下。
栀栀和刘十五都已经说完了。
那边刘八萍还在眼泪汪汪地看着大当家。
大当家一脸的不乐意,把头扭到了一旁去。
栀栀笑了。
她上前去解围,“八萍嫂子,我和十五哥已经说好了。我要的东西他心里都有数,你们赶紧回去吧,鱼汤面摊也还是需要有人看顾的!”
刘八萍擦了把眼泪,“大当家,那我……回了啊!”
大当家表情冷淡,“嗯”了一声连脸都不愿意扭过来看刘八萍一眼。
刘八萍抽抽噎噎地和刘十五一块儿走了。
一步三回头的那种。
直到刘八萍和刘十五上了对面驶来的列车,离开以后——
栀栀才好笑地问大当家,“你就这么不愿意给人好脸色啊?”
大当家简洁地说道:“她老哭……烦。”
栀栀笑了。
大当家也笑了。
所以她也还是最喜欢栀栀。
人嘛,活在世上不可能永远一帆风顺。
她唐棠娘最讨厌看人哭。
栀栀总是在笑。
高兴的时候她笑的得意,生气的时候她笑的发狠……
确实很招人喜欢。
等到姚叔他们补好了觉,过来接手这些摊子了,栀栀才又带着傅明宇、李爱国、李晴玉、瘦猴、罗叔等人挑着担子扛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一块儿乘坐火车去了白水口这个站。
四个站都要齐齐整整嘛!
花了两三个小时,白水口的小摊也摆好了。
栀栀给小伙伴们排了班儿,把人分成两班,每六小时替换一次,以保证体力。然后呢,就是横线、纵线的两个车站之间,伙食要统一。毕竟吃住都在火车站里,嗓音大得能让人崩溃,不可能休息得好的,就只好尽可能让大家吃好一点。
栀栀给自己也排了班儿。
每天中下午和傍晚时分各巡查一次,就怕各个站的小伙伴们会不会遇上突发事件。
于是,夜里十点多,当栀栀精疲力竭地回到九道弯站,正准备找张苹香买份宵夜吃、然后就好好睡上一觉的时候——
咦?
为什么张苹香的表情那么愤怒???
栀栀转头一看,发现张苹香的面摊旁边又多了一个小摊子?
这也是一个卖拌面的摊子,摆摊的是个年纪和张苹香相仿的农村姑娘。
张苹香长了一副圆脸,五官也是浓眉大眼的那种,整个人由内而外地透出了一股子勤劳踏实的朴素气质,特别像这个年代板画里的正面宣传人物。
疑似和张苹香打擂的这个年轻姑娘,特别特别瘦,皮肤很白下巴尖尖的,眼神里透出了不安份的机灵劲儿,嘴角边还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栀栀又看向了自家的小摊子。
她敏锐地发现,不仅是张苹香的表情不太对,就连自己家的伙伴们也是人人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儿?
咣且咣且——
呜!!!
远方又有列车即将进站。
可是,张苹香僵坐在她的小摊子面前,一动也不动的,似乎并不打算叫卖。
自家的伙伴们也一脸沉默,似乎并没有人打算叫卖?
李晴玉、李爱国是一直跟着栀栀的。
见列车已经缓缓驶入站,姚叔他们却不动、也不打算叫卖?
于是不明就里的李爱国就冲着车窗叫嚷了起来——
“旅客同志们辛苦了!快来喝上一杯免费的茶水吧!”
李爱国刚这么一喊,白肤尖脸姑娘就开了口,“他们的茶水不卫生!大家快来我这买!”
栀栀瞪大了眼睛。
正好这时,李晴玉也大声叫卖,“婶子嫂子们,姐妹们快来买头绳啦……2分钱10根头绳……”
李晴玉一句话还没说完——
白肤尖脸姑娘便用嘹亮又尖锐的声音切断了李晴玉的话:
“……这头绳一扯就断!!!”
所有人全都愤怒地瞪向了这个白肤尖脸的姑娘。
白肤尖脸的姑娘却翻了个白眼,露出了“你奈我何”的表情。
第137章
栀栀看着那个白肤尖脸的姑娘,微微一笑。
尖脸姑娘也打量着栀栀,然后又看向了张苹香,似乎一直在观察着栀栀和张苹香之间的互动。
栀栀没有理会这个尖脸姑娘,她快步走到自己的小摊子那儿,和小伙伴们低语了几句,开始数着节奏的喊口令。
栀栀轻声说道:“过年送大礼!”
众人齐声大吼:“过年送大礼!”
栀栀轻声说道:“送礼送特产!”
众人齐声大吼:“送礼送特产!”
栀栀轻声说道:“特产是什么?”
众人齐声大吼:“特产是什么?”
栀栀轻声说道:“超大海咸鱼!”
众人齐声大吼:“超大海咸鱼!”
其实早在栀栀刚开一口的瞬间,尖脸姑娘就开始尖叫,“他们的咸鱼都是臭的!烂的!生了蛆的……”
但是没用。
栀栀领着七八个伙伴们齐声大吼,发出来的声音简单震耳欲聋,直接把尖脸姑娘的尖叫声给完全淹没了!
坐在一旁的张苹香高兴得放声大笑,“张四娥你也有今天!”
原来——
这张四娥的爷爷、和张苹香的爷爷是亲兄弟。
张苹香的爷爷嘴笨、张四娥的爷爷得理不饶人,兄弟俩一向不对付。张太爷爷去世后,兄弟俩为祖产争了起来。张苹香爷爷争不赢牙尖嘴利的弟弟,一分钱都没拿到,无奈只好搬离了村子,在距离村庄差不多有一小时路程的深山老林里安了家。
所以张苹香一家其实跟村里人也不怎么走动,平时隔得也太远了么。
今天呢,是有位乡亲乘坐火车在九道弯下了车,发现了在站台上支摊卖凉拌面的张苹香。他回到村里把这事儿当成新闻说了,结果张四娥听到,张四娥心里就很不好想。
——张四娥和张苹香同岁,都是二十三岁,两人都还没有结婚对象。但因为是族亲、又同岁,所以两人常常被拿来做对比。
张四娥家一屋的懒鬼,穷得叮当响。
张苹香一家子都是勤快人,不能说是大富之家吧,是村里少有的能勉强吃饱的家庭。
张四娥见天的挑拨离间,搬弄是非。
张苹香踏实勤快,体恤父母兄嫂,爱护弟弟妹妹。
张四娥瘦,在这个年代属于一看就是不利于生养的。
张苹香健美高挑,村里其他的女人一天只能干五个工分,张苹香能干七个工分!
……
综上所述,张四娥简直完败!
再加上村里人都讨厌张四娥,可这一家子真是祖传的嘴上骂人功夫一绝。大家只要一说不过她,就会拿张苹香出来和她比。
久而久之的,张四娥恨都恨死张苹香了。
所以她一天到晚的啥也不干,唯一感兴趣的就是针对张苹香,把张苹香踩到泥泞地里去。
听说张苹香在九道弯火车站里头摆面摊?
张四娥二话不说就让她哥扛着家里的炉子、拿着面粉什么的来了。然后还要把摊位摆在张苹香的摊位旁边、但要比张苹香的摊拉稍靠外头一点儿。她也学着张苹香的样子,和面、揉面做手擀面,然后生火煮面再拌面……
甚至还参考了张苹香的定价——之所以说是参考,是因为张苹香卖一角钱一份的凉拌面,张四娥就卖九分钱一份。
反正就是要比张苹香便宜一分钱。
就这样,张四娥的凉拌面也卖不动。
因为也有旅客下车来买她的面,吃了一口就大骂难吃、糟蹋粮食……
张四娥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张苹香做生意挣钱。
她被气得不轻。
同时她也怕辛苦怕累……
最后她懒得做面,只是很单纯的不想让张苹香好过,所以只要一有列车靠站,一有人想来买张苹香的凉拌面,张四娥就尖叫,污蔑张苹香做的面里有耗子药、有老鼠屎什么的,把前来买面的旅客给吓跑了。
张苹香气得直哭。
姚叔他们看不过眼,帮着向旅客们解释。
张四娥就更不高兴了,连着姚叔他们也一块儿记恨上。只要姚叔他们一开口叫卖、招揽生意的,张四娥就尖叫、故意说姚叔他们的产品不好……
因为张四娥的捣乱,姚叔他们一晚上也没做成几单生意。
现在栀栀一到,立刻就治住了张四娥,张苹香一下子就笑出了声音。
气得张四娥尖喊尖叫,可她一个人的声音又怎么比得过七八个人一起大喊呢?
倒是有旅客发现了张四娥的不妥,纷纷对她指指点点——
“快看,那里有个女疯子!”
“你咋知道她是疯子?”
“你看嘛,都没人理她,她一个人坐在那里尖吼尖叫,表情好可怕!”
“也对哦,确实像个疯子。”
“这疯子还蛮年轻的哈,穿得也干干净净的。”
“这姑娘年纪轻轻就疯了,可怜可惜啊!”
张四娥听到了旅客们对她的议论,差点儿气死了!
她“噌”的一下站起身,气冲冲的走过去就准备掀姚叔他们的摊子。
申书华和傅明宇立刻上前,一人护住李晴玉、一人挡在栀栀跟前。
栀栀从傅明宇身后冒出头来,继续好奇的盯着张四娥。
坐在摊子前的姚叔也盯住了张四娥。
他露出了特别憨厚老实的笑容,还用带着外地口音的烟嗓特别和气地问道:“小妹子,你想搞么子啦?”
张四娥张大了嘴,傻傻地看着姚叔。
眼前四五十岁的汉子,皮肤黝黑其貌不扬,和寻常的老农没什么两样。
但不知为何,张四娥莫名其妙的就……
感受到从骨子透出来的凉意。
她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看了姚叔一眼……突然觉得浑身发冷,不由得连连往后退了几步。
张四娥从来也没有想过,人的眼神居然可以锋利得像刀刃一样!要不是现场人多,她几乎可以相信这个中老年汉子能用眼神就杀了她!
她不敢得罪姚叔,只好委委屈屈地往自己的摊子那儿走,却不经意看到了张苹香……她面上还带着得意的嘲笑?
张四娥怒了!
她气势汹汹地朝着张苹香走过去,二话不说直接掀翻了张苹香架在柴火炉上的用来煮面的汤锅。
而张苹香根本来不及躲闪!
她的身体反应不过来,依旧呆坐在面摊那儿,但脑子已经清楚的认知到——今天她应该是在劫难逃了!
张苹香惊慌失措的瞪着即将泼洒到自己身上那锅正在咕噜沸腾着的滚烫汤水……
说时迟、那时快!
“啪!!!”
一记响亮的鞭子声音凌空爆响。
只见一条细细长长的“黑龙”在空中蜿蜒游走,它直接飞到张苹香面前,如同盘龙一般,在锅沿处盘了一圈儿……跟着,这“黑龙”飞过来的劲霸余势,带着那汤锅继续稳稳地朝着一旁飞去。
最终,那汤锅“飞”到了无人处,自半空中砸落下来,“咣当”一声重重落地,锅里的热汤泼洒得满地都是。
一道妩媚清冷的声音响起——
“栀栀去捡了我鞭子过来,拿去冲洗干净了再还我,要当心鞭尾的钢针倒刺。”
栀栀应下,走过去拾起了依旧盘旋在锅沿住的黑色长鞭……
乖乖,这鞭子好重呀!
少说也有……十来斤重。
栀栀小心托着鞭子,跑去一旁用车站的自来水洗净了溅在上面的油汤,又捧着鞭子送到大当家身边。
这时,所有在场的人全都安静了下来。
包括栀栀的伙伴们,包括张苹香、张四娥,也包括不少围观看热闹的乘客们。
大当家清媚悦耳的声音缓缓响起,“我忍你很久了。”
张四娥整个人摇摇欲坠。
“现在我不想再忍了……”大当家淡淡地说道,“看着你就烦,快滚。”
张四娥沉身颤栗了起来。
她感受到了姚叔这个老头儿能杀人的锋利眼神,还亲看到了那个美艳沉默的女人超高的鞭技与武力值……
她头一回感到自己的人生这么失败、这么沮丧——骂也骂不过小美人,打又打不过大美人。
关键是——
真的好恐怖啊!
张四娥“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跌跌撞撞地朝着火车站外头跑去。
栀栀心念微动,说道:“现在这么晚了,外头又是荒郊野岭的……有吃人的山鬼吧?”
张四娥慌乱的脚步顿住。
思前想后,她不敢再往外头跑,只好缩在角落里呜呜的哭。
这时,围观的旅客们也指着大当家议论纷纷——
“她、她……她是不是唐棠娘?”
“长得美,武功高,还使得一手好鞭子……不是唐棠娘是谁?”
“对,我也觉得得像!”
“天哪她长得真美!”
“唐棠娘是谁?”
“她是解放前的海盗头子,单枪匹马的带着一根鞭子去了霓虹贼的营地里,打死了三四十个拿着枪炮的鬼子,救出十来个战俘。其中一个还是……”
“所以上级对她多有照顾,她是少有的心肠好的人。”
“我看她也挺侠义的,那女疯子害人,那么滚烫的面汤要是泼人身上了,这圆脸姑娘不死也毁容!要不是唐棠娘的鞭子啊,这圆脸姑娘的一辈子就这么完蛋了!”
大当家最烦别人把她围起来当猴看,就垮着脸拎着鞭子走开。
“呜——”
列车呜笛,提醒旅客赶紧上车,列车即将启程。
旅客们连忙上了列车,离开了。
站台上安静下来。
张苹香一直都缓不过来,她浑身颤抖、眼神惊恐……
就连张大嫂也回不过神来,被吓得只是哭,还不停地打着嗝。
而躲在一旁角落里的张四娥听到了旅客们的议论,也终于明白过来,那个使鞭子的大美人居然是大名鼎鼎的正义岛海盗头子唐棠娘?
张四娥又惊又惧,不由得咬住了下唇。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一口气更新了四章!
宝子们明天见^_^
第138章
李晴玉跑过来,小小声问栀栀,“栀栀,你干嘛不让那个坏女的走啊?哼,她走了才好呢!现在她还在这儿,看着就心烦。”
申书华在一旁说道:“栀栀心肠好,怕那女的大晚上的跑出去……这附近这么偏僻,万一在林子里出什么事的话……”
李晴玉哼了一声,说道:“那么坏的人,何必对她好心肠!”
栀栀说道:“怕她深更半夜的在林子里出意外,这只是其中一个考量。”
说着,栀栀回头看了张四娥一眼,发现她正躲在月台上的一根水泥柱后,偷偷地打量着她、也打量着张苹香等人。
栀栀继续说道:“你们想啊,满站台都是我们的人,她就一个人,怎么还敢这么嚣张……为啥呢?”
李晴玉和申书华愣住。
“这女的……是不是平时嚣张跋扈惯了?”李晴玉猜测道。
申书华想了想,“恐怕是上面有人。”
栀栀点头,“所以我不想让她离开这儿。”
“她留在这儿啊我们还能清静一会儿。要是她回去了又找了人来什么的,虽然我们也不怕她,毕竟是她先动手的。但那不是耽误我们做生意么!”栀栀说道。
李晴玉和申书华这才明白了。
这会儿张苹香和她嫂子终于缓过了劲儿,眼泪汪汪的过来了。
“栀栀,刚才救了我的那一位,真是正义岛大当家吗?”张苹香泣道,“……她、她现在上哪儿去了?我、我得去亲口向她道声谢……”
栀栀,“她怕麻烦,你别找她了。”
——这也算是承认了大当家的身份。
张苹香呆了一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不可思议地反问,“大当家她……怕麻烦?”
栀栀点头。
张大嫂年长些,于人情世故方面比较通窍。再仔细回想一番,其实她们和大当家已经相处了两天时间了,确实发现大当家不太爱说话。
张大嫂立刻说道:“大当家她侠名在外,不知救了多少人!要是人人都想找她报恩的话,怕是她一天天的啥也不用干了。”
说着,张大嫂抹了把眼泪,对小姑子说道:“咱把这份恩情放在心里,但愿大当家这一辈子顺遂平安,让咱永远也没有这报恩的机会!苹香,来,咱俩在这儿给大当家磕个头。再见面的时候咱们不提这事儿了啊。”
姑嫂二人也不知道这会儿大当家躲到哪儿去了,只好两人并排跪下,朝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叩首三次。
张苹香给大当家磕完头,这才拉着栀栀走到一旁去,把她和张四娥、以及她家和张四娥家里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栀栀直接问道:“苹香我问你,张四娥家是不是在村里有很厉害的亲戚?还是说,在你们镇上、或者市里有特别厉害的亲戚?”
张苹香愣了一下。
张大嫂想也不想地答道:“那当然是有的,要不他们家里一窝的懒货,可村里却没人敢得罪他们呢?还不是因为张四娥她大嫂的表妹、夫家婶子的外甥女儿,好像嫁给林市市委里的一个大官了,应该是……姓傅的吧。”
傅明宇呆住。栀栀也忍不住看了傅明宇一眼,心想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嗯对,在市委里工作的姓傅的人应该不会只有傅明宇的父兄,再说了,搞不好张大嫂说的是姓“付”,或者是姓“扈”呢?
但栀栀还是多问了一句,“知道是叫傅什么吗?”
张大嫂叹气,“嗐,我也不瞒着掖着的了……那个大官就叫做傅明楼!他那官职啊不知道是个什么……什么什么长,反正是两个字儿的!”
“秘书长。”
傅明宇面无表情地答道。
张大嫂恍然大悟,“啊对,对对对!就是秘书长!诶,我每一次都忘记……”
傅明宇忍不住暴跳如雷,“放屁!我大嫂家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亲戚?”
张大嫂呆住。
张苹香也愣住。
知青们更是面面相觑。
——这也太巧了吧?
傅明宇被气得在站台上暴走,本来想找张四娥对质,可他在站台上里里外外找了好几圈也没找着张四娥,想来她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逃走了。
最后傅明宇一蹦三尺高,连夜去敲开了火车站站长的门,吵着闹着让他领着他去站长办公室去,拨了个电话去大哥家。
傅明楼一家已经睡下了。
半夜接到兄弟的电话,他人都是懵的。
再一听电话内容,傅明楼虽然很奇怪兄弟为什么半夜会在九道弯火车站,可他更加生气兄弟在电话里所说的那些内容。
他很简洁地答复傅明宇,“……明天我会和你嫂子请假,一块儿上九道弯火车站和潘家坳的张庄去了解一下情况。对了明宇,你在海鸥岛还好吗?为什么大半夜的会在九道弯火车站?”
“哼。”
傅明宇心情不好,冷哼一声就把电话给撂了。
他按捺着性子向站长道谢,然后又匆匆走回到站台上。
看得出来,傅明宇是真的很火大了。
他在站台急得团团转,心里始终压不下这口气,就拉着张大嫂,非逼着她现在就带他去张庄找张四娥一家……
最后栀栀把事情压了下来,“明宇,刚你不是已经给你哥打电话了吗?你哥不是说他明天会来?那你还着什么急啊!”
傅明宇一蹦三尺高,气得脑门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我们一家在市里战战兢兢的,从来也不敢高调示人,结果这些小人就在外头借着我们的名义仗势欺人、为非作歹!谁特么认识他们啊!”
栀栀,“好了好了,你别生气了!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呐,快凌晨两点钟了,棠棠也不知跑哪去了……她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深更半夜跑到深山老林里去,万一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知青们:……
海盗叔叔爷爷们:……
——真是头一回才知道大当家这么娇弱的啊!
但是傅明宇却很受用。
只要是跟大当家有关的任何事,他都很关注。
傅明宇马上就不生气了,还立刻响应,“对对对!她一个人跑出去……太危险了!我这就去找她去!栀栀你把你手电筒借给我。”
栀栀把手电筒递了过去。
傅明宇颠颠儿的跑出了站台。李晴玉一脸担忧地对栀栀说道:“栀栀,傅明宇可是高官家的公子哥儿,娇生惯养的,他在我们海鸥岛走山路都会跌跤的那种……你哄他出去干啥?夜里走山路,万一一头栽下山去了可怎么办呀?”
栀栀笑道:“放心吧,棠棠会看着他的。我们抓紧时间多做点儿生意……今天从傍晚开始到现在都没怎么开张过吧?”
此言一出,大伙儿立刻各就各位——
就连张苹香和她嫂子也是一凛。
——对哦,大家来这儿是来求财的。九道弯车站并不是时时刻刻都有这么大的客流量,错过一趟列车就少做几次生意。还是趁着张四娥现在不在,赶紧打起精神来好好挣钱。
很快就有列车进站,大家开始像之前那样热情的叫卖、兜售生意……
也正如栀栀所言——大当家虽然跑了出去,但也没走远。她亲眼看到张四娥悄悄从站台溜出去的。但她讨厌这个女的,就没理她。大当家视力极佳、眼睁睁地看着张四娥摸黑跌跌撞撞地往前跑,每走上三五步就摔个狗吃shi……
没一会儿,大当家就看到傅明宇也打着个手电筒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
“棠棠!棠棠——”青年焦急地四处叫嚷。
大当家皱眉。
——栀栀喊她棠棠,是因为栀栀反把她当成妹妹来看。这让大当家觉得很新奇……从来都是别人的倚仗的她,有一天居然也会被栀栀视作需要被照顾的妹妹来看呢!
再加上她喜欢栀栀,所以栀栀喊她棠棠,她是不反对的。
全世界只有栀栀一个人可以喊她棠棠。
可傅明宇凭啥也喊她棠棠?
大当家不乐意。
于是她也就没吭声,蹲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傅明宇以……比张四娥还要狼狈不堪的三步一跌、五步一摔的惨烈程度,毫无目的瞎走。
直到她眼睁睁看着傅明宇马上就要摔下三米高的悬崖时——
大当家忍不住开了口,“……站住,别动。”
“啊?”
傅明宇还没看到大当家的模样儿,只听到了她清泠好听的声音,心里大喜,又喊了她一声,“棠棠你就在这儿啊!那我刚才喊你你怎么不理我?”
“别动。”
“棠棠你在哪儿?快跟我回去吧外头很黑的……”
“你别动!!!”
“棠棠……”
“我让你别动!”
晚了。
突然间,傅明宇一脚踩空,还是滑下了那道悬崖。
“啊啊啊啊啊——”
他惊呼了一声。
大当家朝他冲了过去。
傅明宇在滑下悬崖之前,看到大当家朝着自己跑来,面上还带着关切的表情。
但他下意识地做了一件很愚蠢的事——将手里的手电筒照向了她。
以至于大当家的眼睛被突如其来的强光一照,暂时性失明。
这时,她已经冲到悬崖边并且牢牢地抓住了傅明宇的手!结果眼前一黑,她被傅明宇的体重给带着一块儿滑下了悬崖……
在刚滑下悬崖的那一刻,傅明宇心里很慌很害怕,觉得自己这辈子是不是就这么完了。
结果他人都已经滑下去一半了棠娘居然冲过来救他,还握住了他的手!
傅明宇心花怒放!
然而下一刻,当他发现棠娘居然被他给带着一块儿往下滑的时候——
傅明宇又慌了,死命地挣扎着想让棠娘松开手,“……快放开我!放开我……棠娘!棠娘你快放开我!我死了不要紧你不能有事!”
三秒钟过后,他居然……一双脚踩到了结实的泥土?
傅明宇明白了——他虽然跌下了悬崖,但这悬崖最多只有三五米高。
他放下了心。
然后?
暂时性失明、什么也看不清的大当家也跟着他缓缓滑下……
准确说来,她是被他拖下来的。
当然也是因为,在紧要关头,不明就里的他想要松手、不想连累她,但她却没有松手的缘故。
于是,傅明宇站在崖底,右手紧紧地握住大当家的手。随着大当家朝着他的方向缓缓滑下,傅明宇就……自然而然地来了个公主抱,将丰腴而又轻盈的女人抱在了怀中!
傅明宇呆住。
今夜月朗星稀。
那样黯淡清稀的星光,已足够让傅明宇看清与他相隔咫尺的人儿——雪肤乌发的棠娘正横着一双波光潋滟的媚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能感觉到她轻盈的体重、她温暖的躯体、她的软ruan,看到了她精致小巧的下巴、优美修长的雪白颈脖,甚至连她呼出的气息也尽数扑打在他面上……薰得他面红耳赤。
傅明宇傻傻地看着棠娘,不会说话了。
第139章
栀栀和小伙伴们轮流叫卖、轮流休息……
其实后半夜的生意还挺不错的。
准确说来,应该是越靠近年关,这卖年货的生意就越好。
连着张苹香姑嫂的凉拌面生意也挺好的,大伙儿足足忙了个通宵,挣得盆满钵满。
栀栀半夜醒了几次,一直都没有等到大当家。
连着傅明宇也一夜未归……
真是不知道这两人搞什么鬼,干嘛去了。
栀栀的体质说不上很好,很困很困的时候也什么都顾不上了。
第二天一早,傅明宇面红耳赤的回来了。
栀栀正好从厕所那儿洗漱回来,见了他,奇道:“这一整个晚上的,你和棠棠上哪儿去了?”
傅明宇下意识往后看了看——
他伸出手抚了抚胸口,转过头来强装镇定地说道:“谁、谁啊……我、我不知道啊……那个,哎,饿死了!有、有没有吃的?”
然后他就慌慌张张地跑了。
栀栀皱眉,盯着傅明宇的背影。
——这家伙毕竟出身高干家庭,又是在城市长大的,对自身仪表非常在意。
他在海鸥岛搬砖的时候,栀栀家里人捎来的工作服不够分了,傅明宇就非要高甜甜给他做一身工作服。否则,没有工作服他就不搬砖。没法子,高甜甜用上次裁剪演出服剩下的碎布和布头,七拼八凑的给他做了一件花不溜秋像乞丐百家衣一样的工作服,并且按他的要求、还给他做了条花不溜秋的工作服裤子。
他又吵着闹着找栀栀要了一双解放鞋……
就这样,每天穿得花花绿绿去搬砖的傅明宇,已俨然成为海鸥岛的一道特殊风景。
有时候知青们和姚叔他们也会开傅明宇的玩笑。
傅明宇一点儿也不介意。
不过,每天都会穿着一身花衣、解放鞋去上工搬砖的傅明宇,一到吃饭时间他就会脱下工作服,用毛巾好好的洗脸、擦一擦头发,然后再换上皮鞋和白衬衣黑裤子,仔细地洗干净手,坐在食堂里细嚼慢咽地吃饭。
而且这一次,傅明宇还在新年心愿清单上明确列出了——要给全岛所有人添置一人一个菜盘一个饭碗一个汤碗一个瓷杯一只瓷匙和一个骨菜碟的计划。
理由还给得很充分:工作很辛苦所以必须要好好吃饭,好好吃饭的前提是必须要有必要的餐具。
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这么精致、这么讲究的一个男人……
为什么他正面看起来衣冠楚楚的,白衬衣的下摆被束进了裤腰里;可背面却……白衬衣的衣摆,一边确实也束进裤腰里了,可另外一边衣摆却……看起来像是匆忙之中来不及束好的样子?
还不仅是这样……
傅明宇的裤腰那儿甚至还露出了一抹花底裤的裤腰?
那花色……
还是天蓝底色配红色小碎花的。
一个大男人,居然喜欢穿这种颜色的花底裤?
栀栀忍不住盯着傅明宇后腰那儿露出来的一截花布,心生疑惑——这块花布有一点点眼熟,看起来很像是她送给棠棠的?
这种花棉布质地细腻柔软,还是栀栀刚到南陵岛时,拿着自家二哥给的临期布票去换的。当时她一口气换了好几块这样的料子,全都用来做内衣内裤穿。后来看到唐棠娘的内衣破旧的不像话,她就给她做一身新的,还送了几块这样的花布料子给唐棠娘,说让唐棠娘有空的时候自己做上两身换洗。
这……
“你看啥呢?”唐棠娘清泠泠的声音响了起来。
栀栀扭头一看,果然看到了唐棠娘——只见美人粉面桃腮,杏眼含情,如同一朵吸足了露水的花,眉梢眼角俱是春意。
栀栀便又看着她,说道:“你……”
“没有!”大当家明显面红了,说道:“我……昨晚上嫌吵,去远一点儿的地方睡了。我、我一整个晚上都没见过他,我自己一个人呆着的。”
说完,她也慌不择路的跑了。
栀栀更加疑惑。
她可什么都还没问……
棠棠这就不打自招了?
这时张苹香在一旁招呼大家,“请大家快点抓紧时间来吃早饭啦!”
原来张苹香对大当家心存感激,一早就在为大家准备早饭。这会儿看到大当家出现,忙不迭的打招呼。
栀栀也只好轻轻放过,走到一旁去,从行李里找出自己的饭盒……
她本想顺便把大当家的饭盒也找出来一块儿去洗洗。
呃,怎么翻找都找不到?
不远处,傅明宇已经洗漱好了,正拿着两个饭盒颠颠儿地朝着张苹香跑去,“今天吃啥啊?”
张苹香笑道:“汤面!早上嘛,吃点儿连汤带水的比较好,对吧?”
她嫂子在一旁小小声提醒张苹香,“苹香,大当家回来了,快点卧个鸡蛋给她……”
“哎!”张苹香应下,手脚麻利地在汤锅里磕了个鸡蛋进去。
傅明宇伸出两只手,一手一个饭盒,说道:“卧蛋的放这个饭盒里,我给她端过去!”
张苹香和她嫂子对视了一眼。
这……
她们姑嫂本想趁着送汤面给大当家的机会,当面向大当家道谢呢!
可是,傅明宇他哥是大官,她们平头百姓也不敢得罪呀!
姑嫂二人没吭声,只好默默地挟了汤面在两个饭盒里,添了些面汤,最后又把溏心荷包蛋依着傅明宇的吩咐,放进他右手边的饭盒里。
傅明宇高高兴兴地端着两碗汤面,朝着大当家走去。
栀栀转头看着他俩。
傅明宇颠颠儿的,眉间眼里藏着压不下去的欢喜,冲着大当家笑得像个傻子。
大当家从他手里接过饭盒,看到了荷包蛋。
她又看了看傅明宇另一只手拿着的饭盒,并没有看到荷包蛋?
大当家看向了张苹香。
张苹香和她嫂子立刻紧张地朝着大当家的方向鞠了一躬。
姑嫂二人直起腰来以后,还牢记着栀栀的话,也不敢过来凑热闹,就怯生生的原地站着没动。
大当家朝她二人笑了笑,从接过了傅明宇手里接过了放着荷包蛋的饭盒,然后就地坐下,正准备吃……
突然发现傅明宇也傻笑着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大当家盯着他看了三秒钟,站起身端着饭盒施施然走了。
傅明宇:???
他连忙站起身想追上去……
却看到大当家走到栀栀身边,不但亲亲热热地坐了下来,甚至还想把饭盒里的溏心荷包蛋给扒拉到栀栀碗里?
栀栀也发现了大当家的举动,说道:“我不吃这样的溏心蛋。”
“为啥?”大当家奇道。
栀栀说道:“我吃鸡蛋要吃全熟的。”
“这溏心的不是更好吃吗?”大当家嘀咕道。
栀栀摇头,“不要!”
大当家嗔骂了一声“小傻子”,然后挟起了溏心荷包蛋咬了一口……
栀栀看着她,笑了。
至于到底在笑什么呢?
她笑而不语。
傅明宇端着饭盒站在一旁,见大当家和栀栀如此亲密,不由得有些失落。
所以,就算……
他在她心里也依旧比不过别栀栀吗?
因为春节客流量大,林市那边增开了好几趟列车。
以至于大伙吃面也加快了速度,要不然啊一会儿就有列车抵达!果然,大家刚吃完面……栀栀还没吃完呢,一趟列车就呜呜鸣笛、咣且咣且地进了站。
栀栀抓紧时间两口扒完,放下饭盒就准备冲上前去招揽生意——
大当家一把抓住她,慢条斯理地伸出手,将栀栀嘴角处沾着的一处食渣拭去。
栀栀这才跑了。
傅明宇又妒又羡地站在一旁看着,恨自己为什么不是别栀栀。
栀栀和小伙伴们冲上前去热情地兜售生意,这一趟列车进站、离开,咸鱼套装卖出去十二份……
一大早的,没有愿意买果汁,但免费的热茶水倒是清空了一桶。头绳的生意倒是出乎意料的好,就这么一趟列车的生意,居然卖出了近2块钱!
连着旁边张苹香的生意也特别兴旺——就像栀栀指点她的那样,她卖出去二十几份炒腌菜,同时还卖出去七八份的热拌手擀面……一共挣了近2块钱!
就在大伙儿正高兴,凑一块儿嘀嘀咕咕的讨论着挣了多少钱的时候——
突然有人从背后偷袭!
原来,张四娥半夜带着满身的伤痕回到了家中,把家里人吓了一跳!
她也不说这一身伤是因为走夜路摔伤了,却说自己被张苹香姑嫂两个欺负了,还添油加醋地说张苹香挣了多少多少钱,简直就已经是个万元户……
张四娥的家里顿时红了眼。
一来是他们已经习惯性把张苹香一家踩在脚底,二来是临近年关了谁不想搞点钱来花花啊?
想着张苹香居然敢动他们家的人,以及张苹香还挣了那么多的钱……
根本没人坐得住。
于是天一亮,他们纠结了平时玩得好的几个狐朋狗友,气势汹汹地去了九里湾火车站。
正好这时,栀栀她们聚成一个小圈子正兴奋地讨论着挣了多少钱……
张四娥和她的哥哥们带着人悄悄进了站,躲在柱子头后观察了一下,发现大当家不在?
她又恶狠狠地盯着张苹香看了一会儿,这才朝着哥哥们做了个“上”的手势。
张四娥的大哥张大牛直接带人冲向了张苹香姑嫂!
张四娥的二哥张二虎则抄起一根和他手臂差不多粗细的木棒,带着四五个精壮男人二话不说就朝着栀栀一众冲了过来,还抄起了木棒,朝着人群中一看就是最弱小的栀栀袭击!
眼看着张二虎的木棒朝着栀栀的脑袋砸下来,可栀栀却毫无觉察……
说时迟、那时快!
一双钢箍似的大手牢牢地架住了张二虎的木棒。
张二虎一愣,下意识就想抽出木棒。可对方却牢牢地捏住,凭他怎么用力,他就是……拔|不出来,不由得一张马脸涨得通红。
这时,栀栀这边的人已经全都反应过来。
姚叔护住了摊子,谁敢靠近他就掀了谁;申书华飞快地将李晴玉推到姚叔身后,他则和傅明宇和前来找麻烦的人打斗在一块儿。
罗叔一手一个,将前来冒犯的壮汉只手举高、又重重砸下来……
那俩壮汉毫无招架之力,躺在地上哎哟哎哟的叫,死活爬不起来。
其他人一看,不敢再冒犯,就冲着张苹香姑嫂冲了过去……
霎时间,张苹香的锅和炉子就被他们掀翻,其中一个壮汉还举着木棒朝张苹香的脑袋砸去!
罗叔阴沉着脸,赶过去一拳一个、一脚一个……全给他们放倒了。
再看回栀栀这一边——
栀栀当然也觉察到了变故。
然后她一抬头,就看到了黎恕!
黎恕身穿灰裤短裤便装,头上戴了顶蓝色的布帽子,肩头还斜挎着个绿色的军用包……
此刻他正一手将她揽进怀里,以完全占有的姿势将她牢牢护住,另一手还高高举起——
于是栀栀就看到了正与黎恕对峙的那男人手里拿着的粗木棒!
第140章
自从栀栀她们离了海鸥岛以后,黎恕就日思夜想的。
他倒是知道,大当家和姚叔他们都跟着去了,再加上栀栀的聪明劲儿……
栀栀倒是不会受啥委屈。
但出门在外,要奔波、还要做生意……肯定很辛苦。
黎恕按捺着性子一直等到换休,这才换上了便装匆匆赶来寻找栀栀她们。
他先去了界东站,问了摆摊的刘叔他们,才知道栀栀呆在九道弯站,连忙又转车过来。
一下车,他就看到栀栀和小伙伴正热情殷切地招揽着生意。
在她们的招揽之下,年货套装的生意居然还不错?
黎恕就笑眯眯地站在一旁看着。
直到列车离开,站台上稀稀落落的没了人,黎恕才慢吞吞的朝着栀栀她们走去。
不料,他突然看到一群凶神恶煞的人冲进来,举着木棒就朝着栀栀动了手?
黎恕瞬间绽出杀意!
他疾步冲过去,伸手架住了那人的木棒,并且左一脚、右一脚的将另外两个冲过来的男人踢翻——
这时,姚叔他们已经反应过来了!
罗叔把几个看起来最厉害的一手一个、高高举起又重重摔下,然后就过去救张苹香的场子;申书华和傅明宇则分别与另外两人过起了招……
黎恕就盯住了这个想伤害栀栀的男人。
他亲见喜欢的女孩子差点儿就被这个傻缺给伤害了,心里郁结着一口恶气。
于是黎恕护住栀栀,强势把她往自己怀里带,并且用力按住她的后脑勺,使她纤瘦的身子被迫紧贴住他的胸膛……
这么做,是不想让她看到太血腥暴力的场面。
接下来他慢慢地捏碎、拧断这个男人的手臂,并且将之扭曲成为一种非自然的状态。
本来栀栀被黎恕按住、脸被迫贴住他的胸大肌,满鼻满嘴全沾着他衣料上的肥皂清香……
然后,她就听到了“咯咯咯”骨头碎裂的清脆声音!
伴之而来的,是属于男人的凄厉惨叫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
栀栀被吓住,乖乖伏在黎恕怀里不敢动了。
黎恕却嫌这男人的惨叫声太吵,瞬间松手、然后又快又狠地卸下了这男人的下巴。
男人瞬间哑了炮,“咚”一声倒在地上只会抽抽了。
黎恕这才松开了摁住栀栀后脑勺的那只手。
“这些人是谁?”他问栀栀。
栀栀看向了张苹香。
张苹香和她嫂子相拥而抱跌坐在地上,正在呜呜哭。
罗叔已经把打砸她们摊位的几个壮汉给打趴下了。
栀栀连忙把事情的经过简洁地说给黎恕听。
黎恕牵着栀栀,把她带到姚叔身后,让她和李晴玉呆在一起。
——刚才李晴玉被吓坏了,双手抱头蹲在姚叔身后,被吓得瑟瑟发抖。
这会儿见栀栀过来了,李晴玉这才站起身,惊魂未定的抱住栀栀的胳膊,颤着嗓子问道:“栀栀,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她环视一圈,明白了,“是不是张四娥想报复张苹香,所以把我们也一块儿捎带上了?”
栀栀小小声说道:“应该是的。”
她嘴里在跟李晴玉说话,眼睛却一直紧紧地盯着黎恕。
——从刚才起,黎恕给她的感觉就很不一样。
他身上带着肃冷的杀意!
只见黎恕朝着那个想要伤害她的男人走去,然后蹲下身子,伸手捏住那男人的下巴,笑眯眯地跟男人说了几句话。
隔得太久,栀栀也听不清黎恕和那个男人说了些什么。
她只能看到,那男人看向黎恕的眼神十分惊恐,不但一双眼珠子瞪得就快要跌出眼眶,而且浑身战栗颤抖得不像话……就像见了鬼似的。
相反,黎恕的表情却很平静。
他好像还在微笑?
黎恕一笑,突然用极快的手法一拳击打在男人的下巴处!
栀栀被吓一跳。
然后那男人就嚎叫了起来,“住手!快住手——”
栀栀依稀记得,在格斗中卸掉人的下巴,好像会让人暂时性失声。
所以黎恕刚才嫌那人的惨叫声太吵了,就给卸掉了下巴;现在估计是和对方讲道理(or威胁),讲通了所以就给人把下巴又给装上去了???
而那男人恢复了说话能力以后,连哭带嚎的吼叫了好一会儿的快住手,再环视四周……才发现他带来的好几个人都已经横七竖八地倒在了地上?
而这时,一道女人的尖叫声响彻全场——
“救命!救命啊!!!”
栀栀转头看去,只见大当家慢吞吞的背着手走了过来。
大当家身后还跟着哭哭啼啼的张四娥。
张四娥的双手被麻绳捆住,麻绳又被大当家的鞭尾牵住……大当家就像牵牲口那样,牵着张四娥朝着这边走来。
张四娥凄厉的尖叫,“海盗杀人啦!救命啊……大哥!二哥!快救我呜呜……”
原来,张四娥领着哥哥和族人们来了以后,见大当家不在,她就放了心——很厉害的也就是大当家一人,现在大当家不在,就凭着别栀栀和那几个一看就儒雅清俊的男知青、和几个糟老头子,怎么可能是她哥哥们的对手啊!
于是她让哥哥们冲出去揍人,她则躲在一旁,本想等别栀栀这边的人被收拾了,张苹香也受了教训以后,她就可以从从容容的出来……
没想到,张苹香的摊子确实被掀了,可她的哥哥们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张四娥见势不妙,赶紧溜。
正好这时大当家从茅厕出来,和张四娥打了个照面,然后才发现了了站台上的骚乱……但看起来,站台那边儿好像是自己这一方占了上风?
于是大当家几下子就把张四娥给捉住,把她牵了过来。
张四娥被急得哭喊尖叫,“救命啊!救命啊!”
突然——
“这是怎么一回事?”
有人沉声喝问。
众人齐齐转头,看向入站口。
——傅明宇的大哥大嫂,以及三四个张庄的村干部、傅大嫂娘家的几个亲戚匆匆赶到。
这下子,月台上的两班人马全都齐齐松了口气。
栀栀这边的人们,是因为傅明宇的大哥大嫂及时赶到而放下了一颗心;而张四娥那边,也因为看到本村的村干部、以及自家的几位关键性的亲戚赶到,所以长长的松了口气。
双方都认为现在是自己的主场。
尤其是张四娥。
——很明显,来者有十来个人,除了那衣着贵气的一对年轻夫妇她不认识之外,其他的全都是她家的亲戚!
张四娥立刻冲着张庄的村长大吼了起来,“七叔!七叔你看看啊……他们在这儿搞投机倒把的勾当!他们还打人……七叔!可不能让这些外地人欺负我们张庄的人哪!你看看我哥哥他们……七叔,你、你得为我们做主啊!”
张庄村长皱眉看着这一地的狼藉,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李晴玉气不过,指着张四娥大声说道:“明明就是她带着人来这儿,二话不说就打砸掀的,怎么……”
“是你们!”
张四娥歇斯底里地尖叫,“你胡说!根本就是你们在这儿干违法的勾当!是你们先干坏事儿的……你们拉帮结派你们投机倒把是你们在家人!”
她声音尖锐表情又狰狞,活脱脱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如颠似狂地表达着心中的冤枉与委屈。
众人的耳膜都被张四娥给震得颤动起来。
大当家嫌张四娥太吵,一巴掌扇过去——
“啪!”
一记清脆的掌掴声响起。
张四娥的下巴被大当家给卸了……
世界一片宁静。
张庄村长问九道弯火车站站长,“老刘啊,这是咋回事啊?”
站长就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
别栀栀她们进站摆摊、他按规定让别栀栀她们填表进来了。
张苹香也来摆摊,但他想着都是乡里乡亲的,就没让张苹香办登记,就放张苹香进站来摆摊了。
张四娥听说张苹香来这儿摆摊,于是她也来摆摊。来了以后,张四娥就一直找张苹香的麻烦。昨晚张四娥掀了张苹香的汤锅,幸好大当家出手相救,不然张苹香肯定死定了。
今天张四娥带着人闯进站,站长看到他们带着木棒和柴刀,就拦住他们不让进,他们把他推搡到一旁,强行冲进站台,和别栀栀一众发生冲突。
站长亲眼所见,这些人一声不吭冲进来就打砸掀,直把张苹香的汤锅和炉子又给掀了……
站长一边说,张四娥就在一旁急得唔唔唔,可她又发不出声音来,只好暴跳如雷,不停在一旁拼命地蹦跶、蹦跶……
栀栀都被她给逗笑了。
等到站长讲完以后——
张庄村长皱眉看向了张四娥,问她,“刘站长说的都是真的吗?”
张四娥拼命摇头,拼命唔唔唔。
张庄村长对傅明楼说道:“张四娥她现在没办法开口说话。”
栀栀说道:“棠棠,你让她开口说一会儿。”
大当家扬手就是一巴掌朝着张四娥扇去——
“啪!”
清脆的掌掴声音响起。
张四娥脸庞生疼,却发现自己又能开口说话了?
她立刻一蹦三尺高,尖锐的叫嚷了起来,“胡说八道!颠倒黑白!根本就是她们在这里干投机倒把的生意,我们是为了阻止她们!我们才是正义的一方……”
刘站长忍不住说道:“那你昨天晚上也摆了面摊啊,只是你搞得难吃,别人都不买,你才针对张苹香的!”
张四娥,“你放屁!明明就是你看上了张苹香和她大嫂,所以你放她俩进来卖面……要不然你凭啥不收她们钱、不让她们登记就进来?”然后又是一通难听之极的事关男女方面的辱骂。
大当家很烦,伸手又是一巴掌。
“啪!”
张四娥的下巴再次被她给卸脱了臼,世界再次变得安静下来。
傅明宇的大哥傅明楼先是对刘站长说道:“这事儿要调查清楚……上面有文件规定,允许群众进站摆摊吗?”
刘站长说道:“有的。”然后让一个工作人员去拿了文件和登记簿过来,让傅明楼看。
傅明楼翻看了一下,确实文件上清楚明白地写着在哪些条件下可以允许群众进站摆摊,以及登记簿上也清楚明白的写着别栀栀的个人信息。
再加上别栀栀的摊位上还清楚明白的写着“欢迎大家以大米来做为交换”的字牌,和免费为过往旅客提供的茶水……
所以别栀栀在这里摆摊,是符合规定的。
反倒是张苹香和张四娥没有登记、没有缴纳适合的清洁费和水费等等,不符合规定。
傅明楼对刘站长说道:“犯了过错就要承认错误、改正错误。”
刘站长懊悔地说道:“您说得对,这是我犯的错误,我会亲自向上级反应。”
傅明楼点头,又指着横七竖八倒了满地的张四娥的哥哥们和族兄们,问张庄村长,“那这……要怎么处理?”
张庄村长恨恨地瞪了张四娥一眼,恭恭敬敬地对傅明楼说道:“依我看,小别和小傅他们也没什么事吧?倒是苹香和她嫂子受了委屈,这事儿应该算做我们张庄的人民内部矛盾……回头我会召开村民小组会议,把会议经过和会议讨论结果整理好,给您送去,请您过目了,我这边儿再按讨论结果来办,您看——”
傅明楼这才转头打量了兄弟一眼,问道:“你有没有事?”
傅明宇“哼”了一声,扭头走到一旁去。
傅大嫂连忙追过去细问究竟了。
傅明楼便又问栀栀,“小别,你的意见呢?”
栀栀脆生生地说道:“村长说得对,张苹香和张四娥之间的事儿,我们也管不着。可我们是按规定在这儿摆摊的,一应手续具全。这个张四娥针对张苹香,连我们帮着说上几句话她都不乐意,还找了人、带着武器想来伤害我们!可见得平时有多嚣张了!”
“傅大哥,我们的人也不能白受委屈,张四娥必须向我们道歉,并且要向我们做出一定的赔偿!要不然,我们可不同意!”栀栀脆生生地说道。
傅明楼就指着别栀栀,对张庄村长说道:“看到没,这事儿都已经牵连到无辜老百姓了,所以你可得好好调解!”
张庄村长抹了把冷汗,连连点头,“是!是……”
这时,栀栀看到张四娥依旧不服气,愤怒到眼睛里都快要喷出火来?
她一笑,又对大当家说道:“棠棠,你再让她说两句话吧。”
大当家不乐意,“她吃了shi,嘴巴臭得很。”
栀栀“卟哧”一声笑了,和大当家商量,“那就这样嘛,如果她不能心平气和的开口说话,或者她又骂人了,你再卸掉她的下巴,而且以后再也不给接回来了,好不好?”
大当家“嗯”了一声,扬起手又是一巴掌扇过去!
张四娥再次恢复了说话能力,就是觉得两边的面颊火辣辣的痛、而且已经肿了起来。
她活动了一下下巴,倒是再也不敢骂人了,就一边警觉地往后退、一边往几个亲戚身边跑去。
嗬,真不知道这个别栀栀到底在嚣张什么!
不过,这别栀栀还有点儿厉害哈,居然请了这对衣着体面的年轻夫妇过来。而且这对年轻夫妇居然还能指挥得动刘站长和她们村的村长?
幸好村长还带来了张四娥家的几个亲戚!
张四娥跑到亲戚身边,哭嚷道:“大嫂!堂婶子……你们快给句话吧!我哥和几个族兄被他们打成这样,难道傅秘书长还能视而不见吗?”
张四娥的大嫂一反常态,用恨不得吃人的目光盯着张四娥;另外两个亲戚也恨恨地瞪着张四娥……人人都气红了眼。
张四娥愣住。
这时,傅明楼带着异常亲切的笑容,和蔼可亲地问张四娥,“老乡,请问……你说的那位傅秘书长,到底是谁呀?”
张四娥已经知道眼前的这个英俊儒雅的年轻上位者是偏向别栀栀她们的。
但她不服气。
就别栀栀有当大官的亲戚吗?
她也有啊!
于是张四娥特别神气地说道:“你肯定还不知道吧,我们家呀有个亲戚,他可厉害可神气了!年纪轻轻就在市委当上了大官儿!我劝你呢,还是马上把这个搞投机倒把的别栀栀抓起来!然后再把她挣到的钱全部上缴……呃,至少要拨一半儿给我们,因为、因为我们是来主持正义的!可我哥哥他们还被她给打了!”
想了想,张四娥又有点儿舍不得,继续加条件,“不行,不是给我们一半儿而是应该把她所有的钱全都拿给我们……要不然呀,我们家的亲戚大官要是知道我们一家子被人欺负了,别栀栀她们不死也要掉层皮!还有你,哼哼,我看你呀……马上就要丢乌纱帽了哟!”
傅明楼一笑,“哦,是吗?那请问这位大官到底是谁?”
张四娥得意洋洋的、一字一句地说道,“他叫……傅明楼!”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一共三章,最后一章送上,
小伙伴们明天见,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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