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从这天起,栀栀每天上午和小伙伴们呆在海鸥岛劳动,下午就轮流去正义岛给叔叔爷爷们上科普课……
栀栀很看重傅明宇的整理、归纳能力,直接把他留在正义岛上,让他全程跟进所有的会议、记录所有的讨论结果。
三天后,傅明宇交给栀栀厚厚一迭材料。
这是这些天来知青们与正义岛的叔叔爷爷们讨论出来的需求、建议和解决办法。
栀栀连夜一份一份认真看过,在材料上做出批复,哪些是可行的,可以开始着手动工;哪些不可行、需要在讨论或者先搁在一旁,等以后有了条件在继续讨论……
批复完这些,已经是凌晨四点多钟。
栀栀换了衣裳,拿着批复好的材料轻手轻脚地从单身宿舍里出来、轻轻掩上门,然后脚步轻盈地下了楼,先去把材料放在读书室的桌子上——
这么一来,傅明宇明天就会看到这些材料啦!
她又转身跑向厨房,生火、架锅、煮了一锅挂面卧了两个鸡蛋,并且在煮挂面的时候跑出去洗漱,还跑去食堂里把正在打地铺的姚叔叫醒。
——今天是栀栀要去林市火车站和二哥见面的日子。几天前她就已经跟姚叔说好了,请姚叔驾船送她去林市。姚叔怕自己睡过头、同时也担心自己起来的时候会吵醒同屋(姚叔睡的是大通铺),索性在食堂打了个地铺。
很快,两人打理好自己又分吃完整碗挂面……
当然了,姚叔饭量大,栀栀只吃了一碗就够了,剩下的全给了他。
两人这才打着手电筒、扛着栀栀准备上火车站托运回老家的东西,匆匆下了山。
这么早,黎恕已经在码头那儿等着了。
他穿着便服、还背着斜挎包,一看就是准备出门的样子。
“栀栀,姚叔年纪大了你让他回去睡觉,我陪你去。”黎恕对栀栀说道。
姚叔怒视着黎恕,“你才老呢!前天扛砖你还输给我了……老子这叫成熟,你那样儿的才年纪大了!”
黎恕呆住。
栀栀卟哧一声笑了。
等到黎恕哄好姚叔的时候,栀栀已经跳上了船、坐好了,还对黎恕说道:“你好好工作吧!别总是请假……你是眼睁睁看着我们知青好好学习、天天进步的,怎么到你了,就天天请假呢?黎恕同志,这样可不好!”
她不是不知道黎恕打着什么主意。
不就是想趁机见她家人一面,秀一下存在感呗!
可现在她还不想谈恋爱。
毕竟海鸥岛还没有完全建设好。
她那么大的梦想,到现在为止还只是刚刚迈出第一步!
黎恕被栀栀数落地垂下了头,无精打采的。
——他才没有天天请假呢!他也是很努力的在干工作的,他前几天才参加完军营第二季度全能大比武,拿到了冠军呢!
是因为栀栀今天要出远门、而且一出门就是一整天……
他才放心不下的。
看到黎恕垂头丧气的样子,栀栀又有点儿过意不去,“我又不是去从来没去过的陌生地方,在说子,还有姚叔陪着我,我不会有事的。”话是这么说,可黎恕还是不高兴。
反正栀栀不让他陪着,他就是不高兴。
栀栀在劝,“……我今天晚上就回来了!”
姚叔,“你俩说完了没?在不走天亮了。”
黎恕这才蔫巴巴地对栀栀说道:“那你给我……捎点儿好吃的回来。”
“啊?”栀栀瞪大了眼睛。
黎恕,“要顶好吃顶好吃的那种……”
“具体是什么呢?”栀栀好笑地问道。
黎恕哼了一声,“这都要我明说吗?你自己想!”
他大约也知道今天是不可能跟着她一块儿走了,就气呼呼往回走。
走了几步又回头瞪着栀栀,“反正!要是你带回来的好吃的,是我不喜欢吃的……那就不算!那你就欠我一次礼物!”
说着,黎恕朝着军营大步流星地走去。
并且在心里打定了主意:无论她带什么回来,他都不能喜欢!
栀栀啼笑皆非,示意姚叔赶紧离开。
赶到林市入海口的时候,是清晨六点半左右。
姚叔陪着栀栀步行一小时,赶到了市委附近,两人这才搭上公共汽车的早班车……大约八点半,两人终于抵达林市火车站。
栀栀赶紧先跑到出站口那儿去,找到一个工作人员,问了问她哥坐的那趟车到了没有。
对方答曰:还没到,晚点了。
具体什么时候到?
不清楚。
在这个年代么,绿皮车晚点也是很正常的事。
栀栀为自己没有错过而松了口气,但也为这趟列车的晚点而感到有些发愁。
她拿出三块钱交给姚叔,说道:“叔,你逛逛去吧,这两块钱你拿着花,早午晚饭你都自己解决,下午六点钟我们在八萍嫂子的面摊那儿集合。”
姚叔应了一声,接过她递来的钱,逛街去了。
栀栀一直等到十点半钟——
“咣咣咣——”
守在火车站出口的工作人员才开始敲锣,“安629次列车到站!接车家属注意了!安629次列车到站了……”
坐在一旁倚着行李、昏昏欲睡的栀栀被猛然惊醒。
一听是哥哥搭乘的火车到站了?
她惊喜万分。
可她要顾着自己的行李,来接车的家属们又把出口堵了个水泄不通……
她只能看到接车家属们黑压压的后脑勺。
栀栀急了,只好大声喊道:“哥!哥……二哥!二哥!别燕南!”
大约十几分钟后,一个身穿黑裤白衬衣,肩上背着斜挎包、手里还拎着个轻便提包的男人站在栀栀面前。
栀栀看着男人。
——他高瘦俊美、剃着小平头,眼神锐利、薄唇轻抿。
男人也看着栀栀。
——眼前娇俏美丽的年轻姑娘穿着绿色军裤,上身穿着件白底小碎花的长裤衬衣。她梳着松松垮垮的两条麻花辫,虽然比离家时又清瘦了些,但眼眸清澈、眼神灵动慧黠。
男人笑了,看向栀栀时眼里闪着泪花,哽咽着说道:“……瘦了!太瘦了!”
“二哥!”
栀栀高兴坏了,直接跳了起来。
这人正是她的二哥别燕南!
兄妹俩傻乎乎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大约过了三四分钟,别燕南才擦了擦眼角,问她:“你脚边的这些是啥?”
栀栀也拭去眼泪,含泪哽咽说道:“这是我给家里捎的特产,都是我自己种出来的……有香菇干、萝卜干、豆角干……”
“你自己种出来的?”别燕南诧异地问道。
栀栀郑重点头,“这次可惜了时间太短了,不然我真想带着你去海鸥岛看看……”
别燕南一听说这些土特产是妹妹亲手种出来的,就开始心疼了。
他妹妹在老家的时候多娇气啊,连白米饭都没办法吞咽下去……结果现在下乡插队了,居然干起了农活,还……
还不知道她都吃了什么样的苦呢!
但别燕南向来就是个扭巴性子。
他心疼妹妹吧,还不肯好好说话,就冷笑道:“香菇干?萝卜干?豆角干?你当林市没这些东西呢?”
——把这么大的一袋东西从海鸥岛扛到这儿,也不容易吧?
何必呢?!
栀栀知道哥哥的脾气,一点儿也介意,笑眯眯地说道:“我知道老家也有这些东西,但都不是我种出来的嘛……你们都来吃、尝尝味道!我种出来的香菇特别香、特别好吃!对了二哥,这里头还有晒的咸鱼干、虾干和淡菜,我想着家里人多,妈和大嫂二嫂可能还要拿这些东西去做人情,所以就多带了一点儿。”
别燕南,“你这是准备让我扛着去出差啊?”
栀栀抿着嘴儿笑,“你手里不是有火车票吗?你拿着火车票到托运站那儿去,把这些东西托运到松市火车站,回头你办完差回家了在上火车站去取呗!”
别燕南恍然大悟,“你这小妮子……脑瓜子可真聪明啊!”
于是,兄妹俩就一块儿去了托运处,把这一大袋行李给办了托运。
然后栀栀又把二哥拉到无人的角落里,看看左右、见确实四下无人,这才从自己的斜挎包里拿出了一个被手绢儿包得好好的小包包,塞进二哥手里。
“这是啥?”别燕南想打开看看。
栀栀吩咐他,“小心点,钱不露白。”
其实手绢儿里头包着的东西,不是钱、是珍珠。
是棠娘送给栀栀的珍珠。
栀栀从中选出了最大最圆的五颗珍珠,想让二哥捎回去带给家里的女眷。
当然了,因为这些珍珠也本来就是野生的,大小并不一致。大的足有拇指大,小的也比小指头略大一些,看起来浑圆莹润,珠光宝气的。
别燕南盯着这些珍珠,只觉得眼睛都被这珍珠的光芒给耀花了。他倒抽一口凉气,惊疑不定地说道:“栀栀,这些东西……你从哪儿弄来的?”
在这个时候,要是被对头或者仇人发现家里有这么珍贵的东西……
那可不是一件好事儿。
尤其是,品相那么好的珍珠!
要是放在过去,这种应该是贡品了吧?
别燕南的心砰砰狂跳了起来。
栀栀说道:“渔民从深海里采回来的……本来我想塞进刚那个行李袋里,可我想了想,万一行李袋被人翻看了可怎么办!所以我还是给你带着吧,一共五颗,最大的给妈,剩下的按个头大小,分给大嫂二嫂四姐小妹一人一颗……哥你快点儿收好,千万别让人知道!”
别燕南本欲推辞……
但是栀栀已经跑开了。
他只好飞快地将这个手绢包收在贴身的口袋里,这才疾步追了出来。
第182章
栀栀在等二哥的时候,就已经瞄好了一块儿风水宝地。
——林市火车站旁边就是车站派出所。派出所旁边有一排宣传栏,宣传栏那儿有花坛、种着些绿化植物。这里其实还是火车站的地盘,可因为十米开外就是派出所,小贩不敢靠过来,来往的行人也少。
栀栀就快步走了过去,在绿化带前的矮砖那儿坐了下来。
没一会儿,别燕南也追了过来。
兄妹俩并排坐着聊天。
栀栀先对他说道:“二哥,现在是上午十点半,我们先说说话……过了中午一点等国营饭店里的人少些再去吃午饭。对了你现在饿吗?要不要我先给你买俩包子顶一顶?”
别燕南说道:“你别费那个劲儿!”
然后打开了他的拎包,从里头拿出三个崭新的锡饭盒,递给栀栀。
栀栀接过,打开了最上面的一个饭盒——里头装着满满一整盒猪油渣!
她笑了,拈了一块塞进嘴里。
啊,这是甜口的!
猪油渣薄薄一片,被炸得酥酥脆脆,已经完全失去了油份。其实也并不十分甜,油脂的浓香配上淡淡的微甜,轻嚼几下、浅抿即化,完全无渣,只留下焦脆的香与让人无穷的回味,使人欲罢不能。
栀栀一口气吃了四五块,这才停下,重新把饭盒盖子盖好。
然后她又打开了另外一个饭盒盖——里头装着满满的二三十只肥胖饱满的饺子!
可能是因为饭盒太小,母亲嫂子姐妹们又想往饭盒里多塞点,所以白白胖胖的饺子被挤得满满当当……饺子就被挤出了奇奇怪怪被挤压的模样。
栀栀盯着这盒饺子看了很久,拈起一只,塞进嘴里慢慢的嚼。
饺子早就已经冷了。
好在南陵气候炎热,吃冷的也没关系。
饺子的气味闻起来还是很新鲜、很香的,就是面皮坨了,一点儿嚼劲都没有。
一口咬下去,竟然是……
纯猪肉馅的?
栀栀吃出来,这是上好的猪五花肉,应该是八分瘦、两分肥的,所以肉馅里既有着瘦肉的嚼头,又有着肥肉的软糯甘润,太好吃了!
栀栀示意二哥吃一个。
别燕南嫌恶的把头扭到一旁去,“我才不吃这玩意儿!”
栀栀笑了。
——在这个年代,哪有人不爱吃饺子不爱吃肉的啊!
她知道,哥哥如此做派,其实是觉得他要是多吃了一个、她就少多吃一个。
是他舍不得吃,想全都留给她吃。
栀栀心里很感动。
但是,她有办法!
“哎呀这饺子好像坏了……不要了,扔了算了!”她装模作样的说道。
别燕南迅速转过头来,眼睛瞪得溜圆,“什么?这饺子坏了?”这怎么可能啊!
他赶紧也拈了一个饺子塞进嘴里嚼了嚼,仔仔细细地品,“没有啊,这饺子没坏……很好吃的!”
别燕南愣了一下,突然明白了。
“别栀栀你、你……你很好!你还会……骗你哥了!”别燕南指着妹妹,想骂、又舍不得。然后他又被妹妹强行投喂了一只饺子……
栀栀也拈了一只饺子塞进嘴里,然后把饭盒盖盖上,含糊不清地说道:“剩下的这些全是我的了!”
接下来,栀栀打开了最后一个饭盒。
这里头是满满一盒炒货:炒得焦脆的南瓜子仁、葵花子仁,还有去了壳炒香了的山核桃肉。
每一种炒货都被码得整整齐齐,泾渭分明。
别燕南道:“这一盒是芃芃给你做的,南瓜是咱家自己种的,每次吃南瓜的时候芃芃就把南瓜籽收集起来,葵花子也是咱家菜地出品,山核桃是芃芃和棠棠上魏家村后山捡的,拿回来敲开壳,用牙签一点一点挑出来的……”
栀栀每样都尝了一点。
炒南瓜籽是原味的,什么调味品都没有,但吃起来浓香四溢;炒葵花籽儿是放了糖的,淡淡的焦糖味……可真是太好吃了!山核桃肉是咸口的,虽然味道淡淡,但极好吃!
最重要的是,这些全都是去了壳的。
吃起来实在是太爽了!
栀栀示意哥哥吃。
别燕南一脸的嫌恶,“大老爷们儿谁吃这个啊……”
栀栀又吃了几粒山核桃,“都坏了!真的……不信你试试!”
然后她又抓了一把塞进嘴里。
别燕南瞪着妹妹。
半晌,他忍不住笑了。
栀栀也笑。
别燕南就从饭盒里抓了一小把去了壳的南瓜籽,攥在手心里慢吞吞地吃了起来。
兄妹俩开始聊天。
栀栀先问二哥,家里人的情况怎么样,又说道:“如今咱俩都面对面了,你别再像过年那会儿在电话里敷衍我似的什么都说好好好……你要是不跟我说实话,那我也不跟你说我在这边儿干的事儿!”
“哥,我也不要你说别的……你就告诉我说,咱家有没有人被欺负了吧!要是有,趁这会儿没外人在,我俩好好琢磨琢磨,怎么报复回去!我们别家人啥都吃,就是不吃亏!”说着,栀栀又往嘴里塞了两小粒焦脆酥香的山核桃肉。
别南燕又瞪着妹妹。
不过——
这话很对他的味口。
他本来性格脾气也不太好,平时在家呢,被父母领导和媳妇儿约束着,最多也就是发发牢骚……
这会儿脱离了那个环境,又和妹妹在一块儿,他也就不再藏着掖着的了。
别燕南告诉妹妹最近发生的大事儿:
罗家一直在疯狂针对别家。
过年的时候栀栀打电话回来,点拨了别燕南几句以后,别燕南就悟了,赶紧想办法揽浑罗家的水。毕竟只有当罗家自顾不暇的时候,才会没有空对付别家么!
效果还挺好。
罗家自身本来就矛盾重重:
罗三是吴琴的心头肉但却一直在筷子厂工作,工资待遇都不行,还因为缺钱、他爸妈还逼着他和谭春雨交往。
罗二各方面平平庸庸却在钢铁厂工作,最近吴琴还在帮他相看媳妇儿,并且逼谭春雨搞钱回来、为罗二添置三大件娶媳妇儿用。
罗大两口子忿忿不平,因为当初长媳进门的时候,罗家可没给三大件儿!于是罗大两口子逼阒吴琴给他们也补一整套的三大件儿!
罗三天天在跟谭春雨闹分手,把谭春雨气跑好几次……但又在父母的逼迫下求谭春雨回来。
可是——
就算罗家乱成了一锅粥,但吴琴两口子不是个东西!
别家大嫂单朝凤是钢铁厂会计,罗父是副厂长,逼她做阴阳账,她不肯;于是罗父可能命令财务科里的其他人做了阴阳账,又窃取了单朝凤的印章……
现在事发,省里派了专项调查组来调查这件事。
钢铁厂财务科共计十三人,被分成两组,轮流接受调查。
当然了,单朝凤是重点被调查的对象。
为此,单朝凤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甚至一度想过以死明志——
毕竟在这个年代,名誉大于一切。
哪怕最后调查组查明了真相,能还单朝凤一个清白,但她的财务工作生涯也就此终结。而且这个莫须有的罪名还有可能会影响她丈夫的仕途!
她万念俱灰,做傻事的时候……幸好被丈夫发现,及时制止。
在家人们的开导和陪伴下,单朝凤调整好心态,积极向调查小组举报了罗副厂长,所以罗副厂长也被停职等待调查。
听到这儿,栀栀被气得七窍生烟。
那样温柔和气的大嫂,却差点儿被吴琴两口子给逼上绝路!
“哥,就不能想个法子把那一家子赶出我们厂吗?”栀栀问道。
别燕南说道:“现在调查组还没走啊,我在这个节骨眼上动手,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那你打算怎么办?”栀栀问道。
别燕南沉吟道:“他家最明显的把柄,就是谭春雨投机倒把了……可我们一旦揭发了她,搞不好她会把咱们老三那留城指标的事儿给捅出来……”
栀栀立刻表示反对,“怎么是谭春雨投机倒把呢?”
别燕南一愣。
栀栀提点她哥,“明明就是罗二在投机倒把啊!”
别燕南张大了嘴。
他也是个聪明人,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是啊,他出这一趟差,不就是因为罗二的采购业务出了差错吗?钢铁厂需要的半成品零配件,由于其独特性,往往只能内部流传。
打个比方说,钢铁厂的机器长年需要ABCD这四种配件,目前松市钢铁厂急需A配件,可罗二订购的是却是B配件。现在供应商按照罗二的要求、花时间费功夫做出来B配件,结果松市钢铁厂不要了……
但是呢,A配件的生产比起B配件来,更加费时费工,供应商不可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完成交付。
别燕南这次出差,就是打算去外省的其他几家供应单位去问问,有没有现成的A配件。实在不行,那他就觍着脸得去找别的钢铁厂,请他们把暂时用不上的A配件借给松市钢铁厂。
现在有了栀栀的提示,别燕南猛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如果罗二并不是因为又蠢又笨才订错了配件的呢?如果罗副厂长并不是很单纯的想给他下绊子、让他来处理这么棘手的事,而是要调虎离山呢?
放到现在,全国也没有几家钢铁厂。
所以ABCD这几种配件的流向,是可以查得很清楚的。——现在正躺在松市钢铁厂仓库里、等着发霉的B配件,会不会经由谭春雨之手,秘密流露到其他地方去呢?
守株待兔(坐等这批B配件被贱卖、或无故消失)实在是是下下策。
但如果,别燕南能提前打听到最近哪家钢铁厂需要B配件的话,是不是就预判了对方的预判???
别燕南激动得“噌”一下站起身!
他对栀栀说道:“妹妹,我们赶紧走……趁这会儿爸还没下班儿、还在办公室,我得马上找个邮电局给他打个电话!让他一定要把罗二买回来的那批零配件给看牢了!”
栀栀点头。
于是,她带着哥哥去了邮电局那儿。
很不走运的是,火车站附近的邮电局居然是关着门的?
大门上还贴着一张报纸,上面用毛笔写着“单位电路检查,关门一天”的字样。
栀栀就带着哥哥一路问着人,还坐了七站公共汽车,终于找到了另外一家邮电局。
幸好这会儿距离中午十二点下班还有半小时左右的时间,可能是临近中午了,来邮电局办事儿的人不多,应该还能赶得及打电话给父亲。
别燕南让栀栀在邮电局门守着他的两个包,他则急匆匆地跑进邮电局里打电话去了。
栀栀就乖乖坐宣传栏前边儿,守着她哥的两个包。
突然——
一道极熟悉的妩媚慵懒声音突然响起——
“什么?你这房子……租一年要二十五块钱?”
栀栀愣住。
这、这……
这不是棠娘的声音吗?
栀栀几乎疑心自己听错了。
怎么可能啊!
棠娘她……
要在市里租房子?
而且一租就要租一年?!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晚安,明天见^_^
第183章
栀栀坐在宣传栏下。
她站起身——
面前只有她一个人。
她回头看——
身后被宣传栏给挡住。
但是,棠娘的声音再次清清楚楚地传来,“……那算了。”
另外一人的声音紧跟着响了起来,“哎你别走,可以再商量商量的么!你也不看看那院子收拾得多么妥当,这儿又热闹,你……”
“不必了。”
栀栀站在原地不动,先是清清楚楚地听到放租的妇人如何挽留棠娘的,然后又眼睁睁地看着棠娘从宣传栏后头走到了前边儿。
棠娘从后边儿一走过来,就和栀栀看了个对眼。
棠娘:……
栀栀:@_@
一阵静默过后,棠娘问栀栀,“你……今天不是上火车站去了吗?”
栀栀答道:“我、我哥有急事儿……得上邮电局去打长途电话。”说着,她指了指后边儿的邮电局。
棠娘点点头。
她一时间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上栀栀,这会儿也不知要说些什么才好。三秒钟过后,她才说道:“那我……”
“棠棠,你是遇上什么难事儿了吗?”栀栀盯着她,问道,“如果你不想说,我当然尊重你的想法。但如果你信得过我的话,你可以告诉我,我们一起商量着解决。”
棠娘定定地看着栀栀。
思考了几秒钟,棠娘说道:“等你陪完你哥再说吧!”
这时——
别燕南打完电话,匆匆从邮电局里出来。
他也没注意到棠娘,还以为棠娘是过往的路人呢,毫无觉察地与棠娘擦身而过、弯下腰拾起两个包,还说道:“栀栀你饿了吧?走,二哥带你吃饭去!”
“哥——”
栀栀正想开口把棠娘介绍给自家二哥认识一下,却见棠娘朝她摇摇头,走了?
“……那六点半我在这里等你啊!”栀栀连忙朝着棠娘的背景说道。
棠娘点头,迅速离开。
正好别燕南直起腰来将两个包拎起,一个背肩上、一个拎手里,听到栀栀说的话,他一脸诧异地问栀栀,“你说什么?”
栀栀见棠娘已经走得连人影都不见,也只好歇下了把她介绍给哥哥认识的机会。
“没什么……哥,我们走吧!”
栀栀强打起精神,把注意力又放回到和哥哥的聊天上。
兄妹俩在附近找了家国营饭店,坐下吃饭。
——别燕南长年在外出差,可以凭工作证和介绍信免饭票、直接用现钞买饭菜。
兄妹俩随便点了两道菜:一道红烧肉,一道酸豆角,再点个丝瓜虾皮汤,三碗米饭……
就坐下来一边吃饭一边聊天。
栀栀详尽地向哥哥打听着家里人情况,将家里每一个人都问了个仔仔细细。
——父亲别逢君的身体大不如前,现在运动越来越轰轰烈烈,他的鹅国留学经历成了个大|麻烦。可松市钢铁厂是当初156项目里最最最重要的,基建、机器上全刻的是鹅文,包括说明书、原始记录、文档等,全都是鹅文。吴琴已经魔障了,疯狂地咬着别逢君当初留鹅的事儿来狂吠乱叫。可她的丈夫罗副厂长却知道,如果别逢君去了牛棚,那松市钢铁厂也就撑不下去了。
就不为别的,光凭着机器老旧以后无人维修、无人看得懂鹅语说明书这一点……
罗副厂长也必须保住别逢君。
这就造成了吴琴和罗副厂长之间的撕裂。
——母亲应雨时被调到市一人民医院以后,很快就成为医院里的顶梁柱,因为她是医院里唯一的一个外科主刀医生,被忙得团团转,常常三四天都回不了一趟家。
现在的医生实在是太少了,前段时间听说市一医院会有本院子弟委培生的名额下来,应雨时动了心思,想为芃芃争取到。
只要能拿到委培名额,再经过八年的系统学习,芃芃就能成为一名医生。
放在以前,应雨时以前也是不争不抢的性子。但最近也不知是不是小道消息,总之街头巷尾的都在传,说知青下乡政策还会再调整,没有工作指标的一率安排下乡去……
为了这个,自己本就身体不太好的应雨时硬是一星期接下五台手术,白天黑夜的蹲在手术室里连轴转,累到物理意义上的吐血,拼了老命才评上第一季度劳模标兵,拿到了一个“准委培名额”。
之所以说是“准委培名额”,是因为医院一共会评出四位劳模标兵,每委度一个,但委培生名额只有一个。
也就是说,芃芃必须参加考试,打败另外四个本院子弟,明年就能去医学院学习,成为正儿八经的大学生了。
最近应雨时每天都在抓着芃芃学习,甚至悄悄地和楼上的小潘打好了招呼,让小潘把她的大姑姐叫来——小潘的大姑姐在两年前曾经是高中老师。
而且家里的家务活现在全都落在了棠棠和王宗秀的身上。
应雨时这么安排,就是为了让芃芃能够安心学习。
可是——
说到这儿,别燕南直叹气,“……可能芃芃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料!”
栀栀默然。
确实,以前芃芃就不爱读书。
别家兄弟姐妹一共六个,在高考录取率低于3%的时代,老大老二都顺利地考上了大学。两年前教育停摆时,老三也是上到大二才辍学回家,栀栀读到了高二,棠棠刚上初三……
但是芃芃初三毕业后就死活不愿意再读书了。
主要还是成绩不好,考试的时候数学还能蒙个二三十分,语文分数能上两位数都很难得。
她不想丢脸,因为一家子兄弟姐妹就她一个奇葩……要说她不是别逢君和应雨时亲生的呢,可棠棠也不是亲生的啊,可棠棠的学习成绩还挺好。
或者是因为自卑,芃芃不愿意再上学,就呆在家里天天做家务。
说到这儿,别燕南直叹气,“芃芃是真一点儿学不进去!小潘的大姑姐黄大姐教了她一个多月,再拿以前的高考卷子给她做……是,确实有进步,数学从15分升到18分,语文死活上不了10分!”
“黄大姐被气走了,妈买了两只鸡送到小潘那儿去说情,又把人请了回来……结果一个月不到,黄大姐又走了!这回是怎么请都不肯再来我们家教芃芃了……为了这个,妈天天背着人哭,说这么好的进修机会,这是改变人生轨迹的好时机啊,她怎么就不愿意珍惜呢?芃芃心里也难受,她确实学不进去啊!”
栀栀皱眉。
沉思片刻,她低声说道:“二哥,我提个建议哈,你回去也问问家里人的意见……把这个医学生委培指标让给三哥吧!要是让我三哥去考,他肯定能考上!”
——当年别燕西高考的时候是松市数学状元。虽然距离他高考已经过去了四年,但底子应该还在,重新把书本捡起来,也肯定比逼着芃芃学习来得顺利和容易。
别燕南呆。
他猛然一拍大腿,“嗐!这么好的解决办法我怎么就……从来没想到呢?对!对对对!让老三去读委培生,然后把他现在在咱厂子里电工班的指标让给芃芃……这可真是个突然完美的解决办法啊!”
栀栀说道:“哥,这事儿你不能急啊,回去以后先问问三哥的意见。我主要是担心三哥也不想学医……”
“我知道!”
栀栀犹豫了一下,又道:“哥,就算三哥同意了,你也别去跟妈说这事儿……让三哥自己私底下去跟妈说。”
别燕南一愣,“为啥?”
栀栀没吭声,挟了块红烧肉塞嘴里,腮帮子涨得鼓鼓的。
直到她吃完了这块红烧肉——
别燕南又追着问了她一遍,“为啥这事儿我不能说啊?”
栀栀慢吞吞地说道:“二哥,你得给四姐留点儿脸面……”
别燕南愣住。
良久,他叹了口气。
——是啊,之前因为芃芃这个养女不想下乡,所以父母亲生的孩子栀栀下乡了;现在还是因为芃芃不想下乡,所以父母的另外一个亲生的孩子别燕西要给她腾位置。
虽然说,别南燕觉得老三在医生和电工这两个职业之间,肯定会选择医生——毕竟去当医学生是正儿八经的科班出身,以后肯定前途无量的,但这样的儿女易职一事要是落在外人嘴里……
别逢君和应雨时肯定会被外人戳脊梁骨。
那些诸如“别芃芃才是他两口子亲生的吧”、“搞不好别芃芃是老别的私生女”、“老别两口子是不是有毛病啊这样惯着一个养女”此类的酸言酸语肯定有人讲。
而芃芃将来——
老实讲,虽然现在不算一个特别好的年代,但别燕南依旧觉得,芃芃可能钭会成为家中兄弟姐妹里混得最差的一个。
关键是,这些还是芃芃自己求来的!
——因为芃芃不肯下乡,所以栀栀下了乡。
这一次因为时间的关系,别燕南没办法去栀栀插队的海鸥岛亲眼看一看。可就凭着栀栀不停地写信回来,向父兄求援、要各种各样的铁制废品、要各种各种的机械图纸这些举动来看,栀栀的事业肯定干得红红火火!
再加上栀栀年纪轻轻就已经被南陵岛知青办招了工,现在栀栀已经成了年,家里大哥正在帮栀栀办转档案的事,只要等栀栀的人事档案顺利转到南陵,栀栀就是正儿八经的国家干部了!
最关键的是,栀栀才18岁!
她是真正的前途无量!
——还是因为芃芃不肯下乡,所以别燕西很有可能会把钢铁厂电工的工作指标让给芃芃,他去考委培生,将来成为一名医生。
先不说老三以后的前途怎么样,就说芃芃有这个本事把电工这个职业扛起来吗?
多半是不能。
搞不好以后还会调岗,去后勤科当个跑腿的办事员、或者当个清洁工之类的。
别燕南哀声叹气。
栀栀觉得好笑,挟了一块红烧肉放进二哥碗里,又问一回三哥的事儿。
别燕南如实相告,“老三不肯相看,妈跟他现在水火不容了都!”
栀栀想了想,“三哥好像……有点儿喜欢昌琳。”
别燕南后知后觉地问道:“许昌琳吗?你那个好朋友?她不是已经下乡去了吗?”
栀栀点头,“我一直有跟昌琳通信,昌琳现在的处境可不太好呢!她被分到了一个正在建设中的农场,据说每天都要干很重的体力活……哥,你回去问问三哥,他想不想要昌琳的地址,如果想要……让他写信找我要!”
别燕南点头,又喃喃说道:“他喜欢昌琳的话,人家没走的时候他咋不说呢?现在人都已经下乡去了……”
栀栀笑笑,又问道:“那小妹最近怎么样?”
“小妹乖得很!”别燕南道,“最乖就是她了!她呀,一个月去魏家村陪她奶奶住一个星期,在家里呢,就一天三顿的给医院给妈做饭,她不吃、小妹就不走……所以啊,为了不让小妹等太久,一到饭点儿妈就从手术室里出来找小妹。这样倒还好,咱妈一日三餐有着急,就算工作再忙,也不至于累垮了身体。”
栀栀高兴地点点头。
兄妹俩一直聊到吃完饭、聊到国营饭店里的工作人员过来赶人了……这才离开。
不过,两人又去了火车站旁边的派出所门口那儿继续聊天。
下午四点半,别燕南准备进站。
栀栀跑去买了糯米饭、包子什么的,让别燕南拿上。
别燕南则把妹妹拉到无人角落里,从贴身的衣袋里掏出一大把钞票,说道:“爸妈他们是考虑到
我出差给你带太多东西……也挺奔波的,所以没带什么东西,就让我捎些钱给你。栀栀啊你把钱收好了。可不能不要呀,这不是我的钱……是爸妈大哥大嫂他们凑的,让我带过来给你。”
栀栀被吓一跳!
那么厚厚一迭大团结,看着像是有二百块钱的样子。
虽说家中父母兄嫂都有工资,但这么多钱……
恐怕是全家人省吃俭用的积攒下来的。
“哥,我不能收,这些钱也太多了!”栀栀皱眉说道,“你们平时……自己都不需要生活的吗?”
别燕南,“我们在家吃住不愁,可你不一样……知青下乡不就是来搞建设的嘛?既然是要搞建设的,那肯定就是从一穷二白做起啊!万一没吃的了呢?妹子啊,手里有钱,心里不慌!”
栀栀,“我——”
别燕南,“你要是真不想要呢,就先收着,以后回家探亲的时候你自个儿还给他们!”
栀栀没法子,只好把钱收下。
她去窗口买了一张站台票,把二哥送进车站,还没跟二哥说上几句话呢,二哥就赶她走了,“妹妹你快回去!你哥在外头跑习惯了,进站上车什么的根本不用你担心!反倒是你,海鸥岛离这儿那么远,你还是早点儿回去吧!路上一定要小心,知道吗?”
栀栀点头。
但她就是不想走。
她舍不得二哥,还想再听听他说家里的事儿……
于是栀栀就捱在一旁站着,小嘴儿扁着,眼泪汪汪地看着她哥哥。
别燕南受不了,眼尾也有些泛红。
可他妹妹这么漂亮,如果天黑还没回去……他也担心她的安危。
他干脆掏出单位给他发的“乘车优待证”,亮给车站工作人员看了,然后头也不回地拎着包走进了“优先候车室”。
栀栀看到哥哥走了,再也见不着影子了,这才吸了吸鼻子,慢吞吞地朝着出站口走去。
别燕南其实一直悄悄躲在优先候车室的门边,从门缝里看到妹妹落寞地走了,忍不住心如刀绞,一米八几的汉子不禁哽咽了起来。
第184章
离开火车站,栀栀先去了一趟刘八萍的面摊那儿。
不过,姚叔逛去了,人不在。
栀栀告诉刘八萍说她今天有事儿不能回海鸥岛,拜托刘八萍今天收留姚叔一夜,明天她再来面摊上找姚叔。
刘八萍爽快地应下。
栀栀这才又跑去公共汽车站,搭乘公共汽车去了人民路邮电局那儿。
不过,这会儿是下午五点半,距离她和棠娘约好的六点半还有一小时的时间。
栀栀就坐回宣传栏下,用手托住下巴,歪着脑袋想,棠娘最近确实奇奇怪怪的……
从胡大爷爷住院棠娘去看、却莫名其妙地摸上产科病房;到她在镇上遇着棠娘、棠娘谎称她来找梅花婶子有事儿;再到棠娘前些日子天天喊她去喝大补汤……以及这些日子以来,棠娘对正义岛诸事不理,全都交给她来打理……
再到今天,栀栀亲耳听到棠娘想在城里租房子?
栀栀用另外一只手托住了下巴,并且幽幽叹气。
也怨她,最近实在是太忙了,以至于忽略了棠娘……
不过,棠娘这到底是怎么了?
难道说——
栀栀陡然睁大了眼睛!
——棠娘去了南陵镇产科?
——棠娘在喝大补汤?
——虽然不知道棠娘那次假称去找梅花婶是为了什么,可是棠娘现在想租房子……
会不会是……
棠娘她怀孕了???
栀栀被这个想法惊得瞠目结舌。
如果真是她猜想的这样,那棠娘可瞒得真紧啊!
难道说……
是傅明宇???
栀栀正在胡思乱想,也没留意……棠娘已经在她身边站了一会儿了。
“咳咳!”
棠娘看不下去了,清咳了两声。
栀栀抬头。
一看到棠娘,她就站起身,惊喜地喊了一声,“棠棠!”
棠娘微微一笑。
她从刚才栀栀的举动中,看出了栀栀的惊喜。
“怕我跑了?”棠娘笑道。
栀栀有些不好意思地捉过自己的麻花辫,用手批绕着辫梢玩儿,“嗯”了一声。
棠娘大乐。
她还就真喜欢栀栀这样的爽快姑娘。
“我跑了也没什么,”棠娘说道,“现在正义岛上的事儿你都能拿主意,我看他们也挺服气你的……”
栀栀,“那可不行!你是我所有的底气,没你看着啊,我害怕。”
棠娘乐不可吱。
半晌,棠娘说道:“我怀孩子了……想找个地儿把孩子生下来。”
栀栀心道,果然如她所想。
于是,她脸上也没露出很奇怪的表情。
棠娘见了,更觉得畅快,问道:“觉不觉得我是个……放荡的女人?”
“你放不放荡我可不想评论,我想说的是……你可别想撂挑子啊!”栀栀说道。
然后她低头看向了棠娘的小腹处。
棠娘有些微发胖,但衣裳穿得宽松,也不怎么看得出来。
栀栀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天天上棠娘那儿蹭大补汤,其实是担心自己太瘦、精气神不好,和哥哥见了面,会招来哥哥的担心、也会让家里人同时感到担心。
但也是正是因为天天跟着棠娘喝大补汤,她才会觉得……最近棠娘的稍微发胖是不足为奇的。
想不到……
栀栀担忧地问棠娘,“你的身体……最近到底怎么样?”
——棠娘今年四十三了,放到医疗条件很好的后世,她这个年纪怀孕也是高龄产妇,风险很大。就不用说,她还曾经在镇医院的产科病房那儿见过棠娘了。试问,如果棠娘无事,她又何必去那儿呢?又及,棠娘天天都在喝大补汤……
这让栀栀不得不为棠娘而感到忧心。
棠娘笑了笑,说道:“刚怀上的时候没注意,照常沉潜打鱼,觉得不太妥当了……算了日子又自己把了脉,才知道是有了……我去镇医院打听了一下,我这种怀了两个多月还有点儿见红的,怕是有点儿不好,所以才天天熬点儿汤补一补……”
“到现在三个多月了,我也有近一个月的时间不曾下过海,一切倒还挺顺利的。”说着,棠娘还抚了抚自己的小腹。
栀栀又问,“那你为什么想着到城里来租房子?”
棠娘直白说道:“因为我不想让傅明宇知道。”
在说出这句话之前——
棠娘心里是有些忐忑的。
她避世已久,早已心如止水。
别人怎么看她,她根本就不在乎。
可栀栀和别人不一样。
棠娘还是有点儿在乎栀栀的想法的。
出乎她意料的是,栀栀面上没有露出半分诧异之色。
栀栀只是很担忧地看着她,说道:“那你也不能一个人租房子住呀!”
不过,栀栀两世为人也没有处理过这样的事。
她想了想,说道:“棠棠,这事儿你不能瞒着傅明宇!这孩子也有他的一半儿……如果不想让别人知道,那……我去把他悄悄的带过来?”
“不!绝对不行!”棠娘厉声说道。
栀栀一怔。
尽管棠娘清冷无情,但待她一向温柔宽厚,很少用这么严厉的语气和她说话。
棠娘看着栀栀,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想一个人躲到这儿里,就是想图个清净。”
说着,她又摸着自己的肚子,“这个孩子……只属于我一个人。”
然后又警告栀栀,“我不许你告诉任何人,我孩子和傅明宇有关系。栀栀我再说一句,这孩子是我一个人的!如果你说漏了嘴,那我……以后就带着孩子永远离开南陵。”
“棠棠!你别这样!”栀栀急了。
棠娘伸手捏住栀栀的下巴,佯装逼供,“说,你不能告诉任何人……尤其不能告诉傅明宇!不然我一辈子都不会……再见你一面。”
栀栀无奈,“好好好,我答应你!”
棠娘转怒为喜。
栀栀哀声叹气,“那你现在……下午那房子看好了吗?租在哪儿呢,带我去看看。”
“我没要那房子!”
棠娘说道:“我觉得我能在这儿遇上你,那就有可能也遇上别人……一旦行踪泄露了也就毫无意义了。所以我还是打算……找个荒岛躲几个月,然后就跟他们说,心情不好出去玩玩……等孩子生下来了,我就带着孩子回来……如果那会儿傅明宇还没走,我就说这孩子是我在外头捡的!”
栀栀不同意,“那以后孩子要是想找亲爹亲妈呢?”
棠娘想了想,说道:“那我就说,孩子是我和外头的野男人生的!”
栀栀扶额。
事关棠娘与傅明宇之间的感情纠葛,栀栀没有任何发言权。
她压根儿不知道这俩是什么时候好上的!
不过,若要说起蛛丝蚂迹来,好像还是年前在九道弯火车站的时候,栀栀恍惚间好像看到棠娘和傅明宇穿错了对方的……亵裤?
“九道弯火车站”这几个字刚一跃入脑海,栀栀眼睛一亮!
“棠棠,你前期已经有小产迹象了,我可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外头,不管你是上市里来租房子,还是想去荒岛躲一躲……我都不允许你一个人呆着!这太危险了,如果你一定要一个人呆着,那我就去告诉傅明宇,让他一天到晚哪儿也不去、什么也不干的跟着你!”栀栀说道。
棠娘:???
栀栀又说道:“棠棠,你还记得张苹香吗?”
棠娘“嗯”了一声,心想怎么不记得?
张苹香不就是和栀栀她们一块儿在九道弯火车站摆摊儿卖拌面的那个么!
她就是在九道弯……
一时冲动,睡了傅明宇的。
栀栀又对棠娘说道:“你还记得吗?张苹香他们家住在荒山野岭的,距离他们村子还有二十里地儿,你……愿不愿意上她家住一段时间?”
棠娘一怔。
栀栀解释道:“我不想干涉你什么,我只是不希望你一个人呆着……我知道你身体素质好、武功高强,可再厉害的女人一旦遇上分娩、生孩子……那是半边身子踩进了棺材里!有人陪着你我才能放心。”
“如果你不想让傅明宇陪着你,也不想住在张苹香家……那这样吧我陪着你在市里租房子,我们找个距离医院近的地方,一直到你平平安安的生下孩子,我再走,好不好?”栀栀说道。
棠娘看了栀栀半天,突然笑了。
——原来这小妮子只是在担心她的安危?
她有些感动,但她不能让栀栀陪着她。
她是无事一身轻的人,栀栀却很忙,无论是海鸥岛还是正义岛,都离不开栀栀的主持。
棠娘悠悠闲闲地说道:“我倒是无所谓……就怕人家觉得我年纪一把臭不要脸,当了二十几年的寡妇还莫名其妙怀了孕,恐怕恨不得拉我去浸猪笼呢,怎么还会收留我……”
“不会的,苹香不是这种人!”
栀栀很肯定地说道,“棠棠,我现在就和你一块儿去找她,要是她不同意,那我们再想其他的办法,好不好?”
棠娘沉吟片刻,“那走吧!”
结果——
栀栀转左、棠娘拐右……
两人同时愣住。
“不是驾船去吗?”
“不是搭火车去吗?”
两人同时笑了。
棠娘拍了拍头,笑道:“瞧我,都忘记苹香在九道弯火车站内摆摊儿了。”
说着,她又疑惑地问道:“现在又不是过年,苹香会在火车站内头摆摊儿吗?”
栀栀笑道:“一定会!”
“为啥?”
“因为现在是农闲时分呀!我们一块儿守摊的时候,苹香告诉过我,她们张村儿的女人是不上工、不挣工分的,只能轮流干点儿生产队打猪草喂鸡喂猪的事儿,年底好分猪肉……你想啊,她性子好强又勤快,肯定想着法子的做点儿小买卖贴补家用……”
说话之间,栀栀先带棠娘去国营饭店吃了饭。
——前几天黎恕听说别燕南要来,就塞了几张用餐券给栀栀。
要是平时呢,栀栀也不想去国营饭店吃饭,一来国营饭店的饭菜很贵、出品还不怎么样。但现在棠娘怀着孩子在,栀栀不想将就。毕竟现在是个肝炎、肺结核盛行的时代。国营饭店有着种种的问题,可因为贵、去得人少,碗筷相对干净。
吃完饭,两人携手去了火车站。
现在不是春节,所有的乘客必须凭介绍信购买火车票。
栀栀灵机一动,去窗口买了两张站台票,和棠娘一人一张拿了……
当检票员询问她俩进站干什么的时候,栀栀很机灵地说道:“同志,我和我姐进站去接我家老奶奶……我们奶奶都八十多岁了,挑着行李不说,还带着我三岁的小侄儿和五岁的小侄女,您发发善心,我们进去接了人就出来!”
说着,又递了两张站台票过去。
检票员让她们过了。
栀栀带着棠娘直接进了月台,等到一辆经过九道弯的火车,直接就上了。上车以后,她主动去找列车长,赔着笑脸说道:“列车长叔叔,我和我姐回老家有急事儿……本来我们也可以骑自行车去的,可骑自行车走夜路又不安全,叔叔,拜托您帮帮忙,给我们补个票,让我们在九道弯下车,成吗?”
本来列车长见栀栀一脸的泫然欲泣,还以为她要上哪儿去呢?
结果一听,不就是去九道弯吗?
这种事儿他还是可以做主的,于是很爽快的帮栀栀补了票。
栀栀这才松了口气。
火车上也没几个乘客。
栀栀和棠娘找了空座位坐下。
一时间,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栀栀正在考虑的是:如果张苹香愿意收留棠娘的话,依着张苹香家里的经济条件,棠娘可能没办法像她想像中那样,过上营养充足、心情愉悦的孕期。所以她肯定要给棠娘送些贴补的食物,例如大米、鸡鸭什么的……棠娘又不让她告诉傅明宇,所以这些粮食还不能从海鸥岛出,以免引起日后傅明宇的怀疑。
棠娘却抚上了自己的小腹,陷入沉思。
大半个小时以后,栀栀和棠娘抵达了九道弯站。
果然——
几近空荡荡的列车刚一抵达空荡荡的九道弯车站时,栀栀和棠娘就听到了熟悉的、张苹香的亲切叫卖,“旅客同志们你们一路辛苦了!快来喝口解渴的茶水吧!茶水不要钱……”
栀栀和棠娘对视了一眼,笑了。
栀栀:看,我猜对了吧?
棠娘:嗯嗯嗯你总是很厉害的!
接下来,张苹香的叫卖声戛然而止,片刻又兴奋地叫嚷了起来,“栀栀?哎呀栀栀!”
张苹香从小摊上蹿了起来,冲过来抱住了栀栀,惊喜地问道:“栀栀你是不是来看我的?是不是?”
九道弯偏僻得要命,谁没事儿上这儿来啊!
栀栀笑着说“是”,又指着棠娘问张苹香,“你看看,她是谁?”
其实张苹香早就已经认出棠娘了。
但棠娘过于高冷,张苹香不敢往她跟前凑。这会儿栀栀为她引见了,她也不敢大声说话,惟惟懦懦地说道:“大、大当家……”
栀栀看了棠娘一眼,对张苹香说道:“苹香,是这么回事儿……棠娘她最近想在外头散散心,准备找个地方住上一年,你们家……附近有空房子吗?”
张苹香愣住,“啊?”
她反应不过来,下意识说道:“我们家那地儿,可偏僻可荒凉了……”
棠娘很直白的说道:“其实是这样儿的,我怀了孩子,不想让别人知道,所以我想躲起来……就算你们家附近没有空房子也没关系,我自己可以造一间草棚。但要是你们家……不喜欢有外人住太近,那就算了。”
张苹香目瞪口呆。
她无比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先是看着棠娘的脸、似乎在怀疑……眼前这人到底是不是大当家。然后她的视线又缓缓地往下扫,最后盯住了棠娘的小腹。
棠娘很大方的用手抚上小腹,将宽大的衣角往下压,露出她那略微有些鼓起的小腹。
见张苹香只顾着瞠目结舌,久久不语?
棠娘笑了笑,对栀栀说道:“我们还是走吧!”
“不!不不不——”
张苹香激动万分地说道:“我、我我我……我就是太、太太太紧张了!大、大大当家……你、你、你你要是不、不嫌弃我们家……又远又穷又偏僻的话,就、就让我们家去住吧!正、正好我家新起了屋子,如今已经搬到新房里。旧房么……本来想着等手头宽裕一点儿再重新修整修整,好给我三哥娶媳妇儿用,可现在不是手头紧么!”
“大当家,您救过我的命,我……我想报答你!您那么厉害,我、我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既然现在您想换个地方住一住,散散心的话,我家正合适呀!”张苹香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些结结巴巴的,说到后头,心里没那么紧张没那么害怕了,也就越说越流利了。
栀栀也小小声对棠娘说道:“棠棠,要不我们等天亮了,和苹香一块儿去她家看看?”
棠娘点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只有两章,争取明天多更新。
祝大家晚安.!
第185章
栀栀担心棠娘的身体,不愿意走夜路,本想等天亮了再去张苹香家看看。
可棠娘却想马上去。
“你明天一早才去,磨磨叽叽的来回、磨磨叽叽的回火车站找老姚,再磨磨叽叽的回海鸥岛去……一整天的功夫就没了。”
“但是现在去,天亮前就能赶回林市火车站,甚至咱们还能赶到八萍家门口等着……这样的话,你和老姚早上七八点钟就能回到海鸥岛了!”棠娘说道。
栀栀有些犹豫,“可你现在……苹香说了,从这儿去她家,来一小时去一小时,太累了……再说了走夜里就怕山里多野兽、光线不好踩空了就不好了。”
棠娘又看了她半晌,笑问,“担心我?”
栀栀点头。
又飞快地摇头,“是我怕累。”
棠娘哈哈大笑,“那我扶着你走——”
旁边的张苹香听了,连忙说道:“对对对,早点儿去看看也成……大当家您想什么时候住进来?不着急的话,看了我家的旧房再说,要是哪儿不满意,可以告诉我们,我们可以提前修整一下。”
然后张苹香又对栀栀说道:“栀栀啊你不用担心,晚一点儿我哥我嫂子会过来接我回去。一会儿等他们到了我们一起走。”
栀栀还是有点儿担心,歪着脑袋看着棠娘。
棠娘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蛋。
三人就坐在张苹香的面摊那儿,但凡有列车经过、且有乘客下车的时候,栀栀就帮着张苹香叫卖;没有列车经过的时候,三人就聊天。
主要是,张苹香在介绍她家附近的情况。
到了夜里十一点,张苹香的大哥大嫂在站外大声叫喊张苹香的名字。
张苹香赶紧收拾好了摊子,把没卖完的拌面分了一半儿给车站里的工作人员,另外一半儿拿走——现在农闲,她每天都会来这儿摆上几小时的摊……那些用来摆摊儿的小桌小椅、小炉小锅、甚至连拌面的大钵子什么的,收拾好了放在车站的小角落里就好,免得每天来回搬动,既累、还没什么必要。
要带走的就是她拿来装手擀面的背篓什么的。
张苹香和栀栀、棠娘一块儿出了站。
打着火把的张大哥和张大嫂看到了栀栀和棠娘,先是一愣,继而大喜,连忙上前打招呼。
不过,张大哥两口子不怎么敢跟棠娘说话,站在一旁陪着笑,十分拘谨。
张苹香放下担子,把她兄嫂拉到一旁去嘀咕了一会儿。
大约四五分钟以后,她们仨过来了。
张大哥一手举着火把,对栀栀说道:“栀栀妹子啊,我在前头带路啊!”他依旧不敢跟棠娘说话,只是朝她点点头,举着火把走到了前头。
张苹香挑着担子跟上。
栀栀拿着手电筒本来想走在最后头的,张大嫂不让,找栀栀要了手电筒,让栀栀和棠娘跟在张苹香后边儿……她则拿一路将手电筒的光、照在栀栀和棠娘的脚边。
一众人朝着大山深处走去。
张大嫂一边走、一边告诉栀栀,她家旧房的情况:
房子没啥毛病。
主要是因为……从去年开始她家和村里的关系缓和了些,再加上过年的时候张苹香挣了点儿余钱、以及张家三哥也正在相亲,于是家里人就起了一幢全新的木屋,位置呢,当然更加靠近村子的方向。
这么说吧,以前张家的旧屋距离村子有二十七八里地的山路,要翻过两座山头!
现在呢,张家的新屋距离村子大约只有十几里山路,座落在另外一个山头,两幢房子虽然隔得老远,但天气晴好的时候还能相互看得见一丁点儿的影子。
关于旧屋里的东西呢,家具是基本已经搬走了,但灶台、茅厕这些不可能搬走,鸡圈还在、但没有鸡鸭了,菜园子已经荒废……
一路边走边说,差不多四五十分钟以后,众人走到了张家的新屋所在的山脚下。
张大哥指了指山头,说道:“我们现在都住这边儿……”
然后他继续带队往前走。
大约又走了大半个小时吧,才来到了另外一座山脚下。
大伙儿又一块儿爬山。
栀栀走得气喘吁吁。
她可能是队伍里最最最累的一个。
张苹香解释道:“主要是夜里走得慢,要是大白天的光线好哇,其实一个小时就能走到的。”
栀栀累得都不想说话了。
终于——
大伙儿走到张家的旧屋处。
这房子张家还要的,也时常过来打理一下。所以虽然大门紧闭,但看起来并不荒凉。
张大哥上前推开大门,然后把火把交给了张苹香,吩咐道:“你陪着大当家和栀栀进去看看,看大当家想选哪间屋……最好就选以前你和小妹住的那一间。”
张苹香接过火把,带着棠娘和栀栀进了屋。
屋子是很典型的南方农村木屋。
一进门就是堂屋。
堂屋的后头,是伙房、粮仓,粮仓旁边是主人住的正厢房。堂屋的右手边是两间东厢房,以前是张苹香的大哥大嫂、二哥二嫂住;左手边是两间西厢房,一间是张三哥的房间,一间是张苹香和妹妹张梨香的房间。
果然如同张大嫂在半路上所介绍的那样,虽然这房子看起来挺好的,高大宽敞、整整齐齐的,但屋里空荡荡的,基本没有家具。
张苹香把棠娘和栀栀带到了她以前和妹妹住的房间,说道:“大当家,以前我和我妹妹住在这间屋子里……住这个屋有个最方便的,就是这儿有个后门……”
“把这后门一打开啊,呐,这是一间洗澡房,挺干净的,我和我妹专用。再从洗澡房出去,旁边就是菜园子……菜园子的那一头就是厨房。”
“你要是觉得这屋子太大,一个人住的空旷,干脆就把前门关了,直接从后门出入……更方便。”张苹香解释道。
棠娘便又依言打开后门,看了看洗澡房和菜园子。
她挺满意的,就问张苹香,“租一年,多少钱?”
张苹香还有点儿反应不过来,兀自说道:“这屋里虽然没有床和柜子、桌子什么的……但是没关系的,明天我把我新屋里的床拆了送过来,我和我妹睡一张床就行……啊?什么?什么多少钱?”
棠娘说道:“不用你搬家具过来,床、柜子什么的我自己会做,我就问你……这房子我租一年,房租多少钱?”
张苹香连连摆手,“这要什么钱啊!这屋子本来就是空着的呀……您喜欢我们家这屋子,过来住就好,我们怎么可能还收您的钱?您毕竟救过我和我嫂子的命呢!”
棠娘面沉如水。
栀栀朝着张苹香使了个眼色。
张苹香并不了解棠娘的性子,但她看懂了栀栀的提示。
【你要是不收她钱,她就不肯住这儿了。】
张苹香犹豫半晌,说道:“这、这……房租嘛,呃,一、一块钱!”
“一块钱,租给我一年?”棠娘又问。
张苹香先是点点头,然后又反悔,“五、五角钱也可以的……”
棠娘一笑,“那就说定了,房租二十五块钱一年吧,就租到明年的六月初。”
“啥?”张苹香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她过于震惊,以至于……一时间也忘了大当家的威风与恐怖的武力值,不敢置信地反问,“大当家,您知道25块钱有多少嘛?听说城里有黑市,黑市上的大米一角一斤!可要是在国营粮店里呀,一斤大米6分钱!25块钱能在国营粮油店里买上四百多斤大米了!一个城里国营厂子里的男职工,一个月才配30斤大米……一年25块钱的房租,简直、简直……”
“哎呀大当家,你算错账了!”张苹香焦急地说道。
棠娘皱眉,“已经说定了就不要再反悔了。”
栀栀补充道:“苹香,棠娘住在你家的事儿,要麻烦你们保守这个秘密……我们也不是怕什么,主要是,棠娘她想图个清静。”
张苹香连忙说道:“这个你放心!我们家以前啊,向来不跟村里人来往,就算现在有了些往来,那我们新屋不是住在前面那座山头上么?要是有人过来,我们会拦住的。”
栀栀又道:“一年25块钱的房租,只是租子钱。另外我会每个月送点儿大米、面粉、鸡蛋之类的粮食过来,可能要麻烦你或者你哥上九道弯附近的海滩去帮忙取一下东西,具体时间我会再跟你约好。”
“这个没问题!”张苹香答道。
棠娘冷冷地看了栀栀一眼,皱眉说道:“我自个儿能养活我自个儿。”
栀栀拍拍她的肩膀,“不是给你吃的,是给你肚里的那个吃的。”
棠娘一怔。
看完了房子,棠娘就说要走。
张苹香一家苦留她俩去自家新屋住一晚,等天亮了再走。
棠娘不愿意。
于是,一众人又走回到张家的新屋那儿,张大哥把火把递给了棠娘,又问棠娘什么时候过来住,棠娘接过火把,想了想,说道:“这些天我会三不五时的过来整理一下,自己弄个床、打个柜子什么的……这些不要你们动手,主要是我不爱用别人用过的家具。至于什么时候正式过来住,等我打好家具再说吧。”
说着,棠娘从怀里拿出了25块钱,递给张苹香。
张苹香死活不愿意收这25块钱……
最后栀栀接了过来,直接塞在张苹香手里,“拿着吧!”
栀栀又对棠娘说道:“棠娘,你再给苹香五块钱。”
棠娘果然又拿出了五块钱。
栀栀接过,塞在张苹香手里,“这五块钱呢,是要麻烦你帮忙配齐锅碗瓢盆和油盐酱醋这些……明后天有空就去配。”
她朝张苹香眨了眨眼。
张苹香只得收下。
一切谈妥当了,栀栀和棠娘便朝着九道弯火车站走去。
这个车站的工作人员是认得栀栀的,直接放她和棠娘进了站。栀栀便与棠娘一起,又乘坐着火车回到了林市总站。
不过,这会儿已经是凌晨三点多钟了。
公共汽车早就已经停运,在这个时间点抵达林市火车站的旅客,多半选择在候车室找个座位对付一宿,等天亮了有了公共汽车再离开。
栀栀和棠娘无法忍受候车室里的袜臭混着汗酸味儿的恶臭,两人索性走到了刘八萍的空面摊那儿去,整理好一张桌子和两张小板凳,就坐在小板凳上、趴桌呼呼大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
栀栀突然有人气急败坏地喊道:“……别栀栀!”
她被惊醒,猛然坐直身子,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第186章
栀栀睁大了眼睛。
眼前这个气急败坏,眼里泛着红丝的男人……
不是黎恕是谁?
“黎恕?”栀栀惊讶地叫嚷着他的名字。
黎恕恨恨地瞪着栀栀。
这小妮子说好了昨天晚上会回海鸥岛去,于是他就在码头上等啊等。
等到七八点,她没回来。
九点十点了,她还没回来。
十一二点的时候……
黎恕慌了。
他告诉自己,栀栀是跟着姚叔出去的,姚叔水性好、力气大,栀栀肯定不会有事。可能是路上有什么事儿耽误了。
捱到半夜一点钟,还不见栀栀的影子?黎恕等不下去了,划着小船直接找了过来。
他认路的本事,可没有棠娘姚叔他们厉害。
更何况还是在夜里。
所以他只能撑着小船儿,远远地沿着岸边走。
平时棠娘姚叔他们花一个半小时就能抵达的水路……
黎恕走了三小时。
直到凑晨四点多钟的时候,他才抵达林市入海口。因为从入海口进入内陆岸,不但是逆行、而且暗礁浅滩也多。黎恕也学着棠娘姚叔他们的样子,将绳索的一头系在舵上,另一头打了个绳结系在自己腰间,然后跳下浅海一路游行,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这才把船安全引入了内河道。
接下来,黎恕又一路狂奔着赶到市委附近,半夜直接去敲刘八萍家的门,打听栀栀的下落。
一听说栀栀昨天下午过来找刘八萍,说她有事要处理,不但安排姚叔在刘八萍家食宿,还说今天一早在刘八萍的面摊那儿等姚叔?
黎恕这才略微放下心来。
但他又不敢放心。
毕竟她昨天还说晚上会回!
结果还不是?
这么一想,黎恕告别刘八萍,直接朝着火车站的方向狂奔。是,他可以等到天亮以后有了公共汽车再离开。可他担惊受怕了一整夜,这会儿唯一能让他安心的,就是赶紧找到栀栀,确认她的安全。
直到他一路狂奔到火车站,亲眼看到栀栀和棠娘坐在刘八萍的面摊那儿趴桌睡觉时……
黎恕那颗受到了剧烈惊吓的心儿才缓缓回到胸膛之中。
他生气地叫醒了栀栀。
可看着栀栀睡眼惺忪的样子,终于确定栀栀平安无事的黎恕,又有点心疼了。
——他真不应该叫醒她,应该让她再睡一会儿的。
就这样,黎恕心里充斥着复杂矛盾的情感,既想质问她、明明说好昨晚回,怎么突然又变卦的;但看到她疲倦懵懂的眼神时,又无比心疼……
千言万话,最后化成一句话——
“你、你怎么醒了?”黎恕干巴巴的问道。
栀栀:……
黎恕大哥,是你把我叫醒的好吗?
栀栀打了个呵欠,说道:“我、我昨天有点儿事……来不及赶回去了,就、就多呆了一天。对了,你怎么在这儿啊?”
她后一句话问出口,黎恕就委屈了。
“你安排了姚叔,告诉姚叔你今晚不回海鸥岛……可你也没告诉我啊!我、我这不是担心你吗?”
栀栀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问道:“所以你……你是连夜从海鸥岛赶来的?”
黎恕“嗯”了一声。
他可太委屈了!
于是就蹲在一旁生闷气。
栀栀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黎恕。
——这家伙穿着部队里发的白色背心汗衫,后头还破了一大二小三个洞,寸板短发上凝着大颗大颗的汗珠。他下身穿着绿色军裤和解放鞋,膝盖以上的裤子是干爽的,小腿处的裤子和解放鞋仍是湿的,后腰上渗出的汗水再次将裤腰处打湿……
尽管栀栀认为黎恕对她的关注已经超出了正常朋友之间的界限,但这毕竟是他的好意,她理应安抚一下。
“对不起黎恕,我、我也没办法通知到你呀!”栀栀说道。
黎恕就更气了,蹲在地上、扁着嘴,质问栀栀,“你有办法的!你肯定有办法!”
“你可以上邮电局去打电话!打到南陵军营,让总机转告诉我!海鸥军营和南陵军营是每隔两小时就电台联系一次的!就算你不想去邮电局打电话……那这里距离火车站派出所差多远呢?你又不是不认识所长,你可以找所长麻烦,打个电话去南陵军营的!”
“你那么聪明,哪会想不出办法来?是你根本没把我放在心上!你根本没把我放在心上!”黎恕气得怒吼了起来。
栀栀:……
她有种被抓包的感觉。
毕竟她……确实没把黎恕放在心上。
在这一瞬间,栀栀有些不好意思。可她也搞不清,究竟她的心虚感是来自于黎恕拆穿她根本不重视他呢,还是在于黎恕这种……近乎于情侣之间的埋怨。
栀栀别过头去,避开了黎恕愤怒的瞪视。
然后她一转过头,就看到了棠娘探究与玩味的表情。
栀栀立刻面红红地向棠娘否认,“我跟他没什么的啊!”
棠娘“哦”了一声,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然而她上扬的尾音却充分暴露了她对栀栀所说内容的置疑。
栀栀愈发无地自容。
黎恕则更加生气,“别栀栀!你——”
棠娘笑笑,站起身离开。
“棠棠你去哪儿?”栀栀连忙问道。
“我去……上厕所!”棠娘说道。
——这附近是没有公厕的,必须要走上一条街,走到火车站候车大厅的旁边去。
棠娘走了。
白天的时候,这条街很热闹的。但一入夜,这里就静悄悄的。
这会儿棠娘一走,黑漆漆的街上就只剩下了栀栀和黎恕两个人。
他瞪着她,然后站起身,走到一旁去——刘八萍每天收摊时,会把小板凳倒架在小桌上,再用绳索捆住。
黎恕解开绳子,拿起一张板凳,放在栀栀身边。
他坐下,继续瞪视着栀栀,眼神乌沉沉的。
栀栀没来由就有些……心慌慌。
“黎恕,我……”
他突然无限逼近——
栀栀被他吓住,不敢动了。
然后他就……
亲了栀栀的面颊一下。
两人同时呆住。
栀栀不是那么保守的人。
可前世的她,还没有谈过恋爱就生了病,一直到生命的最后……她也没有恋爱过,更加不知道亲吻是个什么滋味。
现在她知道了。
是带着热烈气息的冰冷唇瓣,轻扫过她面庞的感觉。
不但刮起一层细密酥麻的柔软感觉……
还让她心如擂鼓!
寂静的深夜,无人的街头,栀栀看到了他凌厉眼眶里蹿着疯狂火焰的狂野眼神,听到了男人凶猛激撞的心跳声音,还闻到了他身上传来的气息。
啊,他为了来找她,半夜从海鸥岛出来,出过汗、又浸过海水,全身上下的衣裤鞋袜、皮肤头发,全都是干了又湿、湿了又干的……
若说没有体味,那是不可能的。
她好像曾经在某乎上见到有人提问:以前总能闻到男友身上好闻的气味,分手后我再也闻不到了是怎么回事?
其中一个高赞回答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体味,当女人特别喜欢男人的气味时,多数是因为多巴胺和雄性荷尔蒙的缘故。不再喜欢这种气味,或者说,闻不到这种气味的时候,多半是因为你已经不爱他了。
所以?
栀栀人都傻了。
黎恕也呆住。
他从来都不知道,女孩子的皮肤可以那么柔软、那么细嫩、那么温暖……
那么香!
这种感觉,让他——
还想再进一步。
黎恕鬼使神差的侧过脸,仔细看着栀栀,并且想要……
再来一下。
栀栀觉察到危险,一下子就站起来,往旁边退了几步,还警觉地瞪视着黎恕。
黎恕也逐渐清醒过来,既恨自己孟浪、又恨自己刚才不够主动——那浅尝辄止的滋味可太让人感到遗憾了!
但他也不能去强迫女孩子……
这会儿看到栀栀羞得面红耳赤却仍然瞪视着他?
黎恕觉得自己不能输了气势,就梗着脖子用最狠绝的语气说着最怂的话,“下回你还要这样……不让我安心的,我、我就……我就……我就当着别人的面亲你!”
栀栀:……
她红着脸“哼”了一声,不理他、也不想和他坐在一块儿,就站在一旁等棠娘回来。
没一会儿,棠娘回来了。
三个人就很沉默的,坐在小板凳上继续各自打瞌睡。
天刚蒙蒙亮,就有出摊的小贩赶到;刘八萍和她丈夫、长女,以及姚叔也推着独轮车、挑着担子赶到。
众人寒暄了一番,刘八萍张罗着要给棠娘栀栀煮鱼汤面,栀栀婉拒了——不仅仅是因为等刘八萍生火煮饭费时间,还因为她包里还有昨天二哥给她的饺子和猪油渣,尤其是饺子,不吃就怕坏了。
于是一众人告别了刘八萍,去火车场的公共汽车站搭乘汽车,去了市委。然后又步行到了入海口那儿……
栀栀拿出饺子和猪油渣与大家分食。
两盒东西四人分享,其实是不怎么够。但猪油渣的热量极高、还是洒了绵白糖的,以及饺子也是纯肉馅儿的……
四人吃到最后,也搞不清自己到底是吃饱了呢,还是被腻着了。
吃过早饭,准备出发。
栀栀她们一共四个人、有三条船,本来黎恕让栀栀上他的船,栀栀不肯,还飞快地跳上了棠娘的船……
黎恕被气得面色铁青却又无计可施。
姚叔和棠娘被这对闹别扭的小年轻给逗得哈哈大笑!
栀栀害怕棠娘这次又要潜海拖船,就特意忽视黎恕的瞪视,对姚叔说道:“叔我们快走吧!你打头好不好?”
“好咧!”姚叔也没想太多,划着小船儿去了前头。
黎恕只好生着闷气跟在姚叔的后头,也摇橹离开。
栀栀这才指挥棠娘,“棠棠我们跟在黎恕后面……”
棠娘还能不知道栀栀的心思?
她笑着,不紧慢地摇着橹跟在黎恕后头。
栀栀坐在船舱里发呆。
棠娘便笑道:“黎恕对你还挺紧张的哈……你没按时回去,他就急成了那样儿,深更半夜的还跑来找你了……”
栀栀没好声气地说道:“将来傅明宇要是知道你带球跑了,也是一样生气!”
此言一出,二女皆呆愣住。
尤其是栀栀,心里懊恼得很:我为什么要拿傅明宇来跟黎恕比?难道我……
她有些心慌意乱起来。
棠娘心里也不好受。
“不会的,”棠娘低声说道,“我跟他本来就是两个不相干的人……更何况,还有那么多的女人围着他,他大约也就是图个新鲜。”
说着,棠娘笑了,“我也是图个新鲜。”
栀栀皱眉。
半晌,她轻声说道:“棠棠,周双双是陷害傅明宇的,这事儿你应该知道。”
棠娘没吭声。
栀栀又道:“而且傅明宇他……人挺好的,他很热情,也很有责任心的,你……”
棠娘一笑。
她又想起了在镇医院门口时,看到洪禾禾和李晴玉在为了傅明宇而争吵。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棠娘冷冷地说道。
栀栀叹气。
第187章
栀栀一众回到了海鸥岛。
时间还算早,清晨七点半钟。
于是黎恕又跑去出操了。
知青站呢,其实除了黎恕之外,别人都不是很担心栀栀——毕竟有姚叔跟着嘛。
不过,大伙儿还是过来问了问栀栀昨天是怎么一个情况。
栀栀随便搪塞了一个理由。
大伙儿见她平平安安的,也就没说什么了。
栀栀和大伙儿一块儿吃了点早饭,然后就投入到积极的劳动与学习中。
——今天已经是6月3日了,6月8日李教授即将来到海鸥岛,进行为期20天的实地考察和面授教学。
所以知青们的必须做到:先巩固之前黄教授教过的课堂,维护八座科研实验室的正常运作,维护自留地、自留菜园、鸡鸭兔猪圈……以及,最重要的事件还是有两件,一是帮助正义岛井然有序地开展拓荒与育秧工作,一是海鸥岛要杀猪。
栀栀去年找第二、第三、第四、第五生产大队各借了一头小猪回来,到如今,这一公三母的四只小猪已经养成了大肥猪。
知青们商议好留下一公一母做种猪之外,另外两头要找机会宰杀,其中,一头猪平均分成四份,把猪肉交给第一、第二、第三、第四生产大队,权当是还猪给他们,另外一头猪和两副下水,知青们决定和正义岛的叔叔爷爷们一起分享。
就当是,激励叔叔爷爷们努力开荒的成果吧!
此刻正义岛上正如火如荼地开展着拓荒行动。
全岛二百余人,除去衰老得无力劳作的十一人之外,其他人全都参加了垦荒!以至于……农具不够用。栀栀把海鸥岛多出来的农具借给他们,也还不够用。
后来栀栀就让傅明宇回林市去,找他哥要。
傅明楼很爽快的安排了各式农具的运送上门……
当然了,为了低调、也为了不引起韦大业的注意,这批农具是直接走的水路,被一块儿送来的,还有少许化肥和水泥。
有了农具,正义岛上的叔叔爷爷们干劲儿十足!
在他们的要求下,徐拥军计算出当初海鸥岛上的知青们花了多少天的时间来拓荒、拓荒面积有多大……
海鸥岛的知青们都是小年轻,一个二个的赢弱秀气,其中一半儿还是女知青。
好,那么正义岛的大老爷们就每天知青们的两倍那么多的活计吧!
这样的活计可真不轻松呀。
哪怕叔叔爷爷们自诩体力要把小年轻强太多……可当时栀栀她们也是很拼命的!以至于正义岛上的叔叔爷爷们都不愿意出海打鱼了,立志非要在很短的时间里把一万亩土地开了荒!
不过,傅明宇劝住了他们。
“我们干活啊,不能只凭憋一股子的气儿……还得全面发展!要知道啊,就快要到送鱼给市委小卖部那儿的时间了,而且我们每星期还要送鱼到镇上的军营去!再加上咱们自己还要吃口粮呢!所以我们是不是应该分一拨人出海打鱼去?”
“再一个,就是我们还得分一部人出来干育秧的活计吧!还有一点哪……就是我们只在乎大米和面粉吗?我们顿顿饭只吃大米饭就够了吗?不够吧?所以菜园子也要做!再就是……鸡和兔子我们也自己养……上海鸥岛去要点儿小鸡仔儿和野兔子过来啊……这些全都需要同步进行啊!”
“还有啊,我们还得建房子啊!这第一步啊,先修个仓库出来以后用来堆粮食、堆化肥和水泥,第二步,修公共厕所和澡棠子!第三步再来修住的房子……还有最最最重的就是,还得抽出一天的时间来杀猪!海鸥岛没会杀猪……”
叔叔爷爷们觉得傅明宇说的有道理。
其实在他们心里,他们更服气栀栀,但傅明宇是栀栀派过来的嘛……
好吧,那就——
也听傅明宇的吧!
于是傅明宇和徐拥军花了点时间,先给岛上的叔叔爷爷们登记造册弄了个花名册出来,顺便把年龄和家庭情况给摸清楚了。
不过,在清点人数的时候,傅明宇发现少了两个人?
徐拥军来到岛上已经三年,他是了解情况的。
听到傅明宇问及,徐拥军一脸黯然地说道:“别问了……是上上个月和上个月的时候,各有一位爷爷觉得自己快不行了,就……和大伙儿打了招呼,他们半夜独自驾船出海,过几天其他人再把他的船拉回来……”
傅明宇愣住,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这、这是什么意思啊?”傅明宇追问。
徐拥军叹气,“你别看他们一个二个凶神恶煞的,其实都是……无处可去的可怜人,没有家庭没有亲人也没有子女,根本没有人接纳他们。他们啊,觉得自己熬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就……走得远远的,自己给自己来个海葬。也等于是……回归大海了。”
傅明宇的手都是抖的。
他来到海鸥岛大半年了,也跟正义岛的叔叔爷爷们相处得不错。徐拥军的这番话,让他觉得非常难受。他红着眼圈儿跑回海鸥岛把这些话告诉小伙伴们,然后一个人去兔圈那儿捉了一只兔子过来撸毛,撸了大半天他才缓过劲儿来,继续回正义岛去工作。
傅明宇打起精神,和徐拥军一块儿叔叔爷爷们排好了班儿,让他们编成临时的四支开荒队、两支建筑队、两支种菜喂鸡队、两支打鱼队、两支育秧队……以每十天一次为比赛周期,先内部进行竞赛。
赢了的队伍,可以连续三天的午饭晚饭各吃一大碗大米饭。
输了的队伍,伙食和平时一样:中午半碗米饭半碗杂粮,配三菜一汤;晚饭七分满的一碗白米饭一份杂粮,也是配三菜一汤……
十天以后,再打乱队伍重编。
以确保每一位叔叔爷爷们都会轮流干不同的活计。
正义岛上的叔叔爷爷们干起农活来有多带劲儿、多快活……
棠娘就有多么的没劲儿、和不快活。
她给自己制定的离开计划,就是逐渐淡出。
——先是不再下海打鱼,就算出海,也多数只是钓鱼、网鱼。然后隔上一两天就独自出一次门……有时当天来回,有时一两天回来,有时四五天才回来。
但其实——
连她自己也说不清,她这么做,到底是做给谁看的。
棠娘向来不在乎别人的目光。
反正她被冠以“红颜祸水”、“海盗头子”、“压寨夫人”、“土匪头子”、“寡妇”、“水性扬花”等等恶毒的名号已经够多了。
知青那边,她只在乎栀栀。
可是栀栀已经知道她怀孩子的事儿了……
正义岛上的这些老兄弟们,其实也大家共居正义岛多年,早就已经达成了共识——不过就是一帮子无地可去的可怜人儿,凑在一块儿抱团取暖而已。
她只会约束正义岛上的人不能骚扰百姓,不能为害世人,但从不约束他们的来去自由。
但凡能有去处的,她都鼓励他们走。
所以,无论是谁主动离开,她都不介意。
而她离开与否,其他的老兄弟们也应该能够理解。
那她为什么这么纠结?
6月7日这天,海鸥岛杀猪。
不过,知青们没人会杀猪,最后还是正义岛上的一位齐爷爷自告奋勇过来杀猪——解放前他是个屠夫,但他已经有二十来年没有杀过猪了,有点儿手生。
齐爷爷领着人去杀猪……
那两头猪大约知道自己死期已到,十分挣扎——
齐爷爷一时间万分狼狈。
好在大伙儿齐心协力,虽然刚开始的时候有些手忙脚乱,后来就好了。
当天,栀栀坐着小船,领着海鸥岛的知青们挑着猪肉,喜气洋洋的、非常高调的,一家生产队一家生产队的去还猪肉。
——当初借走你们一只十来斤重的小猪仔儿,今天还给你们五十斤猪肉!
还完猪肉,栀栀她们直接回正义岛吃杀猪饭。
一时间,正义岛上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说是说让大伙儿一块儿来吃杀猪饭,其实双岛二百多号人,分吃二百多斤的猪肉,骨头什么一剔除,一人也只能分到三四两猪肉。
没关系。
还有两副猪下水不是?
新鲜的猪下水,腥味儿不大。
青红辣椒炒猪肝,再加点儿花椒干辣椒,口感肥嫩,麻辣鲜香;大红剁椒炒猪大肠圈,味道独特很有嚼头;猪小肠、猪肚、猪腰用卤料卤香,软糯美味;猪肺与白菜干一起炖了汤,再洒点儿胡椒粉……虽然猪肺的口感不太好,但汤底乳白浓稠,过于美味!
棠娘坐在大石头上,也端着饭碗大口扒饭,米饭顶上还铺着厚厚一层各种卤猪肠、油爆猪肚、麻辣猪肝、胡椒猪肾什么的。
傅明宇也端着碗走到了棠娘身边。
他看看左右,见别人都在扒饭,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和棠娘?
傅明宇飞快地将堆在自己碗尖上的几块红烧肉挟到了棠娘的碗里。
棠娘抬头看向他。
傅明宇面一红,在她身边坐下,低头傻笑。
棠娘当然不会跟食物过不去。
她没有理会傅明宇,甚至连都没有多看他一眼,端起碗走了。
傅明宇捧着饭盒,看着棠娘绝然离开的背影,有些难受——这女人的心肠真是又硬又狠!
真一点儿好脸色都不愿意给他!
不管他有多努力,她好像全都看不见。
傅明宇默默地扒饭,最后化悲愤为食量,大口狠扒了起来。
哼!
虽然她完全不想和他沟通,但他相信,只要他一直陪伴着她、守着她,迟早有一天她会知道他的决心的!
只是——
当天晚上,棠娘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独自一人离开。
6月8日,龙强的导师李教授如约抵达海鸥岛。
知青们再次忙成了陀螺……
6月11日,棠娘始终不归,傅明宇觉得有些心慌,第一时间就跟栀栀说了这事儿。栀栀心里有数,苦于已经答应过棠娘不能泄露她的行踪,只好劝傅明宇说,棠娘可能就是心情不好,像往常一样出去散心了。
6月15日,棠娘依旧没有音讯,傅明宇央求叔叔爷爷们出海去找找她,大伙儿在茫茫大海里寻了好几天,根本找不到她。
6月20日,傅明宇实在忍不住,翻墙进入正义堂。
他跑进棠娘的房间里一看——只见她院子里的咸鱼干和晾晒的各种海货全都不见,屋里的棉被被收进柜子里,原来乱七八糟扔了满箱笼的衣裳也全都被收拾好,叠好放进了衣柜里……
眼前的种种迹象都表明——她根本就是提前做好了长期离开的打算!
傅明宇觉得天都塌了。
第188章
海鸥岛上的知青们再次陷入忙碌之中。
上一回栀栀的导师黄雅婵教授来的时候,黄教授的另外一个学生霍令坤也来了。黄教授和霍令坤联合起来教栀栀专业知识,虽然把栀栀搓磨得差点儿不成人样儿了……
但想着这也是当老师的足够尽职尽责,才会这么尽心尽力地想把所有的知识点全都传授给学生。
龙强也这么期盼着。
结果李教授是一个人来的。
不同的老师有不同的教学方式。
李教授虽然一个人来,但认真搞学问的学者都是非常严谨的。他的教学方式就是:龙强干农活,他就和龙强一块儿干活,干活的时候还不忘给龙强提问……
由于两人一块儿干农活,速度就特别快。完成既定的劳动任务以后,李教授就会和龙强坐在田梗上、坐在实验大棚里、坐在菜园子边,老师直接掏出课本、学生掏出笔记本和笔,就地传授、接受专业课的教育。
至于李教授应该要给知青们上的基础课?
他会提前准备好教案,并且提前一天教给龙强,然后让龙强来给大家上课,他和学生们坐在一起……
他还会举手发言和提出疑问,让龙强来解答。龙强能解答的,他点头表示赞许;龙强解答不了的,他再来进来引导式的教学……
这种特别的教导方式,让知青们受益良多。
至于龙强,也在很短的时间里得到了专业方面,如同醍醐灌顶一般的省悟。
短短二十天下来,龙强的体力、精神状态不比上个月的栀栀强多少。哪怕是,在这20天的时间里,高甜甜非常体贴地照顾着龙强的生活,帮他洗衣裳、帮他做各种琐事、给他和李教授做营养餐什么的……
当李教授离开以后,龙强还是睡了整整一天一夜才缓过来。
龙强属于体能很强悍的人了,在生活方面还有高甜甜无微不至的照顾,可就算这样,他也在20天里瘦了一大圈儿!
下个月15日,是方丽娟的导师刘教授造访海鸥岛的日子。
方丽娟被吓得瑟瑟发抖。
为此,栀栀紧急召开会议,重新规则七、八月的劳动计划,把原本属于方丽娟的田间劳动平均分配给大家,好让她安心学习……同时也修改规则,以后哪一位知青的导师抵达,就免除知青当月的劳动,以后再补上。
这个会议,让大家齐齐松了口气。
接下来,大家各自拥有几天的假期,大伙儿可以去镇上逛一逛,买点儿生活用品什么的。
栀栀则再次陷入忙碌之中。
——她要花时间了解一下正义岛的进度。
——要和大家起一盘点岛上所有的物资,再核算损耗、消费是否合理。
——要和大家复盘海鸥岛本年度的生产计划是否可行,
——同时她还要去林市市委找傅明楼,和他谈一谈海鸥岛要办社企业的事儿。
正义岛上的情况还挺不错,有了傅明宇的监督和主持,叔叔爷爷们的劳动热情空前高涨。又因为傅明宇一直在带他们搞奖惩制的竞赛,所以实际的各种劳动进度,是要比计划更快的。
海鸥岛上的各项物资盘点也已经有了结果,果然不出栀栀的意料……各种物资的损耗和消费均超出了年初的计划。毕竟她们还要帮扶正义岛么!但超出的部分,还在可接受范围内。
但也正因为这样,栀栀和大家又重新调整了一下下半年的种植、养殖计划。
等到这些事情办完……
栀栀的假期也没剩几天了。
但她还需要在今明两天之内,完成几件事:一是去市委和傅明楼谈事儿,一是她需要去买些日用品,一是她需要去给棠娘送粮。
这一次,黎恕早在李教授离开的第二天,就仔仔细细地问清楚了栀栀在接下来的半个月时间里要做的事、以及各种行程了。
听说她要去市委、要采买个人生活用品?
黎恕立刻表示,他可以陪栀栀去市里。
一来,他平时连周末都没休假,全攒了下来,有的是时间;二来呢,他现在已经知道怎么走水路去市里了,不用再麻烦姚叔。
这一次,栀栀并不反对黎恕的陪伴。
因为她要去给棠娘送粮,可她又扛不动,黎恕是绝佳的脚夫;再就是……如果是黎恕陪她去送粮的话,估计棠娘没那么反感。
于是到了这一天,栀栀和黎恕一早出了门。
两人驾着小船儿直奔林市。
黎恕已经轻车熟路,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赶到了林市入海口。
这次他有了经验。
不但带了换洗衣裳、毛巾过来,还带了一个盛满淡水的木桶,以及几片硕大的野芭蕉叶子。
他先是除下鞋袜、衣棠和长裤,整齐的堆在船舱里,然后穿着部队发的篮球服短裤,抓过绳子跳下了海,奋力朝着岸边游去。
栀栀配合他划桨前行,以帮助他减轻阻力。
两人齐心协力,总算是顺顺利利地进入了河道。
黎恕这才爬上船,蹲在木桶后头叫嚷道:“栀栀你不要回头看啊!”
栀栀当然知道他要干什么。
脱下那条篮球裤、冲洗身体嘛!
她才不要看呢!
黎恕又叫,“你要是想看也可以……”
栀栀面红耳赤的“呸”了一声。
黎恕笑嘻嘻地用芭蕉叶遮住身体,飞快地除下了篮球裤,然后用木瓢舀了淡水,冲洗了一下头发和身体,再用准备好的毛巾擦干身体,最后穿好之前除下的衣裤鞋袜。
木桶里还剩下大半桶的淡水,可供他在回海鸥岛的路上使用。
“有提前准备就是好哇!”黎恕感叹道。
这会儿他浑身上下清清爽爽的,舒服极了。
再对比上一次他狼狈得要命的跑来找栀栀,也没准备淡水冲洗,就顶着浑身的苦咸海水从半夜到清晨,浑身充斥着苦咸味儿不说,还黏黏糊糊的,奇痒无比,皮肤都抓破了……
这么一想,黎恕忍不住说道:“栀栀你说,棠娘他们从下午打鱼、一直到凌晨,浑身都是海水,他们怎么受得了哇!”
一听到黎恕说起棠娘,栀栀就沉默了。
直到这会儿,她还没有告诉黎恕,棠娘现在住在张苹香的老屋那儿;她只是告诉黎恕,张苹香托她从市里采买些粮食送去。
不过,黎恕也没指望栀栀回答这个问题。
他只是喃喃自语,“棠娘好像已经离开快一个月了吧?你说她到底上哪儿去了?又为什么要走呢?以后她还会再回来吗?”
然后他又胡思乱想,“栀栀,会不会是……棠娘不喜欢种田,可现在辫子爷爷他们响应了你的号召开始种田了……她觉得辫子爷爷他们要改行当农民了,所以她就……可以自由自在的谁也不用管,当她的渔民去了?”
栀栀啼笑皆非,“你不要乱讲。”
黎恕嘿嘿笑。
两人把船停泊好,然后一人背着一个竹背篓,黎恕还拿了扁担和绳索,一块儿下了船。
步行一小时左右来到市委大院,黎恕陪着栀栀去门岗那儿登记了一下。两人就在此分道扬镳了——栀栀要去找傅明楼谈事儿,黎恕要去军分区找一下老领导,两人约好十一点左右在门岗这儿见面。
栀栀直接去找傅明楼。
不过,她也没提前打招呼,傅明楼正在忙别的事儿,栀栀被助手拦住。等了半小时以后,傅明楼这才处理完事情,把栀栀叫进了他的办公室。
栀栀直接和傅明楼谈了一下队办企业的事儿,并且拿出了计划书——这份计划书还是傅明宇亲手书写的。
傅明楼一看到这份计划书,认出是他兄弟的字迹,不由得满脸含笑。
他先是粗略扫了一遍这份计划书,直点头,然后和栀栀讨论了起来……
半小时以后,两人商议完。
傅明楼把计划书收好,又跟栀栀说了一下搞队办企业这事的细节,栀栀站起身,准备离开。
这时傅明楼问栀栀,“……栀栀啊,明宇他,最近还好吗?”
简简单单的一句问候,栀栀却回答不上来。
她笑了笑,点头。
傅明楼又说道:“栀栀啊,情况是这样儿的……那个,明宇他,也不小了哈,马上就要过二十五岁的生日,跟着他就已经是二十六岁的人了!可他还没有成家嘛,家里的老人呢就比较关心这个问题,你看……”
“你能不能帮着劝劝明宇,让他回来相看?栀栀啊你放心!之前我们说过一定要让他在海鸥岛呆够三年……这个是绝对不会变的,毕竟他也只有在海鸥岛,才那么投入的工作……家里的老人听说他在海鸥岛工作那么认真啊,高兴得不得了!”
说着说着,傅明楼突然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为什么栀栀的表情……
傅明楼打量着栀栀,从她勉强微笑着的表情里看出了一丝勉强和为难。
办公室里陷入寂静。
栀栀犹豫半晌,决定实话实说,“傅大哥,对不起……我猜啊,这些话他是不爱听的,否则你也不会想让我帮着转达,对吧?”
“可我不能对明宇说这样的话。这……现在都已经是新时代了,男女青年的婚姻应该建立在自由恋爱的基础上。退一步讲,在您和明宇之间……很明显我和明宇的关系更好些,所以我是站在他那一边儿的……他想要恋爱,那是他的自由,如果他不恋爱的话,您……就别勉强他了吧!”
说着,栀栀向傅明楼告别,“我走了,傅大哥再见!”
傅明楼瞠目结舌。
——向来孤僻、孤傲的兄弟如今也有了维护他的朋友,傅明楼当然感到很高兴。
可是???
傅明楼敏锐地捕捉到,刚才栀栀的表情里、和语气里的不高兴。
他家里要给明宇介绍对象,栀栀为什么不高兴?
难道说,其实栀栀并没有跟黎恕在谈恋爱,而是在和……明宇谈恋爱?
傅明楼陷入沉思。
他一向是个果断的人,不喜欢猜测,有了疑问就要去求证。
想了想,他拨了个电话到南陵镇岸防部队营地去,找刚调过去的孙营长了解情况。
两人通上了电话,先是寒暄了几句,傅明楼就很委婉的问孙营长,一排排长黎恕有没有处对象。
孙营长刚调过去,还不太了解黎恕的情况,但他能从傅明楼的语气中听出来:这傅秘书长是不是想给黎恕介绍对象啊?
于是,孙营长就把电话话筒用手给捂住,转头问站在自己身边的警卫员,“小刘,你知不知道……一排排长黎恕有没有处对象?”
警卫员小刘也是跟着孙营长一块儿调过来的,更加不了解黎恕的情况。
不过,他绞尽脑汁地想了想,说道:“……我好像隐约听说,黎排长正在追求一个女知青,长得可漂亮了,但是人家不愿意接受他……”
孙营长点点头,将捂着话筒的手挪开——
其实傅明楼已经听到了。
孙营长很高兴的对傅明楼说道:“傅秘书长,小黎他还没有对象!您那边儿要是有合适的姑娘,可要帮着介绍介绍啊,我们小黎人很不错的!”
傅明楼心花怒放,说道:“一定!一定!”
放下电话,傅明楼只觉得心情畅快极了!
看来,栀栀和明宇十有**是正在谈恋爱!这小子!眼光很不错嘛!栀栀长得那么漂亮,又很有能力。而且他一早就已经调查过栀栀的家庭情况,知道她那一大家子全都是高级知识分子……诶,也就是栀栀还是年纪小了点,她才18,明宇已经26了,差距有点儿大。
但这也没什么关系嘛,男同志的年纪大一点儿,才能更好的照顾女同志嘛!
看着也差不多快到下班时间了,傅明楼拿起了他弟弟亲手写的计划书,准备带回家去,让父母看看……如果明宇是真的出息了!
以及,他一定要把明宇正在和栀栀谈恋爱的事儿告诉他们!!
第189章
栀栀压根儿不知道傅明楼的误会。
她匆匆离开了市委,在门岗旁边等了一会儿,等到了黎恕。
按照栀栀的打算,她要买一百斤大米,再买上二三十只鸡蛋,一些衣料针线,各种调味品,以及十几只小鸡……
黎恕手里有五十斤粮票,直接拿出来递给她,“拿着粮票上粮油站去买,便宜一些!不够的话再上黑市去买吧!”
栀栀打算付钱给他,被他用雪亮凌厉的眼神给瞪得讪讪的……
黎恕有些不高兴,说道:“我知道你不想欠我的,那……你就报答我呗,呆会儿陪我去国营饭店吃饭去!”
栀栀:这叫报答吗???
一说起吃饭,黎恕就高兴了,“部队里的饭菜清汤寡水的,我都饿好久了!这次啊我得点两个肉菜,一定要饱饱的吃上一顿!”
栀栀又忍不住笑了。
两人便去了国营饭店。
按黎恕的想法,这次他想点三菜一汤:红烧肉、白切鸡、炒青菜、地三鲜汤。
因为栀栀口味清淡,白切鸡和炒青菜是她的。
栀栀不同意,最后让他点了两菜一汤:红烧肉、梅菜扣肉和丝瓜豆腐汤。
对她说来,梅菜扣肉里的梅菜很下饭,扣肉也更适合黎恕的口味;丝瓜豆腐汤清淡又有营养,也一样很合她的口味。
黎恕高兴得不得了,敞开肚皮吃,一共吃了四大碗白米饭!
栀栀吃不下的半碗饭,也被他用盘子里剩下的最后一丁点儿梅菜肉汁给拌匀,稀哩呼啦地扒得干干净……
最后再将剩下的半盆子丝瓜豆腐汤喝了个一干二净。
他舒服地瘫坐在椅子上,揉了揉自己的肚子。
栀栀盯着他的肚子看。
她很想知道,他吃了那么多的米饭、菜肴和汤……到底都吃到哪儿去了?
也没看出来他的胃、肚子特别鼓鼓涨涨啊!
两人坐在座位上稍事休息,然后一同离开。
接下来,黎恕就跟在栀栀身后,跟着她逛完了一条街,买了20斤大米、30只鸡蛋、15只小鸡、二斤粗红糖、线顶针、几块老百姓自己纺的土棉布、10斤木棉花、2斤炒瓜子儿、5斤苹果和一些蔬菜种子什么的。
然后两人又去了供销社,栀栀买了三袋奶粉、二斤绵白糖、二斤糖渍果脯、六块香皂、两瓶洗发膏、两瓶雪花膏等等;最后去了粮油站,用黎恕的五十斤粮票和钱,兑了五十斤大米……
黎恕挑着差不多一百多斤重的担子,背篓里放着小鸡,栀栀的背篓里也塞满了东西,两人又一块儿买站台票进了火车站,搭乘火车去了九道弯。
在九道弯车站下了车,栀栀和黎恕一眼就看到了正在站台上摆摊的张苹香!
黎恕还以为,只要把东西交给张苹香就可以了……
结果栀栀笑着和张苹香聊了一会儿天以后,就示意黎恕把担子挑起来、她也把背篓背了起来……她领着他出了站,朝着山上的方向走去。
黎恕有些诧异,“还要送到张苹香家里去吗?”
栀栀在前头领路。
过了好半天,她才“嗯”了一声。
黎恕觉得栀栀的态度有些奇怪。
但他也没想太多,只要挑着担子跟在栀栀身后,继续朝山上走去。
两人气喘吁吁地走了一个半小时,翻过了一座山头……
栀栀这才指着前面的一座山头说道:“就是那儿!黎恕,我们快到了!”
黎恕擦了把汗,说道:“那我们……走!”
两人都加快了脚步。
走到半山腰处时,栀栀突然回过头,对他说道:“黎恕,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我答应你!”黎恕毫不犹豫地说道。
栀栀一怔,轻声说道:“我还没说是什么事儿呢!”
“不管你提出什么要求,我都会答应的!”黎恕笑眯眯地说道。
栀栀白了他一眼,问道:“那要是我让你以后永远也别往我跟前凑,你也答应吗?”
“那你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吗?”黎恕反问。
栀栀:……
说话之间,两人更加靠近山顶,甚至能看到房屋的一角了。
栀栀压低了声音,轻轻说道:“黎恕,你答应我……不管呆会儿你看到了什么,都不许露出惊讶和奇怪的表情,好不好?”
黎恕一愣。
然后——
他就听到了一道极其熟悉的妩媚清冷的嗓音,“……栀栀?”
黎恕呆住。
这……
这这这、这不是棠娘的声音吗?
黎恕看向了栀栀。
栀栀没理他,已经快活地迎上前去,“棠棠!我和黎恕来看你了!”
黎恕:还真是棠娘!
所以栀栀一直都知道棠娘的下落?那栀栀为什么不愿意告诉傅明宇呢?明明栀栀就是眼睁睁看着傅明宇像疯了似的寻找棠娘啊……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很快,黎恕就跟在栀栀身后,挑着担子走上最后几阶青石板台阶,走到了那幢民居门口。
正好,棠娘也从那边院子里走了出来。
黎恕就看到了……
棠娘那略显得有些圆润的腰身、以及微微隆起的小腹。
黎恕无比震惊!
好在他想起来刚才栀栀还交代过他,让他不要表露出惊讶和奇怪的表情……
于是他狠狠地吞下一口唾沫,借由吞咽、掩去了面上的惊诧。
棠娘看到黎恕挑着两担满满当当的物资,栀栀也背着个装满了东西的大背篓……皱眉问道:“怎么带了那么多的东西来?”
栀栀说道:“我喜欢呀!”
然后示意黎恕进入小院。
棠娘指点他,“进了院门转左,东西放到厨房里头去。”
黎恕听了她的话,把东西送到厨房里头。复又出来接了栀栀背在身后的背篓,也提溜进了厨房。
棠娘让栀栀坐在院子里,然后去提溜了两只沙葛果过来,一个递给栀栀、一个递给黎恕,“吃这个,很甜的。”
栀栀接过,打量着这个被收拾得干净整齐的小院——院子里的一角,堆放着十来根手臂粗细的长竹子。另一个角落里,放着一个竹子搭建的晒架,晒架上晾着棠娘的衣裳。再就是现在她坐着的这儿了,是用竹子编制的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
椅子的高度刚刚好,还有靠背,坐着还觉得挺舒服的。
栀栀笑问棠娘,“棠棠,在这儿住得还习惯吗?”
说着,她又打量着棠娘——棠娘怀孕已经四个多月了,此刻面色红润,表情怡然,看起来像是过得很不错。
棠娘一笑,“这儿啊什么都好,就是太安静了……有时候我会睡到晌午才醒,出门干活没一会儿就天黑!所以事情也干得拖拖拉拉的……”
这时黎恕已经剥开了一只沙葛果的皮,递过去让栀栀吃;他则接过栀栀手里的沙葛果,继续剥去果皮。
棠娘对栀栀说道:“要不要去我屋里看看?我已经把床、椅子、架子打好了,摇篮也做了一个……”
栀栀点头。
棠娘在前头带路,栀栀跟上了她。
黎恕想了想,觉得自己一个男的,还是不要去凑这个热闹了。
于是他两下三下剥去沙葛果皮,咬了一大口!
——甘甜清润的果肉瞬间解去了喉间的干燥热炽,带来了让人心旷神怡的清爽甜脆。
这时栀栀跟着棠娘来到了她的房间。
现在这里已经不是上回她来时,看到的那个空荡荡的房间了。
屋里有一张宽敞的竹架竹编床,一个竹编枕头,竹床上随意放着几件衣裳。
靠墙角的地方,还放着一个三层竹架竹编的架子,最下面一层是两个一般大小的方型编织竹筐,里头放着些杂七杂八的小物件……
再就是,床边还放着一个被吊在架子上的大摇篮。
栀栀走过去,先是坐了坐棠娘的竹床,试了试软硬程度,然后又看了看那个摇篮,还轻轻地晃了一下……
“还行吧?”棠娘略带着点得意的小表情说道。
栀栀赞道:“超级好!”
然后又问,“这些天你的伙食情况怎么样?”
棠娘说道:“山上有小溪,我设了个陷井在那儿,每天都能捕到点儿鱼。就是……河鱼不好吃,全是刺,一般我就用来炖个汤。再就是苹香的大嫂隔三岔五的送只野兔子、死蛇什么的过来,还送了点大米来……吃得还行。”
“我准备再做几个竹架用来放东西,做好了我就去一趟海边,打点儿鱼回来,腌成咸鱼吃……再就是,送点儿海鱼给苹香去。她大嫂总送东西来,我不乐意欠她家的。”棠娘说道。
栀栀笑道:“这次我给你带了七十斤大米过来,回头她嫂子再来送东西,你就回给她一些大米呗!反正我下个月还是会送点儿口粮来给你的。”
棠娘,“我……”
“与其说,让你欠她的人情,还不如欠我的,对吧?”栀栀又道。
棠娘莞尔一笑。
她伸手捏了捏栀栀的脸。
栀栀握过棠娘的手,看了看……
她叹气,开始唠唠叨叨地念叨,“棠棠,我给你买了雪花膏、香皂和洗发膏,你一定要记得用……尤其是每天晚上睡觉前,要用雪花膏抹一抹脸、再抹一抹手,不然……你看你的手,磨出了那么多的茧子。”
“我还给你买了15只小鸡回来……你用大米和苹香大嫂换点儿米糠,一斤大米能换上五斤糠左右……现在小鸡还小,五斤糠足够它们吃上两个月了。等到孩子出生的时候,这15只鸡也就能出栏了,到时候你坐月子的时候一天吃上一只鸡……嗯,到时候我会再买活鸡来的……”
“我还带了30只鸡蛋过来,你每天都要吃一个,以保证充足的营养……我还给你买了奶粉、绵白糖和粗红糖,你可要记得,每晚睡觉前都要冲一杯牛奶喝,我买的是纯奶粉、不含糖的,要是你觉得味道淡,就自己加一点绵白糖进去啊……”
“再就是,我还捎了针线、顶针、土棉布和10斤木棉过来。你可以把土棉布裁剪好,以后给娃娃当尿布……下次我再多收集一点土棉布,也再给你弄一副铺盖过来……”
说着,两人走到了外头的菜园子那儿。
栀栀去看了一眼,发现菜园子里的杂草已经被清除掉了,土壤也翻新过,还种有不太多但已经定了型的姜葱蒜、土豆、辣椒、番茄、萝卜、大白菜这几种……
“棠棠,这些是张大嫂帮你种的吧?”栀栀笑问。
——棠娘是地地道道的渔民,或许认得这些菜,但要让她亲手种,可能还是有点儿困难的。而且她才来一个月,这些菜不可能一下子就长得那么大、那么好。
果然,棠娘点头,“她用背篓背过来的,说是从她们那边儿的菜园子挖来的,种在这边儿……这样我想吃点儿菜,也不至于太难。”
栀栀拉着棠娘去了厨房那儿,从自己的背篓里拿出用麻绳捆好的、用牛皮纸包好的几个纸包,说道:“棠棠,这些是蔬菜的种子,回头你交给张大嫂,请她帮忙在菜园子里……你别怕麻烦她,这里毕竟是她的家。以后等菜都长了起来,你在这儿的时候能吃上几茬蔬菜,以后你走了,这些菜都是她的……”
棠娘想了想,点头。
栀栀又把黎恕喊了过来,让他帮着把这些大米放进米缸里,各种各样的东西全都分类摆放在厨房里……
也就到了栀栀和黎恕要离开的时候。
——这会儿已经是下午快五点钟了,他俩还得走上一个多小时的山路,再搭乘火车回林市,再步行一小时抵达出海口,取了小船以后又要赶一个多小时的水路,才能抵达海鸥岛。
也就是说,就是现在走,一切都顺利的,估计也要到夜里九点多快十点钟才能赶回去。
棠娘没留栀栀和黎恕。
临行前,栀栀问棠娘还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她下个月送过来……
棠娘想了想,说道:“给我一只闹钟吧,我实在不想每天睡到大中午才醒了。再就是……土棉布还想再多要一点儿。”
栀栀点头。
棠娘站在青石板台阶上,目送栀栀和黎恕背着空背篓、扛着一根扁担下了山。
直到离开了山头——
黎恕才问了栀栀一句,“棠娘怀了明宇的孩子?”
本来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把这两个人联想在一块儿,可棠娘失踪后,傅明宇急成那样儿!再加上栀栀又刻意隐瞒着傅明宇……
所以黎恕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栀栀点点头。
一时间,黎恕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不过,仔细想想……
其实棠娘和傅明宇还挺般配的?
傅明宇已经26了,属于大龄青年了,可他的思想和心态却非常的天真幼稚。像他这样年纪的男人,绝大多数已经娶妻生子、事业小有所成了。
可依着他这样的年龄、又这么幼稚天真的心态……
如果抛去家庭条件不谈,估计也没有女青年会喜欢他这样的人。
棠娘就不一样了。
尽管棠娘年长了傅明宇许多,但她的性格……至纯至善,因为经历得多,所以她洒脱、一切见怪不怪、不以为意。也因为她的绝对实力、和她的经历,她其实是没有经历太多的,性格里依旧保持着尚未泯灭的童真。
这么一想,就会觉得……
其实棠娘和傅明宇两人还挺般配?
只是,在这个时代呢,也不是没有女大男小的组合,但最多大个三四岁……棠娘和傅明宇应该差了十来岁吧?
棠娘孓然一身,倒是不用顾虑太多人的想法。
可傅明宇的家里未必同意。
黎恕不住的摇头叹息。
难啊……
他和栀栀赶回九道弯火车站。
栀栀找火车站的刘站长要了块纸皮,然后找张苹香要了块木炭,在纸皮上写下一句话——
【求购(或换购)一只至少七成新功能正常的闹钟】
黎恕有点儿着急,就对栀栀说道:“栀栀,闹钟的事儿咱们以后再说,回头我托人送一只到九里弯给苹香不就得了?咱们现在得赶紧回去,不然就太晚了。”
栀栀对黎恕说道:“咱们就等三趟列车好不好?过三趟列车,如果还没有乘客愿意和我换,那我就不换了……好不好?”
黎恕只得依了她。
栀栀的运气还挺好的,等到第二趟列车的时候,就有旅客从车窗里探出个头来,“小妹子……你过来一下!你是不是想要一个闹钟?你出多少钱?”
然后把一个大约八成新的闹钟递下来给栀栀。
栀栀接了,看了看这个闹钟,听了听闹钟的铃声又对照了一下自己腕表上的时间,确认是好的,就对旅客说道:“大姐,我出七块钱,你愿意和我换吗?”
一只全新的机械闹钟,供销社里的标价大多在10-15元左右。
旅客犹豫了一下。
看得出来,她确实有点儿缺钱了,“小妹子你再加一块钱吧,8块钱,那闹钟我就给你了!”
“好,那就谢谢大姐了!”栀栀干脆利落的应下,掏出钱、递了上去——
就这样,只等了半小时,栀栀就如愿得到了一只闹钟。
她把闹钟交给张苹香,拜托张苹香带回去捎给棠娘。
张苹香连连点头。
于是,栀栀和黎恕又披星戴月地往海鸥岛赶。
夜里快十点钟的时候——
两人才抵达了海鸥岛码头。
不过,码头上闪着手电筒的光。
栀栀和黎恕定睛一看,却是傅明宇?
他也背了个背篓,这会儿正蹲在地上,手电筒摆放在一旁,他正在收拾跌落在地上的一些纸质卷轴。
栀栀过去问傅明宇,“明宇,你这是怎么了?”
傅明宇道:“啊?没事没事,我东西掉地上了我捡一下。”
他的嗓子沙哑得不像话。
然后他看看栀栀、又看看黎恕,好奇地问道:“你俩上哪儿去了?怎么那么晚才回来?”
栀栀和黎恕对视了一眼,有些心虚,不知怎么回答才好。
半晌,两人同时开口说话——
“我们上松市去了,我……找你哥谈那社队企业的事儿了。”
“我们就在松市逛了一下嘿嘿嘿嘿……”
栀栀糊弄了过去,又赶紧问傅明宇,“明宇,你呢?你上哪儿去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傅明宇哑着嗓子说道:“我今天上潘家坳摆摊儿去了……呐,这些都是我摆摊用的标语。”
栀栀已经看到了。
散落一地的各种纸轴标语上写着:
【保护海洋、人人有责!】
【生活污水和垃圾请不要倒进海洋里】
【海是大家的,一起爱护它】
【我们善待大海,大海善待我们】
【大海是人类的美好家园】
……
栀栀又问,“你摆的这是个什么摊儿啊?”
傅明宇黯然说道:“我想让大家重视环境保护……善待这片大海。棠娘那么喜欢这片海,她一定会回来的……我不想她回来的时候,看到一片发臭的海。我希望她能一直无忧无虑的在海里玩水儿。”
栀栀再次与黎恕对视了一眼。
第190章
当天晚上,栀栀就做了一个噩梦。
梦到傅明宇跟踪她去了九道弯,发现了隐居的棠娘和她的大肚子。
男的暴跳如雷,非要娶女的为妻;女的冷漠淡然,根本不理会男的……
紧跟着,傅明宇那一大家子把栀栀围了个水泄不通,拉扯着她还叽叽呱呱地说:
“栀栀啊你一定要劝一劝明宇,你是他的领导,他最听你话了……”
“是啊唐棠娘都四十多了怎么还来祸害我们明宇呢!我们明宇才26啊!”
“栀栀,我知道现在是新时代,男女青年结婚是要讲自由恋爱的,但自由恋爱也应该要得到家里人的祝福和认可才行吧?你说说,明宇这么做,明摆着是要让我们家天天门个天翻地覆嘛!”
“哼,老子不同意!傅明宇想跟唐棠娘结婚?除非我死——”
“栀栀你快看看吧,要是真把老爷子气死了……对明宇有什么好处?”
栀栀被吵得一个头两个大,翻了个身、醒了。
她热出了一身的汗。
现在是八月初,正是一年之中最最最热的时候。
栀栀看了看时间,清晨六点半。
她索性起来了,拿着换洗衣裳端着脸盆拎着开水瓶下了楼,去后头的洗澡房洗房去了。
收拾完自个儿,她终于觉得神清气爽。
七点半左右,大伙儿一块儿坐在食堂里吃早饭。
洪禾禾突然说道:“晴玉也该到了吧?”
——上回李晴玉回乡探亲,一去去了一个多月。她发过一封电报给栀栀,说想请一个月的假,当然了,由于发电报特别贵,她也只写了【李晴玉请假一个月】这几个简单的字。后来她又连续写了好几封加急挂号信过来,介绍了一下她奶奶的病情。
据说老人本来已经吃不下东西了,就是想在见孙女儿最后一面的愿望特别强烈。李晴玉一回去,老人又回光返照了,能吃能睡,红光满面还能下地走动,和人说话的时候声音还特别大,思维反应特别灵敏
李晴玉一度以为她奶奶的病情已经好了……
医生却说,奶奶的病情已经回天乏术!
李晴玉陪伴了奶奶半个月,天天和奶奶讲她在海鸥岛的生活,奶奶喜欢得不得了,一遍又一遍的让李晴玉反反复复的讲。姚叔追到火车站,让刘八萍想办法送进站的那些珍珠,李晴玉收到了,也交给了奶奶。
奶奶看到那样又圆又大的珍珠,吃了一惊,细问之下,才明白这是海鸥岛、正义岛对她孙女儿的喜爱……
奶奶选了其中一颗珍珠,天天拿在手里把玩,其他的珍珠,她千万交代李晴玉,谁给的就一定要还给谁。
半个月以后,奶奶又不行了。
卧床四五天后,李奶奶溘然长逝。
李晴玉又为奶奶送终入葬,守完头七以后,才又拍了个电报给栀栀,告诉栀栀她会立刻启程。
算起来,今天已是李晴玉出发的第四天,怎么也应该到了。
洪禾禾一直心心念念的是,李晴玉离开南陵的那一天,她因为傅明宇的事,妄加指责了李晴玉……
洪禾禾还没向李晴玉道歉呢!
她现在就想着,等李晴玉回来了,她一定好好好的向她道个歉,绝不能因为某个臭男人而影响了她和晴玉之间的姐妹情分。
洪禾禾这么一念叨,知青们也叽叽呱呱地议论了起来——
“是啊晴玉已经出发好几天了,怎么还没到?”
“是不是跟咱们来的时候一样,要被分配到省城火车站等到人数满了才来?”
“不会!”
“为啥不会?”
“你想啊,我们下乡插队,是知青办提供的火车票,这得花钱啊!所以省城火车站的知青办是为了省钱,才把人集中起来,让搭乘免费的军用运输车分批把人拉到南陵来……”
“但这次晴玉是自费来回,她肯定是直接坐火车到林市火车站的。”
“你说的对,那晴玉为什么还没到呢?”
“那我就不知道了……”
“可能就是路上有什么事儿耽误了?”
“不用担心,晴玉吉人自有天象!在说了,她奶奶一定会保佑她的!”
这时,轮到今天做饭的于露,在做完早饭以后被热得不行,就跑去洗了个澡,这才又回来了,坐下和大伙儿一块儿吃早饭,又嫌这白粥都已经端下锅半小时了,怎么还这么烫?
于露捧着粥碗吹了半天也没办法下嘴儿,抱怨道:“这天气也太热了!”
于是众人又转移了话题——
“对,最近这几天简直热得可怕,连知了都没力气叫了!”
“哎我一想起这么热的天呆会儿还要穿上那么热的工装去种田……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你可以不装工装的。”
“那怎么行?被蚊子活生生咬死比热死还要可怕啊!”
“大家可要预防中暑啊,露露,淡盐水、茶水和果汁都要准备一点儿。”
“嗯嗯,凉茶水已经煲煮好了,正在晾凉。白开水也烧了三大桶,等晾凉了我在调一桶果汁……”
这时,正端碗喝粥的老把式姚叔突然来了一句,“天气这么热,怕是……台风要来了哩!”
知青们齐齐一怔。
台风?
他们大多数人都来自内陆地区,少数几人听说过台风但没有见识过,大多数人连听都没有听说过,还是在南陵岛知青办等候分配的时候,才听别人说了一嘴……
据说南陵年年都会来几场台风,大多数都是夏天,知青们去年八月上岛,据说上岛之前已经刮过几次台风了。可今年一直到现在,大伙儿也没见过台风的威力。
正义岛的叔叔爷爷们常常开玩笑,说海鸥岛的知青们都是天选之子,懵懵懂懂的冲到岛上就开荒种田种菜,老天爷居然这样眷顾他们,台风也不来一个……
知青们赶紧叽叽喳喳地问姚叔——
“叔,台风到底是什么样的?”
“台风会不会破坏我们的庄稼啊?”
“台风是不是就是打雷下雨刮风?”
“我从来也没见过台风诶……”
栀栀却皱起了眉头。
来自于后世的她,当然知道台风对于海岛的破坏,也不是没有经历过。
但那时的她,是住在象牙塔里的小公主,没有任何防御的经验。
“姚叔,我们都是没见识过台风的,所以这次要靠你们来领导我们,保护我们在岛上的一切庄稼、建筑、仓库和实验大棚了。”栀栀认真说道。
姚叔想了想,说道:“天气这么闷热,十有**是要有台风……但到底有没有,这个就不好说了。栀栀你要去问小黎,他们有电台,要让他在最近这段时间里天天注意收听天气预报……另外呢,我们最好也做点准备。”
众人忙问,“要做些什么准备?”
姚叔想了想,说道:“我们的房子问题不大……是藏在半山腰里,有山替我们挡住了,只要把门窗加固一下,台风来的时候把门窗紧关好就是。”
“咱们的自留田也没事,以前开荒的时候,田地就开在低洼地和山谷底,有了山势的阻挡,可能会有点损害,但问题不大。”
“我比较担心的是,是那些实验大棚!当初为了获取阳光,大棚的顶没有用水泥和砖块密封死,没有台风的时候,当然好。有台风的话……草棚顶会被台风刮走,然后暴雨降下来,气温也低,你们种在温棚里的那些植物有可能会被冻死、淹死、或者被台风连根拔起。”
姚叔如实说道。
众人一凛。
栀栀又问姚叔,“叔,那你们往年是怎么躲避台风的?”
姚叔答道:“台风来之前,先是死热、一点风都没有那种热,还湿润,然后就会很突然的降温……一般这种先热在冷的天气,就证明着台风要来了。我们以前又不种田,值钱的就是船,所以我们会把所有的船全都牵到蝙蝠岛的内海湾去避风,人就躲在正义岛的溶洞里。”
“你别看台风很厉害,它吹过去了就没事了,一般都是大半天,最厉害的那年,台风过境了整整一夜……人躲在溶洞里一点问题都没有。等台风过了,我们在去把所有的船又从蝙蝠岛牵回来就是……”姚叔说道。
栀栀不敢忽视这个问题。
匆匆吃完早饭,她让瘦猴去正义岛传话,让大家注意防范台风,然后让姚叔领着大伙儿去大棚那儿转悠一下,看看要怎么加固大棚……
她则新版下山去军营找黎恕,把姚叔的话一一转达。
黎恕顿时警觉了起来,郑重答应栀栀,从现在起,他一定会认真关注实时天气预报。
栀栀又看了一下码头西边儿的军营,皱眉说道:“咱们最好还是防患于未然……你看看,你们军营的地势挺低的,我建议你,最好先军营里所有的物资全都转移到高处去。呐,我们知青站还有一个已经建好的仓库是没有投入使用的,先借给你们用……”
“我们的宿舍和房子全都建在半山腰上,有山体的三面环挡,真有台风来时,你们可千万别硬撑,退到半山腰去,和我们呆在一起,也相互有个照应。黎恕,我们都是第一次面对台风,也不知道台风会对我们造成什么样的影响。经历过这一次,可能我们就有经验了。但我们不能莽莽撞撞的与天斗……”
也不知为什么,栀栀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通。
黎恕笑了。
他看着栀栀,眼神柔和,“你把你新仓库的钥匙给我吧,我们先搬东西上去……对了,作为回报,你那大棚要是需要加固什么的,别客气、告诉我……我们这儿有四五十个精壮小伙,干起体力活来,可比你们十几个人强多了!”
栀栀也是一笑,“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她把新仓库的钥匙交给黎恕,又说道:“我先回去了,听听姚叔怎么教我们预防台风……回头我也告诉你!”
说着,她转身匆匆离开。
黎恕握住仍带着她体温的钥匙,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的甜。
他拿着钥匙走进军营,大声吼道:“兄弟们……来活儿干啦!”
接下来,海鸥岛、正义岛开展了积极的台风预防工作。
不过,正义岛目前并没有大面积的种植,所以叔叔爷爷们在傅明宇和徐拥军的带领下,割了大量的茅草回来,大部分备用、少部分编成草绳。
——只要天气突然转凉,那就证明着台风必至,他们就把茅草铺在六月刚种下去的几十亩试种地和菜地上,在用草绳编成“大网”盖在茅草上,用重石压住草绳。
这是大家能想到的,防御台风的最好办法。
但也因为活计并不多,所以叔叔爷爷们在做好了本岛的防御准备工作之后,就在傅明宇的分配下,兵分两组:一组出海打鱼,一组到海鸥岛来帮忙做防御工作。
海鸥岛这边陷入了空前的忙碌之中。
一方面,是60亩已经长得郁郁葱葱、亭亭玉立的麦穗,禾苗和玉米杆;一方面是海鸥岛那令人羡慕的菜园子,以及大型的鸡圈、鸭圈、兔圈和猪圈……
在就是,被知青们视作命根子的那十二座科研实验大棚!
正义岛的一百多位叔叔爷爷们、黎恕带来了三十多个虎背熊腰的大兵,一起帮着知青们日夜劳动。
大家混忙了两天两夜……
才终于——
看似已经将大部分的防御工作完成。
可是,天气却依旧闷热得难受。
空气里充斥着被猛烈阳光晒得发焦的植物气味,由于太炎热,躲在树上知了、小鸟儿,藏在泥洞时的青蛙、田蛙什么的,全都不爱叫了。
按姚叔他们先前所说,台风即将到来的征兆,会经历:三五天的极度闷热——骤然降温——台风抵达——台风过境——恢复正常。
可这么炎热的天气已经过了七八天了,完全没有半点要降温的样子。
知青们纷纷觉得,是不是他们过于紧张,其实……根本不会有什么台风?
姚叔有些讪讪的,“台风来不来嘛,要看老天爷的心情……你想它来的时候它不来,你不想它来的时候它就来了!”
栀栀挥手,对大家说道:“既然台风还没到,那我们从今天下午开始,就恢复正常的劳动吧!反正我们也已经做好了防御工作,这些工作是不会白费力气的……”
这时,黎恕匆匆从山下跑了上来,“栀栀!栀栀——”
栀栀连忙问他,“怎么了?”
“最新的气象消息!”
黎恕刚刚才通过电台收到的最新消息,赶紧上来告诉她,“国家气象台检测到太平洋新生成了一个超强低气压云团,目前正朝着咱们南海的方向快速移动……”
知青们纷纷问道:“低气压是什么意思?”
栀栀低声说道:“低气压很容易形成台风……是台风真的要来了!”
众人陡然又紧张了起来。
“黎恕,请你在继续关注气象台的动静。”栀栀说道。
黎恕点头,转身下了山。
栀栀开始发号施令——
“小猴子,你马上去正义岛,通知叔叔爷爷们把他们的船全都送到蝙蝠岛去避风!”
“跃进、爱国,你俩马上去南瓜岛和东陵岛,通知赵大队长和张大队长,告诉他们台风马上就要来了,让他们一定要抓紧时间做好防御工作,如果实在没办法保护庄稼,那就把人照顾好……只要人没事儿,不管什么难关都能渡过去的!”
“明宇,你陪我去一趟镇上,我俩去通知镇政府和在镇上的几个大队……”
“容冶、丽娟、你们去通知西陵岛、螃蟹岛和枫叶岛……”
“禾禾、书华,第七、八、九大队,就由你们去通知了。”
“姚叔,我们出门去通知人的时候,要拜托你们留在岛上在继续做最后的检查工作……”
众人齐声应下。
栀栀又看了看腕表,在三告诫大家,“现在是中午一点半,今天下午五点半钟,所有人必须回岛!听到了吗?所有人必须全部归岛,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耽误了。”
众人连连点头,并且各就各位。
栀栀和傅明宇划着小船儿往镇上赶。
天空云层密布。
但看着又不像乌云……
天气依旧热得不行。
两人也不敢怠慢,飞快地摇桨,以最快速度赶到了镇上。
然后两人一鼓作气冲进镇政府,直奔□□长的办公室。□□长正好准备出门去一线走访,看到栀栀和傅明宇满头大汗地冲了过来,被吓一跳,“栀栀啊,明宇啊,你俩这是……怎么了?”
栀栀喘了两口气,对□□长说道:“镇长!快,快通知大家……做好台风防御工作!”
“什么?台风?”□□长一脸的莫名其妙。
傅明宇急了,噼里啪啦地说了起来,“南陵岛临海!一共二万多人口……就在一个半小时以前,国家气象台发布了最新天气预报!说太平洋有超强低气压生成,正朝着南海的方向而来……镇长!你听清楚了没有,是超强低气压!”
“一个半小时前发布的?”□□长问道。
——那就是十二点多才发布的,当时他已经下班儿了。
□□长在南陵镇已经呆了四年,是见识过台风的厉害的。对于这两个小知青嘴里的“超强低气压”,他更相信国家气象台的话,于是他立刻直接拨通电话,吩咐总机,“给我转接到国家气象台去,快!”
电话七转八转的,□□长等了足足十几分钟,对方才有人接了。
□□长在等待的过程中,已经开始心慌,对方一有人接电话,他立刻问道:“同志你好……我这里是……对,对!我们这里是海岛!请问是不是有超强低气压……啥?有?!我的天哪、同志,同志你能说说这台风什么时候能到我们南陵镇吗?”
栀栀和傅明宇见□□长开始重视起这事儿了,便松了口气。
两人朝着还在讲电话的□□长做了个手势,迅速离开。
离开镇政府,栀栀和傅明宇找□□长的秘书借了两部自行车,然后分头行事。
栀栀去附近的军营、知青办、第一、第二、第三生产大队报信儿;傅明宇去更远一点儿第四、第五、第六生产大队报信儿……
两人约定好,一个半小时以后在镇政府门口等,把自行车还给镇政府就赶紧回去。
栀栀飞快地先去了军营,后去了知青办。
这两个地方的人听了栀栀的报信儿,瞬间警觉了起来……
不过,栀栀已经预见到,第一生产大队的韦大业那拧巴笨蠢的性子,估计不会听她的。搞不好连□□长都不肯听,于是她又委托军营的孙营长和知青办的王主任,请他俩分别与镇政府取得联系,拿到了镇政府的正式通知以后,在去找韦大业,让他一定要搞好防御工作……
当然了,栀栀还拜托他们也去一趟其他的生产队,一一示警。
孙营长和王主任都答应了栀栀的请求。
栀栀这才去了第一生产大队,找韦大业说这事儿。
结果——
好嘛,还就真的和栀栀的预想一样!
韦大业一见到栀栀就打起了官腔,不但无视栀栀,还阴阳怪气地说道:“你算个老几?有事情让大队长唐棠娘来找我谈……一个什么都不懂的黄毛丫头,还想跟我见面、和我谈事情……嘁!”
栀栀又急又气,索性直接交代了大队干部几句,正准备转身离开——
韦大业又叫住了她,嘲讽道:“……刚你说,会有台风来?”
还不等栀栀回答——
韦大业讥笑道:“我们在南陵镇世代种田,我们没见过台风?不知道台风是个什么情况?你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吃的盐还没我吃的米多,你来教我什么是台风?要怎么防范?我没记错的话,你去年八月才来……是你还没见台风吧?你还来教我做事?真是笑死个人!”
栀栀深呼吸,说道:“又不是我预测的台风,是国家气象台监测到的!我只是提前知道了消息,所以好心过来报信儿,现在我说完了,信不信在你!”
说着,栀栀匆忙离开。
她努力摒弃掉心头的愤怒,飞快地赶到第二、第三生产大队报信儿。
其实——
第二、第三生产大队的大队长们也是不太信服栀栀的话。
就像韦大业所说,栀栀才十八岁,生平没有见过台风……可偏偏又是她第一个来报的信儿,这些老把式们是不相信的。
但出于对唐棠娘的尊敬,他们还是笑眯眯地接待了栀栀。
栀栀也不指望他们能完全相信自己。
她只盼望着,她来报一次信儿、孙营长来报一次信儿、王主任来一次……□□长在来一次……这么多次的示警,份量应该足够了。
报完信儿,栀栀回到了镇政府。
傅明宇已经在这儿等着了。
两人把自行车还给□□长的秘书,又找秘书打听了一下□□长的去向。得知□□长带着干部们亲自骑了自行车一家生产队、一家生产队的去报信儿了……
栀栀松了口气。
傅明宇不住地催促她,“栀栀快走!已经四点半了,咱们必须马上走了。”
栀栀点头。
两人朝着码头赶去……
一路上,但凡只要遇到认识的人,栀栀都会向对方示警——台风马上就要来了,尽快做好防范准备啊!
当傅明宇和栀栀划着小船儿往海鸥岛赶的时候,气温慢慢降了下来。
不知何时起,那轮巨大的炎日已藏身云层之外。
天空中的厚实云层低得仿佛马上就要掉到人的头顶上……
阴风阵阵,透骨的寒意冷得栀栀浑身颤抖。
她和傅明宇拼命地摇着木桨……
终于,海鸥岛近在咫尺。
第191章
栀栀和傅明宇使尽了全身的力气来划桨,飞快地朝着海鸥岛驶去。
慢慢的,阴风变成了雨的刀风,雨势不大,可刮在人脸上……
可真疼呀!
两人逆着风,卯足了劲儿往死里划船,总算赶到了海鸥岛。
码头上站着几个穿着雨衣的人,其中一个正是黎恕,他伸出手,将栀栀从船上扶了起来。其他人立刻合力拉起了小船,把小船拖行上岸,倒扣过来又用绳索捆死在木桩上……
栀栀看到岸上已经倒扣着十来条小船了,这几乎就是海鸥岛上所有的船只。
想必大家全都已经回来了?
风,呜呜地呼啸着,刺耳又尖锐。
栀栀大声问黎恕,“大家都回来了吗?”
黎恕也大声回答她,“还差禾禾与书华……我们在这里等他俩,你和明宇先回去!”
栀栀点头,和傅明宇一块儿跑步上山。
好在上山时是背着风的,那狂风疯了似的推着她朝前,倒比平时上山时更省力了。
两人刚走到知青站,高甜甜就站在食堂门口大喊:“栀栀!明宇……你俩赶紧回宿舍去,把你俩的铺盖拿下来,我们必须集体呆在食堂里!对了,你们要把宿舍门窗全都关好锁好……记得天气已经降温了,要多带点儿衣裳下来……”
傅明宇转身就上了男生宿舍楼。
栀栀也赶紧上女生宿舍楼,把铺盖和衣裳收拾好,又拿了蜡烛、火柴、手电筒,和自己平时在看的两本身,急急忙忙打了个包,然后又把前后门关好,窗户也全部收锁好,这才匆匆抱着铺盖下了楼,跑到了食堂里。
三百多平方米的宽敞食堂,现在已经人满为患,并且已经被挤得熙熙攘攘。
于露着栀栀往食堂里头走,一边走一边解释道:“栀栀,是黎排长让我们和大兵们一块儿呆在这儿的,他说大伙儿都是第一次经历台风天气,不清楚会造成什么影响。所以最好大家呆在一起不要落单……”
栀栀点头。
于露又说道:“我们知青站的人分到的是这一块儿地盘,他们大兵住门口那儿……呐,书华和姚叔他们住在外头,我们女青年住在里头……”
栀栀看到,属于女知青们的地盘儿,被几个竹编藤架给遮挡了起来,并且还留了个门。但门口那儿垂着布帘。
还是比较有私秘性的。
——这几个竹编藤架原来放在读书室里,是给大家放课本和笔记本的。
栀栀掀开布帘子进去了。
里头的空间不大,但要放下六个女孩子的铺盖也是绰绰有余。
现在就剩下靠墙角的位置还有两个空位。
不消说,一个是她的、一个是洪禾禾的。
栀栀把铺盖摊开,东西整理好。
于露继续解释道:“黎排长让我们准备三天的口粮和柴火……本来姚叔说,台风不可能有那么长的时间,但我们觉得吧……多准备一点儿总不是坏事儿,所以还是准备好了。可问题就是,粮食和柴火好准备,这淡水就……”
栀栀一下子就明白了。
——早在知青们做基础建设的时候,淡水的引入是头等大事儿,所以一早就修建了引水渠,食堂里头就有淡水。可问题是,当初知青们修的水渠是露天的、没有盖儿。要是台风吹倒了树木、又正好横在水渠那儿;或者落叶堵塞住了引水渠……
那么淡水就断了。
栀栀马上说道:“快让大家把所有的木桶、还有自己的盆子全都拿出来,先把淡水接个够!再就是……让他们当兵的把山下他们装水的盆子和桶,能拿上来的全都拿上来!”
食堂是通透的一整间屋子,并没有隔间。
栀栀说的话,呆在食堂里的几个大兵也听到了,他们当即说道:“好!趁现在雨还不大,我们这就下山去,多拿一点桶和盆上来。”
当下,他们就跑了出去。
栀栀的衣裳已经湿透,她让于露守在布帘子那儿,她则飞快地换了身衣裳。
这时她听到高甜甜在门口那儿大喊,“禾禾!书华!你们……”
喊话内容,和之前高甜甜让栀栀和傅明宇上楼去拿铺盖衣裳的一致。
栀栀听到禾禾和书华回来了,先是松了口气,又连忙喊道:“甜甜,你让禾禾直接开我们的房间门进去,把大家的盆子全都拿下来……记得把门关好就行。”
高甜甜点头,依样大声叫喊。
没一会儿,从头湿到脚的洪禾禾狼狈不堪地抱着铺盖和脸盆冲进了食堂。
于露跑过去接应,把洪禾禾接到女生集体“宿舍”这边……
栀栀问洪禾禾,“你们咋现在才回?”
洪禾禾满面煞白,“别提了……风大得很哪!我和书华划的是双桨,结果……硬是被台风给吹偏了!我的天哪你们能感受吗?就是我俩拼死想往东、那台风刮得我们往西啊!当时我就觉得我俩是不是完了……后来风小了一点儿,我、我真是连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哎哟我这两条手臂啊,现在一点儿力气都没了,酸歪了都!”
众人一听,也被吓住。
刘叔在外头听到了,纠正道:“现在这个还不是台风哩!台风还没到喔……”
对台风一无所知的知青们和大兵们被齐齐吓一跳!
——这么大的风,还不是台风?
刘叔又解释了一句,“戏文里演的打仗,你们晓得吧?那大将军率领三军十万人要取敌方城池,先派出小兵三五个,前往敌方城池探听敌情……现在这会儿的风,就是十万大军派来的小兵三五个!等到真正的台风来了,你们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啦!”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这时,最后一批大兵们匆匆扛着摞起来的锡桶、木桶、锡盆、搪瓷盆什么的,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大伙儿把能盛水的器皿全都一字排开,从灶台后头水池那儿开始打水。一桶一桶、一盆一盆,只要山泉水能流满水泥池的,就全被收集到桶和盆里。
大家相互约定用水原则:一是优先保证饮用水,二是做饭的时候尽可能省水,三是像洗手这样的个人卫生,只在三餐饭之前每人给一小勺水来洗洗手。
当然了,如果引水渠没有被树枝或落叶阻断的话,以上不受限制。
黎恕也是头一回经历台风,心里没底,拉着几个老把式不住地问,又和他们一块儿四处检查门窗。几个人嘀嘀咕咕的找出了几个漏洞,又拿来几些茅草塞住门缝窗子缝儿。
在这期间,炊事班开始做饭。
知青们不用做饭了,就凑在一起叽叽咕咕地议论——
“这台风怎么来得这么急啊?”
“现在还不是台风?你没听刘叔说嘛,真正的台风还没到呢!”
“我的天,那真正的台风来了,岂不是会把人吹上天?”
“我们菜园子、自留地和大棚会不会有事啊?”
“我也担心这个,我们来这儿一整年,好不容易才实现了大米饭自由……现在我们自留地里的庄稼长得多好啊!万一被台风给摧毁了可怎么办?那就一夜回到解放前了!”
陶容冶看了一眼栀栀,说道:“我们人少,还提前好几天做了准备……我相信不管怎么样,至少我们仓库里还有粮,不至于一夜回到解放前。我更担心其他的生产队……尤其是韦大业那个人……这个人啊,我看他蠢得很!要是我们对他说,台风要来了你可得好好防范,搞不好他就觉得我们是在指挥他、命令他,然后他还要和我们反着来……”
众人全都看向了栀栀。
——第一大队是栀栀去联系的。
黎恕也看向了栀栀。
他更担心的是,栀栀在韦大业那儿有没有受委屈。
栀栀叹气,“我已经猜到,韦大业是肯定不会听我的……所以我还委托了岸防部队的孙营长、我们镇知青办的王主任,以及张镇长……请他们再一一走访南陵镇上所有的生产大队。韦大业不愿意听我的,张镇长的话,他总要听吧?孙营长和王主任的话,他未必听,但这么多人都来跟他说了,他心里也应该紧张的。”
此话一出,众人还是明白过来——韦大业确实让栀栀难堪了。
搞不好他还说了很多嘲讽栀栀的话呢!
众人都有些生气。
当炊事班说饭菜已经做好了的时候……
窗外忽然风停雨歇。
本来阴冷的天气再次变得湿润闷热。
甚至于……
这会儿都已经快傍晚七点了,刚才还乌云密布而显得与深夜一般,可太阳居然又从云层里露出脸面,斜挂在天边,将大地映照得纤悉无遗。
一切风平浪静,天边尽染红色紫色的绚丽彩霞。
大伙儿拿着自己的碗,排队上前打饭,然后端着碗站在食堂外头的空地那儿,一边吃饭一边欣赏彩霞。
姚叔罗叔他们身边围着很多人。
大家都在问他们:
“叔,这台风还会来吗?”
“叔,其实刚才就是下雨,对吧?”
“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你们看那晚霞,这是大晴天的预兆啊!”
“是不是我们虚惊一场啊?”
“那我们的菜和庄稼全都盖上了茅草……会不会被闷死啊?”
“叔,以前台风也这样吗?来一会儿不来一会儿?”
姚叔罗叔他们也有点不敢确定,迟疑答道:
“哎呀以前可没有这样过哩!”
“这次我们也搞不懂了。”
“要是大当家还在……她肯定知道要怎么办。”“诶,我觉得还是小心为上!”
——殊不知,老把式们无心的一句“要是大当家还在”,让傅明宇又红了眼圈。他垂头丧气地坐在一旁,心想:也不知她跑到了哪里去,可依着她这么喜欢大海的性子,估计是躲到哪座小岛上去了。那么还是……求求老天爷不要刮台风吧!千万别让棠娘有事……
那一边,大兵们又跑去问黎恕,要不要回山下的军营里去。
黎恕铿锵有力地说道:“今晚按原计划,大家就在这儿打地铺!哨岗排队和平时一样!但就在这附近站岗!”
大兵们心里有底了。
知青们也稍微安心了一点。
既然暂且无事,栀栀就带着知青们上读书室看书学习去了。
黎恕则趁知青们学习的时间,让他手下的大兵们先去洗澡房轮流洗澡……
夜里十点半,知青们去洗了澡回来,也走进了食堂里。
这时,外头依旧风平浪静。
洪禾禾小小声问栀栀:“栀栀我们要不要……回楼上去睡呀?”
栀栀说道:“今晚我们在这儿将就一夜吧,要是到了明天也没事儿……那我们就搬回去住。”
洪禾禾点点头。
夜里十一点,大家吹熄了蜡烛,席地铺着铺盖而眠。
栀栀下午奔波了一路,倦得慌,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
也不知为什么,陷入梦乡中的她,感觉到越睡越冷……
栀栀觉得,这可能是打地铺的原因。于是她就紧紧地裹住了被子,蜷缩成一团继续睡。
然而——
时断时续的像女人哭泣般的呜咽声音清晰而又凄厉的响起。
栀栀被吓得……抱着被子就坐直了身体。
女知青们除了洪禾禾,其他人早已经被惊醒,人人都抱着被子猛喘粗气。
外间,大兵们和知青们也被这动静吵醒,他们纷纷压低了声音问道:
“这是什么情况?”
“好像有个女人在哭?”
“这种有点像猫叫|春的声音……”
“是、是不是……闹鬼啊?”
“你怕鬼?怕个球啊我们这里这么多男的,还怕鬼!”
“这不是女人的哭声,是、是风声吧?”
黑暗中,传来了老把式姚叔低沉的声音:
“台风来了。”
第192章
台风来了。
黎恕赶紧把在外头冒着风雨仍在站岗放哨的几个卫兵叫进了屋子。
几个卫兵浑身湿透,脸色煞白,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炊事班长把食堂的后窗打开,生火烧了开水,让几个卫兵用热水擦洗身子,又换上了干爽的衣裳,他们这才回了魂。
炊事班长索性烧了两大锅开水,所有人一人一杯。
栀栀也分到一杯开水。
用枕巾包住搪瓷杯,隔着厚实的枕巾透出来的热意,也缓解了她身上的寒冷。
炊事班长烧完开水就塌熄了灶火、并上了窗。
——刚才后窗打开的时候,空气有对流,大家就听不到狂风呼啸着从前窗前门的缝隙里钻进来时发出的尖锐风声。
现在后窗一关上,那时而像女人哭泣时凄惨的呐喊,时而如同的疯子般狂笑的风声再次清清楚楚地响起。
“呜……啊啊!!!嘤嘤嘤嘤嘤呜呜呜……哦噫哦啊哈哈哈哈!”
女知青们一时不察,被吓得齐声尖叫!
栀栀也被吓够呛,杯子放一旁,飞快地钻进隔壁洪禾禾的被窝里!
洪禾禾也被吓得半死,直接抱住栀栀就大哭了起来,“……妈我害怕!”
高甜甜也被吓得哭。
女知青们一哭,衬得那风声愈发恐怖凄惨。
黎恕温和有力的声音响起:“同志们!请安静一下……其实大家都知道,这种声音……是风声,对吧?所以请大家冷静下来,不要发出声,等我们把门窗的缝隙找出来,用稻草堵上就好了……”
女知青们安静了下来。
黎恕带着大兵们点了几根蜡烛,利用蜡烛火光的跳跃方向,寻出几个大的缝隙,一一用稻草给堵上。
终于——
那恐怖尖锐的呼啸风声消失了。
但更大的声响此起彼伏的响起。
——先前卫兵们在进入食堂之前,将几个昨天大兵们临时编的竹架草棚搭在食堂门口,以阻止狂风直接吹击食堂的玻璃窗。
万一吹坏了玻璃就不好了。
于是,躲在食堂里的众人就听到了完全没有节奏的“噗”、“沙沙沙”、“砰砰砰”这样的响声,应该是飓风卷起砂石击打在草棚上的声音。
众人还听到了“咣当”、“哗啦啦”……这样的一块接一块玻璃破碎的声音。
估计是二楼的单身宿舍的玻璃窗被直接掺着砂石的狂风击碎。
洪禾禾惊魂未定,拍拍胸脯说道:“栀栀,幸好你和黎排长都让我们集中在这儿……要是我们这会儿睡在宿舍里,肯定要被吓死啊!”
高甜甜也说道:“对,哪怕是现在下楼……只有那么几步路,恐怕也是根本没办法下来的。你们想想,那风连玻璃都能吹破!”
方丽娟纠正,“应该是台风卷着的砂石把玻璃击碎了的。”
于露说道:“那就更可怕了啊!你们想想,万一我们昨天去楼上睡,这会儿玻璃窗被打烂了,想下楼来躲一躲……这刚一出门,台风就卷着石头吹过来……”
于露的解说,让食堂里所有的人全都被吓住。
人人不禁万分庆幸当时黎恕和栀栀的决定。
外头的大兵们也开始小小声议论——
“咱们的营地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
“这么大的风,能卷得动砂石,就能卷得起巨浪……我怀疑我们的营地可能已经被淹没了。”
“啊这……”
“那我们就不能在高处建个营地吗?”
“可我们要守住码头啊!”
“其实营地里已经被搬空了,估计也是玻璃碎了,屋子泡了水……我担心的是咱们的物资!”
“物资应该没事儿,不都已经转移到半山仓库了吗?那仓库是水泥砖石修的,又没有窗户,应该没事儿……”
知青们这边也在讨论——
“我们楼上的房间里,玻璃全都碎完了吧?搞不好前后窗的玻璃都碎了……”
“诶,我好心痛,玻璃很贵的!没了这玻璃吧,用竹网夹纸的窗户采光效果不好,为了采光直接把窗户敞着又招蚊子……”
“这次我们没经验嘛,下次就懂了。下次我们也做点草棚盖在门窗外头。”
“我现在好担心我们的菜园子、自留地和大棚啊!”
“是啊,我不想上半年的努力全都白费……”
栀栀呆在用竹编藤架间隔出来的女生宿舍里,黎恕在外头,两人虽然都呆在食堂里,但谁也看不到谁。
但在这一刻,栀栀和黎恕都敏锐地发现了同伴们低落的情绪。
他二人同时说道——
“同志们……”
“同志们!”
两人一开口,就发现对方也开了口。
于是,两人同时静默,礼让对方先说话。
然后他俩就发现,对方都不说话了?
栀栀和黎恕再次同时说道:
“光这么呆着多没意思呀……”
“反正现在也没啥可干的……”
栀栀:???
黎恕:???
两人再次沉默。
五十多人的场面寂静无声。
栀栀又等了一会儿,发现黎恕一直没开口?
她就说道:“所以我们来……唱个歌儿吧!”
殊不知,黎恕也正好说道:“所以我们来拉个歌!”
全场安静了一会儿,也不知是谁突然说了句,“你俩可真是天生一对啊!”
大家爆笑了起来。
栀栀看不到黎恕的表情,她只知道自己面上烧得慌,就把脑袋藏到了洪禾禾身后。
女孩子们全都低笑了起来。
接下来,大家就坐在黑乎乎的食堂里,开始了斗歌。
大兵们人多,吼出来的军歌气势恢宏,但他们好像天生五音不全,听不出明显的调子。
知青们可是在镇上参加文艺汇演还拿过奖的!一首唱支山歌给党听,惊艳了全场的大兵!
姚叔他们也不甘示弱,唱起了船歌号子……
还真是各有各的风格呢!
大家都在为对方拼命鼓掌,但又生出了想要压对方一头的心思……所以这斗歌,从凌晨两点多持续到清早七点,得亏先前炊事班长烧了开水,给大伙儿一人分了一杯,大家还能喝口水润润嗓子。
要不然啊,恐怕喉咙都唱哑了。
现在是夏天,通常说来,早上五点半就天亮,傍晚八点左右还能看到坠海夕阳的余辉。
可今天的台风天气,都已经早上七点多钟了,还像五点多太阳刚露脸的时候……乌沉沉的,半亮不亮。
人有三急。
但在这个时候,台风的攻势可丝毫不见半点减弱。
食堂只有一个门。
可这么大的屋子,有开前窗和后窗。
台风只朝着一个前门方向吹……
也就是说,大家可以爬后窗,从后窗那儿奔到厕所去。
那就有一个问题了。
——公共厕所两端的男厕门、女厕门,仍然在台风的攻击范围之内。
黎恕和姚叔站在后窗那儿观察了半天,又一块儿商量了许久……最后决定先派人去厕所门口看看情况。
黎恕点名,叫来了几个精壮的大兵,让他们在腰间系了长绳,又让他们手里拿了长竹杆,让他们分成两组,一组人去男厕所、一组人去女厕所查看情况。
大兵们准备妥当,身手敏捷地翻出后窗,两组人分别奔向了厕所。
果然——
由于食堂的阻挡,厕所其实不受台风攻击,但因为角度的问题,厕所门在台风攻击范围之内……
大兵们直接把长竹杆凌空横放在厕所门口,长竹杆会因为飓风的吹击,凌空不落地!
不过,大兵们带着长长的草绳进入厕所,过了一会儿,他们又牵着绳子出来了——原来,他们把草绳的一头系在厕所里的镂空砖上。
这么一来,只要人抓着草绳冲进厕所,应该不会被台风吹跑。
大兵们回来了,把外头的情况告诉大家听——
“就厕所门口的风特别大!厕所里头完全没事儿,镂空砖直接让风钻过去了!”
“千万不要离开食堂掩体!我一百六十斤重,那风都能推着我跑……”
“在进入厕所的那一瞬间一定要小心,要稳住,不然直接被台风按在厕所的墙上了!”
“记得手不能离开草绳,一只手握紧、另一只手移动,相互交替……台风是时强时弱的,尤其是在进入厕所的那一瞬间,万一台风加剧,那就惨啦!”
黎恕汇总了前排大兵们的建议,用缓慢而响亮的声音重复了好几遍,确认所有人全都听清楚了,这才安排大家排队轮流上厕所。
栀栀也被黎恕扶着翻了后窗出去,和小姐妹们一块儿用双手紧抓着草绳,一步一步地往外走。
果然就像大兵们说的那样,刚翻出后窗的那一瞬间觉得风平浪静,但其实走上几步就觉得感到了气旋……
越靠近厕所门口,风越大。
那风还不是阻力,而是像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推着她拼命往前走。
她必须要死死地抓紧草绳,才能稳住自己的身体,不至于被风吹进厕所里去。
但一进入厕所,狂风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女孩子们齐齐松了口气,放快速度赶紧解决了。然后又紧紧地抓着绳索,排着队离开。
离开厕所是最最艰难的,因为是迎风逆行。巨大的力量在阻止她们前进,那狂风甚至不让她们睁开眼,也不让她们呼吸!
女孩子们站在厕所门口,根本没办法再前进一步!
栀栀甚至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窒息了。
关键时刻,她看到黎恕着急地朝她大喊着什么……可是狂风在她耳边呼啸,她什么也听不见!
这时,她看到站在食堂后窗那儿的黎恕突然转过身背对着她?
然后他又转回身,朝她大喊?
栀栀只觉得脑子里灵光一闪!
她明白了,双手牢牢抓住草绳,慢慢转身。刚一转身,首先解决的就是呼吸问题。
栀栀大口大口的喘气。
她排第一个。
她这么一转身,其他的女孩子们也学着她的样子,一个一个的转过身去……
这下子,人能呼吸了,眼睛也能睁开了,心里没那么慌,就开始卯足了劲儿抓着草绳,一步一步倒退着往食堂的方向走。
再坚持几步,走进了食堂这个掩体的阻风范围内,狂风吹不着了,女孩子们这才松了口气,转过身,抓着草绳继续往食堂的方向跑。
跑到食堂后窗那儿,栀栀身材娇小,根本爬不上去,洪禾禾托住她的后腰,直接把她抱上去的……
黎恕在里头接应,把栀栀抱下了窗台。
他被吓坏了。
尤其是,当他看到纤瘦的栀栀站在厕所门口时,那狂风简直把她的身体吹的左右摇晃……她表情惊恐,脸色白的发青,他才意识到她可能是无法呼吸,缺氧了……
他拼命喊她转身、退着走,但她没有听到,他只好做转身的动作给她看。
幸好她明白了。
这会儿她安安全全的,这会儿他用力抱住她……他心里才没那么慌。
不过,黎恕还是有些不满。
“你也太瘦了!”黎恕埋怨道,“真是连阵风都能把你吹跑!以后要多吃点。”
栀栀有些面红,她挣脱了他的怀抱,说道:“黎恕,我们女孩子已经全都上过厕所了,你们人多,也别分什么男厕所女厕所了,两边的厕所都能上!特殊情况特殊对待!”
黎恕点点头,安排大兵们分成两组,两个厕所都能进……
女孩子们回到了她们的地盘儿,人人惊魂未定。
真想不到,在台风天气里连上个厕所也是这么可怕的事。
再加上出门一趟,虽然只有十来米的距离,可人人身上的衣服全都湿透!
于是大家一边聊着刚才的惊魂一幕,一边飞快的换上干爽的衣裳。
炊事班做好了早饭,白粥爆头配炒腌菜。
亲身经历了台风这样的极端恶劣的天气以后,人人都觉得,能穿上干爽的衣裳坐在屋子里,不必接受吹风雨淋,还能吃上热乎的食物是多么的幸运。
第193章
这场台风,前后经历了一共四天时间。
从第一天凌晨2点多,一直到第三天半夜12点,狂风暴雨就没有停歇过。
第四天的时候,狂风渐歇,但暴雨不止。
第五天才由大雨转小雨……
海鸥岛的知青们与大兵们在食堂里被困了5天4晚。
前期没啥事就是憋得慌,后期是食物不太够——因为姚叔他们说,以往的台风最多一天半,所以黎恕让大兵们准备了三天的口粮。
没想到这场台风简直没完没了。
后头的两天,炊事班开始减粮。饶是如此,到了最后一天,每人也只能分到一碗稀粥和半个馒头。
好在第五天的时候,虽然暴雨一直下,但狂风不再。黎恕才派了人去仓库察看情况,同时扛一袋大米过来。
大兵们扛米回来以后告诉大家,站在半山腰的仓库往下看,军营看起来没事,但铁门看上去变形了。以及倒扣在码头的15只小船目测只剩下了12只,3只失踪。附近有大量碎木片,估计是被台风卷起来的巨浪给撕了个粉碎。
大家听了,都挺担心的。
黎恕和栀栀不让大家出去。
毕竟这场台风是非常非常狡猾的,它来的时候就是好几次都伪装成暴雨天气……谁知道它会不会再杀一次回马枪?
于是第五天,大家继续观察。
到了第六天清早,云开雾散、艳阳高照,鸟儿像往常那样叽叽叫,知了也嘶呀嘶呀地叫,田间地头的青蛙也呱咕呱咕的唱个不停……
大家这才放了心。
黎恕本来打算让大兵们把各自的铺盖全都搬下去……
栀栀阻止了他,“我们这食堂先借给你们用,你也别慌着收拾东西,先下去看看营地的情况,万一灌水了,这会儿还得清理。等你们什么时候收拾好了,再什么搬。”
黎恕一想,觉得有道理,就问:“那……你们不用食堂吗?”
“那我们就再蹭一两天你们的饭呗!”栀栀说道,“你也别担心我们没地方住,就算楼上的宿舍暂时住不了,旁边的一楼还有两间屋子呢,大家暂时性的挤一挤是没问题的。”
黎恕点头,郑重说道:“栀栀,这次真要谢谢你!本来应该是人民子弟兵照顾人民的,结果……我们还沾了你们的光。”
栀栀笑道:“既然你们是人民子弟兵,那被人民照顾一下也没什么的。何况这一次有你们在,我们才能平平安安的,要不然啊,我们几个去上个厕所都能被台风给吹飞!啊对了,我们还蹭了你们好几天的饭菜呢,这个你怎么不说呢?”
洪禾禾挤了过来,“嗐,你俩还谁跟谁呀!在这儿谢来谢去的!”
别黎二人有些不好意思了。
洪禾禾把栀栀拉走了,“栀栀,走,我们上楼看看去。”
栀栀不再理会黎恕,而是喊了瘦猴一声,“小猴子!你上隔壁看看去……把我们这边儿的情况告诉徐拥军他们!也问问他们那边儿情况怎么样!”
瘦猴应了一声。
傅明宇说道:“我和小猴一块儿去,他要是一个人去啊,连船都解不下来。”瘦猴和傅明宇走了。
栀栀和女孩子们则上了女生宿舍楼。
走廊上,靠近扶手的半边地儿干干净净的,靠近墙壁和门边的半边地儿则全是黄砂,大的有拇指大小,小的就是普通海岸旁的细砂。
8间单身宿舍的窗户无一例外,全都已经粉碎!
但门还是完好无缺的。
开门进去查看,每个人的房间里都是一片狼藉,玻璃渣碎了一地,甚至就连笨重的书桌、笨都被移动边,衣帽架直接倒在地上,有的还断掉了……原来放在书桌上的零碎物件也散落一地,房间里全是水迹。
栀栀和小伙伴们收拾了一两个小时,才把房间收拾好了。
这时,傅明宇和瘦猴也从隔壁正义岛回来了。
他们告诉栀栀和其他的知青们,“叔叔爷爷们呆在溶洞里,倒是一点问题都没有。他们的物资本来就是全都收在溶洞里,就是被堵在溶洞里整整五天,徐拥军天天给他们做白米饭蒸咸鱼……他们的存粮本来就不多,这下子是把所有的存粮全都吃完了。”
“我们过去的时候已经有半数人出海打鱼去了,其他人大多数都去看他们的菜园子和刚种下去的那些实验田了……大家都没事,齐齐整整的。”
栀栀听了,放下心来。
——只要人没事儿就好。
于是,她赶紧去查看海鸥岛上的情况。
刚刚才刮完三天三夜的台风,又下了一天一夜的暴雨、和一天一夜的小雨……
整座海鸥岛像是被水泡过一样,泥土分外柔软。
一脚踩下去,半只脚连着鞋袜直接陷入泥土三分深,走起路来特别艰难。
龙强教大家在脚底绑上长木枝,以防止直接踩进於泥里,但这么一来,走路就更费时间了。
栀栀先去看了下菜园子。
已经有知青们在菜园子里忙碌了。
他们着急解开了草绳、揭开盖在菜地上的茅草,露出了奄奄一息的菜苗。萝卜土豆这样的根茎类的菜完全不受影响;大白菜、青菜、芥菜、这样贴地长的蔬菜影响也不大;但是像辣椒、茄子、番茄这样的长在灌林枝上的蔬菜就……倒了一大片!
藤蔓类的蔬菜,像南瓜、冬瓜这样贴着地面长的蔬菜也没问题,但是像苦瓜、豆角这样倚仗着插枝竹杆竖着爬藤的蔬菜就损失过半了。
李爱国和陈跃进正在抢救菜园子里的作物。
栀栀又去看看了家禽们。
海鸥岛一共养了五百多只鸡、一百多只鸭子、一百多只野兔和两头大猪、十头半大的猪和四只小猪……
台风来临前,知青们给鸡鸭兔猪安排了整整两天的伙食。
这会儿……
鸡圈损失最惨重,几百只鸡可能因为惊慌,用尖锐的喙相互乱啄,死了差不多三四十只鸡,同时也饿死了近五十只才破壳不久的小鸡。
鸭圈安然无恙,就是鸭子们被饿坏了,一看到有人靠近罗圈就大大地张开翅膀朝人扑过来,还嘎嘎叫着要食……
野兔圈呢,说起来也有些好笑。
台风把野兔圈给吹倒了,露出一个洞。但知青们数了一下,台风前的126只野兔,目前变成了132只……野兔们一只没少、反而还多了几只,估计是兔圈塌了以后,外头的野兔为求活路主动跑了进来……
猪圈呢,2只大猪没事,4只小猪也没事,10只七个月大的半大小猪,被饿死了2只。
栀栀一靠近猪圈,那两只大猪就带头,特别凄厉的叫唤着,其他的猪也跟着叫唤,好像在说:我快饿死啦!快给点吃的啊!
两位负责养殖家禽的叔叔爷爷们从菜园子里捡来了被台风击碎了、闷坏了的南瓜和冬瓜,用柴刀稍微切碎一点儿就往猪圈的食槽里倒,大猪小猪们冲上去就疯狂进食……
叔叔爷爷们告诉栀栀,“放心咧,他们已经去煮猪食了,它们很快就有得吃了。那些死掉的鸡还是可以吃的,等一下我们把鸡处理好了,这两天就要吃掉,不然后话,这么热的天,不吃就坏了。”
栀栀点头,然后又去看自留地。
大部们知青和叔叔爷爷们都在这儿忙碌。
因为这里种植的,是大家明年一整年的口粮!
栀栀捱着个儿的察看情况。
若说完全没有影响,那是不可能的。
总体说来,水稻和小麦的情况稍好一点,但是靠近田梗边的,损坏较多,靠近田央中间位置的,总体都保住了。
这个损失大约在两成左右。
玉米地损失惨重,刚长到一米多高的嫩杆子倒了一半儿……
栀栀心疼得无以复加!
她蹲在玉米地里,捡起一株断在泥地里的青翠玉米杆,看了半晌,眼泪扑籁籁的就往下淌。
——当初种植这些作物的时候,大家多么认真的育秧、翻土、种植啊……就盼着来年丰收了,家禽们有了口粮,也是在间接改善知青们的生活。
结果……
其他的知青们过来安慰栀栀,
“没事啊栀栀,我们再补种一点好了……”
“这些倒了的玉米杆子咱也不浪费,等天气好了我们把它们收好了切成碎片收起来,以后煮成猪食也是一样能喂猪的……”
“是啊栀栀,别伤心了,下次我们就有经验了,咱们再多种一点儿!”
“我看啊,要不以后我们等台风过了以后再种?就像咱们去年那样儿?”
“那万一台风一直不来呢?我们就不种地了?”
“对啊,搞不好就是因为去年的台风太少了,才攒着劲儿的今年一块儿来了……”
这回轮到栀栀安慰知青们,“好了我得先去看看那些大棚的形势,回头咱们再好好商量一下,要怎么才能对付台风,毕竟以后,我们也是要在这儿继续种田的。”
知青们纷纷点头。
栀栀拭掉眼泪,又去看大棚。
海鸥岛上一共有12座大棚,其中7个大棚已经正式投入使用,正在进行科研实验;一个大棚是知青们的自留蔬菜种植棚,另外两个是育秧棚,还有两个刚建好的大棚,并没有投入使用。
在台风来临之前,知青们最最最担心的就是这12个大棚里的8个,因为2个育秧棚和2个刚建好、并没有投入使用的大棚里面没有东西。
所以那镂空的天花板上,大家用竹杆和茅草一层又一层的盖好、压实,再用草绳死死地捆紧了;至于镂空的窗户那儿,则被大家用竹杆和茅草编织好的“块”里里外外堵了三四层,也用草绳捆得紧紧的……
于是,8座大棚毫发无损,就是里头的植物因为好几天不见天日,有点儿蔫巴巴的。
这大约是让栀栀感到最最最高兴的事了。
心里大约知道了自己的损失,栀栀下了山,去看黎恕他们的情况。
黎恕他们的情况就是:整个营地都曾经被巨浪淹没过,虽然这会儿浪已退尽,但营地里已经面目全非,到处都是沉砂,玻璃窗全碎,战士们的床全部移位,不过好在他们的床全都是金属的高铁床,并没有损坏。但食堂里的木桌木凳什么的,有部分损坏。
这会儿大兵们正光着膀子挥着铁铲,清理堆砂;正在修理木桌木凳,还有的正在打扫卫生什么的……
黎恕不在军营。
大兵说他去菜地了。
栀栀也去看了看黎恕他们的菜地。
大兵们的菜地情况,和知青们的菜园子情况一样,也损坏了一些菜……大约损失了四分之一左右。这个问题不太大,因为他们所有的物资全都被抢搬到了半山上的知青仓库里存放,所以安然无恙。
栀栀这才放下了心。
她又去了一趟正义岛。
果然正义岛的情况与之前傅明宇所说的一样。
叔叔爷爷们人没事,也没饿着。
菜园子基本没有任何损失,因为他们种的大多是萝卜和土豆、红薯……倒是他们的田地,虽然也盖了茅草,但损坏率和海鸥岛一样,也在两成左右……
也正因为人没事、可本岛口粮已经被吃个干净,未免让人心慌,于是昨天下午还下着小雨的时候,他们就出海打鱼去了。
甚至这会儿那些出海打鱼的叔叔爷爷们已经回来了,他们不由分说,分给栀栀四五十条鱼,差不多每条鱼都有十来斤重……
栀栀谢过他们,先是和瘦猴一块儿把鱼送回到海鸥岛码头,交给卫兵,让他转话给黎恕:一共五十五条大鱼,是隔壁正义岛给的,军营留三十条,剩下二十五条请他们帮忙送上山。再帮忙带话,让陈跃进和李爱国分别去一趟东陵岛和南瓜岛,看看那边的情况。
说完这些,她就和瘦猴一块儿去了镇上。
栀栀必须要看一看镇上的情况。
殊不知,南陵镇如今正处于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中……!
第194章
栀栀带着瘦猴赶到了南陵镇。
南陵镇上的情况,让栀栀大吃一惊。
——昔日房屋林立的镇上,如今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当然了,主要是老百姓家的木制房屋倒塌过半,各家单位的红砖小楼依然屹立。
——南陵镇地肥,镇上其实也就是一条街,其他的地方全都被开垦成良田,就在台风登录的前一天,栀栀还来过镇上。那原本应该是绿油油良田万顷的,如今田地里七零八落,好多禾苗被连根拔起……
——护田林几乎全部被连根拔起!
——原来干净整洁的镇子上乱七八糟,砂石、倒下来的树木……乱撒了一地!
——南陵镇一向很热闹,可今天看起来格外萧条,不但路面上凌乱污脏,而且根本没有任何一个路人!
栀栀看着眼前的这一切,目瞪口呆。
她转头问瘦猴,“以前每年台风来的时候都这样吗?”
瘦猴答不上来,“不、不知道!”
“不知道?”栀栀有些奇怪。
瘦猴解释道:“以前遇上台风天气,我们也是被困在正义岛上的溶洞里好几天,台风天气一旦过去,我们忙着打鱼,才没空管别人的事……”
“不过,年年台风一走,就有人去正义岛求大当家给点儿鱼,不然他们就过不下去了……也因为这样,我们天天都忙着打鱼,也没空来镇上。”
栀栀明白了,又问,“那往年,一般说来,大当家要支援大家多少鱼?”
“那可多了!”瘦猴说道,“……前前后后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叔叔爷爷们要拼命的打鱼,有时候为了打更多的鱼,要去更远的远海,一天打回来五六百条鱼,只留几十条自己吃,其他的全都给他们……”
栀栀惊呆了。
她从瘦猴的话里听出来海量的信息点:
——棠娘每年都会资助镇上受过台风之灾的老百姓,难怪老百姓们都那样尊敬她!而棠娘每年捐助大鱼的时间为一个月左右,应该正好是上级拨粮救济的时间。
栀栀又问瘦猴,“那一般都是怎么给他们鱼的?”
瘦猴说道:“大当家会和十一个大队长约好时间,他们就按时等在正义岛码头那儿,大当家带人打鱼回来,现场分给他们。”
“怎么个分法?”栀栀问道。
瘦猴说道:“按人头来分,应该是……20个人一条鱼的分法。比如说第一大队有4千人,就给他们200条鱼,让他们吃饱是不可能的,他们自己本身就有点余粮,主要是熬点鱼汤给老弱妇孺……像第十、第十一这两个大队,属于壮劳力少、老幼妇孺多的,大当家会趁着天黑再避着人多给他们送点鱼过去……”
栀栀缓缓点了点头。
如今棠娘不在,但惯性思维会让大家继续向正义岛求助。
栀栀有点明白过来,为什么从昨天开始,雨还没停,叔叔爷爷们就出海打鱼去了。
估计也是防着几天以后其他生产大队的人会来向他们求助。
所以他们要抓紧时间先打鱼,得把正义岛和海鸥岛这几天的口粮先顾上。
栀栀和瘦猴一边说话,一边绕开地上倒塌下来的乱七八糟的树木、砖块什么的,匆匆往镇上走。
走了一会儿,栀栀就看到一幢已经倒塌了的屋子旁,有个背着孩子的年轻妇女正一脸悲戚、弯着腰从废墟里捡出还能用的东西。
栀栀见这妇女眼熟,连忙向她打招呼,“大姐!大姐……”
大姐回过头,看到了栀栀。
她是认识栀栀的,就问,“栀栀啊!你们……还好吗?”
栀栀点头,“我们没事,大姐,镇上的情况怎么样?”
大姐伤心地用手捂着嘴,呜呜地哭,“房子都塌了……呜呜!”
她告诉栀栀——
这一次的台风比往年来得更厉害!
往年台风再怎么厉害,也不至于掀翻了屋顶、将粗壮的大树连根拔起、将带着禾苗的泥土直接掀飞啊。
镇上大多数人是没事的,因为家家户户都有建地窖。
——南陵镇天气炎热,地窖平时用来储存各种菜干、土豆、红薯这样的东西,台风来时,大家也躲进地窖躲藏。
但谁也没有料到,这一次的台风持续了那么长的时间。
整整四天五夜!
等到大家从地窖里出来的时候,才发觉房子都已经没了……
再出门一看,房子没了还能修好,关键是……地里长势良好的庄稼全完了!
当场就有不少人被气得吐了血。
眼下,镇上的人大多数被安置到知青办去了——知青办的前身是镇上的完全学校,运动开始后,小学还在教学,但初中、高中停了课。
现在,小学暂停上课,把所有的教室全都空出来,让受了灾的老百姓暂时栖身。
说到这儿,大姐抹了把眼泪,忿忿不平地说道:“栀栀你给评评理,韦大业他到底配不配当我们第一生产大队的大队长?”
“呐,台风来的前一天,你过来报信儿了……跟着张镇长也过来报信儿,下午的时候岸防部队的长官也来跟他说这事儿,快傍晚的时候,连知青办的王主任也过来找韦大业,说的也是台风马上就到了你得赶紧安排防范工作啊!”
“结果——那么多人向韦大业示警,韦大业就是不听!尤其是,张镇长当时讲得那么严厉,说这是国家气象局发布的预警,张镇长还是他的顶头上司咧,他也不听……那天下午本来有点变天,结果傍晚又没事了。他还笑话,说什么大惊小怪……他都没让我们做任何准备,结果台风半夜来了!”
大姐的丈夫是第一生产大队的干部,一直和韦大业呆在一起,所以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不禁越说越生气!
“栀栀你知道吗?本岛上一共七支生产大队,除了我们第一大队……其他的生产大队,因为你和张镇长、孙营长、王主任他们几次三番的过去做工作,其他人都有做准备,至少把粮仓全都加固,生产队里的猪啊鸡啊的也全都保护好了,甚至还给护田林打上了支架!”
“所以其他的生产大队都没有什么大事!是有些田地被吹坏了,但起码也保住了一半!只有我们……只有我们第一大队,粮仓被台风掀了顶,里头的几十吨粮食全都泡了水!鸡鸭猪圈也塌了,所有的牲畜全都死了……”
说到这儿,大姐悲怆地大哭起来,“韦大业我XXX……天哪,栀栀啊,这日子都没法子过了……”
栀栀安慰了大姐几句,匆匆赶往知青办。
知青办附近倒是人不少,但人们面上都带着悲恸的表情。
栀栀还没走进知青办,正好看到韦大业面色铁青地从里头走出来。
两人打了个照面。
韦大业狠狠地瞪着栀栀,目光阴沉地瞪视着栀栀。
栀栀没理他,直接擦身而过——
韦大业低喝道:“别栀栀你这个扫帚星!”
栀栀顿步、回首,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再说一遍?”
韦大业简直快要被气死了。
本来前段时间天气反常,他也觉得有些不妥——总是有台风即将来临的先兆,但那种低气压的闷热潮湿天气过上几天又恢复正常,让他一时间不好判断。
结果别栀栀跑来对他说,台风马上就要到了?
真是笑话!
他是南陵本地人,已经四十多岁了,从未离开过家乡,见过的台风比别栀栀淋的雨还多……现在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来告诉他说,台风马上就来了?
信她个鬼!
结果,别栀栀走了以后,张镇长、孙营长和王主任也轮流过来“提醒”他?
哼,他就这么不让这些领导干部们放心?
于是,当队员来问,说其他的生产队正在抓紧时间赶工修葺仓库、加固牲畜圈、给护田林打支架,我们也要不要准备一下的时候……
韦大业傲然说不用。
肯定没事。
他甚至还做好了准备打好了腹稿,就等着明天天一亮,他就去其他的生产大队串串门,好好嘲笑一下他们的无用功……然后再挑拨一下,让其他的大队长以后不要再听张镇长的,听他这个联合生产大队队长的话就好。
毕竟只要他能稳住这一任,下一任很有可能就取代张镇长,成为新任镇长了!
可谁又知道,他的美梦,被半夜突袭的台风给击得个粉碎!
他这才慌了。
他又安慰自己,说或者这就是个小台风……说不定天亮就好了呢!
结果?
这特么是个超级台风?!
整整刮了三天三夜没停歇……
韦大业又惊又怕。
好不容易等到台风过境,他赶紧出门一看……
天,他所领导的第一生产大队怎么变成了这副样子——除去村民的屋子毁损严重之外,所有农田被毁,牲畜死绝,粮仓也全部报废?
吓得他赶紧去别的生产大队看了看——其他的生产大队,也是村民们的房子塌了一大半!但人家由于听从了栀栀和其他领导的建议,连夜修固了粮仓、保护好牲畜、加固了护田林……虽然农田也有一定的损坏,但起码保住了一半!再加上粮仓没事,牲畜也好好的……
接下来,其他的生产大队只需要赶紧补种些其他的粮食、再帮村民们把倒塌的房屋修好就行。
可他的第一生产大队就……
一时间,韦大业受万夫所指,顶头上司张镇长刚刚还跟他大吵了一架!
现在别栀栀人就在他面前?
韦大业恨透了别栀栀,还心想,要不是别栀栀这个扫帚星,也不至于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结果别栀栀还不服从他,露出了挑衅的模样儿?
韦大业冷笑,“难道你不是扫帚星?你看你一来……我们就遭受到那么大的台风……”
栀栀反问道:“韦大队长,难道说,以前我还没有来到南陵镇的时候,南陵就从来也没有经受过台风?”
寄居在知青办的村民们可不少。
现在人人都恨透了韦大业,韦大业一跟栀栀对上,就有好多人围过来看热闹,并且附和栀栀,
“我们南陵临海,怎么可能没有台风啊?”
“就是,栀栀没来以前,我们这儿也有台风!”
“是年年都有台风来的!”
“不过,确实今年的台风比往年都厉害。”
栀栀盯着韦大业,一字一句地反击,“既然在我来南陵岛之前,南陵岛就是年年都会遇上台风的,那今年也有台风来,关我什么事?反倒是你……韦大业,你是刚刚才当选联合生产大队的大队长的吧?所以你一上台,南陵就遇上了超强台风……你说说,谁才是扫帚星?”
韦大业大怒,“你——”
村民们议论纷纷,
“韦大业才是扫帚星!”
“其实我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从去年秋成的时候,乱成那样儿我就觉得不太对了,以前大成当大队长的时候,我们第一生产大队很好的,现在你看看!”
“是啊,人家栀栀来报信儿他也不听!是,栀栀是个年轻人,她不懂台风不台风的,可人家是听国家气象局说的呀!那气象台不比栀栀懂吗?韦大业就这点儿肚容量?信不过栀栀,他连国家气象局也不信?”
“呵,他连张镇长的话都不听!怎么可能听栀栀的啊……张镇长可是韦大业的顶头上司!”
“今天张镇长亲自来指挥我们工作,韦大业还阴阳怪气,说张镇长是不是想自动降级当第一生产大队的大队长,要是张镇长愿意,他可以和张镇长换个位子,结果把张镇长气得吐了血……送进镇医院抢救去了!”
“真踏么见了鬼了!老子要求重新选举!选个愿意听我们老百姓说话的大队长!”
围观的老百姓们越说就越群情激奋。
韦大业又惊又怒,捂着心口“哇”一声,喷出一口老血。
第195章
栀栀再没理会韦大业,直接走进了知青办。
王主任正忙得焦头烂额,看到栀栀来了,毫不客气地给她安排了一堆活计,然后愁眉苦脸地对栀栀说道:“诶,栀栀啊这里的事儿交给你了啊,我得去找粮……诶,这么多人的吃喝拉撒……真是要了命了!张镇长让我接收这么多人住进来,他倒是安排粮食啊!可他又被韦大业气得吐血,现在躺在医院里人事不省,我、我上哪儿找粮啊!”
说着,王主任急急忙忙出了门。
栀栀看了看知青办里的情况,又听到王主任给她安排的任务……
她果断地让瘦猴先回去,然后让瘦猴带话回去:正义岛的事,让徐拥军配合傅明宇处理,傅明宇处理不了的,积攒起来一天来镇上一次,向她汇报,由她来处理;海鸥岛上的事,由申书华为主要负责人,龙强和陶容冶协助,如果三人协定仍然无法解决的事,也是积攒起来一天来镇上一次,向她汇报,由她来处理。
至于她么,看这情况估计要在镇上帮上三四天的忙。
瘦猴应下,又问要不要给她送换洗衣裳来。
栀栀说道:“现在哪儿哪儿的事情都多,你不必为了这点儿小事再浪费时间跑个来回,有空多帮帮大家的忙……你回去让禾禾去我屋里收拾一下我的衣裳,打成包袱,黎恕他们每天都要往返镇上的,让他们帮忙捎过来就好。”
瘦猴点头,匆匆离开。
栀栀开始和其他的工作人员一块儿安顿起灾民来。
王主任的为难,在于人手不足,在于知青办里的粮食不足,在于不知要如何安顿这几百个无家可归的老弱妇孺……
栀栀花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拿着纸笔跑遍了所有的教室……
哦不,现在叫临时安置房。
知青办里一共有四栋可以收容无屋可居的百姓们。
每一栋楼有四层高,每一层有六间教室。
栀栀给这些安置房编了号,按照从左到右的顺序,一号楼一楼第一间叫111房,第二间叫112房……二楼第三间叫123房,三楼第五间叫135房……四号楼二楼第三间叫423房,以此类推。
然后她粗略估算了一间安置房大约能住30人左右,但目前看来,有的安置房住了四五十人,有的住了二三十人,而且还是男女老幼混住,情况简直是脏乱差。
栀栀先是把所有的房间全都跑了一遍,很快就有了主意。
——她计划指定每一间安置房里的一人为房长,每一层楼再指定其中一人为层长,每一栋楼设一个楼长。当然了,这些房长、层长、楼长,全部优先考虑让有组织动员能力的大队干部、妇女干部来担当。
接下来,栀栀先是去一间房一间房的问,把这些人全都召集起来开了个简洁的会议,现场指定了临时的房长、层长、楼长。
然后她让他们去登记了目前每间临时安置房里已经入住的人,要造花名册、要备注姓名年纪,有没有什么疾病……
一小时以后,栀栀拿到了四栋安置房里所有居民的名单。
接下来,栀栀和这些临时干部讨论了起来,来了一次乾坤大挪移——先是男女分开,七岁以下的幼童一律跟着母亲,有基础病的老人需要求家中出一名同性别的年轻人陪护……
由于这些临时干部本就是同一个村的,相互之间很快就处理好了调换的名单。
于是大家又花了两小时的时间,来了个乾坤大挪移。
其实灾民们住进知青办已经两天了。
一直都是这么个乱糟糟的状态。
他们也知道,现在他们是借住在知青办,知青办能提供给他们吃住已经很不错了……但这么个糟心的状态,也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更不想一直维持现状……
现在,突然有人开始安排他们、组织起他们来了?
人人都有些激动。
没有任何人反对这些房长的安排……
他们先是被科普了临时房号怎么辨认,然后被叫到了名字以后,二话不说就收拾好随身行李,去新的安置房报到去了。
跟着,栀栀再次把临时干部组织起来,召开简短会议。
会议的中心思想是:大家必须自救,不能指望上级的救助。因为今年的台风超厉害,受灾地区广,灾民远比以往的每一年都多。不是说国家不会救助,而是今年的救助一定不如往年快,所以大家一定要团结互助,稳住人心。
栀栀对众人说道:“叔叔阿姨们,大哥大嫂们,论实战资质,我不及你们万一……充其量,我也只是知青办的一个工作人员,因为大家寄居在我们知青办,我才来管理一下大伙儿的起居。”
“可是知青办是个什么样儿的单位,大家心里都有数。我们可能是镇最最最穷的单位,没有之一了,过去提供给大家的免费伙食,已经耗尽了我们知青办的存粮,还有一半儿是找岸防部队借的……”
“叔叔阿姨们,大哥大嫂们,今天的晚饭,包括明天的早饭,我们知青办还是会继续提供给大家……但是从明天中午开始,希望大家可以自行找粮,大家共渡难关呀!”
栀栀实话实说。
临时干部们当然知道,栀栀说的是实情。
知青办不是政府职能部门,只是镇政府的张镇长先安排灾民们暂住在这里,然后工作还没分配完,就被韦大业气得吐了血、昏死过去……
王向阳是个老好人,一不可能把灾民们赶出去,二不可能让灾民们饿肚子。在这个节骨眼上,他还能想到办法借来粮食,供千余灾民吃了两天稀粥,其实已经很尽责了。
其实救灾的工作,理应就是大队长韦大业在张镇长的指导下进行。
可现在,张镇长听说是脑溢血还没苏醒过来,韦大业么……他现在是过街老鼠,没人愿意听他的!
现在听到栀栀提起这事儿,临时干部们全都沉默了。
栀栀又说道:“叔叔阿姨们,大哥大嫂们,其实我的意见呢,就是把目前的壮劳力全都集中起来,那些被水泡过的粮食,还能抢救就抢救……不能抢救的,我们再想别的办法。再就是被损坏的房屋,我们也不能听之任之,要积极集中力量抢修。每修好一幢房屋,就有一户家庭可以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去……”
“所以我让大家挪屋,让男女分开,让病人分开……为的就是,能让体力稍弱一点儿的妇女来照顾老人和孩子,这样的话,壮劳力和年轻妇女就没有后顾之忧了,解放他们的双手,让他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让他们去收集还能利用的物资!让他们整理废田,花时间再抢种一些其他的快熟口粮!让他们把房屋修好……要知道,每天多做一天工,他们就能早一点回到自己家里去,恢复正常的生活!”
……
临时干部们点点头。
其实,也不需要栀栀来安排他们做很详细的工作,毕竟栀栀并不了解他们一大队的具体情况,但就是……
他们还是有些忌惮韦大业。
一是韦大业这人又蠢又坏,二是……要是工作做好了,功劳都算在韦大业头上,这会让他们心态失衡。
一个名叫韦大群的大队干部犹豫了一会儿,问道:“栀栀,我们可不可以……我的意思是说,万一我们有事儿、又拿不定主意的时候,能不能……按照房长、层长、楼长这样的汇报程序,向你来汇报?”
栀栀听懂了韦大群的言外之意。
——他还是在忌惮韦大业,所以需要一个挡箭牌。
栀栀沉吟片刻,说道:“大群叔,这么说吧……其实你们一大队很多的具体情况呢,我都不太了解,而且我自己身上还有很多工作要做,所以……恐怕我没有精力帮你们处理很多的问题。但是,如果是实质上需要解决的问题,我可以帮你们协调沟通……”
“这样吧,以后呢,我们每天晚饭后的七点半到九点钟,为例行会议时间,大家一起来讨论第二天的工作计划,当天的工作完成情况,各项疑难且无法解决的问题……由我来担任主持人,我来主持会议,大群叔担任书记员,由大群叔来记录、归纳和汇总各个问题……”
“我们的原则就是,自己能处理的就自己处理,如我们没办法处理的,就由大群叔来手写报告,我们直接递交到镇政府,请镇政府帮忙处理。如果镇政府也处理不了的……”
说到这儿,栀栀顿了一顿,说道:“那我就会通过其他的手段,让市委领导‘间接’听到我们的声音,好不好?”
众临时干部们一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人人面上都露出了惊喜!
——他们已经觉察到,栀栀是个条理特别清晰、以大局为重、特别有责任心的姑娘,虽然她只愿意充当会议主持人,她也本来就不了解一大队的情况么,但她愿意当调解人。有这么一个极聪明的人来给大家当调解人、而且还不管事!这多好哇!
——栀栀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过“韦大业”仨字儿,她建议他们直接向镇政府汇报工作!这正中众人的下怀啊,只有这样,他们才敢放开手脚去干工作,镇政府也不会把灾后自救的功劳全都算在韦大业头上。
——栀栀还认识市委的人!所以,就算韦大业去闹,镇政府偏袒韦大业(虽说就冲着张镇长被韦大业气到吐血就不太可能),但这是栀栀给他们的勇气啊!她的言外之意,岂不就是:你们只管放手去干!
韦大群欣喜万分地说道:“栀栀啊,那……要不我们,从今天晚上就开始……开例行会议?由你来主持,我来记录,大家轮流发言?”
栀栀点点头,“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更新已经全部送上啦!
祝大家晚安^_^!
第196章
从第二天起,知青办就被灾民们打理得井井有条了起来。
临时干部们组织着壮劳力出门抢修房屋、抢救可食用的粮食;带着年轻妇女们上田地修整,把被台风掀掉的禾苗移走、还活着禾苗移植……
留在知青办里的妇女们则负责照顾病弱老人和孩童,分班分区域打扫房屋卫生,再轮流分班出门去灾区捡点儿还能用的东西回来。
一大队是南陵镇最富庶的集体,集体粮仓里堆满了粮食,足够四千余人吃到明年七月份的。
结果,台风掀翻了粮仓顶,暴雨又接连下了一天一夜……
如今男人们只抢救出十之一二尚未被雨水浸泡过的粮食,转移到安全地带。可这么一丁点儿的粮食,根本撑不了太久。
看着白花花的大米,因为被雨水泡过,再不能吃了……而且数量还那么多,人人都觉得心里难受极了。
有人就说:“这些大米还能吃的吧?我们拿回去洗一洗、再晒干了,总能吃。”
也有人反对,“平时在家里,大米泡上一天不吃就馊了,这些大米到现在已经被捂了四五天,都已经有酒味儿了,哪里还吃得?何况泡了这些大米的水也不干净……”
赞成吃的人赤着眼吼道:“这些大米,哪一粒不是我们辛辛苦苦种出来的?本来足够吃饱一整年的,结果……要是把这些大米全都丢掉,那我们吃什么啊?活活饿死吗?”
众人默然。
有人附和道:“是啊我们先洗干净嘛……洗干净了还能吃呢?实在不行,我们先把洗干净的大米煮熟了喂一下鸡鸭,要是鸡鸭吃了没事我们再吃……”
说着,就有人要拿了那些被泡过水的大米离开。
表示反对的村民们见劝阻不了,赶紧去找大队干部韦大群。
韦大群闻讯匆匆赶来,力劝大家,“乡亲们,这可使不得啊!这可是祖训——被洪水泡过的粮食是不能吃的!”
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有些犹豫。
“要是我们不吃这些……就饿死了!”一个名叫鲁才根的村民说道。
韦大群,“现在大家都在积极想办法呢!早上我还问过栀栀了,栀栀说,王主任已经筹到了一批粮,够咱们吃上几天的……再加上咱们还有一些粮食是没有被雨水淹过的,咱们省着点吃,撑到国家拨下救济粮来……肯定没问题的!”
鲁才根又道:“可是……那么多大米,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我们亲手种出来的大米发霉吗?”
韦大群摇头叹息,劝道:“今年……我们捱一捱,渡过这个难关吧,然后我们赶紧安排补种点粮食!我们种土豆,四个月就能收获。还能种红薯,红薯也是四个月就能收获……我问过栀栀,栀栀她们去年十月试种了一些水稻,今年四月底收获的……所以我们应该也能再补种一点儿水稻……”
鲁才根追问,“照你这么说,现在八月了,就是现在马上把土豆红薯和水稻补种下去……那也要到了12月份我们才能收获土豆和红薯,明年二三月才能收水管……那从8月到12月,我们吃什么?”
韦大群说道:“我们的粮食并没有被雨水淋湿啊,那些粮食,咱们省着点吃,撑两个月完全没问题!两个月以后,国家的救济粮就下来了!”
众村民一听,觉得韦大群说的有道理,不由得又有些犹豫。
就是——
看着满仓的粮食全都不能吃了,在场的人们都觉得难受极了。
这时,突然有人低喝道:“谁说这些粮食不能吃了?”
众人回头一看,却是大队长韦大业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现场的气氛瞬间有些剑拔弩张。
人人都恨透了韦大业。
韦大业其实也有点儿心慌。
因为他隐约听说,昨晚上,其他的大队干部们瞒着他开了个会,然后从今天开始领导一大队的队员们开展灾后自救工作。
所以他来看看情况。
结果——
韦大群这孙子居然还干得像模像样的?
韦大业忍不住了,开口说道:“……那些大米不就是被水泡了吗?怎么就不能吃了?”
——其实他也知道,老祖宗有祖训,说浸了洪水的大米是不能吃的。
洪水呢,一路席卷而来,就怕水里有淹死了的家畜和老鼠,这些动物被淹死了泡涨了,水里带上了各种病毒和细菌什么的,所以被洪水泡过的粮食是绝对不能吃的。
可雨水又不是洪水。
粮仓里的大米是被雨水浸湿了的,搞不好洗干净了煮久一点还是能吃的。
最最最重要的是,现在队里村里都在怨他,他需要重拾威望。
如果能证明这些被浸泡过的大米还能吃,至少村民对他的怨恨也就少一点。
于是韦大业说道:“今年看这情况啊,上边儿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拨粮下来!我们要是干坐着坐救济粮……等救济粮下来的时候,早饿死了!”
韦大群特别生气。
他在这儿好不容易才安抚好大家,结果韦大业这家伙就来煽动……
“韦大业你可别乱说,国家肯定不会对我们灾区坐视不理的!”韦大群气愤地说道。
但是,本来就担忧无粮可吃的村民们心里不安,议论纷纷道:
“这里足有几十吨的粮食呢,说不要就不要了,这多可惜啊!”
“对啊,要是能吃……哪怕是吃了拉稀我也不怕,不死人就行。”
“只要能填饱肚子、又吃不死人,我、我也愿意吃……”
“要不是没办法,谁愿意吃浸过水的大米啊!”
韦大群急得不行,“乡亲们!乡亲们啊……老祖宗就说过了,浸过洪水的粮食是万万吃不得的呀!这是在解放前发生过的活生生的事……就在咱们南陵,老百姓吃了浸过洪水的粮食,后来可以发了瘟疫,死了很多人的!乡亲们,咱不能吃这种粮食,绝对不能吃!”
韦大业道:“你说的那是洪水,我们粮仓里的粮仓是被雨水泡着了,不是被洪水泡了啊!”
韦大群怒视着他,“可是那些粮食已经被泡了五六天了!都发霉了!”
韦大业一心想立功,压根儿不理会韦大群,转头对乡亲们说道:“来,你们要是弄点儿泡过水的大米,洗干净这就煮上一锅,我吃给你们看!我吃了没死,你们再说……这样总可以了吧?”
乡亲们一听,犹豫了一会儿,便有人捡石头垒灶、有人去洗米、有人找锅捡柴火,准备用浸过水的大米煮一锅饭让韦大业试吃。
韦大群又劝阻了几句,奈何根本无人愿听。
没法子,他只好急匆匆的去找栀栀商量了。
这会儿栀栀也在忙。
申书华、傅明宇、陈跃进、李爱国赶过来向她汇报四岛(海鸥岛、正义岛、东陵岛和南瓜岛)的情况。
申书华说,海鸥岛上的情况基本可控,就是知青们昨晚上也开了个会,决定马上开展新的育秧工作。因为四岛都有不同程度的受灾,大家都需要加急补种些水稻。目前,空置的两座大棚和刚完工的两座大棚已经被清理好,马上就可以开展工作。
但问题是:现在正义岛上的叔叔爷爷们忙着打鱼赈灾,海鸥岛的知青们失去了帮手。
知青们怎么想都无法解决缺少人手的问题,于是申书华今天过来问问栀栀的意见。
栀栀想了想,先对申书华说道:“这事儿咱们呆会儿再解决。”
然后她又问傅明宇,正义岛的情况。
傅明宇道:“今年南瓜岛和东陵岛没人过来要鱼,但其他9支生产大队都派了人去求见棠娘。我亲自去见的,说棠娘外出了有事儿找我。他们就让我传话给棠娘,话说得很客气,说今年南陵遭了灾,求大当家看在以前的情分上,给点儿鱼给妇孺吃。我说我会转达的……”
“然后我也跟叔叔伯伯们商量了一会儿,这两天他们打的鱼足够给正义岛和海鸥岛当口粮了,今天下午出海,凌晨时分可回,打回去来的鱼可以送给乡亲们,他们让我来问问你,是按着往年那样儿让人上正义岛码头去取,还是怎么样?”
栀栀想了想,说道:“做好事为什么要遮遮掩掩的?让他们把鱼都运到镇上的码头这儿来,我呆会儿就组织人手,让半夜上码头接鱼去!”
傅明宇也点了点头。
陈跃进和李爱国向栀栀汇报的是:
当初栀栀派他俩去东陵岛、南瓜岛报信,借的是棠娘的名号。
赵志强和张金根向来信服大当家,一听说超强台风要来……立刻连夜将所有的人全都安排上,举着火把的加固护田林、保护家畜、把粮仓修得坚固无比。
所以这两个岛上的情况么,当然因为种植面积大,损害在十之三四左右……
两个大队长当然也是又急又气的,可当他们赶到南陵镇上一打听,据说其他的生产队损失都在一半儿以上?
他俩立刻不吭声了。
陈跃进和李爱国上他们那儿了解情况的时候,他俩主动说了,今年想必其他的生产队损失惨重,就不向正义岛请求鱼肉的援助,他们会自己想办法在附近捞点儿鱼补贴补贴……
不过,两位大队长恳请陈跃进和李爱国向栀栀传话,再帮他们育一点儿秧。
等到收拾好岛上的残局,他们必须还要补种粮食的。
栀栀点头。
然后她想了想,对申书华说道:“你和跃进、爱国商量一下,让东陵岛和南瓜岛带人过来,我们手把手教他们育秧!这次我们不收任何报酬,但他们要自备稻种、自己带人、还要自带干粮。我们还有一间仓库空着在,可以让他们的人暂时住在那间仓库里。”
几个人正讨论着——
韦大群急急忙忙跑了过来,“栀栀!栀栀……不好了不好了!”
栀栀一怔,问道:“怎么了?”
“韦大业他、他吃了浸过水的大米煮成的米饭,然后……他口吐白沫,晕死了过去!”
栀栀目瞪口呆,“啊?”!
第197章
栀栀皱眉,“这个韦大业是脑子有什么毛病吗?连浸过水那么久的大米都敢煮成饭来吃?”
韦大群急道:“现在怎么办?”
“送他去医院啊,还能怎么办?”栀栀已经很烦韦大业这个人了,“他是个二傻子吗?被雨水泡了五六天的大米已经发霉发酵了吧,他还有这胆量可吃?”
栀栀转身吩咐傅明宇,“明宇,一会儿我给你找几个知青过来,你带着他们画几张海报,主题是告诫大家要注意防范灾后瘟疫,不要吃被水浸泡过的粮食,要勤手、喝开水、讲卫生,在把韦大业当成特例写上去……既然他这么想出名,那我们就送他出道!”
大家都不知道啥叫“出道”,但也能听懂栀栀的意思。
傅明宇点点头,开始打腹稿、思忖着这海报内容要怎么写了。
韦大群也急急地转身跑去喊人,将口吐白沫的韦大业送进镇医院去了。
栀栀单留傅明宇,让他弄宣传海报,又托人传话给附近几个生产队里有美术功底的知青们,喊他们回来帮忙,和傅明宇一块儿弄海报。
接下来,她又把目前正在知青办里留守的几个一大队妇女干部们叫了过来,说了一下今晚正义岛的人会过来送鱼,让一大队的妇女干部们先练习一下怎么登记收鱼、分鱼等工作。
栀栀强调道:“需要重视的是,正义岛送来的鱼,可不是全给一大队的。除了第十、第十一大队主动要求这次不需要正义岛的援助之外……正义岛送来的鱼,是要像往常一样,按照人数的比例来分的。”
那几个妇女干部嘀咕道:“可这一次,我们一大队的受灾情况最严重啊!”
栀栀正色说道:“但是出于正义岛的角度来说,所有人的受灾情况全都一样重要。”
妇女干部们有些讪讪的。
栀栀又说道:“你们先把收鱼、分鱼的工作事先排演好,一小时以后让我看结果。在就是,有会算账的人吗?”
两个妇女举手,“我俩是大队会计和出纳。”
栀栀说道:“那其他人排练收鱼、登记、分鱼的工作,拜托二位嫂子以最低标准来核算一大队每个月最低的粮食消耗,给我一个数字,然后在就是男人们送回来的那些粮食,还没坏的有多少?我们加一加、减一减,在看看缺口到底有多少。”
妇女干部们面面相觑。
栀栀强调,“你们下午一定要做好,在晚饭后的例行会议,我们要重点讨论这个。”
那两个妇女点点头,赶紧忙碌去了。
其他的妇女干部们则开始计算、演练起晚上要怎么收鱼、分鱼等事情。
傅明宇他们制作出来十几份海报,文案内容全都一样,全都是告诫老百姓不可随意捡食路上看到的粮食、死去的家禽,饭前便后要洗手、房屋时刻要通风,发现生产及时救医或者向村干部汇报等等……但图画不尽相同。
其中,第一生产大队的大队长韦大业吃了被泡水五六天的粮食以后,口吐白沫昏迷不醒的事儿也被当成实例,以“某生产大队长”为代号,写了个大概。
栀栀看过,觉得很满意。
她就让傅明宇赶紧回正义岛去坐镇。又让另外几个知青把这些海报贴到镇上、和知青办的宣传栏里。
接下来,栀栀骑自行车去镇政府找张镇长的秘书。
“何秘书,情况是这样的……今天晚上正义岛会送海鱼过来赈灾,我得按照每个生产大队的人数来按比例发放,所以我得找你借用一下十二支生产队的花名册,可以的话……要请您批准让我誊抄一份。”栀栀说道。
这件事儿,何秘书倒是可以做主的。
“我们有备用的花名册,今年年初才完成的大点名,你不誊抄了,我借给你一份……你用完以后还给我,别弄坏了就成。”何秘书答道。
栀栀拿到了花名册,又问何秘书,“张镇长的情况好点了吗?”
何秘书直摇头,眼神黯然,“说是脑溢血,一直没有醒过来……医生说如果明天早上也醒不过来的话,最好送去市人民医院呢!”
栀栀默然,然后又问,“那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上面怎么说?”
何秘书一直都知道,目前一大队的灾后工作都是栀栀在不记名主持,就看了看左右,见无人注意他和栀栀,他这才小小声说道:“这次我们南陵是重灾区,镇长他又……所以省里派了工作组过来,直接领导指挥救灾工作,估计后天就到。”
栀栀松了口气,“那就好……”
她也压低了声音对何秘书说道:“要是你也有空,不如晚上七点半以后也去旁听一下一大队的例行工作会。工作组到了以后,你也好介绍一下情况。”
何秘书一凛,点点头。
栀栀匆忙回到了知青办,又找来几个知青,让他们划着小船儿去给不在本岛的几个生产队捎去口信,说正义岛的人会在半夜送鱼到南陵码头,让各生产队过来领鱼。
接下来,栀栀把借来的花名册交给一大队的妇女干部们,让她们清点各大队人数,记下数字……
忙完这一圈儿,天也快黑了。
一大队的壮劳力们上完工回来,大伙儿一块儿吃晚饭。
晚饭很不怎么样。
稀得像汤一样的米粥,一人一个杂豆野菜饼。
但人被饿得慌了,也吃得狼吞虎咽。
吃完饭,栀栀主持召开一大队例行工作会议。
何秘书赶了过来,也捱在知青办的会议室门口旁听。
栀栀就重点讲了几件事。
一是今晚的分鱼工作。
那怕一大队受灾情况最严重,那也是南陵第一大集中体,人数众多,就更应该要做出一个模范榜样出来,让别的生产集体看一看,一大队是怎么自救的。
所以今晚的分鱼工作,务必要公平、公正、公开!
收了正义岛多少斤鱼,按人数怎么分配的,应该要有一份清清楚楚的账,每天收完鱼以后、在分完鱼,把数据写得清清楚楚的,张贴在知青办门口,要让所有人知道,一大队没有昧下其他大队的鱼。
一是,下午的时候,栀栀让妇女干部们算出了一大队的粮食缺口。
她让那两位妇女干部发言,解释她们是怎么算的,又问大家有没有意见……有意见当场修改当场重新核算,最后得出了比较准确的数字。
然后栀栀说道:“现在,大家都已经很清楚的知道,我们还缺多少粮了。所以从明天开始,请大家派出代表,跟着我一块儿去找其他的生产大队……我们要去借粮。借了多少,明年我们还给他们!也别怕他们不肯借……愿意借,是道义。不愿意借,是道理!”
“如果真的没有任何一个集体愿意借粮给我们的话……那我们就挖野菜,向正义岛学习怎么打鱼……总会有解决的办法的!”栀栀铿锵有力地说道。
此言一出,众人面面相觑。
说实话,栀栀看起来漂亮娇小,办事风格却比前任大队长韦大成还要雷厉风行,而且公平、公正、公开,可比小家子气的韦大业大方多了。
在加上——
今天镇政府的何秘书也在。
众人似乎又回到了当初韦大成领导他们的时候……
慢慢变得有自信了。
于是大家纷纷说道:
“好咧!那明天就走一趟!”
“我们是没脸哪!”
“只要能借到粮,脸面算什么呀!”
“栀栀啊明天我跟你去!”
“我也去……”
这两件事达成共识以后,其他的干部们又讨论了一些老人生病、壮劳力干活时受伤、有人不听话就是把被淹死的鸡捡回去煮来吃结果上吐下泻的事儿……
栀栀便又给照看儿童的妇女们派了个活计:让把防疫注意事项编成口诀,让儿童们学习传唱,然后明天让妇女们领着5-7岁大的孩子们排队出去转一转,大街小巷的唱一唱防疫儿歌……
例行工作会议结束后,栀栀又和妇女干部们扛着秤、几十个空竹筐子,桌椅、纸笔、盘算等等,举着火把打着灯笼去了南陵码头。
南陵码头上,栀栀上午的时候让傅明宇专门写了横幅,又让其他的知青们把横幅挂在码头最最最显眼的地方——
【感谢正义岛捐献鲜活鱼给南陵受灾人民】
这会儿,正义岛的叔叔爷爷们还没到。
但是得了消息来领鱼的其他生产队已经早早驾着小船儿在这儿等着了。
栀栀挨指挥着妇女干部们把桌椅布置好,磅秤摆好,空竹筐子全都准备好……当然了,照明用的火把也准备好。
一直等到凌晨两点多钟,大家昏昏欲睡的时候,远方传来了正义岛叔叔爷爷们苍凉又嘹亮的渔歌号子!
众人一下子就清醒了,并且万分激动。
大约过了一刻钟,打头阵的辫子爷爷第一个驾着小船儿赶到码头。
在他的船上,堆满了银光闪闪的大小鱼儿!
众人全都欢呼了起来。
辫子爷爷被眼前的架势给惊住。
——主要是,以前大当家领着他们赈灾的时候,基本都是默默无闻的。
现在……
南陵镇上的居民们因为过于激动,大家自发鼓起掌来,尖叫着横幅上的标语:“……感谢正义岛捐献鲜活鱼给南陵受灾人民!”
“感谢正义岛捐献鲜活鱼给南陵受灾人民!”
“感谢……”
辫子爷爷:……
莫名有些眼眶发热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他老人家的架子还得端稳了。
不然就是在丢大当家的脸!
于是,辫子爷爷扮出了一副高冷脸,“哼”了一声,拿着长竹篙一戳石头岸基,稳稳地将小船停下,然后他拿起了木桨,朝着一堆大鱼就是啪啪啪一阵打。
一条条十来斤重的大海鱼被他拍飞,噼里啪啦的全都落在了岸上。
甚至还有些鱼一落地就拍起了鱼尾……
一看就是特别新鲜。
围在岸上的人们兴奋地尖叫,抱着头飞快地闪开……
栀栀也跑到岸边和辫子爷爷打招呼,“爷爷,你回去就睡觉哦,这几天总是去外海打鱼,辛苦你啦!”
辫子爷爷看到栀栀,很意外,“哎哟今天不晓得你在镇上,不然我就给你捎几只龙虾来啦!明天晚上给你带哩!”
栀栀笑着摇头,“不用不用,我明天晚上可不过来……在过两天这边的工作做完了我就要回去了,家里还有好多事情没做呢!”
辫子爷爷喜欢“家里”这个词眼儿。
于是他就说,“要得嘛,那过几天等你回家了我把龙虾捎家里去嘛!”
他虽然一直在说话,但手里的动作可没停下。
短短几分钟,他就把堆在他船里的七八十条大鱼给全部拍飞到了岸上。
接下来,辫子爷爷又拿着长竹杆一戳岸基石,反作用力就让他的小船轻飘飘驶到了一旁去……
胖叔叔就驾着他的小船儿过来卸货了。
他船上也盛满了鱼。
老实讲,栀栀感到很惊讶。
以前叔叔爷爷们也天天打鱼,但那会儿打的鱼基本就是让二百多人够吃就好。
似乎现在才是他们打鱼的真正实力,以前都是懒洋洋焉巴巴闹着玩儿呢。
这次来了一百多位叔叔爷爷们,一共有七八十条小船儿。每条船上多了有七八十条鱼,少说也有四五十条……
等到叔叔爷爷们卸完“货”,摇着小船儿扬长而去以后,镇上的人们欢欢喜喜的过去捡鱼、装筐、磅秤、登记,两个会计在拨打算盘加总,记账。
一通忙碌下来,在按每个大队的人数来算比例,把正义岛送来的大海鱼全都分了。
人人喜笑颜开,沉浸在饿了好几天以后终于能吃上一顿带肉的食物的喜悦之中。
第198章
码头上的分鱼工作,一直持续到凌晨四五点多钟。
人人欢天喜地领着满船的大海鱼走了。
栀栀打了个呵欠,回去眯了一会儿。
天亮时分,她就开始领着一大队的大队干部们,一家生产队、一家生产队的去问,笑脸相向,请求对方借点粮……
一大队的干部们人人羞愧难当。
因为一大队向来是南陵镇最最最富庶的劳动集体,以至于这么多年以来,在面对其他的劳动集体时,一大队的人总有种浓浓的优越感。
结果,天之骄子现在要弯下高贵的头颅,来请求他们平时根本就看不上的“落后分子”……
其他的生产大队当然不会放过现在一大队自动送上门来受他们奚落的机会。
自然是说了不少含沙射影的话。
不过,其他的大队长还是看在栀栀的面子上,答应了一大队的借粮请求。
毕竟南陵镇12支生产大队里,除了正义岛之外、其他各生产队都有村民、队员相互联姻,算来算去都是自己人!
再加上昨晚上正义岛给了他们那么多的鱼,而且栀栀还答应他们,正义岛会像以往那样,持续一个月给大家送鱼赈灾,就冲着这个,他们也不会真的对一大队的情况视若无睹。
就这样,栀栀带着一大队的干部们花了两天的时间,走访了所有的劳动集体,统共借到了二万斤粮食。
这点粮真算不上什么,但加上一大队抢救出来的那些粮食……可让一大队所有人敞开肚皮吃、够吃一个月。煮成稀的、只管活命的话,那够吃上三个月。
悲观一点想,三个月也足够能让全大队的人撑到国家发放救济粮了。
手里有粮,心里不慌。
一大队的村民们开始了疯狂的劳作。
一幢又一幢倒塌了的房屋被修葺好,一户又一户的灾民从知青办临时收容所搬出来,回到自己家中……
死掉的禾苗被清理掉,尚存活的禾苗被移植、集中起来;剩下的空置田地被以最快的速度重新放水、翻晒、於肥、育秧……然后放水、抛秧……
这些重体力活,都是男人干。
以前一大队的女人们是不下地、不计工分的。
但是栀栀鼓励她们干。
妇女能顶半边天,管教山河换新颜嘛!
在栀栀的呼吁下,其他的生产队分了点鸡仔儿、鸭仔儿、猪仔儿给一大队。
然后栀栀身体力行地领着其他生产大队的女人们,过来帮忙一大队干活,锄地种菜、砍柴挑水、打猪草喂猪……样样儿都干得麻利妥当。
看着其他生产大队的女人们干起农活来,个个都是一把好手?
一大队的女人们也发了狠。
又及,所有被雨水泡过的大米,在栀栀的联系下,通过货运火车的托运,将几十吨大米连发了十几趟列车过去,以极低的价格卖给临省一家化工厂拿去提炼酒精去了。对于一大队的村民来说,好歹不用看着自己辛苦种出来的大米被糟蹋,另外呢,还是有两三千块钱进入了集体账户,村民们不至于一分钱捞不着。
其实,早在栀栀管理一大队灾民的第三天,省里就派了工作组过来,专门负责处理南陵镇的问题。
这当然是因为张镇长突发疾病无法管理的缘故,可也是因为这次超级台风就是从南陵登录的,南陵是灾情最最最严重的地方,没有之一。
但让工作组不敢相信的是,南陵镇一共12支生产大队,只有第一大队4千余人受灾情况严重。其他的生产大队,第二、三、四、五、六、七、八、九这7个大队的受灾情况反而比临乡、临县还轻些?
再一打听,原来是本地几个单位的领导一听到国家气象局发布的示警广播以后,分头向这些生产队去汇报……
工作组经过现场实地调研,最后决定:受灾情况最严重的第一生产大队,拨付给所有村民八个月的口粮,交付一批稻种供他们补种农田,并免除一年农业税。
另外7支受损情况不那么严重的生产大队,拨付口粮三个月,交付一批稻种、免除一年农业税。
至于第十、十一这两支生产大队,他们也存在受灾情况,但他们认为受灾情况不严重,可以自己扛过去,并且谢绝了国家援助。
对此,工作小组决定:不拨付救济粮给第十、第十一生产大队,但会交付一批稻种让他们补种粮食,同时免除他们三年农业税。
这个结果让所有人都感到高兴。
只有一个人不高兴。
——韦大业。
他因为吃下了泡过雨水的大米煮成的米饭,大约十分钟以后就开始头晕、恶心、呕吐,简直连苦胆水都呕了出来……
最后还口吐白沫晕了过去。
被大队干部们送进医院以后,医生说他是食物中毒,给他洗了胃、又留院观察几天,才让他出了院。
韦大业溜回家歇了两天,实在没脸见人。
在家呆着的时候,他又听人说,知青办张贴了海报,内容是告诫大家要注意灾区瘟疫,要讲卫生勤洗手多通风喝开水,被雨水泡过的粮食不能吃,死在路边的家禽要及时就地掩埋……
然后他这个大队长成为反而教材,被写在海报上,让整个镇子的人都来笑话他?
韦大业大怒,冲到知青办一看,还真是这样?
气得他直接撕掉了海报。
可好死不死的,他撕海报的时候,又正好被省里派来的工作组成员们亲眼目睹了!
这下子,韦大业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他赶紧去跟对方套近乎,向工作组暗示:他韦大业为了让老百姓们吃上放心粮食,特别勇于奉献,连被水泡了五六天的大米都敢试吃……还因为这样食物中毒,当时情况那叫一个危险啊,差点儿性命不保,住院好几天才治好的!不过,这是他应该做的。当干部嘛,一定要有敢于牺牲的心态。
可人工作组压根儿不吃他这一套,他们分头行动,亲自走访基层,然后纷纷从愤怒的老百姓们嘴里,打听到这位大队长天怒人怨的作派。
韦大业当场就被工作组给撸了职!
跟着,工作组又委任中队长韦大群来暂代大队长一职。
韦大业被气出内伤,却又无计可施。
工作组在南陵展开工作的时候,发现了一个特别有意思的现象。
就是:这一次南陵镇很快就组织了灾后自救工作,但这个工作竟然是由一位刚满十八岁的女知青别栀栀主导的?
别栀栀来到南陵插队,才刚满一年。
神奇的是,南陵镇上上下下居然全都愿意听她的!
而且最最最难得的是,别栀栀平时还不经常到镇上来……她每周一、周四来一趟镇上,在知青办工作,各个生产大队都会赶在这两天里,跑到知青办来找她商量事情。
为此,王主任索性单独给她拨了一间办公室。
这些生产队来找栀栀反映的问题,多半都是沟通方面的问题:比如说,二大队想召集木匠、三大队想雇人收落花生、四大队有多余的土豆但想跟别的大队换点鸡仔儿……
别栀栀呢,看着年轻,似乎心里有本账。哪一个大队基本情况怎么样,她好像都知道,这些让大队干部们很头疼的问题,她很快就能解决。就算不能很完美的解决,但至少可以提出两三种备选方案……
总之,这些大多年过半百的大队干部们,就没有不对栀栀不服气的!
工作组观察了栀栀一段时间,觉得她是个好苗子,就找她谈话,询问她有没有兴趣进入镇政府工作。
栀栀婉拒了。
然后她邀请工作组,抽空去参观一下海鸥岛,同时把自己的梦想告诉了工作组成员,“我要和我的小伙伴们一起打造出一个科技岛!我们要先做实验,尝试出最合适、成本最低廉的各种育秧、育田的科学办法,然后向老百姓推广……”
“我们要想办法让土地增产,让人民富足!我们先带动南陵镇,开展科学种田技术,使南陵镇成为示范中心,再带动其他地区的土地共同增产,让所有人都能吃上饱饱的大米饭!”
工作组的四位成员看着年轻瘦弱的栀栀,又看着栀栀的小伙伴们……
已年过半百的他们,感受到了从这群年轻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汹涌澎湃的激情与活力。
“看看!这就叫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
“好!好样儿的!新华国的儿女们就应该像你们这样!”
“你们是了不起的知青啊!”
“小别啊,如果在以后的工作中有什么困难呢,你可以找我们,我们会尽力为你解决问题的!”
栀栀和小伙伴们得到了认可,大家都高兴坏了。
工作组在南陵镇一共呆了一个半月,直接救济粮送来,他们又监督着几支生产队领到了救济,这才启程归去。
在这一个半月期间,栀栀和小伙伴们被忙得脚不沾地。
——海鸥岛进行了大量的育秧工作。
——陈跃进的导师刘教授赴海鸥岛开展面授教学、实地考察科研活动。
——海鸥岛、正义岛补种稻田、玉米活动。
——期间栀栀还开始处理起南陵镇各大生产队的事务了!
九月底的时候,大家终于有了些空闲。
人人都瘦成了一把骨架子,女知青们久久不曾添新衣,男知青们头发长过了耳背……大家就商量着放两天假,好好休息休息。
栀栀想起来这个月还没去给棠娘送粮,于是跟黎恕说了一声,两人准备先去市里采买些东西,给棠娘送去。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晚安^_^
第199章
栀栀和黎恕像上次一样,先是驾船去市里采买东西。
现在是灾后时期,黑市特别繁华热闹。
黑市里没有人卖粮食,任何粮食相关的例如糠、麦麸,食用油、杂粮杂豆等全都没有——毕竟台风过境后,半个界南省是农业重灾区,剩下的半个界南省是次一等的农业灾区,出于恐慌心态,所有人都把粮食当成了宝贝蛋,没有人愿意出售。
但黑市并没有因为无粮食出售而变得萧条了。
相反,黑市的规模反而更大。
——老百姓来这儿摆摊,全都在卖七八成新的衣裳裤子、全新的手工制作的布鞋、袖套、袜子底等缝布类的手工品;自制的小木凳小桌、竹椅竹筐等小家具;其他东西香皂肥皂针线各种扣子也有,但价格较高。
而且在每一个摊位前,都立着个小牌子“可用粮食交换”。
栀栀来时便已经猜想到了。
所以在黎恕的背篓里,带着她从海鸥岛带来的二十斤大米和一条十来斤重的咸鱼。
今天她不打算在市区里采买粮食。
栀栀买了四十斤木棉,请人帮忙压得严严实实的;又买了十几块农民们自己纺织的土棉布,然后按着她和黎恕的码数,各自买了好几双手工布鞋——在这个年代,优质橡胶脚底的鞋子基本没有,而她和黎恕终日奔走,特别废鞋,手工布鞋穿着舒服,也是很容易磨底的。别看这会儿她和黎恕各买了三双鞋,估计也就只能穿上半年的。
栀栀也给棠娘买了几双大了一码到两码的柔软布鞋——她记得自家二嫂怀孩子的时候,脚浮肿得不像话,平时穿37码鞋的脚,到了孕晚期只能穿39码的解放鞋!
栀栀看到很多人在卖二手衣裤,有秋装有冬装,看起来质地还算不错,而且衣裳还用香皂清洗得干干净净,价格还特别便宜?
再一打听,原来这些卖二手衣裤的人,也是城郊处受台风祸害的居民。房子被台风给掀了顶,实在没办法了只好把自己的衣物拿出来卖掉,换成钱来买木材和其他工具修理房屋。
栀栀一口气买了十来件厚实的冬衣——她打算送给姚叔他们。
然后栀栀又去逛了一趟供销社,买了两包奶粉、两瓶麦乳精和两只开水保温瓶……
两人这才又挑着担子、背着背篓进了火车站。
这一次,张苹香并不在九道弯火车站里摆摊儿。
栀栀出站前,跑去问刘站长。
刘站长告诉栀栀,“……苹香好久没来了,一来是她们村里也遭了灾,听说最近正忙着补种田,全村男女老少全都一块儿上阵。二是现在到处都粮食紧缺么,所以她家里人也不让她出来卖拌面了……有那个粮食,还不如留下来自己吃,不然啊,谁知道下半年光景怎么样!”
栀栀点头,又问了问刘站长,台风来临的时候,火车站情况怎么样。
要说起这个来,刘站长脸色都变了,“哎哟那可真是吓死人了!听说这次台风来得又急又快,我们是在当天晚上快九点多才接到通知,说所有列车停运,客运、货运全停……以前也不是没来过台风,但是一般半天就过境了嘛。谁想到这一次足足了过了三天都没过完!”“我们这里所有的玻璃窗全被打烂了,我和留守的两个人,我们仨是躲在柜子里整整三天,才捱过去的。出来一看,我们这车站的顶棚坏了,装煤的仓库、顶也被掀了……后来才修好的,呐,那边正在晒煤呢!再就是,你呆会儿走出去就知道了,山上好多树都被吹倒了!”刘站长心有余悸地说道。
栀栀心里一动,先是慰问了刘站长几句,然后又问,“站长,那……火车轨道有没有受影响啊?”
“那当然有受影响了!”刘站长说道,“被台风刮倒的树木横在轨道上了,或者因为台风和暴雨造成的泥石流正好压在轨道上了……那就不通车了嘛,要等到轨道清理好了才能恢复通车。”
栀栀问道:“可是台风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月了,有没有可能……到现在还没有修好的铁路啊?”
刘站长想了想,“台风刚过的那会儿,几乎就没有能按时抵达的列车。现在么,早就一切正常了呀,怎么了?”
栀栀说道:“我们那儿有个知青回乡探亲,正好应该是台风来之前的那几天抵达林市,结果……一直到现在都没有音讯,也不知道遇上了什么事儿……”
——李晴玉回乡至今未归,也是让所有海鸥岛知青们牵肠挂肚的一件事。
刘站长明白了,“那你报警呗,让联系一下她家人看看。”
栀栀点头,“我知道了,站长再见!我上苹香家去看看她的情况。”
“慢走!”
栀栀和黎恕出了站。
正如同刘站长所说的那样……
一出九道弯车站,便肉眼可见山上的大树隔三岔五的倒上一两株。
上了山,两人走了半小时,就看到有倒下来的大树挡住了去路,黎恕停下来,先用随身带着柴刀把多余的枝桠砍掉,栀栀才能过去。
又走了大半个小时,这次又遇上塌方,两人必须绕路走。
平时走上一半个小时就能抵达的路程,今天因为要开路、绕路,两人带的东西还多,走了足足两个半小时才抵达。
当然,在路过张苹香家山脚下的时候,栀栀目测了一下,发现她家的房子没事儿,但大门紧闭。她在山下喊了好几声苹香苹香,无人应答,只有苹香家的狗汪汪吠了几声。
张苹香她们应该不在家。
于是栀栀直接去了棠娘的住所。
棠娘倒是在家。
她捧着肚子站在青石台阶上,笑盈盈看着背着背篓的栀栀和挑着担子的黎恕慢慢踩着青石台阶上来。
栀栀一抬头就看到了她,惊喜道:“棠棠,你在家呀?”
棠娘笑道:“我在后山采菌子呢,突然听到对面山头苹香家的狗在叫……想着这大山里头十天半个月也不会有人来,除了你和黎恕,还能是谁,所以我就回来了。”
栀栀高兴地跑上了最后几层台阶,牵住棠娘的手,看向她的肚子。
棠娘怀孕已有七个多月,脸和身材都没怎么变,就是肚子浑圆。栀栀打量着她,觉得她精气神还挺不错的,于是就问她,“棠棠你每天都有喝牛奶吗?”
“那不喝怎么办呢?你一下子买了四袋过来,我送给苹香一袋了,她大嫂那儿不是有两个小孩儿吗?剩下的两袋我自己天天喝……”栀栀笑道:“那就好,我又给你捎了两袋过来,你要继续天天喝呀!这回只有两袋了,你别再给苹香了,必须先保证你自己的营养摄入!”
“你——”
栀栀再问,“棠棠,那你有每天吃一只鸡蛋吗?”
“有!有有有,快进来吧,别傻站在外头。”说着,棠娘把栀栀和黎恕让进了院子里。
栀栀一进院子,就听到了母鸡咕咕咕的叫声。
她把背篓放在地上,先是转头看到院子里放着只敞口篮子,里装着洁白新鲜的平菇,然后她又转头看向一旁的鸡圈。
鸡圈里有十来只鸡,还是当初棠娘刚搬过来的时候栀栀送来的,到如今已经快四个月,这些鸡已经半大了。
看起来挺生猛的。
栀栀又看了看棠娘住的这屋子——嗯,这屋子建在山顶上,但其实屋后的和缓山势还是高过屋顶差不多十来米高,又正好是背风方向,所以屋子没有受到任何损坏。
栀栀又跑去看看了菜园子——菜园子也是郁郁葱葱的,萝卜白菜的长势极好,豆角茄子和辣椒也水灵灵的。
——虽然就在台风刚过去的几天时间里,栀栀实在太忙、脱不开身,就拜托黎恕过来看了一次棠娘。那一次,黎恕已经预感到市面上可能会因为粮食短缺而有点麻烦,就找人高价兑了粮票,一次性挑了一百斤大米、五十斤面粉送到了棠娘这儿。
回去以后,他有将棠娘的情况告诉栀栀,说棠娘的情况还算不错。
但听说是听说,直到这会儿栀栀亲眼看到了,台风确实没有对棠娘造成什么影响……
栀栀这才放下心来。
棠娘有些焦急。
上次黎恕过来给她送粮,只是简单地说了一下海鸥岛和正义岛上的人员全部无事、有部分庄稼受损但问题不大。
但棠娘也想知道更多的细节。
毕竟这一次超强台风带来的灾害是巨大的,正义岛上的那些老兄弟没了她的领导,会像以往那样打鱼赈灾吗?
棠娘和栀栀坐在院子里聊天。
黎恕看了看,直接去菜园子里摘了一颗白菜几个辣椒,又把棠娘刚采回来的那一篮子平菇给拎进了厨房,开始做饭。
栀栀把这半个月以来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棠娘:
——这次虽然遇上了超强台风,但正义岛和海鸥岛都无事,大家平平安安的。
——这一次的超强台风直接从南陵岛登录,因为韦大业作死,第一生产大队未作任何防护工作,导致粮仓全毁,农田损失大半,是受灾最最最严重的地区,没有之一。其他的生产队有听从劝告,也有受灾,但情况相对还好。第十、第十一两个大队,以前年年都是落后分子,这次可扬眉吐气啦!
——这次超强台风,除了一大队有两三家因为房屋倒塌而有伤亡之外,其他大队因为早做防备,无人伤亡。省里派了工作调查组下来,韦大业因为渎职,被工作组带到了省委去接受双规调查。
——正义岛的叔叔爷爷们很拼命,他们为了赈灾,每天轮流出动一百多人,中午出远海打鱼,每天都能打上万斤大鱼,拖回来分给全镇的老百姓。这样的举动持续了一个多月,直到国家的救济粮下来了,他们才停止。现在镇上的人们都很感激他们。
而他们呢,栀栀给他们放了几天假,先让他们歇一歇,然后再重新开始正常的农耕活动。
——目前距离台风灾害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月,基本上一切已经恢复了正常。
棠娘这才松了口气。
她露出惬意的表情,笑道:“看来……没有我,你也能把他们管得很好嘛!”
栀栀表示不同意,“我可没管那些叔叔爷爷们,是因为他们被你领着,年年赈灾,所以才会把这件事当成理所当然的事情去做。棠棠,就算你不在,叔叔爷爷们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继续赈灾;而镇子上的人,也是继续感念你的好意。”
棠娘不说话了。
栀栀又问她,台风来的时候,她在山上可还好。
棠娘说道:“那怎么能不好呢?是风大雨大的,但人躲在屋子里一点儿事儿也没有。整整三天吃了睡、睡了吃的。三天以后苹香她大嫂就过来看我了,见我没啥事儿,她才放下心来又回去了……”
这时,黎恕说道:“开饭啦!”
他把做好的菜肴直接端到了院子里的小木桌上,又把饭锅和碗筷端了来。
一共三菜一汤:姜葱蒸咸鱼,猪油炒大白菜,青辣椒炒番茄和平菇素汤。
棠娘看着那道蒸咸鱼,微微有些怔忡。
栀栀知道她的心思,笑道:“等孩子生下来,咱们就一块儿回去,等以后孩子大了,到时候你教孩子潜水呀!咱们一块儿去打鱼!”
棠娘卟哧一声笑了。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端碗吃饭。
黎恕的厨艺很一般,做出来的饭菜很家常,但是很合栀栀的口味。
栀栀甚至还添了半碗饭。
吃完饭,因为时间已经不早了,栀栀依依不舍地与棠娘道别,又和黎恕一块儿回了海鸥岛。
当她回到海鸥岛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九点多了。
天黑路滑,黎恕不放心她一个人走夜路,就陪着她走上半山腰的知青站。
洪禾禾跑来告诉她,“栀栀!傅明宇他大哥大嫂来了……中午的时候就来了!”
栀栀也不以为意,“哦”了一声。
——傅明楼夫妻关心他兄弟,过来看看,也没啥大不了。
洪禾禾继续说道:“他俩是过来找你的!傅明宇说你不在,估计半夜才能回,结果他大哥说,无论如何也等到你回来……如果你半夜才回,那他俩就……今晚在我们这儿暂住一晚上,等见到了你,明天他们夫妻再走。”
栀栀愣住。
有什么要紧事,是傅明楼必须要跟她面谈的,甚至重要到不能让他兄弟傅明宇转达吗?
栀栀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傅明楼现在在哪儿?”
第200章
听说傅明楼夫妻专程过来找栀栀?
黎恕也愣住。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但很快,他就觉得有些不太对。
——如果傅明楼找栀栀有什么急事,通过他兄弟傅明宇来转达,不是更好吗?本来也是因为傅明宇和他家里人的关系不怎么好,才被送到海鸥岛来的。现在他们兄弟之间有这么好的沟通机会,傅明楼……为什么还要执意见栀栀一面?
以及,傅明楼的妻子也来了?
对方带着妻子来……
所以?
这是不是私事儿啊?
这、这——
等等,私事儿?
黎恕立刻意识到一种可能性,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
不过,他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几步,尽可能收敛自己的气场——他一向知道,栀栀是很忙很忙的,每当遇到栀栀有什么突发工作要处理,黎恕就会悄悄隐在一旁,尽可能不打扰她的工作。如果她的工作能很快处理好,他就默默地等上一会儿;如果她的工作需要费时良久,那他就悄无声息的自行离开。
这是他和栀栀之间的默契。
现在也是一样。
洪禾禾问栀栀,“你上读书室去等他们吧,那我去帮你喊他们下来。”
栀栀点头。
洪禾禾转身跑去喊人。
黎恕陪着栀栀去了读书室,点燃了蜡烛以后他就出去了,绕到后窗那儿等着。
没一会儿,衣衫整洁的傅明楼、周秀雅夫妻匆匆赶到。
“栀栀你回来了?”周秀雅一脸喜气地迎上前,握住了栀栀的手。
栀栀也含笑寒暄,“傅大哥、傅大嫂你们来了啊……真是抱歉,我也不知道你们今天来,所以我……出门去了。”
周秀雅关切地问道:“你这么晚才回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吧?”
栀栀说道:“前段时间一直在忙,好不容易今天有了假期,我就去看望住在市郊的一位朋友,心里也惦记着她有没有在台风天气里受了灾呢!”
周秀雅“哦”了一声,又礼貌性地问了句,“那……你那朋友没事吧?”
“没事儿,一切都挺好的。”栀栀答道。
洪禾禾一手拎着开水瓶、一手端着托盘进来了。
托盘里放着三只带盖儿的陶瓷茶杯,以及一个竹筒茶叶罐。
洪禾禾给栀栀和傅明楼夫妇倒了茶水就出去了。
其间,傅明楼夫妇一直没说话。
很显然——
他们不希望别人听到他们和栀栀的谈话。
栀栀就觉得更奇怪了。
——难道他俩还是为了什么秘密事件而来,既不能让洪禾禾听到,也不能让傅明宇听到?
她看着傅氏夫妇,真诚地说道:“傅大哥、傅大嫂,有事儿你们就直说吧。”
傅明楼和妻子对视了一眼,然后使了个眼色给妻子。
周秀雅赔着笑脸问道:“栀栀啊,你……是林省人,对吧?”
“对。”
周秀雅,“听说你爸爸是林省松市钢铁厂的总工程师?当年还曾经出国留学过?”
“对呀!”
栀栀就更不解了,这到底什么情况啊,怎么查起她的户口来了?
难道说,这是组织准备晋升她,所以搞政审工作来了?
可上次她不是已经跟省委派来的工作小组说了,她无心仕途,只想搞科技种田的吗?
说到这儿,周秀雅似乎也有些难以启齿,期期艾艾地又问道:“栀栀啊,你、你已经年满十八岁了哈……”
栀栀再次点头,心中更加迷惑。
“那个……”周秀雅慢吞吞地说道,“我们家的基本情况呢,你是了解的。老爷子老太太都退休了,退休工资呢加一块儿一百二,我和你傅大哥也是自己有工作、单位有分房的……”
“虽然明宇没有正式工作,也没有分房,但是老爷子老太太的那套房子还是挺宽敞的,一共有三室一厅,回头我们带你去看看……”
栀栀:???
周秀雅继续说道:“明宇呢,我们老爷子也是有所安排的……现在先让他和你处着,过上一两年啊,还得回城招工去,先从临时工做起,争取早日转正。只有转了工啊这工作才稳定,才能考虑分房的事儿……”
“不过呢,我们也知道你们在这儿干工作干得挺好的!而且啊,我也看到你们这儿的居住环境啊,也挺好,不比城里差。所以……要是你们觉得去城里分房子什么的无所谓呢,那、那招不招工也没关系,反正以后回去也能住老爷子他们的那套房……”
栀栀瞪大了一双杏眼。
周秀雅,“栀栀啊,我们也知道……你才十八,你还年轻着呢,可明宇已经二十六了……你、你要是不想那么快结婚呢,那……要不先你俩订个婚也是可以的。我们也理解,你现在才下乡一年,也不好回去。”
“所以我、我和你大哥过来呢,就是想问问你,你看……是我们去松市探望一下你父母比较好呢?还是、还请你父母到我们林市来做客比较好?”
栀栀:!!!
——不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栀栀怎么突然断了片,听不懂周秀雅的话了?
“大嫂,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傅明宇从外头冲了进来,愤怒地说道:“我和栀栀清清白白的,你、你们可不要乱讲啊!”
他是在楼上看到读书室亮了灯,又正好看到洪禾禾往宿舍楼的方向走,就问了一嘴。听说是栀栀回来了?自家大哥大嫂突然到来这儿,有事还不跟他说、非说要跟栀栀面谈?傅明宇也一直觉得有些不太对,这会儿就匆匆下了楼。
没曾想刚走到读书室门口,他就听到大嫂说什么“栀栀你看,是我们上松市去拜访你父母,还是你父母来林市”……
傅明宇又不是傻子,还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他就冲过来阻止。
栀栀愣住。
周秀雅被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看向了丈夫。
谢明楼则奇怪地问道:“明宇,你不是一直在和栀栀处对象吗?我知道栀栀还很年轻,可你却已经老大不小的了,就算你俩目前没有结婚的打算,至少先定下来啊,不然妈一天到晚的就想给你安排相亲……我这也是为你好……”此言一出,傅明宇暴跳如雷,“我什么时候在跟栀栀处对象?栀栀她、她……她是我的上级好不好?”
傅明楼愣了一会儿,突然明白了,他小小声说道:“明宇啊,是不是……你、你在追求栀栀,人家还没答应你?”
“不是!没有!”傅明宇大吼,“人家栀栀什么时候跟我处对象了?她明明是在跟黎……”
栀栀打断了傅明宇的话,“傅明宇,你不要乱说。”
然后她转过头,正色对傅明楼夫妇说道:“傅大哥、傅大嫂……过去呢,这种私人化的事情你们也没问过我,我呢,也一直没好意思直接跟你们说……”
“我相信你们应该也有去打听过我家的基本情况,其实呢,我爸也有内参资格,如果我不想下乡插队的话,他们还是有办法的,可我还是选择了下乡来插队……是因为,我不想再留在那个伤心之地了。”
说到这儿,全场一片寂静。
就连傅明宇一时间也忘了要向兄嫂澄清什么了……
众人全都愣愣地看向了栀栀,心想:是啊,栀栀这么漂亮这么娇气,她家里也不是一点儿人脉关系都没有的,怎么就舍得让这么娇滴滴的小姑娘下了乡呢?
栀栀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黎念之……那个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那个男孩子,他参军去了,又、又为国捐了躯……所以我、我不想再呆在老家了。”
她表情悲伤,声音微微颤抖。
极完美的扮演着失去爱侣的未亡人。
躲在后窗那儿的黎恕冷笑。
这小妮子可真会演啊!
明明幼时的自己和她根本不熟,也能被她演绎出如此情深不舍的画面……
哼,今天就是最好的掉马时机!
否则,一天到晚都有别人想要觊觎她!
这种感觉让他非常不爽。
以及,他倒要看看,如果小妮子知道了他就是与她“热恋”的那位竹马的话,脸上会有什么样的表情呢?
此时傅明楼与妻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面上的表情十分尴尬。
——兄弟傅明宇如此抗拒,且面上完全没有恋情被拆穿的羞涩表情,只有愤怒,这足以证明了他和别栀栀是真的没有什么。
——再者,栀栀也很认真的说出了她下乡的真正原因,是因为和她一起青梅竹马长大的对象为国捐躯了,她为了离开那伤心之地,才来到南陵的。
所以?
真是他们误会了明宇和栀栀吗?
这可闹出个大乌龙了!
傅明楼懊悔万分,心想白天的时候他就不该瞒着明宇的,好歹问上一句……也不至于像现在这么难堪。
于是,傅明楼当机立断的向栀栀鞠躬道歉,“对不起!栀栀啊实在对不起……我、我误会了你和明宇,差点儿给你造成了名誉上的损坏,对不起,真对不起!”
周秀雅也一个劲儿的道歉,“栀栀啊,真对不住,刚我说的那些话你都忘了吧……哎呀都是我们不好,早知道我们就应该早点儿问问明宇的。”
栀栀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对方道歉了,误会澄清了,她也就不在意了,直说道:“没关系的傅大哥傅大嫂,我们说清楚了就好了,没事的,我和明宇还是好朋友。”
然而此时,傅明宇心里想着的却是:他还不如趁这个机会,向兄嫂表露他的真实想法呢!
于是,傅明宇开了口,“哥,嫂子,我、我和栀栀是上下级关系,也是好朋友……我和她真没什么。嗯,那个……我喜欢的女人,她、她也是我们岛上的人。”
此言一出,全场再次寂静了下来。
傅明楼与妻子再次对视了一眼。
——原来,明宇喜欢的是别的女知青?
这……
好吧,海鸥遍上其他的女知青可能会在容貌、性格、能力、家世上不及栀栀。但傅明楼来过海鸥岛几次,也浅浅地接触过那几个女知青,知道她们也都是性格很好,也很勤奋的好姑娘。
他兄弟都已经二十六了,还挑个啥啊?只要对方是个好姑娘就成!
于是傅明楼又开心了,笑眯眯地对傅明宇说道:“这种事儿你就不该瞒着家里!快说吧,是哪位姑娘,你能安排我们马上和这姑娘见上一面吗?”
周秀雅也高兴坏了,“哎呀我们明宇真长大了,还知道谈恋爱处对象要像搞地下活动一样哈哈哈哈……明宇啊,你快告诉嫂子吧,到底是哪一位姑娘呀?”
栀栀震惊地看向了傅明宇。
她总觉得——
接下来可能要大地震了。
果然,傅明宇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喜欢的女人,就是隔壁正义岛的大当家,唐棠娘!”
傅明楼笑容满面地说道:“啊……原来是正义岛的大当家唐……”
一句话还没说完,傅明楼愣住。
他疑惑地看向了傅明宇,问道:“你、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我喜欢唐棠娘!”傅明宇大声说道,“我要和唐棠娘结婚!”
傅明楼无比震惊。
他怔怔地看着傅明宇,脸色肉眼可见的瞬间煞白,还瞪着傅明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周秀雅则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惊诧万分地说道:“唐、唐棠娘?她不是已经……四十多了吗?”
“四十多又怎么了?”傅明宇恨声说道,“四十多的女人就不配谈恋爱、不能处对象了吗?我不管,我就是喜欢唐棠娘,我就是要和她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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