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书儿这一摔没摔到手,偏偏就不能去绣房,对此张嬷嬷也没有说什么。
绣房了除了如常的缝补绣花,最重要的事就是给大夫人绣观音像。
但这样忙的也只是三个人,张嬷嬷盯着她们的进度,见到温绰玉的进度特别快,几乎已经快绣完了,品相也是没得说的。
还真就是江南最好的绣娘,张嬷嬷心里其实已经有眉目了。
那五十两一卷线用得值,等大慈大悲的观世音像绣出来,价值千金是不用说的,最重要的是定能得国公夫人喜爱。
温绰玉这几日赶工是因为莫书儿瞧起来快要好了。
晚上回到院子,见到莫书儿床下那双旧些的鞋子沾了泥,就知道她是出去了,她悄悄出去见人的时候,会穿一双旧鞋,因为寻的是隐蔽无人路,旧鞋不怕脏。
为了治莫书儿,温绰玉早就把这个人的行踪摸了个透彻。
才发现她能在院中混得这么风生水起,不仅是李嬷嬷的侄女,和王冬有染,还因为她出手阔绰,常给别的绣娘好处,才能纠结别人孤立自己。
大家的月钱就只有这么些,温绰玉也怀疑过是王冬给的,直到后来跟着她,才发现莫书儿有自己的小生意。
看来伤快好了,又跟外头联络上了,那总该进点“货”才是。
又过了两天,温绰玉绣好的那幅观音像不见了。
绣房里的人都见过成品,知道那幅画是三个人中绣得最好的,现在却不翼而飞。
别人确实有理由将东西藏起来,但这是国公夫人要的观音像,哪个没脑子的会干出这样的事来?
大家伙七嘴八舌的,都在猜测究竟是谁拿走了那幅观音像。
张嬷嬷脸都黑了,问温绰玉:“会不会放在哪里忘了?”
温绰玉摇了摇头:“奴婢昨日要绣别的,就将观音图随手放在那堆绣品上了,有去翻花样的都知道。”
而莫书儿看到她指的位置时,心跳登时漏了一拍。
观音像?她根本不知道那是给大夫人绣的,怎么偏偏摆在那个地方。
张嬷嬷去那堆绣品里翻了起来,结果这仔细一翻,就觉出些怪异来。
这里放的都是一些不大用的绣品,或是主子不喜欢,或是多做了几种选剩下的,日积月累也有许多了,但很多张嬷嬷有印象的都找不见,是什么人难走了。
那幅观音像莫非也是这样被带走的?
不见了这么多,这盗窃非得是日积月累不可,结果到了观音像这件事上,才被她注意到。
“昨夜关了门后,可还有人来过这里?”她的面色已是十分严肃,绷得有些吓人。
这时一个绣娘站了出来:“奴婢昨夜经过绣房的时候,见到莫书儿有些鬼鬼祟祟地出来。”
一时之间,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今日刚回来的莫书儿身上。
见大家都看着自己,莫书儿激动的鼻翼翕动:“王荷你胡说!你就是想报当初我抢了你的……”
她剩半句没有说出来,忽然指着温绰玉,“奴婢看就是她自己监守自盗!”
张嬷嬷却只是质问她:“莫书儿,你昨晚真的来绣房了?”
“是……但奴婢只是过来看看,什么都没有拿。是她!她也来过了,肯定是她自己拿出去卖了。”
温绰玉淡定说道:“奴婢没有来过。”
莫书儿敢做这种事,就是早有准备,随即她跪下大声说道:“奴婢绝没有做那种偷鸡摸狗的事,但奴婢见过她的柜子里,有偷偷藏一些绣品,应当就是绣房丢失的那些,嬷嬷让人去一搜便知。”
她早就想要了,若是暴露,第一时间就嫁祸温绰玉。
“我何时说绣房丢了些东西?”张嬷嬷问她。
这……莫书儿怔住了,张嬷嬷没有问吗,她翻那堆绣品难道没发现?
温绰玉好心提点:“嬷嬷只问你来没来。别人都觉得嬷嬷在找观音图,你怎么就觉得嬷嬷发现有些绣品不见呢?”
这么一说大家就全明白了,绣娘们交头接耳起来,这岂不就是……自投罗网?
“你闭嘴!”莫书儿急火攻心,她膝行到张嬷嬷面前,“奴婢这阵子扭伤的脚,只顾着养伤了,绣房里的事都不知道啊,这个人一来就出事,一定是她算计、污蔑我。”
既然被提到,温绰玉也就从善如流地走了出来,“这事绝不是奴婢做的,不过奴婢早就见过莫书儿会从府中小路去见什么人,还抱着东西,因不知是什么,奴婢就没有贸然说出来。”
莫书儿高声道:“胡说,肯定就是你自己跟外边的人卖了绣品,还想污蔑我!”
“既然如此,我还记得那人形貌,嬷嬷若是起炭房里抓来,就说莫书儿已经招认了,此事都是那人逼莫书儿做的,看他会怎么反驳。”
“谁知道是不是你跟那个烧炭的串通好了,污蔑我!”莫书儿仍然嘴硬。
温绰玉的语调一直不急不缓:“奴婢可从未说过那是个烧炭的,不过这也不重要,这一定是桩长久的买卖,奴婢进府不久,只要查出他做这生意多久了,怎么都不会是奴婢。”
连消带打之下,莫书儿哑然,吭哧吭哧喘了一会儿气,最后只憋出一句:“我当初怎么没把你淹死。”
温绰玉又忆起那日,眸子彻底冷了下来:“你坏事做尽,肆无忌惮,有这一日不是早晚的吗。”
张嬷嬷冷眼看她们说了恩怨,才对莫书儿说道:“听到这儿,我也不冤枉你,这就带人去抓了那个烧炭的,看究竟是不是你。”
莫书儿知道自己瞒不住了,只能跟磕头跟张嬷嬷求饶:“奴婢只是一时糊涂,嬷嬷饶了我这一回吧,我伯母在厨房那边,也会念着您的好的,求求您了……”
温绰玉冷眼看着,这件事若是张嬷嬷处置,必定是大事化小,把莫书儿送到厨房去就是了,总归让莫书儿不好过,她还有别的法子。
莫书儿就是打就是张嬷嬷轻轻放下的主意。
只可惜流年不利,偏偏国公夫人在这时候过来了。
所有人都见了那顶轿子,纷纷跪了下来,一个侍女过来问发生什么事了,张嬷嬷无法,只好将事情说了。
温绰玉知道,莫书儿这回跑不掉了。
看来老天也知道莫书儿招摇太久,该遭报应了。
事实上是国公夫人要出进宫见太后,听起张嬷嬷说绣房的观音图绣得精妙绝伦,就顺道过来看一眼。
没想到观音图没见着,就看到这一幕,那图竟然让绣娘盗走了。
国公夫人懒得里这绣房下人的官司,轿帘都没掀开,就让人接着走了。
虽只是短短停留,但张嬷嬷管教不严的事被主子见到了,她不可说不惶恐,对莫书儿的处置也不能留情了。
要是林嬷嬷找过来,她就直接搬出大夫人来,到时候林嬷嬷顾好自己还差不多。
“莫书儿,杖责三十,送回她家里去。”
女子挨三十杖,是要被打坏的,绣娘们倒吸了一口凉气,看向莫书儿的眼神都带了几分可怜。
当天,绣娘们是听着木杖声和莫书儿的惨叫做活的。
有几个胆小绷不住的纷纷到张嬷嬷面前认错,说自己收过莫书儿什么好处,张嬷嬷也没追究。
而昨夜被莫书儿带走的观音图还没来得及卖出去,就藏在她带锁的小箱子里。
温绰玉听着外边的惨叫声,手有些抖得绣不了花,借着找花样的时候掐住了自己的手,眼睛有些无神。
这是她第一次算计别人,那惨叫声钻进了耳朵里,让人头皮发麻。
她没有害人,没有!
这不是冤枉陷害,而是就是莫书儿自己做的错事,她只是揭穿了而已。
想着那天被按在水缸里的绝望,温绰玉的手才慢慢恢复了平静。
—
莫书儿被打得半残,赶回了家。
收拾东西的时候,她的三个好姐妹都没有出现。
被抬出门前,莫书儿恶狠狠瞪着温绰玉:“我还会回来的,你等着。”
然而她再也没有回来。
这种犯了错的奴仆被赶出来是很丢脸的,仅有的行李不知道被她娘收到了哪里去,里面的好东西常在弟弟的媳妇身上瞧见。
莫书儿每日躺在炕上,要碗清水喝,叫唤了半天都没有人应,更莫说是吃食。
她留着半口气躺在床上,还要被过来的林嬷嬷痛骂,人蠢胆子大,纯属找死,差点带累了自己。
她娘则在一旁求着妯娌,再把莫书儿的妹妹带进府里去。
把本还奄奄一息的莫书儿气得硬是撑住了一口气。
可就这么熬着谁也不好受,爹娘都盼着莫书儿死了干净,自家也好少个拖累。
莫书儿挣扎着拉扯她娘的衣裳,求她去找王冬。
“让他来娶我,他一定会来娶我的。”莫书儿是这样保证的。
可盼了一天,盼回来的是她娘兜头将围裙扔在了她的脸上,骂道:“老娘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原来,王冬和庶小姐院里的喜鹊好上了,两个人私会被嫡小姐撞了个正着。
听说当时场面十分不好看,主子们觉得丢脸,要处置了两个人。
还是李嬷嬷舍了老脸去求,念在她伺候国公夫人多年,王冬是她唯一的儿子,这件事各打了手板,把两个人配在一起就算完事了。
而喜鹊,就是当初和莫书儿一起欺负温绰玉的好姐妹。
莫书儿已经饿得不成人形,身子没钱上药,已经开始腐臭,苍蝇一刻不停地飞。
她扯下那块脏腻的围裙,直勾勾地盯着屋顶,愣愣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最后,莫书儿拼着一口气怕了起来,在王冬和喜鹊的喜堂上,一块破瓦片,抹了脖子。
王冬不能在府里做事了,但在外边还是爱沾惹女人,他老娘则不喜欢现在这个媳妇,一心要把喜鹊磋磨死。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
在送谢谦的衣裳去门房之后不久,温绰玉又去问了一次,就知道谢谦将衣裳领走了。
温绰玉依旧没有萧兰烬的消息,离她去万寿街找人已经一个月过去了。
她神色落寞,正待回去,就见后巷里站着一个姑娘。
那姑娘品貌不俗,眉间似笼着淡淡的愁绪,一身的气度瞧着不像寻常人家的姑娘。
温绰玉会注意到她,是因为她一直在看着自己。
“姑娘有什么事吗?”温绰玉问她。
她有些犹豫地问:“你……谢谦是将衣裳给了你,为什么?”
借衣服之事温绰玉不好将前因后果说出来,只说道:“谢公子是好心罢了,并没有什么事,小姐是认识他吗?”
“不是。”姑娘说完这句低头匆匆离开了,温绰玉望着她消失在街角,有些莫名其妙。
回到了院中才知道钱石榴来了,见她到此,钱石榴说道:“萧姨娘想吃苏州甜糕,若是做得合胃口,赏银有三十两呢,你不是苏州来的嘛,可会做?”
“会呀!我夫君最喜欢吃我做的甜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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