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殿下,咱回吧。”孟衡小心地朝小校场里望了一眼很快就移开了视线,似乎是怕惹上什么麻烦。


    可沈听澜不一样,他是生怕日子过得太安生了,他可要不遗余力地给裴昱瑾展现他这位“准白月光”惹是生非的能力。


    “不急,随本王进去看看。”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若是没有皇兄的首肯,相府就是再大也不会有这样一片土地的存在。


    孟衡虽是觉得不妥,但也不敢违逆主子的意思。


    奇怪的是,沈听澜进此地竟是无人阻拦,该打拳的打拳,该练枪的练枪,偏生视他如无物。


    “去问问此地谁在管,好生放肆。”沈听澜的语调有些慵懒,仔细听听里面却并没有多少怒意在。


    孟衡领命,壮着胆子上前去拦了一个,不多时就带着个年轻的郎君到了沈听澜面前。


    “末将傅筠见过珩王殿下。”


    傅筠?左金吾卫指挥使。


    沈听澜在脑海中很快就锁定了这个名字,他之所以知道也是因为这位傅指挥使算是元帝面前排得上号的红人。


    不过这人倒是比他想象中要年轻许多,长得也好。


    好像,皇兄身边的这些近臣长相一个比一个出众,那个姓裴的长得尤其俊朗。


    皇兄选官的标准难不成是长相?


    沈听澜走神片刻,很快就将这种有些荒诞的想法甩了出去,不会不会,他皇兄可是要做明君的人,怎么可能如此荒唐。


    “认识本王?”虽说脑海里不着调,可他的面上却带了两分难以靠近的高贵,很是骄矜。


    “末将曾有幸于宫中远远看过王爷一眼,故而识得。”傅筠的姿态放得很低,很是谦卑。


    “嗯,今日不是你当值?”


    金吾卫算是皇城中较为辛苦的差事了,毕竟管着整座京城的治安。


    “末将今日休沐。”


    沈听澜听了他的回答并没有说什么,而是越过他看向了他身后。


    傅筠能得元帝的青眼,自然也是个极其通透的人,有些话不必明说他也能懂。他顺着沈听澜的目光偏头望去,明白他想要问些什么。


    “那些是培养着将来要参加金吾卫擢选的,大都出自京城勋贵人家。”


    入金吾卫也是希望能在圣上面前露个脸,好谋个前程。


    后面这句话傅筠没有说出口,但沈听澜又岂会不明白。


    金吾卫是亲军上十二位之一,其中部分出自边军,部分出自勋贵,这自先帝时起就是如此,而本朝金吾卫直属今上,不受兵部管辖。


    这可不正是远大的前程吗。


    不过,“擢选金吾卫怎么选到相府来了?”


    “这……”傅筠面上有几分为难,好似不知如何解释。


    可沈听澜现在给自己的定位可不是一个会识人眼色还善解人意的小可爱,他眉毛轻佻带了一些不悦,“怎么,本王听不得?”


    “王爷恕罪,将此事交给裴相正是陛下旨意,末将今日过府也只是出于与裴相的私交。”傅筠的话点到为止,并不多言。


    沈听澜能猜到这是元帝的意思,不过让一个文官来训练兵士不免有一些奇怪,让裴昱瑾教教他还算是说得过去,毕竟他也就是想要蒙混过关。


    但,连金吾卫选拔前的训练都交给裴昱瑾,用现代人的话来说,多少是有一些专业不对口了吧。


    有些话并不适合由他来问元帝,不重要。


    “本王随便转转,你去吧。”


    “是,末将告退。”


    站得有些久,沈听澜想回去躺躺,手搭在孟衡小臂上慢慢晃回去。


    “他今日,去了小校场?”


    傅筠在沈听澜走后没多久就来了裴昱瑾的书房,顺便提了一下刚才的见闻。


    “是啊,陛下一向宝贝这位王爷,难得能近距离一睹其容颜,与今上有三分相似。”


    “毫不相干。今上英武,而他,娇气。”裴昱瑾往自己的碗里添了些酒,一饮而尽。


    白日邀人喝酒,也就裴昱瑾能干得出来。


    傅筠浅浅地饮了两口,一碗还剩下大半,比起裴昱瑾,他倒是更像个文官。


    “为防城中有急事,我不能多饮,只此一碗,你尽兴我随意。”傅筠端碗向他示意。


    “古板。”裴昱瑾又替自己满上也不强求。


    “你……”傅筠喝了口酒,不知从何问起。


    “想问就问,吞吞吐吐的做什么,一点都不像你。”


    傅筠轻叹一声,思索片刻还是问出了口,“你要是心里不舒坦不妨同我说说,总好过一个人憋在心里只能借酒浇愁。”


    裴昱瑾闻言手中的酒碗一晃,几滴酒水洒落在桌上,泛着白光。


    “浇愁?天恒大胜,本相高兴还来不及,哪来的愁。”


    “言之,你若真的……”


    “羽泽,你醉了。”裴昱瑾的声音没什么变化,但眼底带了三分警告。


    “是,我喝多了。”傅筠将碗中剩下的酒一口闷了,神情有些不自在。


    话不投机再多言就惹人生厌了,傅筠并未久留,很快就起身告辞了。


    夜色沉沉,一轮明月高悬天边,裴昱瑾将元帝赐的酒喝了大半,奈何酒香而人不醉,他的情绪很少失控。


    这次,大概是漠南一战告捷,高兴吧。


    沈听澜的院里栽了一株桃树,比墙高,花开的正盛,枝干粗壮。


    此刻树下正站着披了狐裘的某人,盯着那树,若有所思。


    他下午回来后还是小憩了片刻,此时精神正好,没什么困意。


    孟衡替主子准备好洗漱的水后就出去寻人,顺着主子的视线看到那一株在夜色中比较平平无奇的树,不知是何处吸引了这位的目光。


    沈听澜好像是想到了些什么,一回头猛地跟孟衡四目相对,吓得后退两步,捂着心口喘了喘。


    孟衡反应过来后赶紧去扶,口中还不住地说着,“奴婢该死。”


    沈听澜喘匀了气儿后,看了他一眼,“走路怎么没声,是想吓死本王不成,下次走路重些,别跟飘过来似的。”


    知道主子这是不怪罪了,孟衡挠了挠头,憨憨地道了声,“是,奴婢记着了。”


    “你说,通过这树,能进裴昱瑾的院里吗。”沈听澜又看了那树一眼,状似玩笑地开口。


    “树?殿下,您想进裴相院中大可以走正门,何须,何须爬墙呀。”孟衡最后这几个字说得超级小声,生怕被人听见了有损他家殿下英明神武的形象。


    “谁说本王是要爬墙了。本王是看那墙头不错,适合赏月,去,找个凳子来,本王要上树。”沈听澜既想要做坏事又不想被人当面抓包。


    真的是又坏又怂。


    “啊,殿下,这可使不得啊,这树这么高,您若是摔着了,奴婢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啊,殿下三思。”孟衡听了沈听澜的话,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结结实实地磕了几个头。


    “嘘,你小点声儿。”就这么一堵墙,隔音效果想来是不怎么样。


    “哎,殿下,万万不可啊。”孟衡放低了声音,小声哀求,不凑近都不怎么能听见。


    这场面看着,有一点滑稽。


    沈听澜揉了揉眉心,有些无奈,知道自己再好言好语地说怕是也得不到想要的效果,于是沉下面色,压低声音道,“本王让你去你就去,你是诚心气我不成。”


    孟衡闻言小心翼翼地抬头,见自家主子的脸色果真不好,隐隐有些泛白,当下也不敢再劝了,应了句是就小跑着进屋去拿沈听澜要的东西。


    看着听话办事脚底生风的小太监,沈听澜长舒了一口气,他是真不习惯板着一张脸装恶人,奈何就是有人他吃硬不吃软。


    太难了。


    孟衡虽然话多还喜欢操心,但办事的能力还是不错的,不多时就替沈听澜搬来了一张矮凳,沈听澜站上去勉强能够到最粗壮的枝干处。


    不过到底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人,沈听澜明显就不是个会爬树的主,在孟衡又是推又是托的帮助下才勉强站了上去。


    那树离墙头还稍稍有一小段距离,沈听澜伸手恰恰能碰到墙壁,他手脚并用又费了半天的功夫才坐在了墙头。


    待他坐稳后又指使孟衡去拿他特意从宫里带出来宝贝,苏尔纳。


    也就是现代的唢呐,在那时候是波斯乐器surna的音译。


    夜已深,不知此时裴大人入没入眠,姑且让本王来替他安安神吧。


    沈听澜将那乐器举到唇边,高亢嘹亮的声音划破寂静的夜空,惊走了停在裴昱瑾院中树上的几只小雀。


    这效果真是,出乎意料地好。


    他吹这玩意儿呢,没什么技巧可言,用力,够响就完了。


    窗外这乐声响起时,裴昱瑾刚借着三分酒意泼墨完成了一幅锦绣江山图。


    今夜微醺,他却毫无困意。


    循声走出屋门在墙边站定,一抬头就看见了因为用力而面色泛红的沈听澜。


    很好,不进院门也能实现被当面抓包的愿望。坐在墙头进退两难的珩王殿下对此很是满意。


    秉着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原则,沈听澜恢复了一下气息,脸很红但心不跳地说道,“裴相,真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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