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哄他

    见孟衡出去了, 沈听澜也不跟他绕弯子,直接就开门见山地问。

    “殿下在说什么,臣听不懂。”瞧他这般好奇的模样, 裴昱瑾还是忍不住想要逗逗他。

    但沈听澜却并不上钩, 他捧起茶盏又嘬了一小口后才带着几分了然开口道, “少骗我,你要是没收下他给的东西, 那老家伙不会那么放心地离开。”

    说完还用一副我这么聪明, 你休想骗我的表情看着对方。

    “殿下聪慧。”

    裴昱瑾并不吝啬自己的夸赞,因为对方很好哄。果然, 听见他的话, 沈听澜的唇边涌现出了一抹自然的笑意。

    “那是当然,所以他给的是什么?”

    人的好奇心要是得不到满足就会犹如百爪挠心一般难受。裴昱瑾也知道再逗下去人就该急了,他从桌子边的暗阁里拿出了一个信封递给了沈听澜。

    “打开看看。”

    王景山给的信封他还没拆, 但里面是什么他心里大概也有数。

    摸起来还挺厚的。

    沈听澜拆开只看了一眼就合上了, 揉了揉眼睛后又看了一眼, 然后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厚厚的一沓, 都是千两面值的银票。

    “还真是富裕,他也真是敢塞, 不怕你转头就把这些交到皇兄那儿去啊!”

    他有些不懂这王景山的脑回路, 要说他精明他为什么要往别人手里递把柄, 要说他不精明他也不可能在官场如鱼得水这么些年。

    “京城权贵圈子太乱, 还不到彻底清扫的时候, 都存着侥幸心理,以为还轮不上自己。不过是想要试试能不能拖我下水, 给自己加点筹码罢了。”

    困兽之斗, 不值一提, 原以为是个聪明的却原来还是同样蠢得无可救药。

    裴昱瑾给抱着杯子喝水的人又添了些热的,漫不经心地说,好似自己完全是个局外人一般。

    “所以,你就收了?这么大的数额,要是皇兄知道了可就不是一顿军棍那么简单了。”

    要是往重里罚,性命都堪忧。

    他记得书里的主角攻刚正不阿,是个清官,不可能会为五斗米而折腰的。好吧,不止五斗,他给的确实是太多了。

    “王景山说,这是他替儿子给本相的赔礼,既是如此,收了又有何不可。当然,作为陛下的臣子,我会交三分之二给陛下充盈国库。”

    “至于剩下的三分之一,就权当是殿下在府上的伙食费了。”

    毕竟这人虽然吃的不多,但极其挑嘴,什么都要吃好的,贵的。他虽是能养的起但还是希望他们之间能多些联系。省的以后提起,他们之间连半块铜板的关系都没有。

    “所以你是既收了他的好处还要拿他开刀?”

    这要是叫王景山知道了真是哭都没地儿哭。

    还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不愧是主角攻啊,就是面冷心黑,下手还狠。

    “严谨些说,那不是好处,也不能算是本相收的,本相不过是尽了为人臣子的本分,替今上分忧罢了。”

    听听,这就是格局,把坑人说得如此清新脱俗,实乃吾辈楷模。

    “也就是说,皇兄要对这些贪官污吏下手了。”

    “陛下早有此意,不是他也会是别人,一点点来。殿下用过晚膳了吗?”

    很明显,裴昱瑾并不想要同他聊太多官场上的事儿,很快就岔开了话题。

    而沈听澜已经知道了他好奇的事,作为一条咸鱼也不想管更多的,只是留了一句“那些搜刮民脂民膏的都别放过就行了,本王还没吃,但在街上买了些小食,现下还不饿。”

    古代的小吃有好多他见都没见过,一不留神儿就买的有点多,每样都尝了点,没吃完的也都带回来了没浪费。

    说到这个他又想起来了,“我还买了很多带回来,等会儿让孟衡送点给你。”

    当然不少都是吃剩的,那几盒都少了一两个,应该很容易就能看出来。

    “殿下有心了,等会儿让太医去给您请个脉。东西吃得太杂可能会引起不适。”

    他还记得元帝说过沈佑彦这人不太能管得住嘴,一没人看着什么都能往嘴里塞。要真是积食或者有些不良反应就不太妙了。

    “不用,本王心里有数。”他已经很注意了,不该吃的东西也就只尝了一点点,就一点点,绝对没有贪嘴。

    见那人拒绝得干脆,裴昱瑾也不说话,就拿一双黑沉的眸子盯着他看,盯得他头皮都有些发麻。

    “好好好,我现在就回去让孟衡请太医来瞧瞧。”

    做什么看着他也不说话,怪吓人的。

    不得不说裴昱瑾的担心是有道理的,太医替他把了脉,确实是有点轻微的积食,留了副草药让他煎服了以后再睡。

    沈听澜自己觉得还好并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虽是让孟衡去煎药了但最后也放在台子上忘了喝。

    却不料他夜半辗转反侧,胃腹里翻搅的厉害,不是特别疼但有一种烧灼感,偏偏他扑到床边干呕片刻,也没吐出什么。

    孟衡夜里从来不敢睡得太沉,以便主子有什么风吹草动他都能第一时间发现去伺候。从沈听澜在床上翻身的时候他就在床边候着了,本以为只是夜间失眠却不料竟是这般严重。

    “爷您撑着些,奴婢这就去找太医。”

    此时应当已是丑时末快到寅时了,换算一下也就是凌晨两三点钟的样子。

    “不必,你去把太医晚上开的药再去煎一幅就行。”

    沈听澜刚刚吐过,此刻声音还有些沙哑。

    虽说跟着他的太医既是拿了比让人多得多的月俸,那么就该随叫随到,但这个时辰又是因为自己不听劝才导致的现下局面。

    沈听澜不想去叨扰别人,他是给自己立的人设娇纵并不是真的娇纵。

    “是,奴婢这就去。”

    沈听澜觉得躺的不舒服极了便强撑着坐起心口跳的也有些异常,他不由得苦笑一声。

    这不听医嘱,真是自作自受。

    “怎么了,哪不舒服?”裴昱瑾只穿了一件单衣披了个很薄的外袍就出现在了他的门口。

    身后是沉沉的夜色和寒凉的风。

    这里的隔音效果果然是不行。

    从裴昱瑾的视角看去,缩在床头的人面色惨淡连唇色都有些苍白的暗淡,一向活泼生动的表情此刻恹恹的,可怜极了。

    “都这个点了你又没睡,熬大夜很容易猝死的。”

    沈听澜的关注点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奇,不过此刻他的声音虚弱没什么力气,责备的话语听来更多的是担忧和关心。

    担忧确实是有的,毕竟这关乎他能不能愉快养老。

    “臣鲜少如此,殿下不必忧心。”

    昨日王景山的事他要整理好写一封奏书今日面呈元帝,一不留神就熬的久了些,本也是躺下准备睡了,但孟衡去煎药的时候可能跑的急,许是绊了一跤,发出了很大的一声响。

    他不放心就想着披衣来看看,来了才知道果然是又出事了。

    “叫太医了吗?”他走过去坐在那人榻边,近距离看,气色更是不好。

    “太医来过也开过药了,我让孟衡去煎了。”太医确实是已经来过了,不过不是刚刚,但他这也不算是说谎。

    可惜放在桌上还没来得及处理的那碗药到底是出卖了他。

    “那是什么?”

    裴昱瑾的目光看到了那碗药,走过去用手背试了试温度。

    早已凉透了。

    “忘喝了。”沈听澜此刻没什么力气给他编瞎话,干脆乖乖承认。

    听了这话,裴昱瑾的面上有一丝了然。果然是很不听话,要人看着才行。

    “你冷不冷,那边有我的衣服,大氅宽松,你先披一下别冻病了,药可苦了。”

    沈听澜这会儿难受的脑子都有这些糊了,所有关心的话语都是发自内心不过头脑就说了出来。完全忘记了自己在他面前一直维持的模样。

    自己都难受成这样了还不忘关心他,裴昱瑾的内心软成了一滩春水。

    为了不拂了他的一腔好意,裴昱瑾顺从的将那毛绒大氅披上,然后走到床边,把人捞进了怀里。

    沈听澜没力气挣扎,私心里也不想挣扎,人肉垫子可比冷硬的床架靠的舒服。当然他的顺从也极大程度地取悦了身后的人。

    “胃里不舒服?”

    “嗯。”沈听澜不仅回了声,脑袋还下意识地点了两下。

    毛茸茸的,在他怀里蹭了蹭。

    裴昱瑾的手有些凉,他搓了搓确定不会冰到怀里的人后小心翼翼的伸进被子里隔着衣衫摸到了沈听澜的上腹。

    “这里?”

    掌下的皮肉很软,他不敢用力替他按揉,只能是轻轻地摩挲。至多只是给他些心理上的安慰,实际上并没有什么作用。

    “下次还敢不敢再吃这么杂了?”

    这话听起来像是训诫,但其实一点都不凶,甚至对于裴昱瑾来说可以算得上是温柔的。

    但生病中的沈听澜格外迟钝也格外娇,“呜,我都这么难受了你还凶我。”

    理不直气也壮,让一向能言善辩的裴昱瑾难得地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能好脾气地哄道,“好,是我不对,不凶你了。”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沈听澜乖乖地窝在他的怀里不说话了。

    裴昱瑾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眼底闪过心疼。明明知道他的自控力不高还不多看着些,是自己的疏忽。

    孟衡煎药煎了小半个时辰,等端上来的时候也没料到能看见他二人以这样的姿势坐在床头。

    沈听澜在裴昱瑾的怀里动来动去,哼哼唧唧的,根本就躺不住。

    “药来了,你乖乖喝完躺下睡会儿,明早起来就不难受了。”

    裴昱瑾接过孟衡手中的药碗,好似不怕烫一般,只见他吹了吹甚至还亲自尝了一口,确定温度可以入口后才送到了怀中人的唇边。

    本以为要哄一会儿才能让他把药喝下去,没料到沈听澜竟是难得乖顺地就着他的手一口气就喝完了。

    他真的是太难受了,希望这药能有些作用。嘴里的药味苦的他一张漂亮的脸无意识的皱起。最近喝药的频率太高了,他好像不是在受伤就是在生病,怎么会有他这么惨的人。

    一想到这个,沈听澜更加生无可恋了。

    “去倒杯水,再把桌上的那包蜜饯拿来。”

    裴昱瑾刚刚在桌上看见了他买的那堆东西,其中有一包不是杏脯就是李脯。

    孟衡捧着水来,沈听澜漱了三次也没去掉那种苦到极致的酸。

    “张嘴。”

    裴昱瑾捻起一小块蜜饯递到他的唇边,沈听澜张嘴接过,动作太急唇瓣难免蹭过他的手指。

    啊,好甜,终于又活过来了。

    杏脯的酸甜很好的压下了中药的酸苦,沈听澜皱成一团的眉毛这才舒展开来。

    因为人在怀里,裴昱瑾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刚刚那人蹭过的地方却酥酥麻麻的。他收回手轻轻揉了揉,眼底有一抹不太明显的笑意划过。

    “睡会儿吗?”

    虽然感觉胃里还是闷闷的疼,但可能是心里暗示的原因,沈听澜觉得还是好了一点的,至少应该可以入眠了。

    “嗯。”他好像确实是有些困的。

    “是要躺下睡还是要我抱着睡。”见他有了些精神,裴昱瑾在他耳边轻轻问了一句。

    嗯?

    沈听澜本来已经闭上眼了,听到他这句话猛地转头磕到了他的下颌,痛色都遮不住眼里的震惊。

    他在说什么?

    “慢些,撞疼了没有。”

    裴昱瑾替他揉了揉但没揉几下就被那人躲开了,甚至都挣扎着坐了起来。

    “不劳烦相爷了,本王睡着躺,不是,躺着睡就行。”沈听澜的惊慌在他的语无伦次中展露无遗。

    他刚刚在裴昱瑾的怀里躺的太自然了,要不是这人问出口他很有可能真的能睡过去。

    “不劳烦。”毕竟也不是第一次了。

    那天这人背部受伤不能直接躺着 ,他抱着他坐了整整一宿,从月升到晨曦,那夜他连眼都没合过,生怕碰到这人的伤口,让他雪上加霜。早上的时候腰背僵硬酸疼的仿佛不是自己的。

    但为了不让他不自在,那天裴昱瑾在他醒前就换了大帐,这些事儿也叮嘱了小太监不必让他知晓。

    “不必,本王自己可以。”沈听澜将旁边的枕头够到怀里,在思考要怎么从身后人的怀里出来,躺下。

    好在裴昱瑾虽然喜欢逗他但绝对是充分尊重他的意愿的。知他不愿自然不会勉强,他站起身让出位置扶着他躺下,还替他掖了掖被角。

    “睡吧。”裴昱瑾安抚性地拍了拍被子,跟哄孩子似的。

    沈听澜翻了个面,后背对着他,好半天才说了一句,“你也早些休息吧,明天,不,过不了两个时辰,你就该上朝了。”

    “好。”许是为了安他的心,裴昱瑾起身走了几步,仗着他身后没长眼睛,走到桌边坐下了。

    听见脚步声远离的声音,沈听澜心下松了口气,跟这人相处真是越来越有挑战了。

    主角受在哪啊,他迫切需要一个队友。

    但身体的虚弱不足以支撑他思绪的飞转,没一会儿就睡过去了。睡着前也没转过头去,自是不知那人还坐在屋中。

    裴昱瑾以手撑头在桌边将就了不到两个时辰,天快亮的时候就去隔壁梳洗一番换了朝服。走之前让人去吩咐厨房早膳喝粥,熬得软糯些。

    他连夜写的奏疏呈到元帝面前的时候,沈云逸甚至都没有打开就让人去拟旨了。

    元帝既早就有心要肃清这些不正之风,那缺的便是一个由头,外患解决了该开始清扫这些内忧了。

    户部尚书王氏,贪污受贿枉顾国法,今查抄家财悉数没入国库,罢免官职,三族以内男丁流放塞北,女子入奴籍。王氏嫡女淑妃贬为庶人,打入冷宫。

    “陛下连淑妃娘娘都不放过?”淑妃王婕入宫近三年,从贵人到妃位,可见是深得圣心的。

    “只是将她贬为庶人,朕已是顾念这些年的那点儿情分了。身为外戚不知检点自身,本就罪加一等。”沈云逸的脸在这一刻显得格外冷酷,仿佛那不是在说陪伴多年的枕边人而只是街边的猫狗。

    “可王家从未仗着淑妃的名头行事。”这也就是为什么王景山会亲自登门给他赔罪的原因。

    “但王氏的底气你能说没有一丝一毫是淑妃给的吗?言之,你从来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斩草不除根,焉知不是祸事。”

    从沈云逸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裴昱瑾就知道虽以流放为名,但王家包括王婕在内没有一个人能活下去。

    “是臣失言了。”

    作为一个帝王,沈云逸的选择无可指摘。何况王景山也确实死有余辜,就是可惜了王氏族人。

    “享受了金钱带去了利益,那就要为此付出应有的代价。”寻常百姓布衣褴褛食难果腹,而王氏子弟豪掷千金寻欢,不能说是无辜的。

    “臣去宣旨。”裴昱瑾本身就不是一个心太软的人,只是最近同某人接触的太多,才难免有了一丝恻隐之心。但这么一点点不该有的情感很快就被他亲手掐灭了。

    “去吧。”元帝满意的冲他点了点头,示意身侧的大太监随他一起。

    这才是他熟悉的裴卿。

    给淑妃的旨意在裴昱瑾去尚书府前就让人去她宫里宣了。一向端庄大方的淑妃娘娘此刻正跪在坤宁宫门口不断地叩首,“皇后娘娘,臣妾的父兄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的,一定是有什么误会,臣妾求您去跟陛下说说吧。”

    字字句句都是在替父兄开脱,求情,倒是半点都没为自己考虑考虑。

    也是个可怜人。

    其实淑妃在宫里一直安分守己,闲来无事时洛时嫣还是挺喜欢宣她来说说话的。

    “娘娘,您要见见淑妃娘娘吗?”洛时嫣身边的大丫鬟琴书顺着窗看出去,见那人的额头都磕出了血痕,哭声也凄厉,再想到淑妃人平时也挺好相处的,难免想替她求求情。

    “不见。”洛时嫣虽然心下不忍,但到底是没有松口。她同沈云逸做了那么多的夫妻,他们之间早就不仅仅是夜间同榻而眠那么简单的关系了,她很清楚她的夫君心里在想什么。

    王氏不是权贵中贪墨最多的也不是行为最出格的,拿他开刀就是为了震慑群臣,好叫他们知道即便是外戚也是同样的下场。既是如此,她便不能添乱,打搅他的计划。

    “娘娘,陛下也太狠心了,毕竟也在身边伺候了这么些年,说丢弃就丢弃了,未免也……”

    今天是淑妃,难保哪日不会是她家主子。

    琴书小声地抱怨了两句却不料换来了主子难得的呵斥。

    “放肆,谁许你妄议陛下的。”

    琴书闻言一抖,立马就跪下了,“奴婢死罪。”

    洛时嫣静默了两秒,然后亲手将她扶了起来,“本宫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这深宫里隔墙有耳,有些话不可再说。”

    沈云逸这个人心狠她从嫁给他那天起就知道,在这个男人心里从来只有他在意的和他不在意的两类人。

    他在意的就会纵容会放在心上疼着宠着,他不在意的就会视若草芥,没用就丢弃。

    既最是有情,也最是无情。

    洛时嫣有时候很庆幸自己很早就成为了前一类人,既得他心意也对他没什么威胁。

    “怎么这个时辰才回来,应该很早就散朝了吧。”

    裴昱瑾回府的时候,沈听澜一碗粥都快见底了。他早上起来的时候,孟衡靠着门还在睡,真是不挑地方睡得倒香。

    但想着昨夜因为他在病中折腾的太晚,这小太监守着估计也没休息好。本想着不喊他的,但谁知下床的时候也不知是碰着了什么发出一声响。

    自然是把人惊醒了。

    孟衡清醒后便麻溜地去给他准备洗漱用具了。

    沈听澜收拾好后还不太饿,本想着等那人散朝后跟他一起用膳顺便同他聊聊分寸感这事儿,好叫那人不要总说些让他难以回答的话。

    谁知道这人左等等不来,右等也等不来,他从不饿等到饿了都没等到。偏偏自己快吃完了他回来了,真是不会挑时候!

    “怎么这个时候才用膳,刚起?”裴昱瑾解下披风交给身后伺候的小厮,坐到了他身侧。

    不知为何沈听澜突然觉得自己要是照实话说是在等他,那一定会听见一些自己不想听见的东西。于是到嘴边的话就变成了,“不是,只是之前不太饿。”

    裴昱瑾不疑有他的点了点头,让人去盛了一碗同他一样白粥,“不难受了?”

    “好多了,你还没回答我怎么回来的这么迟。”两人一问一答,甚是自然。

    粥上来了,裴昱瑾用汤匙轻轻搅了搅后才回答他,“刚刚去了趟王景山府上。”

    “去宣旨。”许是怕会有歧义,他又补充了三个字。

    “这么快?皇兄效率够高啊。”沈听澜听了他的话连手中的碗都放下了。

    “什么样的惩罚啊?”他的好奇一点都不掩饰地写在脸上。

    “财产充公,男丁流放。”裴昱瑾知他良善又最是心软,便只挑些轻的说,元帝的意思是半点没让他知晓。

    一是不想让他难过,这二嘛,也是不想让他和元帝之间有什么嫌隙。他就永远像现在这样天真快乐就挺好的,想来这也是元帝想要的。

    “啊,该。”沈听澜觉得这个结果算是大快人心了,激动之下手拍在桌子上。

    “嘶”不出意外的话,应当是红了。他收回手甩了甩,没忍住举到唇边吹了吹,还没吹两下就被人当空截走了。

    裴昱瑾将他的手举到眼前看了看,还好只是有些红应当没什么大事。“怎么还是这么莽撞。”

    呐,这就是他要说的事。

    沈听澜把手抽了回来,自以为严肃地开口道,“裴相,你不觉得我们之间有时候太不注意距离了吗?”

    动不动就抱他,摸他脑袋,现在还抢他的手。

    可裴昱瑾听了只是低头喝了口粥,然后很淡定地开口道,“裴某读过不少圣贤书,可却没有哪本哪条里有写过男男授受不亲之语。”

    这个,应当确实是没有的,毕竟古代更在乎的是男女大防。可这也不能成为他想抱就抱,想干嘛就干嘛的理由啊,再这样下去他们之间的关系可就一点都不纯洁了。他随时都有可能要步原书中那个珩王的后尘啊。

    “本王不管,反正你不可以不经过我同意就离我太近,这样不好。”沈听澜拿得可是骄纵的人设剧本,这合不合理本来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能达到他的目的就行。

    “好,我知道了。”

    本以为还要同他极限拉扯一番,谁知他竟是这么爽快地答应了。

    沈听澜原本还准备了一肚子的歪理,这下倒是也不用说了,不过能达成目的就行。

    裴昱瑾看着那人脸上的满意,低下头就着喝粥的动作掩去唇边的那抹笑意。

    怎么会有人这么单纯好骗呢,自己说什么他就信什么。这要不是他,只怕是被人卖了还要替人家数钱呢。

    王氏一族流放的当天,元帝在早朝的时候发了好一通火,自那日起不少官员都夹着尾巴做人,生怕露出一点马脚,下一个连累全族的人就变成了自己。

    不过即便如此,朝堂也被小范围地换了换血,风气好了不少。

    裴昱瑾的生辰宴比沈听澜想象中的要来得早得多,倒不是时间会变,而是最近姓裴的总是早出晚归的。

    经常是几天才见上一面,他懒得出门经常是在院子里就着阳光,一睡睡一天。也就是他这副身体虚,这要是换个身强体壮的少不得夜里要失眠。

    人在睡觉的时候时间往往是最好打发的,某天他醒来看见顾叔在给府上挂红绸,细问之下才知道过两日就是那人的生辰了。

    沈听澜回到自己院里,翻了好半天才找到之前买到药。虽然手段是不那么光彩,但他这也实在是无奈之举。

    裴昱瑾年二十有三,不是整数的年岁,更与高寿不沾边,但奈何地位高,元帝也愿意抬举他,因而这寿宴办得盛大。

    按照古人的规矩,相府的宴会中午开席,元帝洛后驾到自是要坐在首位的,沈听澜和裴昱瑾则分别坐在左右两侧离帝后最近的地方。

    一场宴会来了大半个京城的权贵。元帝象征性的向裴昱瑾道了声生辰快乐,底下众人纷纷举杯祝寿。帝王的祝愿对于臣子来说那是莫大的荣耀和宠信,裴相的风头自是无人能比。

    乐声没起前,元帝就有言在先,“今日,朕也只是相府的普通宾客,众卿尽兴便好,不必拘泥。”于是当舞姬上场的时候就有不少官员举着杯来给裴昱瑾敬酒了。

    宴会嘛,歌姬舞姬各显神通,再有就是这些权贵人家的少爷小姐借这么个机会相看彼此,官场上的人联络联络关系,结交一两个朋友。

    其实挺没意思的。

    而众大臣也都知道珩王这位祖宗是不能碰的,万一在你靠近的时候他有个三长两短的,那九族都不够赔的。所以这场宴会哪里都热闹,就沈听澜的周围冷冷清清的,既没人来敬酒也没人来攀谈。

    果然热闹都是别人的,而我,什么都没有。

    要不是心里藏着事儿,沈听澜估计是能当场睡过去。

    “佑彦可是觉得无趣。”

    洛时嫣的心思最是玲珑,一早就注意到了他在打哈欠。

    不是,他在思考什么时候是最好的下药时机。

    当然这话他是不可能说给他皇嫂听的,只能敷衍地道,“是有点。”

    这歌姬的声音虽然动听但曲子他不喜欢,这舞姬的舞姿虽然曼妙但也撩拨不到他。说到底还是他太挑剔了。

    “不喜欢他们,那皇嫂换个人给你表演,如何?”

    沈听澜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这上面,所以虽然他压根儿就没听清洛时嫣说了什么也附和似的点了点头。

    “陛下,臣妾听闻相爷的箜篌是京中一绝,不知今日是否有幸能再听一曲。”这听闻二字洛时嫣说得很轻,他们少时一起长大,裴家三郎的箜篌跟他的画技一样卓绝,这人有着旁人练上数十年都难以企及的天赋。

    就是可惜,自从裴侯战死,裴三执掌裴府,拜相后再没有人听过了。

    “今日是言之的生辰,哪有主人家给宾客演奏的道理。皇后,注意分寸。”沈云逸鲜少这么称呼洛时嫣,其实他知道洛后多半只是希望裴昱瑾能放下一些事儿。

    但在那么多臣下面前让他演奏,属实是太不合时宜了。更何况今日还是他的生辰,当以他的意愿为主。

    裴昱瑾听了这话放下了手中的酒杯,身侧原本围成一圈的官员也退后了些,散了散,生怕成为被殃及的池鱼。但他却并没有直接拒绝,而是转向沈听澜的方向问了一句,“殿下也想听吗?”

    “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十二门前融冷光,二十三丝动紫皇。”沈听澜当年背《李凭箜篌引》的时候就曾想过究竟是什么样的乐音能够这么美,如今有听现场版的机会当然不会错过。

    更重要的是此举同样能下裴昱瑾的面子。

    “想。”

    “好,顾叔,让人去取架箜篌来。”他答应的这么利落,连元帝都有些惊讶。因为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想让他弹一曲,但每一次都会被他以各种各样的借口岔过这个话题,连君臣之义都不好使。

    当然沈云逸从来也没仗着帝王的身份逼过他。

    府里的箜篌在府库放了太久,上面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灰,等清理干净放到裴昱瑾面前的时候已经过了好一会儿了。

    在这期间他竟是主动邀身侧的几位大人饮酒,也不知他究竟是什么样的情绪状态。

    坐在箜篌前的裴昱瑾完全是另一种气质的,沈听澜能在他的眼中看到一种自己读不懂的情绪。他的手指放在弦上轻轻拨弄了两下找了找手感,太久不弹总是会略感生疏的。但很快他修长的手指在弦上飞舞,动人的乐章自他指尖流出。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沈听澜觉得这一刻裴昱瑾周身的气场是柔和的,一如他手指下的曲子,让他想到了一轮高悬天边的月和那皎洁月色下静谧流淌的江水。

    那声音很美,或许他有些词穷找不到合适的言语来形容,但他知道李贺的诗果然不是妄言。这一曲很长,到后半程时那人已然是闭上了眼完全是在凭着记忆弹奏,但手下也不曾出错,仍旧流畅动听。

    一首打动人心的音乐是真正可以洗涤心灵的,一曲终了全场静默无声。但不知道是谁轻轻鼓起了掌,而后掌声雷动,就连元帝也不由赞叹。

    裴昱瑾再睁眼时眼底已经没了那丝情绪,又恢复成以往那幅波澜不惊的模样。

    “裴卿风采,不输当年。”

    在刚刚那一刻沈云逸好像看到了曾经饮酒赋诗,恣意潇洒的裴三郎。

    真的是,久违了。

    这一曲《夕阳箫鼓》是他当年最为拿手的,许是经历心境不同了弹出来的感觉和曾经也不同,但一样动人。

    “陛下缪赞。”裴昱瑾起身向元帝行过礼,复又看向沈听澜。

    这是要他夸赞的意思?

    “好听。”沈听澜尝试开口果然得到了他含有笑意的点头。

    这是什么孔雀开屏行为!

    有了这两位的夸赞在先,后面那些官员也是争相来溜须拍马,但裴昱瑾却是淡淡的连个笑容都欠奉。这些阿谀奉承之语只在耳朵里过一遍就行,进不得心。

    这有了裴昱瑾珠玉在前,后面的表演沈听澜是更没兴趣了,干脆跟元帝说自己累了要回去躺躺。他本就有午睡的习惯,元帝自是没什么好不答应的。

    相府的饭菜都由特定的厨子经手,他想要精准下药那也是有点难度在的。这药是必然不可能下在所有人一起吃的饭菜中的,要那样的话一个不小心就变成恶性投毒事件了。

    那要怎么样才能只给他一个人碗里放呢?

    沈听澜有些不知所措,想法是挺好的但实施起来属实不易。

    空想还是不行的,总得要付诸实践才行。

    “主子,这不是回您院里的路。”孟衡看着眼前这跟回去的方向完全相反的路,没忍住出声提醒。

    “本王不是路痴,去大厨房看看。”

    “可您不是跟陛下说要回去小憩片刻吗?”孟衡虽是跟着但还是没忍住问出口,毕竟自家主子在陛下面前一向乖巧,鲜少会有这么阳奉阴违的时候。

    “突然不那么困了,不许告诉皇兄。”他走着走着还突然回头叮嘱。

    吓得孟衡赶忙后退一步,垂首道,“奴婢不敢。”

    等他再抬头的时候,沈听澜都快走出八米远了,他赶忙追上,边追还边小声喊道,“主子您慢些,等等奴婢。”

    这是记着不让他声张了。

    沈听澜到大厨房的时候,里面正忙得热火朝天的。这场宴会来的人多,为了彰显府上的重视,这菜色自然也是不能少的。

    厨子的数量有限,虽是请了几个帮厨但这一个个的还是忙得脚不沾地。沈听澜这突如其来的造访也让这里管事的有些措手不及。

    也不知道这位主这个时辰造访是有什么事儿,希望不是来添乱的。

    原本还在颠勺的人将手上的活计塞到旁人手里,赶忙擦了擦手到他面前笑着问,“殿下怎么这个时辰来了,可是有什么事需要奴才办的。”

    沈听澜环视了一周,目光最后停留在面前人身上,随意地挥了挥手,“你们忙你们的,本王随意转转,不必管我。”

    虽然他说是这么说,但却没人敢当真,那厨子还想着再劝两句,生怕这位主儿在这有什么不适。

    “殿下,这儿油烟重味道大又有明火,不太安全。您想吃什么菜色奴才给您开小灶,一会儿亲自送您院里去。”他这话说得真诚,完全是想赶紧把这尊菩萨送走。

    但沈听澜是一点儿都没听出他的画外音,又或者是听出了也装作不明白。“本王说了不用管,做你们的便是。”

    说完也不等他回应就带着孟衡在厨房里面溜了一圈,菜色确实挺多但也确实无从下手,容易祸及他人。

    几乎所有的菜都是大锅炖的,即便有小型的汤盅也没有办法保证哪一个一定能送到裴昱瑾的手上。

    负责人菜也不做了就寸步不离的跟着他,生怕他磕着碰着哪儿了。

    原本沈听澜看了一圈儿有些失望,人都被送到门口准备放弃这个想法了,却又被孟衡的一句话点醒。

    “你说什么?大点声儿再说一遍。”

    作者有话要说:

    沈宝:你不要动手动脚的

    姓裴的嘴上好好好,手上来我抱抱

    “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十二门前融冷光,二十三丝动紫皇。”出自李贺《李凭箜篌引》

    第26章 险些露馅

    孟衡被沈听澜突如其来的发问吓了一跳, 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什么话了,但还是顺着主子的意思一字不差地重复了一遍自己刚刚的小声嘀咕。

    “奴婢说,今日是相爷的生辰, 这菜色虽是丰富昂贵但不够尽心, 过生辰怎么能没有一碗寿面呢, 便是奴婢这样的人在生辰的时候也是会吃一碗热腾腾的汤面的。”

    对啊,他怎么没想到呢。

    “孟衡, 本王发现你还是挺聪明的。”夸完这一句, 沈听澜就又要往膳房里钻,看得这膳房的负责人胆战心惊的。

    孟衡得了他这一句夸, 乐的找不着北, 摸着脑袋笑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也要跟进去。

    “钟师傅,本王想问你借个灶台,可以吗?”沈听澜虽然四体不勤但还不至于到五谷不分的地步, 菜可能是做不出来但下碗面还是可以的。

    “这……可以是可以, 但您千金之躯怎么能做这些事呢, 您要什么奴才们给您烹调好便是。”这钟师傅既不敢拒绝却又不想让他进膳房。

    实在是左右为难。

    “你刚刚也听见了, 相爷生辰连碗面都吃不上未免有些太说不过去了,本王就给他下碗面, 面下好了本王就走。”

    沈听澜尝试着沟通, 但那钟师傅还是迟疑着摇头, 试探开口, “要不, 奴才们做好了您让人给大人端去。”

    是个折中的法子,但他没法动手。

    “那不一样, 本王亲自下的面里有本王深深的祝愿, 你们替代不了。”沈听澜一脸诚恳, 说得跟真的似的。跟钟师傅拉扯实在是浪费时间,他直接走到一个东西相对少的灶台前拍了拍站在那儿人的肩膀,“小师傅让一让,一会儿就还你。”

    被拍的人年纪不大,没比灶台高多少,是个小帮厨,听见贵人的话赶忙往旁边挪了挪,动作都做完了才想起来看看师父的眼色。

    不出意外的吃了一记眼刀,小孩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

    沈听澜计划里的寿面是青菜面再卧个蛋,虽然简单朴素,但,好吧,他夸不出口。

    “殿下,让小木给您打下手吧。”钟师傅把小孩往他那推了推,瞧着是个跟孟衡一样木讷的,如果不说是不聪明的话。

    沈听澜知道他要是一个都不留也难让他们安心,这种好糊弄的小孩儿总好过一直盯着自己的老师傅。“行,你去拿把青菜洗干净,再拿两个鸡蛋,孟衡,你拿个碗去那边盛点熬好的鸡汤。”

    清汤面太寡淡了,他少不得要润色润色,有现成的汤底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得了命令的两个人立马就忙开了,就剩沈听澜一个人对着那口锅陷入了沉思。

    是先放水还是先放面来着?

    根据前世泡泡面的经验,他洗干净手后抓了一把面放进了锅里,然后倒了两大碗冷水。

    孟衡动作很快,一碗热腾腾的鸡汤不一会儿就端来了。

    “烧火去。”沈听澜碰了一下鸡汤碗的外壁,很烫,应当是能够融化药粉的。

    孟衡被他打发着蹲在地上加柴火,小木也还在水池边洗青菜,四下没什么人盯着他这里,沈听澜从怀里掏出那个小纸包。

    白色的药粉扑撒在汤面上很快就消失不见了。出于为数不多的良心,他只倒了半包,估摸着效力应该够了。现在的他还不知道在几个时辰后他会无比庆幸,幸亏只放了半包。

    小木把洗干净的青菜捧来的时候火太旺盛,水沸腾着冒泡,有些面条还粘在锅底。沈听澜让出两步的距离,手伸得很长在尝试着用筷子翻搅,场面一度有些滑稽。

    “孟公公,火太大了,要收一收。殿下您先让开让奴才来。”在自己的专业上,小木并不像他的名字那般木然,相反动作很灵活熟练。

    孟衡起身让开时脸都被烟熏黑了,他不是伙房的小太监,做这种事儿也是头一遭,难免会出些洋相。偏偏他那狼狈的模样不知道是戳中了沈听澜藏在哪里的笑点,竟是叫他的主子笑得有些停不下来。

    孟衡被主子这么笑也不恼,拿手随意蹭了蹭倒是更像个花猫了。

    沈听澜笑的差不多了,轻咳了两声,想从怀里拿块帕子给他,但掏了半天,帕子拿出来了,那剩下的小半包药粉也随着他的力道飞了出去。

    那小纸包好巧不巧正落在小木脚下几厘米处。

    啊,沈听澜咬了咬牙,他就不是个适合干坏事儿的人。

    孟衡看着那小纸包眼睛都瞪圆了,那不是,不是主子之前在药铺买的吗,这会儿带在身上是要做什么?

    愣着做什么,去捡起来啊。

    沈听澜冲小太监使了个眼色,这大庭广众之下他不好弯腰悄摸摸地捡,不太雅观。

    好在孟衡反应不慢,很快就悄悄走过去了,就是可惜在他弯腰之前,小木正好转身然后顺着他的目光往下,把那个小纸包看了个正着。

    要仅仅是这样也就罢了,小孩儿还将那个纸包捡了起来,用正常的音量问道,“孟公公,你是要捡这个吗?”

    孟衡闻言有些心虚地看了自家主子一眼,也不知道要不要主动背黑锅。

    为了不引起更多人的注意,沈听澜上前两步用两根手指将那个纸包夹到自己手上。

    “是本王的,也不知道怎么就掉了,呵呵。”

    这句话的结尾是他尴尬的笑声,他不希望这个小孩儿再问些别的什么,他不想编故事。

    “哦,这样啊,那殿下您快收好。”

    小木点了点头没有深究,但就在沈听澜准备松下这口气的时候,又听见这个反射弧可能比较长的孩子慢吞吞地补充了一句。

    “不对,我忘了,师父说过在膳房里瞧见不属于这里的东西是要问清楚的,因为食品安全是最重要的。”

    这个意识还是很好的,就是对现在的沈听澜来说不太妙。

    “你师父说的对。”沈听澜干巴巴地接了句,显然是还没想好说辞。

    但小孩儿的眼神一直盯着他手里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纸包看,似乎是在等他的解释。怕他等不到解释再把旁人招来,沈听澜没再深思地哄骗道,“小木啊,这里面装的是番邦进贡的盐。”

    “盐?同咱们天煜的有什么不一样吗?”小木歪着头一脸疑惑地看他。

    唉,欺骗小朋友良心果然是会痛的,罪过罪过。

    “当然不同,这盐可以用来搓澡。”沈听澜脑海里想的是死海里矿物质含量极高的盐,一般用来做浴盐。

    “搓澡?那人不会腌渍入味吗?”小孩子的脑回路总是很简单,想问题也直接。

    这个,沈听澜倒是没考虑过毕竟他也没试过。

    “不会的。”人到底不是菜,不会变咸的,当然他这条咸鱼除外。

    “我可以试试吗?”小木盯着那纸包的眼神都有些亮晶晶的。小孩子对于新奇的事物总是怀有很浓厚的兴趣。

    沈听澜突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嗯,这个不行。”

    看着小孩儿迅速失落下去的表情,他又有些负罪感,“这个量太少了,等过些日子我再给你。”

    沈听澜记得番邦确实是有进贡这种盐的,他改日问皇兄多要些就是了,总不至于给孩子画饼。

    听到这话,小木又肉眼可见的开心了起来,一句“谢谢殿下。”喊得半屋子的人都偏头看向他们。

    还好那纸包已经被他提前塞衣袖里了。

    沈听澜煮的面即便是已经有了小木的帮忙,这卖相也属实是算不上好看,也就最后那个溏心蛋看着还比较可口了。

    “叫裴相去本王院里,别告诉他干什么。动作快些,慢了面都坨了。”沈听澜还是很遵守诺言的,煮完面就走,绝对不多耽误他们一分钟。

    孟衡去前面宴会的时候裴昱瑾已经喝了不少酒了,但人还挺清醒的。

    “相爷,殿下请您去他院里一趟。”这话是贴在他耳边说的,裴昱瑾听了这话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诸位,失陪片刻。”

    “哎,相爷,您是主角怎么能不在场呢。”

    “再喝两杯,就两杯。”

    周围不少官员都有些醉醺醺的,开口倒是没有平时那么多顾忌。许是心情好,裴昱瑾罕见地同他们多说了两句才走。

    元帝见他要走也问了句去哪。他回了句,“殿下找,臣一会儿就回来。”

    不知道为什么,沈云逸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一点点炫耀的意思。

    “他们之间有朕不能知道的事情?”看着裴昱瑾往后院去的身影,元帝偏头问了洛时嫣这样一句。

    这奇怪的占有欲。

    洛时嫣心底觉得好笑,但面上还是安慰道,“佑彦不是小孩子了,您不能总看得那么紧,过犹不及。”

    后院不同于前厅的喧嚣,很是安静。

    沈听澜盯着那碗面精神有些恍惚,人进屋了他都没反应。虽然不是什么要人命的药,但他毕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多少还是缺乏一些心理建设的。

    “睡懵了?要不要再去前面热闹热闹。”裴昱瑾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唤回了他的意识。

    沈听澜回神后没说什么,暗暗咬了咬牙将面前的面推了过去,道了句“生辰快乐。”

    那碗面不出意外地有些坨了,应当还有些凉了。

    “长寿面,殿下做的吗?”裴昱瑾的眼底有一瞬的惊喜。

    “嗯,可能不太好吃。”许是因为心虚,沈听澜有些不敢看他。

    “殿下有心了,许多年都没人给臣煮过这长寿面了。”

    以前他过生辰的时候,母亲总会雷打不动得给他煮上一碗热腾腾的面,同样也会在上面放上一个鸡蛋。只是在那件事后,他就再也没有吃过寿面了。

    没人想起,他也不会主动去要。

    他的喜悦溢于言表反倒是叫沈听澜的心里倍感煎熬。

    就在他伸手要去拿筷子的时候,沈听澜突然就伸手截住了。

    “殿下?”裴昱瑾带了一丝不解的看他,但目光却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沈听澜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把那双筷子死死攥在手里,“这面凉了,不好吃了,本王再重新给你下一碗。”

    不应该的,至少他不应该在这人的寿面里做手脚。真是个愚蠢的主意。

    沈听澜想要起身去膳房却被那人按着肩膀让他坐下,还从他手里抽走了那双筷子。

    “无妨,只要寓意是好的,在臣看来便都是香的。”裴昱瑾本就不重口腹之欲,这碗面的味道如何远远及不上这人心意的万分之一。

    他挑起几段面条送到了嘴边,在入口的瞬间神色有些没绷住的凝滞。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都会很早就更新的

    第27章 下错药了

    沈听澜的心也随着他表情的变化提了起来。

    那药是无色无味的, 不应当能被尝出来才是。

    “怎么了,不好吃吗?不好吃便不要勉强了,吃两口讨个好兆头就行了。”他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但裴昱瑾的表情只那一瞬便恢复了正常, “没有, 很好吃。”

    似是为了要验证自己的话, 他又挑起了一大筷子的面塞进口中,难得的让人看出了一丝不雅。

    但在那之后他很从容地吃完了一整碗面, 然后给自己倒了两杯茶, 满满两杯都喝了精光。

    这面,谈不上难吃, 就是太咸。

    沈听澜用放过盐鸡汤做汤底本没打算再放盐, 但后来小木接手拿它当青菜面煮,后面谈到浴盐的时候太过高兴,可能是又放了一次。

    一碗面前后加起来相当于放了三次盐, 不齁咸就怪了。

    “前面应该都在等你, 你吃完了就快些回去吧。” 沈听澜心里代表道德的小天使和代表私欲的小恶魔已经打了半天的架了。

    现在木已成舟, 他倒是不用再纠结了, 只想着要快些把这人打发走。

    “殿下的心意,臣记下了。”

    光看裴昱瑾的神色, 沈听澜就知道这人误会了什么, 不过他也不急着解释, 反正等会儿药效发作了, 他就会知道自己没安什么好心了。

    “你记下便好, 快去吧。”

    沈听澜看着他跨出门槛后,一下子就脱力趴在了桌上, 一个标准的咸鱼粘锅, 翻不了面的那种。

    孟衡本来在门外候着, 也是见相爷走了才进来。

    “殿下,这是怎么了。”

    孟衡弯腰在他身边小心翼翼地问,像是怕惊着了他。

    沈听澜抬头看了他一眼就又趴下了,声音也有些有气无力的,“孟衡,本王心慌。”

    是真的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慌乱,总觉得有什么要超脱控制的事情要发生。

    那种未知让他害怕。

    心慌,这可不是能随意忽视的小事儿。

    “奴婢去找陛下。”

    这时候元帝才是最可靠的主心骨。

    “不用,皇兄治不了。”

    就是找玉帝可能都没辙。

    裴昱瑾回前厅少不得还要再宴饮应酬一番,但很快一种不可名状的燥热从某处弥漫至全身。

    他很用力地摇了摇头,喝了几口冷水都没能压下。

    “裴卿这是,醉了?”

    元帝在裴府待的时间够久了也给足了裴昱瑾面子,没必要再坐下去了,本是打算同他说一声就带着洛后回宫的,却是正好撞见眼前这一幕。

    少不得要调侃两句,毕竟这人的酒量他是领教过的,不说千杯不醉,但就这么些酒还不至于让他不清醒。

    可裴昱瑾却是接了这话,很坦荡地道,“是有些醉了,顾叔,去告诉诸位大人,今日的宴饮就到此为止,改日裴府再设宴请各位大人。”

    身体里那种灼烧感越来越烈,再继续下去,他不能保证自己不会失礼于人前。

    元帝看了他片刻,眼神里有一点猜测,有一点明悟。

    在宫里长大的人,什么脏污的东西没见过,裴卿喝酒不上头但面色却潮红,脖颈间因为隐忍而微微暴起的青筋。

    有点意思。

    沈云逸坐在高台上环视了底下的群臣,这里面对裴昱瑾有意见的或许不在少数,但真正敢动手的却寥寥无几。

    而选择用这种方式的可以说几乎没有,因为起不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还会打草惊蛇,引火烧身。

    “都散了吧,朕也乏了。”

    对于这件事,裴昱瑾本人只会比他还上心,想要结果也不急于一时,他的好奇心还不至于那么重。

    “恭送陛下,娘娘。”

    元帝都开口了,自然不会有人不识眼色的赖着不走。少数那么几个喝醉了的也被同僚或搀扶拖走或打晕抬走,总归是都从裴昱瑾面前消失了。

    “让人守着前厅和后院的连廊,伺候的丫鬟小厮一律不许进后院。”

    裴昱瑾吩咐了苏秦一声就往后院走,步伐不算稳健,有些打飘。

    今日一直有人来敬酒,他根本没机会碰菜肴,而酒壶一直都是苏秦抓着的,不可能会出纰漏,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那碗长寿面。

    也只能是那碗长寿面。

    裴昱瑾用所剩不多的理智找到了真相,难怪那人那时会不敢看他的眼睛。

    但他想不通,那人若是想为何不言明,他应当知道自己是不会拒绝的。

    “相爷,主子在……”

    “你退下,没本相的允许不许进屋。”裴昱瑾没等孟衡把话说完就越过他进屋把门砰的一声关上。

    险些没撞着孟衡的脑袋。

    他后怕地退后两步,后知后觉地想,刚刚相爷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有些沙哑,这是喝多了?

    主子本就体弱,要是被欺负了怎么办。

    孟衡有些想要冲进去看看但也只是停留在想的地步,怂的明明白白。

    相爷应当是知道分寸的吧,他这么安慰自己,乖乖地在门口坐下,竖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裴昱瑾闯进来的时候,自觉一睡解千愁的沈佑彦此刻正仰面摊在床上,两手垫在脑后,翘着腿一晃一晃的。

    这心里装着事儿的时候想睡也睡不着。

    门骤然被推开,他的腿顿了一瞬,本以为是孟衡,眼睛都没睁开便跟他说,“不用你伺候,本王躺会儿,有事再叫你。”

    那模样看着轻快极了。

    久久没听到一句回应,沈听澜也觉得有什么不对,他转头睁眼,裴昱瑾的脸映入眼帘。

    瞧着跟往常不太一样。

    不对,“你怎么在这里?”

    沈听澜默默把脚放下,往床里缩了缩,他有一种直觉,面前的人现在非常危险。

    “那臣应该在哪里?”

    裴昱瑾的声音低哑,还带了些平时没有的……喘息。

    当然是在恭房。

    沈听澜在心里快速答道。

    喂,说话就说话,你不要爬床啊。

    裴昱瑾没有脱靴单膝跪在了榻上,一手撑在他的身侧,沈听澜整个人都被拢在他的身影之下。

    看上去很小一只。

    那人压抑的喘息声在他的耳边被无限放大。

    “殿下在面里加了什么,告诉臣好吗,嗯?”

    尾音上扬,显得格外的欲,还带着极为温柔的诱哄。

    沈听澜咽了咽口水,他就是再迟钝也能意识到药拿错了,谁家巴豆粉是这么个功效啊。

    “那个,你冷静一点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象中的那,唔……”

    他后面的那些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裴昱瑾就俯下身来堵住了那张他馋了很久的唇。

    柔软,香甜,跟上次浅尝辄止的感觉很不一样,他想他可能是有些上瘾了,才会不愿意松开。

    还是沈听澜有些喘不上气来用手捶打推搡着挣扎才让他松开。

    重新获得空气的人伏在床面上大口喘息,脑海里却全是“完了,主角攻他不干净了。”

    余光瞥见那人又有几分要凑上来的意思,他赶忙往床脚缩,但他退一步,那人就进一步,直到他的后背抵在了床架上退无可退。

    “我,我让孟衡给你打冷水,洗洗?”沈听澜浑身上下连脚趾头都写满了抗拒。

    救救,你不要再过来啦。

    可眼底早已一片猩红全靠着自制力勉强支撑着的人怎么会这么容易的退缩。

    今日要是让这只兔子跑了,明日就不知道又会躲到哪个巢穴里去了。

    “殿下果然知道那里面放了什么,既是殿下惹得火那还该由您来灭。冷水伤身,您也心疼心疼臣。”

    那天狩猎你洗冷水澡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这可是主角攻,在某些方面必然是天赋异禀,沈听澜现在担心的已经不是任务能不能完成了,他更加担心自己还能不能看见明天的太阳。

    “我,我不会。”他的话语里都带了些哭腔。

    他是真的想哭,这什么黑心药铺啊,能不能靠谱一点。

    “乖,别怕,臣教您。”裴昱瑾轻轻吻了吻他的眼角,握住了他的手。

    沈听澜下意识地想要退缩却因为气力不足而挣脱不开,他闭上了眼,任由那人牵引着他的手去触摸那片滚烫。

    很灼热,他的脸也一点点变得潮红。

    很好,他也不干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听澜的手才被放开,无意识地垂落在床榻上,从手掌到腕骨都酸麻到近乎失去知觉。

    空气中弥漫着石楠花似的气味,掌心还有些粘稠的触感。

    如果不是不想以后用脚吃饭的话,沈听澜还是很愿意把这条手臂从腕骨开始进行一个切割的操作。

    不同于小王爷的生无可恋,得到了一定满足的相爷此刻笑的有些餍足,心口一致地夸道,“殿下真棒。”

    沈听澜这次却连眼神都没有分给他半分,仿佛已经看到在不久的将来自己要怎么入土为安了。

    虽然裴昱瑾已经很克制了,但这床榻难免有些脏污,他将床上的人抱到一旁的软榻上,亲自出去打水给他洗手。

    见门开了,孟衡有些纠结着要不要进去,但裴相明显心情很好,同刚刚完全不是一副模样。

    “进去把床上的被褥都换了,别碰你主子。”

    得了这么一声命令,孟衡赶紧点点头就进去,然后闻着味儿面色就变了。

    虽然他是个阉人,但他不是天生如此的,自然是知道这是什么的,再看看软榻上一脸破碎感的主子。

    他扑通一声就跪在了软榻边,眼泪说来就来,极其悲痛地嚎了一嗓子,“主子,相爷他怎么敢这么对您,我可怜的主子啊。”

    沈听澜本来还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中,猝不及防地听见这哭丧似的哀嚎,一下子被拉回了现实。

    “哭什么,本王还没死呢,再哭本王哪天要是真去了就带你一起上路,全了你这份忠心。还有,把你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收一收。”

    听了这话,孟衡就像一只被扼住命运咽喉的鸡,一下子就收声了,小心地抽噎两声后就一脸悲痛地去橱柜里找更换的被褥。

    相爷真不是个东西,边找还边在心底里唾骂。

    裴昱瑾回来地很快,沈听澜还维持着刚刚的动作,孟衡还爬在床上换被单。

    “殿下来洗洗手。”他试过水温,不凉不热很是舒服。

    沈听澜这时候才抬眸觑了他一眼,眼里满含幽怨。

    他把手抬起来递过去,谁的东西谁洗。

    裴昱瑾也毫无怨言地把水盆端过去给他仔细地洗,每一根手指都没有放过,很有耐心地揉搓,中间还换过一次水。

    沈听澜乐得被人伺候,动都不想动,等那人把水端出去倒了的时候,他才有些嫌弃地把手指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还好闻不出什么味道了。

    这手洗一洗勉强还能要。

    作者有话要说:

    裴相:我想吃肉(幽怨脸)

    棠:emmm,崽啊,不是麻麻不想给你吃,等麻麻再修炼修炼,咱们先喝点汤啊,麻麻的乖崽。

    没写不能写的,审核老师手下留情(滑跪)

    明天上夹,晚上更新,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28章 秦楼楚馆

    第二十八章

    孟衡换完被褥就被裴昱瑾赶出去了, 虽然他很想听听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碍于小命要紧便还是一步三回头地出去了。

    “殿下不舒服?”裴昱瑾坐在榻边笑着问他。

    明知故问,刚刚舒服的应该也就他一个吧。

    见这人还是不理他, 裴昱瑾有些懊恼, “这不正是殿下所求的吗。”

    不然何必这么大费周章地给他做寿面, 还要在面里放些不该放的东西。

    说到这个沈听澜是彻底绷不住了,一个鲤鱼打挺, 堪比垂死病中惊坐起。

    “本王不是要给你下, 那种药的。”

    简直是叫他羞于启齿。

    “哦,那殿下原来是要下什么的?”这话像极了是在给自己找补, 裴昱瑾自然是不信。

    而沈听澜支支吾吾了半天, 看起来更像是心虚。做坏事还要被公开处刑,怎么会有这么惨的人。

    但是见那人的眼神越来越揶揄,他最终还是咬了咬牙说了实话, 说实话总比被那人误会自己对他图谋不轨来的好, “巴豆粉, 我没买那种药。”

    声音很小, 就像是嘴里含了一口水。

    “什么?”裴昱瑾最初是真的没听清,不是难以置信的意思。

    可沈听澜却是有些破罐子破摔了, 大声重复了一遍, 孟衡在门外都听地清清楚楚。

    气氛一下子就凝固住了, 沈听澜默默低下了头, 心底竟然莫名地有几分放松。

    “巴豆粉。”裴昱瑾重复了这三个字, 不由得气笑了。

    “殿下或许可以换一个听起来更有说服力的借口。”他仍旧是不信,这两种药都能抓错, 这得是多么不靠谱的大夫, 这样的药铺在京城就不可能开的下去?

    “是真的, 没骗你。那天我买完药带着孟衡出门的时候跟一个人撞在了一起,药掉地了,包装长得一样,我当时没多想,可能是那时候拿错了。”沈听澜刚刚躺在床上时想到了这个被他忽略的细节,谁能想到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儿呢。

    他要是知道会发生这种事,肯定不会捡起来就走的。沈听澜坐的笔直,眼神里都透露着真诚,确实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在确定他说的是实话后,裴昱瑾的脸色一下子就黑了。

    所以,从头到尾都是他在自作多情,而刚刚的欢愉不过是自己在强迫他。

    真是,太讽刺了。

    见他的面色实在难看,沈听澜以为他是介意自己买巴豆粉,嗫嚅着补充了一句,“我就放了半包,没想让你住恭房里。”

    “那我还该多谢殿下手下留情了。”人在气急的状态下反倒是平静地过分。

    “倒,倒也不用。”

    他们根本就不在一个频道上,这人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裴昱瑾有一种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无力感。

    “殿下好好休息吧。”他只留下了这么一句,就拂袖离去,再留下来他怕自己会说出什么伤人的话。

    明明达到了激怒他的目的,若是能够让他厌恶自己那更是意外之喜,可不知为何沈听澜却觉得自己的心口闷闷的,有些喘不上气来。

    这破心脏,就是不行。

    他躺倒在床上,给自己找了个合理的借口。

    后面的许多天裴昱瑾越发是早出晚归了,像极了是在刻意避着他。

    他不来沈听澜也乐得自在,他要是能一直这么忽略自己,让自己能愉快躺平养老,长命百岁的话也不失为是一件好事。

    但很可惜这样相安无事,互不打扰的生活没持续多久就被打破了。

    因为一向装聋作哑的系统难得出声了。

    那天沈听澜刚用完晚膳在府里遛弯,脑海中那个沉寂已久的电子音没有预兆的出现了。

    【目标人物迟砚将于一个时辰后出现在仙鹤街,请宿主早作准备。】

    让他早作准备还只提前一个时辰通知,系统真是太贴心了。

    “迟砚是?”

    【主角受】

    系统还是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能用三个字表达清楚的意思绝对不多说半个字。

    明白了,他期盼已久的队友终于要出现了。

    沈听澜波澜不惊的生活终究是有了一丝动感,在锅底躺太久了,再不翻面就要粘锅了。

    于是最近一直缩在自己屋里装鹌鹑的珩王殿下罕见的出现在了裴昱瑾的房中。

    巧的是这几日元帝嫌这相爷老拉着自己商讨政事,从白天到黑夜,有时候一谈能谈一整天,严重打扰到了他跟皇后和睦的夫妻生活。

    于是这日寻他议事,事刚说完元帝就撵他走了。

    典型的卸磨杀驴,一点情面都不留。

    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裴昱瑾也不完全是在躲着沈听澜,只是觉得那日的事自己会错了意,想给自己也给对方一些时间缓和一下情绪。

    但有些感情不能由时间冲淡,越长久的冷静越是让他的心火烧的旺盛。

    他想拥有他,是心底最真实的想法,藏不住也不想藏。

    是时候该同他聊聊了,总也不能一直不见,他忍不住。

    其实之前那些夜晚,一向冷静自持的裴相也曾做出过上房揭瓦这样上不得台面的举动。

    不为别的,只为能悄悄看他一眼,越是看便越是喜欢。

    怎么就能有这么个人完完全全按照他的喜好长,不曾有半点偏差!

    裴昱瑾原也是要先回屋更衣再去见他的,这骤然在自己院中看见他也算是意外之喜。

    “殿下怎么在这,可是找臣有事?”

    他虽然心中欢喜可面上却是半点都没有显露,甚至还有些冷漠。

    沈听澜坐了有一阵子了,这会儿腰背都有些酸疼,等人果然也是一件很折磨人的事情。

    “没事便不能找你了?”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这话里藏了多少幽怨。

    裴昱瑾闻言有些愣怔,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自然不是,殿下能来寻臣,臣很高兴。”

    他不愿意再将自己的情感藏着掖着,那说出口的话自然直白。

    沈听澜也不想再同他做些无谓的纠结,反正自己提了他也不改,还不如从容接受,听习惯也就好了。

    “你晚上有安排事情吗?”虽然这么问很奇怪也很唐突,但迟砚他就要挑这个时间点出现,沈听澜也没办法。

    “殿下有事要臣去办?”裴昱瑾没有直接应承,反倒是将这个问题又抛回给他,大有一种先听听是什么事情再决定要不要答应的意思。

    毕竟沈佑彦这人不按套路出牌的脑回路他领教过太多次了。

    “府里太闷了,出去逛逛。”旁的字他是一个都没说,说太多了反而惹人生疑。

    “现在?”

    夜幕已至,外面黑沉沉的一片,连月光都藏在云后若隐若现。

    沈听澜听出了他话里的那点不赞同却还是带着几分期许的点了点头。

    瞧他这般有兴致的模样,裴昱瑾也不忍心扫他的兴,那句“要不明日下午”终究是没说出口。

    “让孟衡给你换件厚实些的大氅,外面凉。”

    见他这么轻易就松口,沈听澜自是没有什么不答应的。

    古代的路他不认识,又没有导航,不过好在身边有个土著,总能精准定位的。

    “相爷知道仙鹤街在哪里吗?”

    这个点路上挺冷清的,只有零星几个人,连卖小食的摊贩都收摊回家了。

    按照现代的时间换算,这个时辰可能也就是晚上七八点的样子,但古代人生活作息太规律了,多半是已经洗漱就寝了。

    “哪里?”

    “仙鹤街啊。”

    能偶遇主角受的地方,应该不会太偏僻吧。

    但裴昱瑾的神色在听到这几个字的时候就变得有些奇怪,“谁告诉你这条街的?”

    他凌厉的眼神扫过孟衡,里面警告的意味太浓,盯得小太监腿都有些发软。

    这仙鹤街是有什么不妥吗,怎么这副要吃人的表情。

    沈听澜心中有些疑惑,但等他跟着裴昱瑾到地方的时候也有些瞠目结舌。

    这系统也没告诉他主角受还逛青楼啊。

    仙鹤街两侧彩旗招展,暗香盈盈,秦楼楚馆林立,姑娘们站在楼上向下招手。

    真是活色生香,同刚刚冷清的街道恍若两个世界。

    原来古人也不全是早早安置,这夜生活过起来真是一点都不逊色于现代。

    不过,裴昱瑾为什么能这么轻车熟路地找到这里,他也喜欢逛?

    沈听澜觉得自己的认知受到了强烈的冲撞,看不出来啊,真是看不出来。

    他心中想的事半点都不掩饰的就放在脸上,看得裴昱瑾有些哭笑不得。

    “同僚们有时会约在这里听听曲儿,有些雅妓清倌儿是卖艺不卖身的,我推拒居多,只与傅筠来过两次。”

    裴昱瑾很认真地解释道,显然是不想让他误会半分。

    “那你下次少与他们往来,傅筠约也不行,这不是什么好地方。”

    至少这不是男德班班长该来的地方,男人要学会洁身自好,你是要替主角受守身如玉的。

    沈听澜说这话的时候神色格外严肃,显然是有些生气了,小嘴儿都快能挂油壶了。

    “好,臣记下了,下次绝不再踏进这里半步。”

    裴昱瑾笑着应下,眼神里都散发着一种光芒,他很享受这种被对方约束的感觉。

    至少这种感觉里的真实能让他觉得自己是被在意的,而不仅仅是一厢情愿。

    裴昱瑾心里的那些小九九沈听澜是一概不知,他现在很苦恼。

    主角受在哪里啊,这条街也太长了,他总不能拉着裴昱瑾一家接一家的逛过去找啊。

    这样的话,他人还没找到就能被裴昱瑾的眼刀给刀死了。

    见他神色迷茫地看着那些令人遐想的招牌,裴昱瑾用一种异常轻柔的声音问道,“殿下想进去看看吗?”

    作者有话要说:

    棠:崽,麻麻虽然不忍心,但有句实话还是不得不说,你现在还是在一厢情愿的进程中反复徘徊。

    即将解锁新人物——迟崽终究是要出现了

    第29章 迟砚

    第二十九章

    这太过崩人设的温柔听得沈听澜头皮一麻, 下意识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虽然这些场所也能算是古代的一种特产了,但他自骨子里就是根正苗红的五好青年,有些事儿就算在这个时代不违法他也干不出来。

    看见他这毫不犹豫的拒绝, 裴昱瑾的脸色好看了许多。

    “那殿下接下来要去哪里。”

    沈听澜张了张口也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 系统应该还不至于诓他, 这主角受还没找到,他也不能带着裴昱瑾就这么打道回府。

    不然白瞎了他放弃裹被子睡觉的机会出来压马路了。

    【莲葶, 主角受在那家叫莲葶的店里, 不久就会被人奚落。】

    系统还算是有点为数不多的良心,破天荒地在他进退两难的时候给了点提示。

    于是就见沈听澜抬头扫了一圈, 锁定了一家看上去最不灯红酒绿的店, 那家叫莲葶的店。

    “那里,门口蹲会儿,有点冷。”

    刚说了不进去, 这会儿沈听澜也不好朝令夕改, 但又不能放过迟砚。

    正好蹲在门口既不算进去了也能看清进出的人, 顺便还能听听究竟发生了什么。

    “冷?”

    裴昱瑾很自然地把他的手捉到自己手里摸了摸, 确实有点凉。

    “蹲门口成何体统,回府吧。”

    “不行。”沈听澜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但又觉得自己拒绝的太快了, 于是加上了一句, “我就想去那蹲会儿。”

    一下子就突出了他娇纵不讲道理的人设。

    裴昱瑾的眉心微蹙有些不知该怎么劝他, 但一对上那张被毛绒大氅簇拥在其间的脸, 心下的不虞便都消失的一干二净了。

    “门口风更大, 进去坐会儿,让孟衡挡着些, 别碰不该碰的东西就行。”

    果然, 理智在他面前就只能丢盔弃甲, 一再妥协。

    “坐在外堂,不进雅间,万一哪位大人瞧见了,也不至于解释不清楚。”

    无论在哪个时代,流言都是最难防的东西,沈听澜自己的清誉他是不在乎的,但裴昱瑾不行,所以还是谨慎些好。

    即便是在外堂,他们也只是挑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琴声乐音交杂,台上人舞姿曼妙,倒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旖旎,曲子也并不低俗,就是人声有些嘈杂。

    “给歌姬作诗赋词,迟砚,你可真是够给咱们读书人丢脸的。”

    一道带着浓烈嘲讽意味的声音钻进沈听澜的耳中,迟砚二字更是直接抓住了他的心神。

    他循声望去,一道修长的身影就站在不远处,身上的青衫洗的有些泛色,看得出来生活的应当不富裕,或许用拮据来形容会更加合适。

    但那背影虽然清瘦,可腰杆却挺得很直,开口时的言语虽温润但又犀利。

    “兄台既读圣贤书就该知道人的贵贱不由出身和身份决定,迟某的笔只为值得的人留墨。”

    在这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年代,很少有人会去共情歌舞姬,真正得志的人也绝不会在她们身上多费笔墨。

    “你既这么清高,又为何要收润笔费,简直是丢了文人风骨。”

    歌舞伎们有好的诗词修饰往往能提高知名度和身价,少不得是要向他支付些银两的。而那群人想叫他出丑,自然是抓住一切机会去揭他的短。

    “迟某囊中羞涩并非是什么见不得光之事,为生计图谋,无甚错处。”

    迟砚却并没有如那些人所预料地那般羞愧难当亦或是掩面而逃,反倒是不卑不亢地自揭短处。

    不就是穷嘛,总好过那些为了银钱上下钻营的小人,他问心无愧,没什么不能说的。

    拥有这样的气度和眼界,不怪能成为这个世界的主角之一。

    那些来找茬的人也实在是没想到他竟然能这么“不知羞耻”。

    “真是聒噪,他要做什么与诸位何干,家又不住海边,少管那么宽。”

    虽然知道这迟砚不是什么柔弱无骨的小白花,沈听澜依旧是发话了,因为他要拉裴昱瑾入局。

    就这位大爷现在这幅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最多当场热闹听听,热闹听完了,老婆也就没了,少不得还要他来操心。

    不省心啊不省心。

    迟砚那双眼睛里没什么温度,看向他的时候有一丝错愕。

    他孑然一身惯了,从未有人替他说过话,他也不需要。

    见沈听澜拍桌子起身就要往那边走,裴昱瑾也只能一脸纵容地跟上。

    他的殿下素来这么古道热肠,见不得世间不平之事,横竖也不是什么麻烦的事儿,想管便管吧。

    被怼了的人原还有些不服,但在看到气势汹汹的沈听澜身后跟着的那尊煞神后,一下子就偃旗息鼓了。

    之前王家那事儿还历历在目,有了这个前车之鉴,谁都不想成为下一个连累宗族的祸首。

    那群人里有几个是出身世家的勋贵,推搡了半天才推出个代表站在前头。

    他们不识沈听澜的身份,但也知道能让裴相心甘情愿站在后面的人想来身份就不会低。

    “这位公子所言甚是,吾等所为确有不妥,当向迟兄致歉。”

    倒是个能屈能伸的,要是他说这话的时候不频频打量裴昱瑾的神色的话,应当会显得更有诚意一些。

    “要道歉就去道歉,看我做什么。”裴昱瑾对着这些不相干的人可没什么耐心可言。

    沈听澜虽然有时候恨极了他那张气死人不偿命的嘴,但又不得不承认这人现在的稳定发挥确实很得他心意。

    说话的人明显被噎了一下,但又不敢跟他呛声,只能是压下心底的不满,伏低做小地带着众人冲迟砚行了一礼。

    “迟兄,吾等言行有失,望您见谅。”

    “奴颜婢膝,有失文人风骨。”

    迟砚受了这声歉意仍旧不给个好脸色,将刚刚这些人的话又送还回去。

    啧,这性子啊,可太讨人喜欢了,是个能做队友的。

    “你”有个别性子急的还想再上前说些什么却被前头的人拉住了。

    “裴公子,我们还有事儿就先行一步,不扰您的雅兴了。”

    见这人没说什么阻拦的话,一行人走得飞快,那背影瞧着狼狈极了。

    “柳兄,就这么便宜姓迟那小子了,也不看看他是个什么东西,就敢这么奚落您。”

    才刚出店面没多久,就有些狗腿子争先恐后地要讨主子欢心。

    “没人护着他连路边的草芥都不如,早晚得落我手里,急什么。”刚刚还卑躬屈膝的人这会儿脸上写满了阴狠。

    当然这些无关紧要的人也打搅不到沈听澜的雅兴。

    沈小王爷给某个清贫但不屈的书生比了两个大拇指,眼里满是赞赏。

    “刚刚,多谢公子了。”

    口中虽是说着谢,但迟砚的脸上却连个笑容都欠奉,可见这话未必真心。

    可沈听澜却傻乎乎地凑了上去,有时候不那么识人眼色才能更好地达到目的。

    “我刚刚听他们叫你迟砚,迟公子,咱们挺有缘的,交个朋友吧。”

    他是抱着要把这人拐回相府的想法,自然是不在意对方的冷脸。

    “迟某一介白丁,不便与公子深交。”

    权贵圈里的人没几个好相与的,他不想给自己找些没必要的麻烦。

    啊,这么不留情面就拒绝了吗。

    沈听澜有一些失望,不把他们凑一起去,后续他的计划可该怎么发展啊。

    他的忧愁太过于情绪化,整个人都有点灰蒙蒙的,但很快又把自己哄好了。

    “你平时住在哪里啊?”

    只要他不知难而退,就没什么能难倒他。

    “莲葶后院有间厢房。”客栈太贵,他还负担不起。

    虽然迟砚不是很想同他多言,但当众下一个不带恶意之人的脸面,实在是有失君子之风。

    “这样啊,我观兄台是读书人,那应当是想考科举的吧。”

    这状元及第成为天子门生对于文人来说一点都不亚于武将对于饮马翰海,封狼居胥的追求,甚至可以说这会是他们的人生巅峰。

    “自然。”

    “那这的环境太吵了,不适合读书,你跟我走吧,我给你安排个合适的住处。”

    第一步,投其所好,精准诱捕。

    “自古雄才多磨难,从来纨绔少伟男,迟某谢过公子好意。”

    滴,诱捕失败。

    “嗤,好大的口气。”

    裴昱瑾站在一边冷眼旁观许久了,有才情固然不错,但太恃才傲物的人未必能走得长远,还是缺少现实的毒打。

    更何况,谁许他对沈听澜这般无礼的。

    看他似是还想说些什么,怕他按照正常水准发挥,沈听澜赶紧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闭嘴。

    祖宗,少说两句。

    虽然不知道他想表达些什么但裴昱瑾还是按照他的心意噤声了。

    没事没事,他还有第二步。

    “迟公子若当真才华出众也确实不会被环境所困,但就如刚刚那般,倘若总有人要扰你清净,你又当如何。”

    第二步,换位思考,晓之以理。

    “不予理会便是。”

    这人真是难缠。

    “京城这些纨绔仗着家里有些权势,那是无法无天惯了的,今日来奚落你两句都是轻的,这要是明日瞧你不顺眼套麻袋打一顿可如何是好。你说这要是刚巧挑科举前给你腿打折了,你说你是爬着去还是怎么去呢。”

    沈听澜一向也是个会说话的,这小嘴跟抹了蜜似的。

    不过他说这些倒也不全是为了吓唬迟砚,京城里玩的花的人多了去了,那些面上笑得越谦卑的背地里下手可能就越黑。

    刚刚那个就不像是好说话的。

    “再说了,这仇恨也算是我拉的,那我来给你解决当然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迟砚:不会说话可以不说,我真的会谢。

    “自古雄才多磨难,从来纨绔少伟男。”出自王宝池《七律.劝学》

    更新是日更,一般是晚上6-11点。

    晚上10点那个抽奖开奖,虽然作为一个非酋我从没在晋江中过奖……但你们肯定是能行的。

    第30章 住下

    迟砚罕见地没有立刻出声, 那些世家子弟到底有多么道貌岸然,他是领教过的。

    “而且,你不是要考科举吗, 一个人学习是很寂寞的, 跟我回去, 我给你找个良师益友,还能给你提供很多诗书典籍, 保证你学的既轻松又高效。”

    第三步, 努力画饼,畅想未来。

    见他的态度好不容易有了一丝松动, 沈听澜自然是要乘胜追击, 把他一举拿下。

    更准确的说应当是替裴昱瑾把他薅回府里,好让他们近水楼台,日久生情。

    这一刻沈听澜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应当都闪烁着月老的光辉, 而他的锅也已经在不远处等着他这条鱼去粘了。

    “如此, 便谢过公子了。”

    迟砚没再推拒, 因为科举是他目前来说最重要的事情, 也是改变他现状的唯一契机,不容有失。

    “那你有包裹要收拾吗?”沈听澜看了孟衡一眼, 示意他去帮忙。

    连人带铺盖一起带走, 绝对不给这人后悔的机会。

    “在下身无长物, 没太多需要收拾的, 公子稍候片刻便可。”迟砚对生活没什么要求, 一床薄被,两件长衫, 除了几本早已被翻的卷边的书籍, 就没别的东西了。

    被子不带, 收拾好后也就一个小小的包袱。

    他避开孟衡要来接过的手,把包袱挎在了肩上,站在了一旁。

    不知道为什么,沈听澜忽然觉得自己很像一个小骗子,几句话就把别人拐回家里了。

    而等一切都准备好了,他才发现,他要把迟砚带回相府,好像忘记征求相府主人的意见了。一直都是自己再说,裴昱瑾并没有表现出一点点欢迎的意思。这他要是不答应,那自己岂不是白忙活一场了。

    虽然以他的人设大可以直接把人带回去,但他却不想这么做。他所希望的是裴昱瑾从心底里接受并认同他和迟砚同住一个屋檐下这件事情。

    “言之,我可以带他回去吗?”沈听澜的眼睛亮晶晶的,带了些真心的笑意,不是讨好但就是让人无法拒绝他。

    更何况,这还是他第一次称呼自己的字,即便是为了达到一些目的也让裴昱瑾愿意对他宽容许多。

    “您做主便好。”府上空的院子多得是,若是能让他高兴那收容些人也无妨,只要安排得远点不来他面前碍眼就行。

    “多谢。”这人难得这么好说话,要不是想着迟砚还在场,沈听澜都想亲他两口奖励一下。

    当然,这只是一个玩笑。

    迟砚好像真的很沉默寡言,沈听澜跟裴昱瑾并排在前面压马路,他就默默在后面走,即便是沈听澜故意给他抛些话头也只能得到他一两个字的简短回答。

    裴昱瑾本身也不是个话多的人,很少主动开口还净说些叫人接不了的话。

    唉,两个锯了嘴的葫芦,这以后要是真在一起了要怎么交流,给他俩插根天线,靠脑电波吗?

    原本还信心满满的沈月老一下子就觉得前路多艰起来了。

    罢了罢了,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在这个阶段他当当传话筒给他们牵牵线也挺好的。

    等走到相府的时候月已至中天,沈听澜困得打了好几个哈欠,要不是裴昱瑾一直看着,只怕是睡着了栽地上自己都不知道。

    他困得有些迷糊,还是在快要跨过门槛的时候才发现身后的人没有跟上。

    迟砚站在台阶下,若有所思地盯着门头上的匾额。

    “到地方了,快进来啊。”沈听澜揉了揉眼睛催促道。

    赶紧的,别耽误他和周公困觉。

    迟砚并没有接他的话,眼神却从匾额上移到了……

    裴昱瑾的脸上。

    上京城里姓裴的大户人家本就不多,而能把府邸修葺得这般贵气的就更是屈指可数,他心里有个猜测,却不知是否正确。

    那个喜欢多管闲事甚至还透着些傻气的少年基本可以排除,那么唯一的可能就只剩下他旁边那位了。

    裴昱瑾迎上他打量的目光却并没有同他长久对视,而是转过头对身边的人说,“殿下既是困了就让孟衡服侍着先休息吧,臣让顾叔给他安排个住的地方。”

    话语里的温度与他藏在夜色中冷硬的脸并不相配。

    沈听澜本是想顺从本心地点头但仅剩不多的理智告诉他自己应当等迟砚住下,确定他们能近水楼台后才能回去睡觉。

    于是就听见已经困成小鸡啄米一般疯狂点头的沈听澜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不急,本王还不困,再陪你一会儿。”

    这话显然是没有什么说服力的,但许是“陪你”这两个字戳中了裴昱瑾胸口最柔软的那个地方,他罕见地没有再劝,而是带着笑意地回了个“好”。

    “杵那做什么,是要本相请你进来吗。”同迟砚说话时他可就没有那份耐心了。

    语气既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还隐隐带了些压人的气势,话语中的不悦太过明显,即便是此刻不算太清醒的沈听澜都能完全捕捉。

    “裴相。”

    迟砚并没有像旁人知道他身份时的惊诧亦或是阿谀,好像这个官位于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倒是有些见地。

    裴昱瑾能看出来这人事先是不知道他们身份的,也正因如此他才会放任沈听澜把人捡回府里。

    “迟某是今科举子,理应避嫌。”他不想还没入朝就先站队,更不想日后登科时给人落下话柄,

    “想的还挺多。”迟砚心里那些小九九在裴昱瑾眼中几乎跟透明的也没太大差了。

    他愿意在这里跟这人多费些唇舌也无非是想叫沈听澜早些安寝。

    但奈何有些人太固执,非得要他把话挑明了说。

    “第一,本相既不是今科的命题人也不是今科的主考官,我们之间没有嫌需要避;第二,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你还不值得本相费什么心思;最后,清者自清,本相从不怕被人诟病,你若是怕,哪来的就回哪去。相府庙小,不供菩萨。”

    惯得,他的殿下愿意发善心那这人接着便是,在这儿有他挑的份儿吗!

    裴昱瑾一席话说得既快又掷地有声,等沈听澜反应过来的时候余音都在寂静的夜空中飘荡半天了。

    说话这么不留情面,真不愧是他。

    但迟砚听完这话后脸上也没有沈听澜想象中的怒意,相反是极致的平静。

    比起伪善,这样的直白会更让他放心,“是迟某狭隘了,相爷见谅。”

    虽然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沟通明白了什么,但只要他们之间没有嫌隙和隔阂,那沈听澜就觉得万事大吉了。

    “那快进去吧,时辰也不早了,早些休息。”他是真的好困。

    而迟砚拾级而上停在了他的面前,“还未请教公子的名姓。”

    他刚刚听见裴相称呼这位少年为殿下,想来是位皇室宗亲。

    啊,有什么话一定要站在府门口说吗,进去坐在温暖的房间里谈是会触犯哪条律法吗?

    但这是主角受,沈听澜努力地告诉自己不能发火,要忍耐,忍耐。

    “珩王,今上一母同胞的兄弟。”裴昱瑾看出了他的不耐烦,开口替他答道。

    “你同他们一般唤我殿下便好。”沈听澜自己又补充了一句,最初听这两个字的时候还有些别扭,但习惯真的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现在只要有人喊殿下他就会有一种条件反射一般地想要应声儿。

    “草民见过殿下。”

    “不必多礼。”沈听澜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他有点梦回上辈子通宵加班时的感觉,那种想睡但又不能睡的痛苦究竟有谁懂啊!!!

    “先去我院里,孟衡,去把顾管家叫来。”

    这次迟砚识趣地没再出声,顺从地跟了上去。

    回了自己院里,裴昱瑾让沈听澜靠在他房中的软塌上,还给他找了条薄衾。

    “躺着等,实在困就眯会儿,不会趁着你睡着就把他撵出去的。”也不知这人究竟是哪里合了他的眼缘,能叫他这么惦记的。

    裴昱瑾承认他有些嫉妒了,嫉妒有人夺走了本来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目光和注意。

    但他面上却不会显现分毫,太不体面了。

    寻常这时候,顾叔都就寝了,但因为今天主家还没回来他便也一直熬着等,所以孟衡去叫他很快就来了。

    “大人。”顾叔这把年纪了这时候人还精神矍铄,跟沈听澜简直是天差地别。

    身体弱身体弱,熬不了大夜完全是这具身体太差了,沈听澜总还是能替自己找补的。

    “给他安排个住处。”裴昱瑾瞥了迟砚一眼,对着顾管家吩咐道。

    顾管家虽没见过这个生面孔,但不该问的他也绝不多问半个字,“离您的距离?”

    但该问的还是得问,他总得知道主子是个什么心思才能安排的合他心意。

    “本相记得小校场那边有几处院落是空着的,你看着安排吧。”

    这话一出,顾管家心里就大概有数了。

    “不行,迟兄是要读书的,小校场那边太吵了。”沈听澜虽然是在闭目养神但还留了些神智关注着这边,他要是没记错的话,那小校场跟主院一个在东一个在西的,不主动去找两人八百年可能都碰不上面。

    要是这样的话,他辛辛苦苦把迟砚带回来的意义在哪里啊。

    “殿下唤草民的字牧云便是,草民不当与您称兄道弟。”他若是应了沈听澜的这声迟兄,那便是对今上的大不敬。

    “嗯,好,牧云,本王记下了。”

    迟砚并不在意住在哪里,只要有个落脚地就行,待科举考完他便会自行离开。

    而听了这话的裴昱瑾却是有些后悔把人留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沈宝:傻气,迟砚你竟然觉得本王傻(不可置信脸)

    裴昱瑾:早晚得把这小子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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