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迹停留在一扇挂着厚重大锁的门前,挡住了慎无真的去路。
声控灯熄灭了下去,慎无真习惯性地抬起脚发出声音,却在落下的时候被一只冰冷的手捉住了脚踝。
那只手很大,轻而易举地握住了他纤瘦的脚腕,阻止了他下落的趋势,以绝对的力气拉着他的腿往前迈开。
和艾蒙手掌的粗糙不同,这只手的只有关节处磨人,手指皮肤冰凉细腻,却不是活人该有的温度,它伸出来的角度似乎在那扇大门的底端缝隙处,长度也远远超过了人类肢体的正常范围。
拖鞋在此刻掉落在血泊中,慎无真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他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前倾倒,但好在身体柔韧度足够,很快在腿被扯到接近120度的时候侧身左手撑地,另一只脚毫不留情地踹向那只手。
他的动作非常灵敏,却也知道这点力量根本不足以对抗这个未知生物,于是就地一滚,单手牢牢扣住台阶让身体不至于被拉扯离开,另一只袖口的匕首滑落入手中,使劲儿屈了腿,却无法够到那只手的位置。
对方的力度很大,指甲此刻抠入了小腿上的皮肤里,一阵刺痛感袭来,不用去看他也知道,那一圈应该肿了,皮肤也破了,能感觉到血液往外流出。
慎无真向来身体禁不起摧残,身体受伤是常事,此刻也并没有惊慌,他叫了一声“唐吉”,灯也没亮,黑暗中根本不知道队友在什么地方能施以援手。
鬼手的力度更大了,慎无真感觉自己的脚踝发出“咔嚓”的响声,应该是脱臼了,反倒没那么疼,他想起了之前走廊里的咀嚼声,浑身有些发麻紧绷。
或许真的是神经粗,此刻的慎无真才真正感受到这里的凶险,求生的本能让他脑子里高速运转,身体也迅速做出了反应。
扣着台阶的手猛然松开,鬼手的大力拉扯在这一瞬间的惯性作用下变得更加凶猛,但却在短时间内无法做出其他反应。
慎无真的胸膛和下巴在地上磕碰,他手掌撑了一撑地,整个人顺着鬼手力气的方向被往后扯去,他自由的那只脚狠狠踹上了铁门。
“哐当”一声巨响,声控灯总算在此刻亮起,慎无真握着匕首狠狠往后一刺,刀尖扎入了那只鬼手的手腕。
出奇的容易和顺利,他立即加了力度,匕首如同削铁如泥的利器,将鬼手整个钉在地面上,可那只手依旧死死抓着他的脚腕不愿意松开,只是失去了大半的拉拽力度。
“砍断它。”男人淡漠的声音在台阶下响起,是虞景明。
慎无真狼狈地抬头,虞景明不急不缓地走上来,伸手握住他的,匕首在鬼手上缓缓切下,却没有任何的血液流出,手腕断开,但手掌依旧抓着慎无真的脚腕不放。
他微微喘了口气,单膝着地,身体有些后怕地颤抖,男人身体前倾,让他的头颅靠在肩膀上,伸手一根根掰开鬼手的手指。
“我的忠告就这么不值一听?”虞景明发出一点低低的笑声,“真真,你伤的好狼狈。”
慎无真伸手推离他一些距离,抬眼:“你为什么要提醒我?”
“原因重要吗?重要的是结果.....你不把我的善心当回事。”虞景明也不恼,把黑色小匕首递还给他,“这是把好刀,收好了。”
男人蹲在他面前,冲他伸手:“我扶你回去。”
慎无真收起匕首:“不用了。”又看了虞景明一眼,“抱歉,我不是故意不听你的话,只是有人在门口出事,我想看看他究竟怎么样了.....你上来的时候看见唐吉了吗?”
他缓慢地站起来,脚上的伤迟缓地传来疼痛,低头看过去,青紫痕迹不堪入眼,很快就肿了一圈。
温热的手覆了上来,是虞景明。
慎无真下意识想躲,却被牢牢抓住,但对方并没有伤害他的意思,似乎只是想为他检查伤势。
虞景明的手不算粗糙,但也称不上细腻,就像绸布在织造的时候加入了些麻料,柔和却触感明显。
但温热的触碰让慎无真感到一阵安心。
“扶着我。”虞景明没有抬头。
他顺从地伸手扶住了对方的肩膀,配合他的力度抬起受伤的脚,低头看向虞景明,对方很认真地将他的脚掌握在手心,热度不断攀升,从足底往上飞速地蔓延,慎无真有些舒服地叹了一口气。
青年的脚长得很好看,如果艾蒙还活着,或许会感慨自己想象的贫瘠,每一寸皮肤和骨骼都融合了力量和线条流畅的美感,细长青色的经络埋在肤色下蜿蜒,指甲平滑干净,带着健康和润泽的粉色,一如造物者的偏心,这人身上没有什么地方是不值得让人喟叹的地方。
此刻这种完美被一场祸事打破,肿胀逐渐往四周蔓延,青紫发黑的指印如同亵渎残余在了上面,划破的皮肤往外渗着血,一碰就痛。
唇瓣的柔软似乎想要为这些伤痛做个抵消,慎无真睁大眼睛看着虞景明吻上他脚腕上的伤口,即便时间很短,也足以让他浑身紧绷想要收回自己身体的主动权。
“别动,脱臼了。”虞景明低声说,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刚刚的动作有多么冒犯人。
他一直低垂着眼眸,慎无真也无法从声音中听到他的情绪,下一刻,骨头咔嚓再次响了一声,剧烈的疼痛让他险些栽倒下去,男人及时扶住了他。
“动一动试试。”
慎无真有些不快也有些尴尬,但脚腕的脱臼确实在这一下中被推回了原位,他动了动脚,判断自己大概能够扶着墙走回去了。
“谢谢你。”他低头道谢,“但我觉得,虞先生是不是太关心我了?”
虞景明笑了笑:“我会关心我的每一个会员,不止你。”
慎无真抬头:“对每一个会员也会这样低头亲吻吗?”
“那倒没有.....”虞景明退后一步,语气中带着一点意味深长,“我以为真真你明白的....你对于我们来说,很特殊。”
声控灯再一次黑暗下来,慎无真抬手敲了一下楼梯扶栏,灯亮起,虞景明却不见了踪影。
短短一两秒而已,这人就能迅速消失不见?他到底是人是鬼。
但就在刚刚灯熄灭的前一秒,慎无真看到了这人头顶上的模样。
一个模糊不清的动物影子,颜色.....全部是黑色。
*
慎无真慢吞吞地挪回房间,门大敞着,唐吉昏迷在门口,身上干干净净似乎没有半分伤痕。
“唐吉?”慎无真叫了几声,地上的人依旧没有反应,他有些艰难地半蹲,发现这男孩似乎只是惊吓过度昏迷过去了。
刚刚事情凶险,慎无真并没有功夫去注意唐吉的动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的房间,又受到了怎样的惊吓。
毕竟这里已经不是一个正常的地方了。
费了些力气,他将唐吉拖进了房间,牢牢锁上门,转头发现房间内似乎有些什么不对劲。
他目光顺着墙面细细查看,最终定格在床对面的画上。
白色的床单落在地上,那副《哭泣男孩》的画被人掀开了。
不仅如此,在这幅画距离不到两寸的地方,又多了一幅画,暮光下女孩手里的灯笼微微透着亮光,花朵环绕着两个天使般的姑娘盛放,整幅画作宁静又美好,只是放在流眼泪的男孩旁边显得披上了一层冷光。
画,又是画。
可慎无真很清楚,从进门开始看到的所有画作,无一不是临摹的作品,这些画又代表着什么,那怪物又和这些画作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会突然杀人,而死亡的条件又是什么。
他坐在床边凝视眼前两幅画作,事情变的复杂和诡谲起来,可他知道的线索却太少了。
想到这里,慎无真拖着疲惫又伤痛的身体趴在了床上,他闭上眼,丝毫不顾及从浴袍下滑出裸露在空气中的长腿,左脚上的肿还没消全,指印还清晰可见。
方才的逃命过程中,浴袍早已不是系紧的模样,此刻下摆勉强地遮住大腿根处,白色的腰带松松勾勒着腰线,漂亮的青年半张脸埋在床褥里,侧边露出一只半阖着的眼睛,像是累极了。
可他此刻确是在听耳机里传来的另一首钢琴曲,很熟悉,依旧是德彪西的乐曲——《亚麻色头发的少女》。
塞了一只耳机,他能听见两重声音,覆盖叠加在一起,一个清晰流畅,一个断断续续总在追赶。
琴声停止的时候,似乎就是怪物在袭击艾蒙和他的时候,一切结束,琴声再次响起,这不得不让慎无真猜想,是不是那只怪物在弹琴。
听起来似乎比之前弹得更糟糕了,是因为断掉了一只手吗?
迷迷糊糊中,慎无真就这样睡了过去。
而就在这一瞬间,房间里四处隐藏的东西略为兴奋地发出一声简短地叹息。
画中、墙壁、灯管、窗帘、桌腿.....各个地方的红色光点同时闪烁一瞬,暴露出所有的存在地点,它们不怕熟睡中的青年发现,或者也期待着他的发现。
这一双双眼狂热地看着慎无真的一切,猩红如同深渊中魔鬼的心脏。
红光很快灭了下去,与此同时,房间内灯光也跟着熄灭。
似乎在痴迷又温柔地说,晚安真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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