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生物离开魔法森林的几率很小,但不会是零。
比如,现在就有一位气息奄奄的羽精倒在阿瑟面前。
羽精是传说中魔法森林的守护灵,他们祖祖辈辈守护树木的健康,他们生活在树干内,飞翔于树冠间。
他们与森林处于一种共生状态,森林为他们提供生活的一切,他们驱赶威胁森林的疾病。
一种双赢的共生关系。
没有羽精会主动离开魔法森林。
“格里芬,今天应该没有鱼吃了。”
这次格里芬没有反对,也没有什么“反抗”的表现。
它趴在地面,撑起翅膀为虚弱的羽精遮风挡雨。
羽精,除了人首外,他们的身体全被羽毛覆盖,在林中穿梭时,你甚至无法分辨出那究竟是只体态修长轻盈的鸟类,还是传闻中的羽精。
他们整体的羽毛呈翠绿色,魔法森林中的树木是长青的,所以他们的羽毛从未改变过。
羽毛,对羽精而言弥足珍贵,因为那些羽毛不会重生,那是森林的赠礼,是神圣的,不可修复的。
格里芬啾啾的叫着,希望可以唤醒昏迷的羽精。
这位羽精很是奇怪,不同于正常翠绿羽毛的羽精,她的羽毛颜色很浅,在雨水的拍打下渐渐褪色,露出原本的白色。
阿瑟摘下自己的草帽,双手捧起这一脆弱的羽精,趁格里芬不备阿瑟揪下格里芬的一片羽毛,动用魔法制作成狮鹫羽毛枕。
“格里芬我们回家。”
阿瑟骑上格里芬护好草帽中的生灵。
在羽精内有一个脍炙人口的传说,传闻中异色的羽精会带来不详,精灵王也对此表示赞同,这件事是羽精们的忌讳。
羽精的长老们说过,若是真有这种异端出现,他们会毫不犹豫地解决那位异端。
关于这种传说,阿瑟听过很多版本,传说最初的样子已被人随意更改,变成需要的模样。
“可怜的孩子……”
看着草帽中已经不省人事的异端羽精,阿瑟又回忆起那位高高在上的多伦国王。
被光环环绕的多伦国王,
高坐黄金嵌钻宝座的多伦国王,
被魔法物种称为“领袖”的多伦国王……
多伦,这就是你对待追随者的方式吗?
亲自布下谣言,任由错误的传言飘散,对危险视而不见。
羽精的传言是沃法占卜出的,阿瑟的老师和他讲过这些传闻。
“羽精出异色,那是灾难降临的预兆,不是异端带来的灾难,真不懂多伦是怎么想的,把错误的联系放在一起。”阿瑟老师如是说。
木屋内阿瑟精心调配起恢复药水,红色的药剂可以暂时恢复病患的精神体力。
可这些只是治标不治本,病痛仍存在。
里欧感应到魔法生物的气息,那道气息十分虚弱,甚至已经同亡者没有任何区别。
它滑落至格里芬的头顶,和格里芬一起担忧着。
羽精算半个鸟类,里欧把她归到自己的同伴范围,即便这位羽精有者人类的脑袋,体型更远大于自己。
“你们都围在这里做什么?格里芬你不是要帮我打扫卫生的吗?”阿瑟端来最新配制出的药剂,还有一块毛巾,用来带走羽精身上的雨水。
一般而言,成年的羽精羽毛自带防水功能,很显然这位羽精还处在孩童时期。
本该受族人庇护,愉快玩耍的年龄。
阿瑟擦干羽精身上的雨滴,他拿着清理干净的迷你实验小勺,将药剂一滴滴喂给羽精。
这场景里欧见过,阿瑟也是这样认真照顾因他受损的一株亚麻。
暴雨声渐小,雨点不再是拍打在木屋上,耳边像是只有流水声。雨停了对大地的攻击,淅淅沥沥的小雨似乎更符夜晚情调。
草帽内传来喃喃自语声,里欧盯着表情痛苦的羽精,她在睡梦中哭泣。
“妈妈……”羽精清醒过来,全身颤栗不止,她恐惧地张望四方,映入眼帘的先是歪着脑袋的里欧,随后又是一只鹰头狮?
见她醒来,格里芬兴奋地鸣叫,这一声把羽精吓得不轻,她抓紧不知哪来的枕头挡在身前。
“你们是谁?”怯懦地发问。
“你醒了?”阿瑟将手中的抹布放在一旁,他走到草帽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羽精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只记得长老们的审判,母亲竭力保护自己,以及不知从何而来的狂风暴雨。
狂风将自己驱逐出魔法森林,她痛恨自己不能像其他同族一样飞行,痛恨自己身上白皙的羽毛。
雨水硬生生剥下自己翠绿的伪装,在狂风的驱赶下,同族们看清了自己原本的模样。
她不在乎羽族异样的眼光,她所担忧的只是自己的母亲。
自己离去后,母亲该怎样?
“母亲叫我阿曼达。”羽精看起来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她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活着,还可以醒来同这位奇怪的人类讲话。
明明身上有力气,可还是异常的疲惫与疼痛。
“嗯,好的阿曼达,待会我会为你准备些吃的,还有药物,但愿在魔法学院学到的东西能够派上用场。”
阿曼达听自己母亲讲过,人类中也有一部分可以掌握魔法,人类称他们为“魔法师”。
木屋内炉火的声音令人安心,木柴噼里啪啦地托举起火苗,雨水顺着窗户滑下,若仔细听去,这里还能听见森林中动物的私语。
这一切让阿曼达想起自己藏身的树洞,想起母亲的叮嘱,想起温馨的阳光,想起她所喜欢的一切。
一切都是美好的,所以她不希望自己破坏这一切。
她克服身体上的疼痛卖力站起,她对着阿瑟讲道:
“魔法师先生,请您让我离开,我不该待着这里,我只会带来灾难……”
阿瑟没有回应,他还在制作迷你木碗,那是为阿曼达准备的礼物。
“我说的是真的……”阿曼达扑着翅膀离开草帽内,她甚至忘记了自己不会飞这个事实,在草帽边重重摔去。
格里芬惊讶地叫出声,他勾着狮尾把阿曼达扶起。
“谢谢你鹰头狮,还有好心的魔法师先生,我只会带来灾难,请您赶我走吧,我不想让你们因为我受到伤害。”
阿瑟没做回应,只是送来制作好的木碗餐具,里欧注意到异样,它衔起手巾交到阿瑟手中。
“啊,被你发现了,里欧。”手巾擦干血液,刚刚的制作过程阿瑟有些动怒,尤其是阿曼达那种说辞。
左手力量没有收好,划破与它密切配合的右手。
他是位大法师,身上有层魔法外能保护,及时动用治愈术伤口便不会出现,这种程度的划伤不过费些法力罢了。
对阿瑟而言,那些法力根本不值一提。
但阿瑟没有那样做,他任由魔法外能消失,任由伤口显现,任由鲜血流出。
刺痛感涌入大脑。
“看先生,”阿曼达眼睛红红的,已经快要哭出声,“我一来,你的手就受伤了,对魔法师来说,受伤并不常见吧。”
“不,阿曼达你没有搞明白,你不是伤口,你是疼痛。”阿·谜语·瑟上线。
阿曼达不清楚阿瑟话中的具体含义,在她看来疼痛比伤口还要可恶,她“哇”一声哭出来,惨白的面容埋在沾染泪水的翅膀中。
格里芬同里欧一脸严肃地望着阿瑟,它们都在想阿瑟到底要表达什么。
“唉,”阿瑟叹口气安慰着,“阿曼达你听我说,不是你带来的灾难,你不是灾难,而是灾难的警示者……”
手巾被阿瑟拿开,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他伸出受伤的右手讲道:
“伤口是身体的敌人,疼痛是拉响警报的人,不是疼痛带来的伤口,疼痛是提醒我们危险的存在,让我们注意、小心,阿曼达,你知道若是没有疼痛会发生什么吗?”
阿瑟循序渐进耐心讲解,亚麻色的头发在烛光下诠释温暖二字。
“会、会怎样?”阿曼达停止哭泣,她抽噎着问道。
阿瑟摆动右手,开玩笑道:“要是没有疼痛提醒,我可能就要和我的右手说再见啦。”
阿曼达忍俊不禁,她不认为人类的骨骼会那样脆弱。
“所以,我要感谢疼痛,让我注意到自己的伤口。”
“可是,”阿曼达反驳道,“疼痛的出现,不是伤口出现的证明吗?所以大家不喜欢疼痛……”
“这个世界上会有人一辈子都不受伤吗?大家不喜欢的是伤口,但是却错误的和疼痛挂钩,伤口会带来疼痛,但疼痛不是伤口。”
阿瑟端来燕麦粥,他希望阿曼达会喜欢,见阿曼达还是有些疑问,阿瑟又换了种说辞。
“阿曼达对鸟类很了解吧?”
“还可以,但我不清楚它,”阿曼达指向格里芬,“这么庞大的鸟,我是第一次见。”
“这个,它不是鸟,而是一只狮鹫,所以你了解乌鸦吗?”
“嗯,但我记得人类并不喜欢那些聪明的鸟类。”
“对!战争时期,人们说是乌鸦带来了死亡,但是阿曼达应该清楚吧,乌鸦是食腐动物,不是他们带来了死亡,而是死亡引领他们降临……
阿曼达也是,不是你带来的灾难,而是灾难催生出独一无二的你,大家应该去合力解决灾难,而不是排斥它的警示者。”
烛光摇曳,这是阿曼达第一次听到这些句话,她是独一无二的,而不是什么异端,她是警示者,而不是什么启灾者。
哪怕是自己的母亲,她也是纠结地抚养自己,母亲从没有说过自己是无罪的。
一瞬间,热泪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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