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在晕过去之前,扶容故意伸出手,把宫人们手里的薄纱蝉衣和宝石链子打翻了。


    他早就跟秦骛说过了,他一点都不喜欢这些东西。


    可是秦骛根本就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还是把这些东西作为对他的“封赏”。


    扶容在看见这些东西的时候,再也忍不住心底的悲怆。


    他第一次鼓起勇气,把那些东西全都掀翻了。


    扶容本来还想把手里的茶水泼在上面,可是他又怕滚烫的茶水溅到宫人身上,犹豫了一下,还是算了。


    毕竟他们是无辜的。


    下一刻,扶容眼前一黑,就晕过去了。


    完全失去意识之前,好像有人抱住了他。


    扶容闻到了既熟悉又不熟悉的龙涎香味道。


    是秦骛身上的味道。


    但是他登基还没几天,用龙涎香也没多久,所以扶容闻着既熟悉又不熟悉。


    这味道很奇怪,扶容想推开他,双手却没有力气。


    秦骛抄起扶容的腿弯,把他抱起来,厉声问道:“谁让他跑出来的?”


    宫人们连忙俯身跪好,磕头求饶:“陛下饶命。”


    秦骛抱着扶容,回头看了一眼。


    正殿里,几个近臣也跪在殿中,瑟瑟发抖,几乎要把自己埋进地里:“陛下息怒。”


    秦骛最后瞧了一眼林意修,冷声道:“滚。”


    说完这话,秦骛便抱着扶容离开了。


    宫人们连忙跟上。


    秦骛吩咐道:“去太医院找两个太医过来,要老点的。”


    他顿了一下,仿佛想起什么,又道:“要找章老太医。”


    “是。”


    秦骛抱着扶容,踢开偏殿的门,把他抱了进去。


    正殿里,几个朝臣趴在地上,连指尖都在发抖,久久不敢起身。


    良久,几个人跪到腿脚发麻,才敢抬起头,偷偷往外看去。


    宫人们脚步匆匆,引着太医、端着热水,都往偏殿去。


    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几个人这才松了口气,从地上爬起来。


    林意修瘫坐在地上,才感觉自己背上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秦骛平日里就不怒自威,盛气凌人,方才一番训斥,可以说是凶狠至极。


    几个朝臣对林意修不免有些责怪。


    “林大人,你还是书生气太重了,书上说文臣死谏,你还真去死谏啊?”


    “陛下有主见,最恨别人指手画脚,更何况是扶公子的事情,陛下怎么会听你谏?”


    “陛下心里有多看重扶公子,他自己不承认,难道你这个外人还看不出来?你非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提扶公子的事情?”


    林意修没有说话,不知道是被吓坏了,还是不赞同他们。


    几个臣子都是人精,交换了一个眼神,最后还是把林意修从地上扶起来了。


    一行人腿脚发软,相互搀扶着往外走。


    他们低声对林意修说——


    “陛下和扶公子之间的事情,陛下自己尚且看不清楚,你跟着瞎掺和什么?”


    “你是好心,可是那是陛下的人,你总是去动陛下的人,陛下怎么会放过你?”


    “你不为你自己考虑,你也要为林家考虑,你身后可站着整个家族。”


    说到家族,林意修才像是有了点反应,微微抬起了头。


    “你好不容易押中了宝,辅佐陛下登基,你马上就要升官了,林家马上就要起来了,你一定要跟陛下对着干?”


    “下回你要再提扶公子的事情,你跟我们说一声,我们不和你一起过来,陪着你白白挨了陛下一顿臭骂,这算什么事儿?”


    林意修顿了一下,终究是什么话也没说。


    *


    养居殿偏殿。


    秦骛把扶容放在床榻上,朝外面招了招手:“来人。”


    章老太医提着药箱,快步上前。


    在看见扶容的时候,章老太医也愣了一下。


    前几日扶容来找他拿药,还是有点精神的。


    短短几日,扶容竟然憔悴了这么多。


    秦骛把扶容的手腕从被子里拿出来,淡淡道:“看看。”


    章老太医回过神,在榻前跪坐下:“是。”


    章老太医越诊脉,眉头就皱得越深。


    秦骛瞧着他:“怎么?又病了?又是身子弱?”


    章老太医顿了顿:“是。”


    他知道扶容落过水的事情,也知道扶容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陛下。


    看陛下现在这副模样,好像还是不知道这件事情。


    扶容自己都没说,章老太医也不知道该不该说。


    他想了想,只能轻声道:“扶公子的身子……实在是太弱了,应该好好将养着,不能劳累,不能有太大的情绪起伏,更不能行剧烈的房.事。平日里最好多吃些补品,像燕窝、牛乳……”


    秦骛淡淡道:“你和他熟,他自己不懂得跟朕要补品,你倒是懂得替他要。”


    章老太医垂下头:“臣不敢。”


    秦骛顿了一下,又淡淡道:“继续。”


    章老太医下意识抬起头,很快又低下头,不敢直视陛下:“什么?”


    秦骛语气平淡:“他平日里要吃点什么,继续说。”


    “啊……”章老太医松了口气,继续道,“这个,燕窝、人参……”


    章老太医洋洋洒洒列举了一堆补品,秦骛朝他扬了扬下巴:“库房里都有,你等会儿跟他们去拿。”


    “是。”


    章老太医俯身行礼,心想陛下好像还挺好说话的,怎么扶容就是不肯低一低头,向他要一点东西呢?


    他犹豫了一下,又轻声道:“恕老臣多嘴,扶公子的身子骨实在是太差了,从前是不是受过伤?”


    秦骛转过头看看扶容,皱着眉思索了一下,最后答道:“没有,他没受过伤。”


    章老太医继续道:“如此,那就是从前在冷宫过得太苦了。”


    不知道又是哪个字戳到了秦骛,秦骛猛地变了脸色:“苦?他有什么可苦的?在冷宫里,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全和我一模一样,你说我让他受苦?”


    秦骛当然不许旁人质疑他。在秦骛心里,扶容就是自己的所有物,旁的人说扶容跟着他是吃苦,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拧着眉,微微直起身子,整个人像狼一样,进入攻击状态。


    “行房.事,我出力,他躺着什么也没干,怎的我还没病倒,他就病倒了?要么是他笨得要命,要么是你医术不到家。”


    章老太医连忙解释:“老臣只是随口一说,陛下不必放在心上,不必放在心上。”


    他有点明白,扶容为什么不把自己落过水的事情告诉秦骛了。


    秦骛绝不会承认,扶容跟着他,过得并不好。


    要是扶容把自己落水的事情说了,秦骛的反应,可能是根本不信,也可能是发怒。


    扶容根本就不相信,自己能够在秦骛这里得到优待,既然治不好,那也就没有坦白的必要了。


    秦骛冷声道:“滚出去。”


    “是。”


    章老太医起身离开,刚要退出去,又听见秦骛道:“他在西山大营也病过一次,脉案和药渣带回来了,让他们拿给你。”


    章老太医行礼:“是。”


    殿门关上,又是一声轻响。


    秦骛回想着方才老太医说的话,转过头,给扶容掖了掖被子。


    他看着扶容,见他仍旧没心没肺地睡着,没由来地有些烦躁。


    从前他一个人在冷宫的时候,打点好了上下,吃的喝的从来不缺,一个人过得潇洒自在。


    扶容来了以后,害得他得把自己的东西全都分成两份,分他一份。


    扶容去找冷宫的管事太监求吃的用的,管事太监转头告到他这边,他也给扶容弄来了。


    偏偏扶容是个小吝啬鬼,弄来了粮食,结果顿顿煮粥,从来不做干饭。


    他还被扶容亏待了呢,那个老东西哪里来的脸,说他亏待了扶容,让扶容吃苦了?


    吃穿不愁,无病无灾,顶多就是床榻上凶了一点,这就算是受苦了?


    什么道理?


    天阴欲雪,殿中门窗紧闭,微弱的光亮透过窗纸和帐子照进来,照在扶容的脸上,衬得他的脸色愈发苍白。


    秦骛伸出手,扯了一下他的脸颊肉。


    娇气得要命。


    连人都离不了,就这样还想出去做官,秦骛怕他死在路上。


    扶容再次察觉到他的不悦,在无形的威压下,又忍不住发起抖来。


    秦骛站起身,走到外面吩咐了一声:“把东西都抬进来。派几个人,去林家盯着,告诉林意修,别再乱说话。把奏章抬进来。”


    “是。”


    *


    章老太医的医术,比西山大营里的军医高出许多。


    扶容这回没有做梦,也没有昏迷太久,很快就醒来了。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着头顶的帐子,呆呆的,回不过神。


    扶容缓慢地转了一下眼睛。


    外面的天很暗,看不出现在是什么时候。


    床铺很大,秦骛让人把小案抬进来,放在榻上。


    案上堆着奏折,秦骛就坐在扶容身边批奏章。


    扶容总是生病,秦骛早已经习惯了在床榻上批奏章。


    秦骛放下一封奏章,微微抬眼,便和扶容对上目光。


    “醒了?”


    扶容闭上眼睛,转过了头。


    秦骛却没有察觉到他的不对,而是朝外面喊了一声:“来人。”


    殿门被推开,章老太医和宫人们进来了。


    秦骛抱着扶容,把他从床上抱起来,让他靠在床头的软枕上,把他的手腕递给章老太医,让他再看看。


    章老太医给他诊脉,宫人们点起红烛,端来牛乳煨燕窝,奉到扶容面前。


    扶容却没什么反应。


    他无比乖顺,蔫蔫地靠在枕头上,目光飘忽,没有定点。


    忽然,他的目光落到了殿中摆着的几个大箱子上。


    宫人们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那是陛下给扶公子的赏赐,几箱子的金锭,还有几箱子珠宝。


    陛下特意让人把箱子打开,就这样大咧咧地敞开放着,在烛光的照耀下,金光熠熠,扶容一醒来就能看见。


    秦骛低头看了一眼,扶容果然被这些东西吸引了视线。


    扶容歪了歪脑袋,看着这些东西,眼中有了点亮光,只是不知道是他眼里原本就有的光,还是金锭映照出的光。


    秦骛摸摸他的头发,低声道:“这些全都是你的,给你吃补药,绰绰有余。养好了病,剩下的随你怎么用。”


    听见这话,扶容忽然有了点反应。


    他回过头,看着秦骛,故意问:“薄纱蝉衣和宝石链子呢?”


    秦骛道:“你还敢问?全被你弄坏了。”


    扶容的脸上有了点笑意。


    他一点都不喜欢那些东西,弄坏了,不能再给他了,那真是太好了。


    秦骛却当他是想要那些东西,又道:“你想要的话,明日让他们再从库房里拿。”


    扶容连忙摇头:“不要了。”


    扶容之前就跟他说过“不喜欢”,可是秦骛完全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所以这回,扶容认真地看着秦骛,认真地对他说:“我不喜欢那些东西。”


    希望这回秦骛能够听见。


    这回,秦骛听见了他的话,却道:“我喜欢,让他们拿过来。”


    扶容顿了一下,没有再说话,只是转过了头。


    他好像……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


    秦骛又问:“白天在正殿,你听见了?”


    扶容垂下头,没有回答。


    秦骛淡淡道:“你听见了也好,我也不想再说一遍。”


    戾气十足的话语或是动作,他根本不害怕扶容听见或者看见什么,也不担心这回破坏什么。


    扶容应该知道他的本性。


    秦骛捏着他的下巴,强迫他转回头,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从前是你自己说的,你会一直陪我,我可没有强迫你。”


    扶容看着他,眨了眨眼睛,没有什么反应。


    他或许说过这样的话吧。


    在冷宫的时候,那时他和秦骛还算是浓情蜜意,他也没有发现,自己和秦骛有那么多的矛盾,他为了让秦骛高兴,总是说——


    “我会一直陪着殿下的。”


    秦骛也很喜欢让他说这句话,他那时确实以为,自己想要永远陪着殿下。


    秦骛道:“说了就要做到,你得陪着我。所以诩兰台的事情,我已经让他们把你的名字划掉了,你要想伺候笔墨——”


    秦骛指了一下案上的奏章:“我日日都要批奏折,你过来伺候。”


    扶容垂了垂眼睛,仿佛是认了命,轻轻地应了一声:“是……”


    秦骛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把宫人手里的牛乳煨燕窝端过来,塞到扶容手里,作为奖励:“吃吧。”


    扶容一只手捧着燕窝,另一只手还在章老太医那边,给他诊脉。


    他没办法吃。


    扶容低头看着晶莹剔透的燕窝,想着等会儿再吃。


    秦骛顿了一下,把燕窝拿回来,拿起瓷勺,舀了舀。


    他忽然觉得不自在,抬起头,看向侍奉在一边的宫人们:“先出去。”


    “是。”


    宫人们都走了,章老太医愈发低下头,不敢抬头看。


    秦骛用小瓷勺舀起一勺燕窝,递到扶容唇边。


    扶容低下头,吃了一小口。


    他不爱喝牛乳,总觉得味道怪怪的。


    一小口沾着牛乳的燕窝,扶容在嘴里含了好一会儿,才咽下去。


    紧跟着,秦骛又舀了一勺,递到他的唇边,扶容没有拒绝的余地,只能再吃一口。


    秦骛就这样,把一小碗燕窝都喂给了扶容。


    “行了。”


    秦骛把空碗放下,章老太医趁机起身:“扶公子并无大碍,老臣再下去开药,明日一早再来给扶公子诊脉。”


    秦骛朝他摆了摆手:“把碗拿下去。”


    “是。”


    章老太医也离开了。


    秦骛坐在扶容身边,一只手臂搭在扶容身后,是将他完全圈禁的动作。


    他低头看看扶容,扶容蔫蔫的,没什么精神,坐着一动不动,唇角上还沾着牛乳,也没擦掉。


    察觉到他在看自己,扶容不太自然地低下了头。


    秦骛问他:“燕窝好吃吗?”


    扶容想了想,轻轻摇摇头。


    可是秦骛好像没有看见,秦骛默认他是喜欢吃的。


    要是不喜欢,又怎么会吃完一整碗?


    秦骛按着他的脑袋,让他抬起头来。


    秦骛道:“我都还没吃过,全进了你的肚子。”


    秦骛靠近他,扶容这才有点着急,想要推开他:“我没有装病……”


    “知道了。”秦骛按住他的脑袋,亲了亲他的唇角。


    秦骛松开他,像猛虎一样眯了眯眼睛,从喉咙里呼噜了一声:“太甜了。”


    扶容望着他的眼睛,忽然有了力气,想要推开他。


    秦骛笑了一声,抱住他,由不得他拒绝:“病了就别闹脾气,睡觉。”


    *


    翌日清晨。


    秦骛要去上朝,早早地就起来了,洗漱更衣。


    扶容蔫蔫地抱着被子,躺在榻上,没有帮他更衣。


    秦骛披上朝服,吩咐宫人:“昨天的燕窝,一模一样再做一份,端过来。”


    “是。”


    扶容垂了垂眼睛,翻了个身,背对着外面。


    秦骛继续吩咐:“让太医赶紧过来,在朕下朝之前,都别走。”


    “是。”


    扶容拽了拽身上的被子,把被子盖过脑袋。


    吱嘎一声,殿门被推开了。


    扶容听见脚步声,心想秦骛应该是要走了,松了口气。


    忽然,扶容隐约听见一个宫人禀报:“陛下,林大人……”


    扶容连忙掀开被子,想要听一下林公子怎么了,可是他才掀开被子,宫人刚好说完了。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昨日,林公子惹恼了秦骛,秦骛发了好大的脾气,还踹翻了桌案。


    该不会……


    扶容心里升起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他该不会……连累了林公子吧?


    “扶容。”


    扶容回过神,看见帝王的朝服衣摆,就在榻前。


    秦骛去而复返,就站在他面前。


    扶容吓了一跳,往榻里缩了一下,小声唤道:“陛下……”


    “嗯。”秦骛应了一声,“好好待着,等我回来。”


    扶容点点头:“好。”


    秦骛最后瞧了他一眼,便转过身,走出了偏殿。


    正好这时,章老太医也提着药箱过来了。


    扶容让宫人们退到外面去守着,伸出手,让章老太医给自己诊脉。


    殿中只有他们两个人,说话也方便一些。


    章老太医叹了口气,没好气地对扶容说:“你怎么会弄成这样?前几天给你诊脉,你还挺好的,这才过去几天,你就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扶容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你……”章老太医无奈,“让你吃补品,你又没吃。让你好好休息,你也没休息,还跑去西山大营。你还和陛下天天……”


    扶容垂了垂眼睛,轻声道:“我也没有办法。”


    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去西山大营,不是他的决定。


    天天做那事,也不是他的决定。


    秦骛的决定,他永远只能接受。


    章老太医撇了撇嘴:“最后还得我帮你要点补品吃。我先前说你能活过三年,都算你运气好,这下好了,你能活过一年,就算你有福气。”


    扶容笑了一下,却问他:“您没有把我落水的事情告诉陛下吧?”


    章老太医摆摆手:“没有,你没说,我要是说了,陛下还得质问我,要说你自己去说,我才不帮你说。”


    扶容歪在枕头上,摇了摇头:“我也不说。”


    “你……”章老太医气急,“你怎么就不肯说?说一声又不会要了你的命,万一陛下肯给你治呢?”


    其实这话说来,章老太医自己也有点没底气。


    陛下好像不太喜欢扶容,平日里对他说话都凶巴巴的,用的手段也是揉圆搓扁、打压诱骗那一套。


    但是陛下好像又挺喜欢扶容的,金银珠宝摆满屋子,燕窝牛乳也不吝啬。


    章老太医看不明白。


    扶容摇了摇头:“我不告诉他了,我想走了。”


    章老太医疑惑:“走?走去哪里?”


    扶容没有回答,想了想,又道:“我有一件事情想拜托您。”


    “什么?”


    “林意修林公子,他为了我的事情,受了陛下的一顿训斥,不知道陛下还会不会怪罪于他。但是我现在没办法出去,能不能拜托您帮我出去看看。”


    扶容斟酌着:“正好今日上朝,如果无事发生,林公子应该会来上朝,要是有事,他可能不会来。您老就帮我在宣政殿门口看一眼,看看他有没有来。”


    章老太医点了点头:“行,我让我的小药童过去看看。”


    扶容稍微放下心来:“谢谢您。”


    “行了,你再睡一会儿吧,养好身子。”


    “嗯。”扶容钻回被窝里,临睡前,仍旧不放心地对他说,“要是看到了林公子,记得来告诉我。”


    “知道了。”


    *


    今日朝会开得不久,朝臣们很快就出来了。


    章老太医身边的小药童躲在出宫路上的拐角处,偷偷看着经过的大臣们。


    等到人都走光了,他挠了挠小脑袋,转身跑回去。


    “师父,没有……”


    章老太医再三确认,然后提着药箱,颠颠地跑回养居殿。


    忽然,他停下了脚步。


    养居殿前,秦骛穿着帝王朝服,抱着手,站在台阶上。


    林意修跪在台阶下,双手平举,呈上一封请罪书。


    秦骛微微抬着下巴,目光凌厉:“等会儿进去看他,知道该怎么说了吗?”


    林意修紧紧地捏着请罪书,将纸张捏皱。


    他脸色青白,表情不甘,却仍旧俯身叩首:“臣知道该怎么说。”


    秦骛没有再看他,转过身,向偏殿走去。


    秦骛问:“起来了吗?”


    宫人们回答:“扶公子又睡了一会儿,刚才起来了,正用早饭。”


    “嗯。”秦骛颔首,让他们开门。


    宫人们推开偏殿的门,秦骛往边上退开,朝林意修扬了扬下巴,让他进去。


    林意修紧紧地攥着衣袖,双腿仿佛有千钧重,艰难地跨过门槛。


    秦骛抱着手,正色道:“只能坐在椅子上说话,你敢碰他,朕剁了你们全家的手。”


    林意修攥着衣袖的指节都泛起白来,他努力克制住自己颤抖的声音,点头应是。


    林意修走进去,看见扶容小脸苍白,窝在被褥里,正端着一碗小米粥。


    他试着喊了一声:“扶容?”


    扶容抬起头,看见是他,眼睛一亮:“林公子,你怎么过来了?”


    扶容放下手里的小米粥,掀开被子下了榻,轻声问道:“昨日之事,有影响到你的官位吗?陛下有没有怪罪你?”


    林意修连连后退几步,扭过头不敢看他,只是抿了抿唇角,声音干涩:“陛下恩准我过来看看。扶容,其实我觉得、做侍墨郎也没那么好……”


    扶容愣了一下,好像明白了什么。


    是秦骛派他来的,为了彻底打消他做官的念头。


    扶容眼里的光,一寸一寸地暗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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