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御拎起包装袋的绳子,将剩下的那堆衣服全都提了进来。
未等他松开手把东西放下,就听见了初灵比平常高了好几个分贝的声音。
这声音明显就带着怒意。
初灵指着满地狼藉的厨房,拧着眉质问道,“这些,这些都是你弄的?”
薄御微垂着脑袋,紧紧地捏着手指。
不大会儿,手指指缘就被他掐得泛了白。
初灵每天用完厨房之后都会把这里收拾得干干净净。
她想着,毕竟是做吃的,卫生条件必须得保障。
可是现在,这地下被他弄得满是面粉。
小案板上沾满了油滋滋白花花的东西,像是解了冻的黄油和半发奶油的结合体。
刀和搅拌棒被丢在一边,连天然气灶台上都沾染上了湿面团。
初灵将手里的玻璃杯猛地一下搁在半是面粉半是水的岛台上,杯底与大理石岛台直接接触,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这一刻,她胸腔的起伏力度都要比平时要大得多。
好气。
她真的好气。
初灵稍一抬眸,才发现烤箱正在运作。
她的小熊烤箱,粉色漆底的玻璃上也已经落上了大大小小的面疙瘩。
初灵:“……”
要不是看他伤还没好,她真想拎起旁边的擀面杖给他头上来一下。
“烤箱里面是什么东西?”
薄御已经把大包小包的东西全都搁在沙发旁了。
只是这会儿仍低垂着眉眼,不敢看她。
他一副做错事的样子,拇指指甲紧紧地扣着食指指节,低声说,“没、没什么。”
她拧着的眉心自始至终都未舒展开,没好气道,“你以为我瞎是吗?真要没什么你这面粉为什么会撒了一地?”
初灵当初买烤箱只是为了烤地瓜,基本没用它做过别的。
所以,这烤箱虽然已经买了将近两个年头,但被她保养得很得当,看上去就跟新的一样。
初灵再一抬眼,就瞧见他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他的鼻尖、额头以及右侧脸颊上也全都沾上了或多或少的面粉,茫然而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居然有一点点,可爱。
初灵看着他,又险些被气笑。
不过她忍住了,清了清嗓,声音故作冷硬,“你先去把脸洗干净,洗完再跟我解释。”
薄御这才缓缓掀眸朝她看了眼,紧跟着,纤长而浓密的眼睫微颤了下。
不过须臾,前者微微颔首,声线低低沉沉的,“你等我。”
初灵没再搭理他,转身进了厨房。
她关掉粉色小熊烤箱,踮脚拿起放在挂钩上的烤箱专用手套,戴好,用夹子将烤箱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看清那东西是什么之后,初灵有那么一瞬间的愣神。
她刚才只顾得生气了,都没来得及透过玻璃层看一下里面烤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原来是一块小蛋糕。
不过这蛋糕的样子实在不怎么好看,做工特别粗糙,甚至可以用“丑”来形容。
蛋糕最上面画的那颗小爱心也歪歪扭扭的,无限趋近于圆。
之所以看得出它是个爱心,完全是因为那上面莫名其妙的弯钩。
初灵:“……”
如果不是有外面那层蛋糕杯,这可能都称不上是一个“蛋糕”。
但是……
他受了伤。
初灵看着这满片狼藉,没有任何征兆地,脑海里倏地就浮现出他做蛋糕时的样子。
量杯称重、适量添水、取面的时候碗没拿稳,不小心把面粉撒了一地……
又或许,这满地狼藉是在他做蛋糕的时候,不小心撕扯到了伤口才造成的。
……这个麻烦精。
可是,她自己都不会做的东西,为什么要要求一个伤者做那么好呢。
但他现在是伤员,受伤了就好好待着养伤不行吗,为什么要平白给她添这么多不必要的麻烦。
初灵抬手抓了抓头发。
烦死了。
好巧不巧的,这一幕刚好被从盥洗室出来的薄御瞧见。
初灵看了眼站在那里的男人,声音冷淡得很——
“给你一个小时把这里给我收拾干净,收拾的时候注意点别扯着伤口了,不然还得麻烦我给你擦药。”
薄御低低应了一声,而后俯身看向她,低声询问,“你吃饭了吗?”
初灵正在找清理工具,没怎么听清他的话,顺着他的节奏随口问,“什么?”
“你吃饭了么?”他又重复了一遍,只是声音比方才高了些许。
“没有,这不是只顾得给你买衣服了吗,结果我一回家就看到你给我的这么大一惊喜。”
她要是再脆弱点儿,估计都要被他气出心梗来了。
他手掌搭在厨房的流理台上,对上她的视线,那双湛蓝色的眼瞳微微动了下,声线覆上一层前所未有的清润,“抱歉。”
初灵瞧着他,微怔。
怎么就开始给她道歉了?
她还没准备好呢。
薄御走到烤箱旁,端起被她搁在上头的烤盘,“这是我第一次给人做蛋糕,做得很差劲吧。”
烤盘上盛的是那个并不好看的小蛋糕。
初灵眨了眨眼,低声,“也、也没有……”
“你不喜欢,那我就把它扔掉。”说着,他的手就要搭上小蛋糕那层硬纸包裹着的外壳。
就在他漂亮的指节距离蛋糕外壳不足一毫米之时,初灵一把握住他的手腕,“等等。”
“怎么?”
“你辛辛苦苦做的,用不着扔垃圾桶吧。”
“可是你不喜欢。”他说。
初灵也听出来了他这句话里蕴含的失落意味,忍不住出声安慰,“我什么时候说不喜欢了,我就是,就是……”
他打断她的话,不知为何,原本清润的嗓音覆上层沙哑意味,“是什么?”
初灵稍一抬眸就看见了他微微颤抖的眼睫。
前后不过一瞬,她感知到自己的心脏跳速在加快。
她避开他的视线,清了清嗓,声音明显低缓了许多,“烤都烤了,也不差这么几分钟,等它熟了我尝尝,不好吃你再扔掉。”
薄御眼神却倏地亮了,就像是饿了许久终于见到食物的小狮子,迅速应声,“好。”
初灵望着他,轻声问了句,“你需要我帮忙吗?”
他摇摇头,那双湛蓝如宝石般的眼瞳里像是凝了层水色,玻璃似的,漂亮极了。
初灵发现了端倪,眉心微蹙,忍不住问,“你哭了?”
“没有。”他极狭长的眼尾微微阖了下,回答得没有丝毫犹豫。
她深吸气,声音放得更加温柔平和,“抱歉,刚才吼你是我不对,你别……别这样。”
初灵也不清楚究竟该如何去安慰人,话说到这份儿上已经算是她的极限了。
他菲薄的唇扯出极淡的笑意来,声音淡沉,却又好听得紧,“你不用道歉的。”
初灵别开眼,避免自己与他对视。看见他这副模样,说不内疚是假的。
她指尖掐着指腹,眉心并未舒展开。平心而论,她刚才对他发火难道只是因为他将厨房搞得一片狼藉么?
不是的。
关于资方那边塞人进剧组来出演女一号这件事,她表面上假装不在意,其实心里在意极了。
她也气,可若是真的直接宣泄出来,大概只会得到别人一句凉凉的“无能狂怒”。
厨房这一片狼藉,于刚才的她而言,不过是另一道合理的宣泄口。
而他,就自然而然地成了她最“得体”的指责对象。
“你身上的伤还疼吗?”初灵开始没话找话。
他微微摇头,那双漂亮的眼瞳里似是蓄上了一层浅笑,“已经好多了。”
初灵:“哦,那就好。”
随后,又是短暂的几秒钟沉寂。两个人谁都没有先开口。
正当初灵抬脚欲离开厨房的时候,站在一旁的男人蓦然出声——
“你别生气,我会听话,把这里打扫干净的。”
说着,薄御转身,抬手取下竖在置物架上的红色扫帚,开始扫地。
初灵抬起臂,直接握住他的手腕,“等等。”
垂眸时,她无意间看清了他手腕的颜色,冷白,如他锁骨处的肌肤颜色如出一辙,漂亮又吸睛。
只是他的伤明显没好,腕处的淤青还在。
这淤青,初灵莫名就觉得有些碍眼。
他身形高大却也偏瘦,从手腕突出的骨节就能看得出。
“怎么了?”他垂眸,瞧着她细如白玉的长指。
初灵意识到哪里不对后,径直缩回手,若无其事道,“你先把蛋糕放里面烤着,我要吃。”
“你不生我的气了吗?”他低声问。
她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想到那件事后,声音明显失了些灵动,淡淡道,“厨房弄乱了,打扫干净就好了。”
“嗯。”
初灵闭了闭眼,“打扫完之后去试试衣服。”
她再一抬眼,就看到了他勤勤恳恳打扫卫生的背影,离开厨房前重点补充了句——
“先别拆标签,如果哪件你觉得不合适或者不喜欢,告诉我,我再去跟他们换。”
薄御打扫的动作微顿,直起腰看向她,不动声色地扯唇,低低应声,“好。”
初灵低头操作了一下手机,点好外卖后,长指微捻,“我先去洗个澡,如果有人敲门应该是外卖,你记得给人开门。”
薄御微微颔首,浅笑着,“嗯,我知道了。”
半个多小时后,初灵涂完护肤品,从浴室走出来。
她换了身家居服,也已经用吹风机把一袭黑色长发给吹干了。
初灵看着餐桌上放着她点的晚餐,以及那份烤好的小蛋糕,微微眯眸。
“怎么不拆开先吃,你不饿吗?”
“饿,但想等你一起吃。”他说。
他的语气很诚恳。至少听来没有半点儿虚情假意的味道。
初灵微微抿起唇,捏起手腕处的黑色皮筋儿,将一袭黑发简单束起来,再一低眸的时候,才注意到——
薄御已经换上了她买给他的那身黑色卫衣卫裤。
这身儿衣服穿在他身上,倒是出乎意料地合适。
也许不能这么讲。他这身材,这长相,哪怕穿乞丐装,走在街上回头率应该都挺高的。
初灵替他拉开餐椅,努努下巴示意他坐,长指开始拆外卖包装,状似不经意地随口问,“你就穿这身,不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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