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在车上,他的黑色口罩仍未摘下。
他转眸望向她,垂在身侧的长指微捻着,低低沉沉开口:“不是说不会赶我走?”
“万一你自己想走了呢。”
他靠近她,将声音压得极低极沉,语调中带着一股子难以自控的压抑,“薄御不会想要主动离开你。”
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却让初灵整个人身体轻轻颤抖了瞬。
为什么。
她想问原因,可又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初灵微抿起唇,眼底勾出极浅淡的笑意来。
她只是朝他笑,并未发出任何声音。
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问。
只是,方才她没有任何防备,就这么直接被他“偷袭”成功,他温热鼻息尽数喷薄在她耳畔的那一刻,她有些心猿意马。
初灵低眸,默不作声地勾缠着小指,一下下把玩着,没再同他讲话。
薄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怕她尴尬,也没再多说。
他清楚,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他们两个不过是认识堪堪两日的“朋友”。
或许连“朋友”都称不上。
但没关系。
车厢内里好不容易鼓起来的串串粉红泡泡,像是被人拿着针尖一点点戳破了。
寂静一片,尴尬蔓延。
好在这种情况并未持续太久,不到十分钟,出租车在锦春苑门口停下。
薄御率先下车,为她打开车门。
初灵也顺着他的方向下来。
两人不紧不慢地走着,一起进了单元楼。
电梯间,初灵将身上的黑色羽绒外套脱下来,收进臂弯,“你身上的伤好点了吧?”
“托你的福,好多了。”
“再过几天应该就痊愈了。”初灵扯唇,是真的为他开心。
电梯上行至十楼,门自动打开,薄御率先走出去,为她挡住电梯门,等她出来。
他取钥匙的动作比她还熟练,拿出钥匙旋开门把手,像是随口问的,“你最近,除了考试还有没有其他安排?”
初灵又想起了那件事,但也只是浅浅一笑,“没了。”
“是吗?”
“其实本来有部剧我是可以去试镜的,导演也答应了,”她撇了下唇,“不过我经纪人说这部剧已经敲定了女主。”
虽没提女主的背景,也没提女主是谁,但她也已经将这件事跟他讲得清清楚楚了。
初灵对他不设防。
她也说不清究竟出于什么原因,总之,她并不认为薄御会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来。
初灵率先迈进1002,站在玄关处换好拖鞋,却见他仍站在门外,忍不住催促了句,“外面冷,你快进来啊。”
薄御低低应了声,走进去。
她低头看着自己脚上的拖鞋,又看了看他脚上沾着泥土和雪迹的棕色马丁靴,愣了下。
初灵:“我记得你昨天穿的不是这双鞋。”
“新买的。”
“啊,”初灵点点头,又道,“我忘了问你穿多大码的鞋子,所以就没给你买鞋,你自己买了就好。”
她注意到,鞋柜上摆了一双新的白色男士棉拖。
她没买过。
应该是他买给自己的。
薄御换上新的男士棉拖,长指摸了下耳朵尖儿,温淡的声音有条不紊,“你不要送我鞋子。”
“怎么了?”初灵疑惑。
“难道你没听过一个说法么。”
“什么说法?”
“恋爱中的情侣如果送对方鞋子,会分手的。”他对上她的视线,眸光一眨不眨,无比认真地同她讲着这番话。
初灵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倒水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将杯子放到一旁,“你这是听谁说的?”
薄御淡声回,“我自己看到的。”
初灵眼底笑意更浓烈了些,他现在的模样与平时还真就有那么些反差,仿佛把那句话当成了真理一般,“我觉得也不一定吧。”
“哪怕是1%的可能性,也应该避免。”
“但这句话的前提是情侣啊,我们又不是。”
闻言,薄御不再说话了。
他单薄的唇逐渐抿成一条直线,微微垂下眼睫,将她刚才没倒满的那杯水兑上热的,递过去。
初灵道了声谢,忽然感觉自己不应该提这茬儿,可这不是话赶话就说出来了么。
她觉得自己还是应该解释一下,于是斟酌了下措辞,道:“那个,你别多想,我这话没别的意思。”
“我先去洗澡了,你早点睡。”
***
第二天一早,初灵刚睡醒,却发现薄御不见了。
餐桌上有他热好的三明治和面包,还有一块牛角包。
初灵看到他留的字条——
“去工作了,你记得吃早餐。”
底下是落款,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薄御。
初灵这才放下心来,吃完早餐之后就赶去了学校。
今天没有课,因为要考试。
总共考两门,上午一门,下午一门;一门公共课,一门表演理论专业课。
表演系的期末考试总共有三天。
今天阳光很好,万里无云的。
下午考完最后一门,她跟林藻绕着学校有名的情人坡走了走。
冬日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初灵觉得整个人都暖洋洋的。
谁知她们二人刚走到半截,初灵就被人拽住了衣袖。
抓她衣袖的人是同系女生。她眉心微微皱着,压低声音道:“初灵,导演系的学长陈驰在我们宿舍楼下摆了一圈心形玫瑰花,好像是……”
“好像什么?”林藻问。
“好像是要跟你告白。”
林藻眉心皱起,忍不住轻嗤一声,“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么土的告白,灵灵,我们坚决不答应。”
说话的时候,不自觉加重了“还”字的咬音。
初灵愣了下,手上没动作,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应。
女生拽着她衣角的手没松,“初灵,你快点回去看看吧。”
“好。”初灵始终像是慢了半拍似的,回过神来后,应了声。
说实话,陈驰这样的做法是她没有想过的。
若是说她真不清楚他的心思,那也有点儿作假的嫌疑;可她已经明里暗里多次拒绝过他了。
初灵以为他不会……
至少不会选择这种方式。
女生跟她和林藻的关系就普普通通,不算好也不算坏,一路上不停地在初灵耳边絮叨。
她皱着眉,“你不知道,陈驰学长这行为可把宿管阿姨气得不行。”
林藻困惑,眉心也跟着蹙了蹙,“阿姨气什么?”
“这不是学校马上就要放寒假了么,有些已经考完试的同学都忙着收拾东西回家呢,结果他搞来那么多玫瑰花,花瓣飘得满处都是,阿姨又得重新打扫一遍宿舍楼。”
林藻:“……行吧。”
她倒是没想到这茬儿。
不过这都什么年代了啊,陈驰一个导演系的居然还会搞那么跟不上潮流的东西,一点儿创新精神都没有。
也怨不得他长相虽不错却始终追不到他们灵灵。
她们三人很快赶到了宿舍楼下。
林藻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楼下,手里抱着吉他弹唱的陈驰。
他身边还站着两个男生,一人手里拿着一束捧花,都是艳红色的玫瑰花。
虽然花很好看,但不得不说,这行为属实显得陈驰这个人不太聪明。
林藻略无语。
作为当事人的初灵反而深感无奈。
她迈腿朝陈驰走过去,却一把被林藻攥住了手腕,“我陪你一起。”
初灵微微抿起唇,点点头。
她们两人一起走到陈驰身边。
初灵微微仰头,组织了一下措辞,淡声开口:“学长,你可以把这些玫瑰全都搬走吗?”
她用的不是“拿”,而是“搬”,属实是因为他们在楼下地面上摆了太多捧大束玫瑰。
不得不承认,这阵仗足够大,陈驰用吉他弹出来的音乐也的确动听。
正因如此,哪怕现在正值寒冬腊月,又恰好赶上学校放寒假,陈驰这样的行为,仍吸引了不少爱看热闹的同学前来围观。
陈驰眉梢微微挑了下,俯下身低声问,“不喜欢么?”
他因为俯身的动作,距离初灵更近了些。
初灵眉心几不可察地皱起,稍稍侧身,避开他的亲近动作。
不知道为什么,她下意识地排斥他这样的行为。
甚至毫不遮掩地,直接侧过身。
初灵当然明白,他现在离她那么近,无论她的动作再微小,对方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薄御。
想到他悄无声息俯身望向自己的时候,她用黑色领带蒙上自己的眼睛为薄御上药的时候;对方俯身靠近,长指不小心触碰到她指尖的时候……
她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心生烦扰。
未等初灵率先开口,林藻倒是先出手搡了把陈驰,“学长,说话就说话,你靠灵灵这么近干什么啊。”
她笑了下,只是这笑容掺了些寒意,“再说,你不觉得自己这种告白方式太土了点儿吗,现在还有哪个女生会喜欢?”
“藻藻,别说了,”初灵轻轻捏了把她的手指,压低声音,转而又对站在那里的陈驰学长说,“学长,我明白你的意思,但很抱歉,我没有办法给你回应。”
陈驰将吉他从脖子上扯下来,一把摔在地上,“是因为他吗,那晚来图书馆接你的那个男人?”
初灵犹豫了半刻,且不说她现在并未确定自己的心意,只是在面对薄御的时候,有那么点心动的感觉;其实就算薄御从未在她的生活里出现过,她的答案也是一样。
没感觉就是没感觉,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于她而言,感情的事,强求不来。
可陈驰这人是个认死理的,他觉得只要自己用心追,对方肯定有朝一日会被自己打动。
初灵动了动唇,微垂着眼眸道,“……不是。”
陈驰眉头拧得紧紧的,低声开口,语气也略显卑微,“那你为什么不能给我一次机会呢,也许我们很合适。”
林藻险些被气笑,没忍住,直接道,“那还有可能一点儿都不合适呢。”
陈驰明显是生气了,声线比方才更沉,“林藻,我现在没跟你说话。”
初灵垂在身侧的那只手一点点攥紧,满脸都写着严肃,说出来的话也是一本正经,不含任何开玩笑的成分——
“学长,该说的我都已经说过了,请你不要再继续纠缠了,可以吗?”
说完,她拉着林藻的手便想离开,谁知却一下被陈驰钳住了手腕。
他的力气很大,看上去也很愤怒,手背与额上甚至都暴起了青筋,“初灵,你真的不能给我一次……”
“机会”两个字还未说出口,陈驰就被迎面而来的重重一拳挥得连连向后趔趄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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