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卖部老板娘伴随着高压锅蒸汽一同从门一侧的厨房窗口里探出头,一见是熟人,便立刻打着招呼:“羡阳来啦,还吃牛肉面吗?”
季羡阳点头“嗯”道。
老板娘应了一声,看到他身后还有一个人,朝他说道:“同学,现在只剩牛肉面了,你看可以吗?”
盛向笑着回答:“没事,那就牛肉面吧,谢谢。”
老板娘见他一笑,觉得他满脸写着阳光二字,感到十分养眼,莫地再次精力充沛,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让他去窗台旁的两人桌等。
看盛向转身时眼睛还瞟了一眼季羡阳,以为他们认识,来自中年人的好奇心从心里蹦出。
老板娘将面条下锅之后,拿锅铲戳了戳季羡阳的胳膊,眼神写满了八卦,努着嘴,问:“那人你朋友啊,怎么没见你之前带过来?他叫什么名字?”
季羡阳听到她口中说出来的朋友二字,差点没把肺泡里的水咳出来,他胳膊肘撑在台沿,转了一下有些油腻的拍蚊扇:“人家是学霸,我哪有资格和学霸做朋友啊。”
老板娘“哟”了一声。
对于学校里面的风云人物,她多少通过来这里吃饭的人口中了解过,一听到学霸,当即就想到了一个人。
她将面条从高压锅里捞出,一边放着佐料一边问:“学霸呀,不会是叫盛什么的吧?”
季羡阳从她手里端过一碗热乎的牛肉面,耐着性子回道:“不重要。”
就在他准备转身时,厨房里那人叫住了他。
老板娘又端着另一碗牛肉面,从窗口里伸出来,对窗台那边的方向抬了一下下巴,示意给他端过去。
季羡阳很想回一句“他没手吗”,但她已经抢先一步,将碗放在自己的手里了,还不断嘱咐着“很烫,别洒”。
他转头看遍了屋里的位置,也只看到盛向对面还有自己的一容身之所。
季羡阳:“……”就应该去超市。
季羡阳大拇指紧扣在碗的一侧,从碗底传来的灼热感不断从他手指尖传到酸痛的右手手腕处,他小心又不耐烦地越过四方桌的窄通道,将面碗咣地一声放在桌上,坐在了盛向的对面,非常配合地转述了老板娘的话:“别被烫死了。”
盛向将碗挪到自己面前,抽了双圆筒里的木筷,递给了他。
季羡阳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挣扎了片刻,选择了拿筷子最近的路线,接过木筷,开始集中注意力埋头挑面条。
靠窗台的两人桌离客厅稍远,旁人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看见季羡阳的嘴唇动着,盛向自然地给他递筷。
隔壁桌互相望了几眼,短时间内脑补出了一剧都市狗血集,手动给两人的对话添上字幕。
过了一阵,季羡阳吃得有些发热,他直起身子想抽张纸巾擦去鼻尖上的汗珠,却瞥到了对面那人的碗,忘记了动作。
盛向碗里的面条所剩无几,但牛肉似乎没少几块,全都放在面的一边,似乎嫌弃得很。
牛肉面不吃牛肉?
季羡阳像是发现了盛向完美外表下的丑陋恶习,内心闪过一顿指责:浪费粮食,可耻之举。
季羡阳慢慢将纸张抽了出来,不小心“啧”出了声。
盛向一听,连忙抬头,与他被光照得有些棕色的眼眸对了视。
没等季羡阳偏过眼,盛向快速判断他的意思,将自己碗中的精瘦牛肉夹了一块出来。
“你干嘛?!”季羡阳一下将方块状的印花纸巾擦了一下嘴,蹬腿往后面一扬,大声叫道。
旁人听到季羡阳的声音后,纷纷往这边看了过来。
盛向轻眨了几下眼,并没有被季羡阳有些夸张的反应所惊到,只是将动作止住,问他:“……你是想吃吗?”
“什么?”季羡阳没反应过来,他想起之前盛向背后对付自己的行为,鬼知道他又在使什么招式来整自己,“我他妈是流浪狗吗?”
不过季羡阳很快在心里笃定,流浪狗也他妈不会吃。
盛向眉尖跳了几下,有些不明白季羡阳这话,轻笑了一声:“我就问一下。”
季羡阳看他把夹在空中的牛肉又给夹了回去,放进自己的嘴中,心里不禁充满问号。
盛向在季羡阳有些复杂的目睹下吃完了碗中的牛肉,拿了张纸巾擦嘴,起身穿过拥挤的通道,到厨房窗口那儿付钱去了。
季羡阳看着他挺得笔直的脊梁和略宽的肩膀,又转头瞅到他碗里已经消失了的面和牛肉,难以表达的心情爬了上来。
操…
除了第一次看到同龄人喝枸杞泡茶外,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有人是吃完面之后再吃牛肉的。
季羡阳结合前几次对盛向的举动,只觉得这人非常麻烦且不按常理出牌。
老板娘接过钱后,还是压不住心里的好奇,一边找零一边问他名字。
盛向点头接过零钱,说出自己的名字。
老板娘一听,两只手掌响亮地对着一拍,砸了一下嘴,重现对他的记忆,情绪有些激动:“想起来了,我和季羡阳妈妈是同学,他妈妈经常提起你。”
盛向露出了有些惊喜的表情。
“他妈妈看到你成绩之后基本每天都在那小子面前提你,说季羡阳这不行那不行,”老板娘把钱重新塞进围巾口袋,擦了擦沾了黄油的手,无奈地笑着,“别说那脾气犟的小子听烦了,我这个大人都快听出茧了。”
盛向听后缓冲了几秒,转头看着零星光点之下的男生,他已经端着面换了桌,和他几个队友挤着吃面。
也许是屋内杂音有些小,盛向听到了一些他们的对话,知晓了季羡阳今天吃完午饭要进行一下午预备赛训练。
盛向在脑子里简单地理了理老板娘刚才说的话,这才解开了这几天一直困扰在他心里的疑虑。
季羡阳为什么会对自己为他补习,送他东西都感到十分排斥,就像个小竹炮,轻轻一点就炸。
原来如此。
换作是谁,频繁地被人与之比较,都会有所烦心,更何况是热血的季羡阳。
人从一生下来就在处处与别人攀比,在竞争激烈的时代,家长总想着不让自家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就拿各种补习班占满了孩童的休闲时间,望着一脸哭肿眼的孩子,他们都会说一句“这都是为了你好”。
小时候拼成绩,长大后比财富,再成熟一些各方面都可以成为比较和炫耀的资本。
但起跑线不同,也未必能跑到跑道中的终点线。
因为人生,并不是比谁跑得更快,而是比谁跑得更长。
老板娘的这一句话,将盛向重新拉回到那个不值一提,没有任何留恋价值的童年。
他能想象到季羡阳妈妈是如何在他面前把自己夸得天花欲坠,季羡阳是如何怼回去的场面,应该是充满了叛心和不爽,不禁感到一丝可笑和同情。
老板娘见他发神地一笑,又唤出了她刨根问底的品质:“那你…和季羡阳现在是朋友吗?”
盛向回过神,不知如何开口,琢磨了几秒,谨慎地回道:“单方面的话,我是。”
老板娘对这话还没反应过来,但听到“我是”时,直接断章取义,明白地点点头,不禁感叹着年少时期的洁白友谊。
盛向再次望了一眼那位坐在方桌上位的大哥,眼眸下方出现了淡淡的卧蚕,开门出去了。
*
渝城九中给学生的自由活动时间较为充足,午间时间足足有一个半多小时,回到教室也是在规定的时间内强制性午睡,晚间走读生是自愿上晚自习。
盛向拎着袋子好不容易从人山人海的超市里挤了出来,一路走到学校的梧桐树拐角处。
原本可以笔直地穿过食堂进到教学楼,盛向看了一眼时间,偏偏绕了一段,回到绿荫道,再次停步探了一下小黑店窗口里的人,发现没有看到那位男生,就从操场和教学楼的马路穿过。
刚吃过午饭的学生正在操场上挥洒着汗水,即便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精力也丝毫不减,就像永恒蓄电的电池。
盛向站在操场网后面,越过操场塑料路旁来回飞动的羽毛球,在不远处看到了刚才坐在小卖部吃牛肉面的男生。
他已脱下蓝白色校服,穿上了专业的训练服装,正站在红色跑道的中央,嘴里咬着黑色布料,正在穿戴右手手腕的护腕,旁人正在不断和他说什么,那位男生也只是颔首回应。
他走到人工草坪上,在午后的阳光下做着简单而有力的热身运动。
那人微微侧头,连着下颚线和脖颈的线条一下凸出,耳旁的发丝随着动作的转变而轻轻飘动着。
盛向记得,季羡阳在高一运动会时,以一鸣惊人的速度创下了最新校纪录,成为学校体育领域的新秀。
当时盛向在跑道一旁站岗,当季羡阳从他面前像猎豹一般跑过时,他能感到这位少年的激情,因此,他随着夏季的清风给盛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也许是站在阳光下有些久了,盛向感觉手心微微发汗,便换了一只手拎袋,向教学楼南门走去。
大楼内的扰民程度丝毫不输露天操场,盛向一进教室,就听到了丁鹤的鬼叫。
离强制午休时间还有半小时不到,教室里只来了三分之一的人,前排的同学见盛向走了进来,给他打了声招呼。
盛向从袋中拿出散装土豆片,散了几包出去,随后回到座位上,也给了丁鹤一袋。
丁鹤道谢接过,撕开咬了一口,舒爽地从嘴里吐出一口气。
盛向眉尖一动,将白色塑料袋给了他。
丁鹤有些懵地接过,含糊不清地问他怎么了。
盛向从抽屉里拿了一本习题,对他说:“你想吃多少就拿多少吧。”
丁鹤一听,快速咽下了土豆片,打开袋子一看,几乎全是超受学生欢迎的杂碎零食,有些吃惊地问:“我随便吃啊?”
盛向拿笔放在自己的下巴处,说:“也不全是,”他打量了一眼丁鹤,将按动笔按了一下,在选择题的正确选项下面打了一个勾,说,“要不你把剩下一半给季羡阳吧。”
闻言,丁鹤准备再次拆包装的手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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