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普遍而又亲近的备注,却给季羡阳一种说不出的陌生感。
更像是盛向在刻意保持着某种距离。
季羡阳刚想走出卧室,却见盛向已经从厨房出来了。
盛向洗完碗后,一手还滴着水珠。
他摸着鼻尖,走路时刘海时不时地扫过眉,看到季羡阳拿着自己的手机,一边抽着纸巾擦手,一边问:“怎么了?”
季羡阳伸手将手机递给他:“手机来消息了,”他提高音量,“我没看啊。”
盛向接过手机,看着屏幕上发消息的名字,那双微微弯曲的双眼渐渐展平,嗓音比之前冷淡了一些,但还是带着像看到无关信息时无所谓的态度:“不用管。”
季羡阳心里生出一点困惑,但自己有时也对卓女士的消息选择已读不回,便耸了耸肩,双手撑在了窗台上。
盛向将手机放在一旁,准备脱掉上衣。
季羡阳一看他双手交叉将衣服卷了上去,下意识地抬手挡住了自己的双眼,不忍直视道:“你干嘛?!”
盛向对他反应感到奇怪,便笑出了声:“换校服啊。”
“……那你换吧。”
嘴上这么说,但季羡阳仍保持着原有的动作。
他听到衣服扔在床上的声音,脑内自动上演动盛向昨晚穿睡衣的画面。
季羡阳将进度条暂停,对自己突然有这种画面感到很奇怪。
这时阳光已藏入云卷,可他手心却出了汗,他呼了出热气,问:“好了没?”
盛向看他一直举着手,忍着笑,轻轻坐到椅子上,翻开了他的练习册:“没有。”
他从书包里拿出薄荷糖,撕开包装,对季羡阳说:“睁眼。”
季羡阳听见后,将手放了下来,一睁眼,便看见一颗淡蓝色硬状物映入眼帘,在光斑照射下,还反射着金点,
又是一股淡淡的薄荷香。
季羡阳坐在窗台上,身子一偏,将手又举了起来,防范道:“干什么?”
“薄荷糖。”盛夏又将手往前送,模仿着广告里的语气:“提神醒脑,清新口腔。”
季羡阳脑子品着另外一层意思:“你的意思是我有口臭吗?!”
“单纯让你提神。”
季羡阳现在很提神了,他脑里有飘过弹幕:君子不食嗟来……
“吃吗?”盛向看他眼睛没有聚焦在自己身上,指不定又在想些什么。盛向直接将薄荷糖送到离他的唇一尺的距离,“还是要我喂?”
季羡阳的背已经靠在窗台的透明玻璃上,身子再偏就摔地上了。
他很想将盛向的手推开,也许是因为经历了昨晚的事,季羡阳对他的感觉好了不少,本能反应居然是接过他递来的薄荷糖。
“我自己有手。”季羡阳将淡蓝色硬块含入了口中。
很快,清香的薄荷味扩散至口腔的各个部位,就连吸入的空气也与薄荷香混合在一起进入到肺里。
季羡阳咔蹦一下将糖咬碎,被这刺激的香味打了个喷嚏。
“坐下来写剩下的两道题。”盛向看他揉着鼻,将按动笔放在他数学练习册上,“我给你讲。”
季羡阳舔过牙缝里残留的糖渣,回道!“不写。”
“……不写?”盛向仰头看着季羡慕阳,一副兴师问罪的表情,“你昨天不是答应了吗?”
季羡阳跳下窗台,理了理衣服,带着点怒气:“我答应什么了?”
“你昨天也没说,不就是默认了今早写吗?”
季羡阳对他这毫无缝隙的语言逻辑再一次感到无言反驳。
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拿过笔,找到画三角符号的两道题,读了几遍后,就看着题不动了。
盛向看着他下颚线明显的侧脸,努力让自己的目光重新回到题上,清了清嗓子:“我讲吧。”
季羡阳快速将册子推过去,勉强将身子挪往盛向那边的方向。
盛向自己做题会拿笔画出其中几个最重要的条件后,大概就有思路下笔,但季羡阳和他有差距,只能把每一个地方的条件给他联络起来,一遍一遍地让他跟着自己的思路走。
在盛向给他讲到最后一道题的时候去,季羡阳脑子一短路,对其中一个步骤很有疑问:“等等,”他指着盛向在草稿纸上写着的一个字母,像一个勤奋好学的小朋友,“这个‘e’是什么?为什么数学题里会有这个英文字母?我们最后要算它吗?选项里有吗?”
盛向对这个疑问机器人充满了耐心,他吸了一口气,将季羡阳所有的问题用一句话回答:“‘e’指椭圆离心率,教材上有,这题必须要算。”
他将草稿纸挪了过去,眼睛跟着笔尖在纸上游走,长而细的字体在纸上显得极为好看。
窗外轻风一吹,树叶不断摇曳,金轮又从云中透射,照在两人身上。
季羡阳眯起了眼,不自觉地往盛向身上瞟,看着他校服衣领的两个扣子敞开,喉结跟着他说话的动作上下滑动,竟有些出神,心里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喉结,好像并没有看盛向时内心别扭的感受。
盛向看他眼睛乱瞟,目光似乎还扫过了自己,嘴角忍不住上扬:“我讲完了。”
“啊?”季羡阳这位补习学生后面根本没听。
“没听懂?”盛向将他练习册合上,“再讲一次?”
季羡阳撒谎:“不用。”
他抛开刚才内心有些怪异的想法,想到盛向之前擅作主张的行为,把练习册扔进书包,在大脑里组织了比较有礼貌的语言:“你为什么认为…我可以补习提上去?”
盛向没想到他还记着这件事,但他也毫不意外。
他对季羡阳这问题好像是之前就已想了答案,他坐在椅子上,手肘离季羡阳的手臂就快贴上了,仿佛都能感受到对方传来的温度。
“你在跑道上能飞驰,学习上肯定也能奔跑,”盛向的声音随远方间断的蝉鸣一同进入季羡阳的耳朵,“我不能保证让你成为一跃千里的黑马,但至少能让你踏入特招分数线而成为凤凰。”
盛向看着他,表情平静,声音像是从沉闷的水咕声:“你很优秀,我也相信你特招的梦想会实现,所以我不会占用你太多的时间,只需要让你达到分数线,给你担保而已。”
季羡阳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了,半天说不出话。
他不太明白为什么盛向说话突然变得这么正式,但很明确他的表意。
但季羡阳并没有之前的抗拒和发火的冲动。
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他为盛向知道自己的梦想而感到惊讶,虽然盛向一问老师或者同学就会知道自己想走的路是特招,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有些吃惊。
“我……”季羡阳从喉咙眼里就只能挤出来这么一个字。
盛向再离他近一点,酝酿了一下:“给你补习,就相当于为我自己再巩固了一遍,双赢。”
季羡阳心里的天秤渐渐倾斜,手指弯曲了起来,咬着唇,将身体瘫在了懒人沙发上。
他心里并不是真的抵抗补习,也不是因为他妈拿自己与盛向作比而产生厌倦,真正的原因是觉得这条路对他来说太漫长了,他之前跑了很久也没见有什么进步,比在赛道上奔跑难得多。
还有……
啧。
季羡阳心里想着以前的生活,又想到今早他妈今日恢复了他的资金链,不禁双手摸了把脸,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盛向看他躺得像一条长蛇,没了声音,便转了语气:“你智商有问题吗?”
季羡阳停止没用的思考,立刻将腰弯了起来,冲他吼:“你他妈才有问题!”
盛向看着衣服松垮在腰腹的季羡阳,将手撑在自己的下巴,偏头看他,嘴角笑意加深:“既然没问题,那打个赌吧,如果你达到特招分数线,师父你来当,我都听你的。”
他又做出一副痞浪子的表情:“现在学习这块儿我会帮你。”
季羡阳复杂的心情成为被他引成不服,他哼笑了一声,想起自己今后可能会有二开头的零花钱,便用手指着自己:“什么都听我的是吧?”
盛向眼眸微微一弯,朝他点头,对自己成功地使用了激将法而微微一笑。
季羡阳在内心挣扎,最终起身,俯视着他,压低了眉头:“得,到时别怂。”
其他的倒季羡阳没想好,但他一定会吃穷这书生,让他也感受一个月没钱的日子!
*
金阳慢慢升至头顶,照得大地泛着金黄,人们身上出现一环环彩色的光圈。
季羡阳在下了自己都觉得无比荒缪的赌注后,将睡衣嫌弃地送给了盛向,和他一同出了门,去手机店修他的碎屏手机,等到了饭点后,两人在外面吃了让季羡阳觉得油得要死的炒饭,在心里骂骂咧咧地掏了钱。
盛学霸帮他算了算,天价维修费和饭钱加在一起差不多有几百块,要不是盛向借着他讨人喜的嘴砍了价,季少爷估计会消费至三位数。
盛向像往常一样单垮着双肩包,另一只手拎着暴躁小爷因为知道书包里零食的真相而生那墙头草的气差点忘记拿走的黑色书包,和季羡阳并肩走着。
学校里的学生都像是打了鸡血,在操场和教学楼里制造噪音,伴随着断断续续的蝉鸣,让季羡阳两人的气氛显得有些诡异。
季羡阳打着甩手,一路保持沉默,不知道怎么和盛向说话,也不知道为什么与他们擦肩而过的人都在用一种惊讶的眼神看着他们。
两人走至教学楼走廊时,季羡阳借着教室门上的反射影子看了看自己的脸,发现自己脸部没有什么脏东西,便不在乎了。
盛向将关着的教室后门轻轻打开,只见一群人扎堆在前排补作业和闲聊的,后排几乎没人。
不,季羡阳前桌正在靠着墙啃鸡翅饭。
季羡阳走到座位上,拉开椅子,伸出手:“书包给我吧。”
前桌一听到季羡阳的声音,嘴里啃饭的动作立马停住,转过头去。
只见盛向将书包递给了他,自己坐到椅子上,再从自己的书包边侧拿出保温杯,起身朝走廊的接水中心接水去了,走的时候还不忘问季羡阳:“喝水吗?”
季羡阳想到自己刚才吃的炒饭,便从书包里掏出被盛向骗着新买的运动水杯,递给他:“……喝。”
丁鹤又看着盛向回来接过季羡阳手机的水杯,朝教室的储物间接水去了。
整个过程衔接自然,气氛融洽。
季羡阳抬眸瞥了一下他亲爱的前桌。
丁鹤内心一怂,反而觉得季羡阳周围散发着戾气,似乎下一秒就会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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