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着刘志福的叮嘱，回班之后许书迩没有舍近求远去找学习委员借笔记，直接把目光放在她同桌身上。
“把你物化生的书借我看看。”
岑欲迟抽出三本书递过去。
许书迩提前做好学霸的笔记大概非她这种常人能看懂的准备，翻开之后的确如此。
因为书上除了印刷内容之外，什么多余的东西都没有。
干净的和新书一样。
她懵了懵：“你书上怎么什么都没有？”
岑欲迟不懂：“你想有什么？”
“笔记啊。”许书迩不死心的去翻另一本，倒是比上一本好点，多出那么些字，“老刘说你学习好让我好好利用资源，结果没想到你书比我的还干净，什么笔记都没有。”
岑欲迟语调平平：“笔记不是只记不会的内容么。”
“……”
谢谢，有被装到。
她合上书，放在一起摞好捧在手心，小心翼翼的像是捧着什么珍宝一般，最后轻轻放置在岑欲迟桌子上。
一本正经的抱了个拳：“我等凡人高攀不起，告辞。”
“……”
许书迩起身去学习委员那里借回这三个科目的笔记，拉开笔袋从里面摸出一根黑色中性笔开始补。
挂在黑板上放的钟表指针按照既定轨迹悠悠的转着。
算完最后一道大题，岑欲迟从卷子上抬起头，手搭上脖颈捏了捏，视线一转看到许书迩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一排颜色各不相同的记号笔后，乐了：“你这补个笔记阵仗这么大呢？”
“你懂什么。虽然成绩不怎么样，但是态度要端正，这是身为学渣的自觉。”许书迩又换了根笔：“而且你不觉得这些花花绿绿的颜色堆在一起很好看么？”
她把书往他那边推去，显摆似的拿笔敲敲。
岑欲迟粗略的扫一眼，复而把目光投向许书迩，懒懒的“嗯”一声：“好看。”
许书迩得意的扬扬下巴，把书扯回去继续，补完一页之后幽幽的叹口气：“笔记这东西还真抽象啊，不是自己写的是真看不懂。”
岑欲迟看着她。
小姑娘撅着嘴，笔杆横在上嘴唇，手托着腮，指尖轻点着脸颊，另只手来来回回的翻着书页，眼睛落在上面，思绪却不知道飘到了哪去。
他伸手过去抽出她借过来的一本书，若有所思的翻起来。
*
高一高二的走读生只需要上完二晚就可以回家，住宿生和高三要留在学校上完三晚，但是如果有觉得在家里学习效果不好的可以继续留在教室等三晚。
这学期开始，高二有很多人都选择在学校上完三晚才回家。
许书迩很清楚自己是个什么德行，留在这里也是浪费时间，二晚下课铃声一打，她半分没犹豫地站起来准备回家。
才侧过身，她一整节课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做试题卷的同桌往后一靠，连带着椅子都向后撤去，直接怼到墙根堵死她出去的路。
“……”
这他妈真不是故意的吗？
肩膀被拍了下，岑欲迟捏着眉心的手停下，睁眼看过去：“怎么？”
许书迩抬抬手：“让我出去。”
岑欲迟问她：“回家？”
“嗯。”
“走吧。”他拎上搭在椅背上的校服外套：“顺路一块儿。”
许书迩有点诧异：“你不留在这上三晚吗？”
岑欲迟扬眉：“又不是强制要求，上什么。”
许书迩拖着音“哦”一声。
看来她这个同桌真是个离经叛道的，一改她对学霸的刻板印象。
正值放学，大批学生从教学楼里涌出，空旷的校园顿时被嬉笑打闹声覆盖。
许书迩和岑欲迟并肩往校门口走，影子拖拽在水泥地面，随着他们的走动偶有交叠。
校外的小吃摊还没收走，终于从两节晚自习中解放出来的学生将各个亮着灯的小吃摊团团包围。
许书迩正好也有点饿，看到一块写着炸食的牌子，扭头问岑欲迟：“吃热狗棒吗，请你。”
晚风习习，她葱白纤细的手指勾着被风吹乱的头发，清凌的眼眸蕴着点点细碎光亮。
岑欲迟在她眼里看到自己的身影，笑了笑：“行。”
许书迩比了个“ok”的手势，转过去就要往炸食车那边走。
手腕一紧，才迈出去的腿收回，整个人被拽着往后。
背撞上一堵温热的胸膛。
她愣了下，盯着扶在一侧肩膀上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眨眨眼。
回过神后抬头：“你干嘛？”
“有车。”按在她肩膀上的食指抬起指向前面，岑欲迟言简意赅：“看路。”
校门口人来人往，路过的行人朝他们投来打量的目光。
“知道了。”许书迩不适的蹙蹙眉，转动胳膊，示意岑欲迟放手。
岑欲迟把她往马路牙子那边拽去：“走里面。”
“哦。”
走到炸食车跟前，许书迩点了两个热狗棒，又选了些其他炸串。
老板算了下钱：“一共二十五，收款码在旁边贴着呢。”
许书迩掏出手机，才解开锁，耳边一阵热气擦过。
岑欲迟清淡的嗓音一下一下敲击着她的耳膜。
“老板，钱转过去了。”
“好嘞。”
“说好我请你的。”许书迩说：“那我把钱转你，你把收款码打开。”
岑欲迟想到什么，到嘴边的话转了个弯，点开微信二维码：“扫吧，收款码没开，加好友转过来。”
许书迩也没多琢磨，“哦”一声，两手捏着手机低头捣鼓。
好友申请显示出来，岑欲迟点了同意。
“好了。”三月份的晚风还带着凉，许书迩握着手机把手揣进兜里：“收了吧。”
许书迩的微信头像是一只玛丽猫，粉色的背景，白色的猫咪托着腮，看向镜头的眼里带着蔑视，轻慢高傲。
昵称则和头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风格。
岑欲迟看着玛丽猫旁边那一行字，眉梢轻挑，一字一顿的念出来：“甜心小可爱？”
炸串在金黄的油锅里翻腾，香味飘散出来，勾的许书迩馋虫大动，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看。
冷不丁听见岑欲迟出声，她转头：“什么？”
岑欲迟晃晃手机，笑：“看不出来许姐还会走这种路线。”
许书迩定睛一看：“……”
微信对她来说就是再普通不过的联系工具，当初注册的时候头像是随手拍的一张黑图，昵称是一个逗号，但是林听若看不下去，给她微信来了个全套换装。
她懒得再弄，随林听若折腾，她换过之后许书迩也没关注过。
现下被岑欲迟这么念出来，她才知道林听若给她弄了个什么羞耻的昵称。
“笑什么。”她想也没想，一把夺过岑欲迟的手机揣进兜里：“许姐我百变，什么风格都能走，要你管。”
正巧炸串好了，老板打包好递过来，许书迩道了声谢，转身一头扎进巷子里。
岑欲迟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走慢点啊小可爱，跟不上了。”
许书迩脚步顿住，侧过身，手握成拳伸出大拇指在脖子处缓缓划过：“闭嘴，懂？”
“懂。”岑欲迟闷笑两声，没再火上浇油的逗她。
两人保持着一前一后的队形一路走回小区上楼。
到了五楼，许书迩掏出钥匙开门，随后从炸串里分出一根热狗棒塞过去，语气硬邦邦的：“你的狗棒。”
脚刚踏进玄关，身后悠悠传来一声喊。
许书迩没好气的停下：“又干什么？”
岑欲迟指指她的口袋，语气含着几分无奈：“我手机，祖宗。”
“……”
许书迩掏出手机拍到他摊开的掌心里，然后一个跨步进屋，脚尖一勾把门关上。
趴在门上透过猫眼看见对面的门打开又关上，楼道里变得空无一人，许书迩这才换上拖鞋往客厅走。
靠着沙发坐在地毯上，她一边咬着热狗棒一边刷朋友圈。
手心震动，新消息进来。
退回到消息列表，是岑欲迟收款的提示。
他的头像是他和一只金毛的合照，头发向后倒去，盘腿坐在木质的台阶上，身后是广袤无垠的草原，他托着腮，腕上戴着条红绳，模样恣意懒散。
肩膀上露出一截细白的手腕，戴着一只银镯。
看样子好像是女生的手。
许书迩放大图片研究一会儿，又点进他的朋友圈。
朋友圈这个东西很虚假，与其说是分享生活不如说是变相的攀比舞台，人们只会把想炫耀的事物发出来，然后接受真实的赞美或者虚假的恭维。
但岑欲迟好像不太一样。
他是真的在分享他所看到的生活。
他朋友圈什么内容都有，照片景物大到波澜壮阔的山川湖海，小到地上摆成笑脸的叶子，拍照角度千奇百怪但是却不显杂乱，随性自由又朝气蓬勃。
和他这个人一样。
朋友圈左侧会显示出发布时间，许书迩注意到最近这两年时间他发朋友圈的次数明显变少。
最新一条是昨天发的一个句号，距离上一条朋友圈已经过去两年。
想起刘志福说他休学一年的事情，许书迩兀自摇摇头。
无意间点开个人信息，看到名字那一栏，许书迩立刻点进去删除那个羞耻的昵称。
重新输入一串英文字母。
手机又是一震，是岑欲迟发来一条语音。
许书迩直觉他不会说什么好话，犹豫两秒，点开──
“还是甜心小可爱好听。”
电流将他原本清冽的嗓音润色出几分低哑，带着点京腔，一句话说的拖腔带调，配合着那个称呼像是在调情一般。
许书迩木着脸扯扯唇，翻出一个竖中指的卡通表情包怼过去。
随后抬手搓搓泛痒的耳朵，轻呵一声：“渣男。”
岑欲迟发完语音后接了个电话，挂断之后看到许书迩回复的表情包，眼前闪过那张恼羞成怒的脸。
他低笑一声，单手拿着手机打字。
消息发出去的下一秒，绿色消息框旁边出现一个刺目的红色感叹号。
灰色小字紧接着在最底部弹出──
“对方开启了好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的好友，请发送好友验证请求。”
“……”
“叮”的一声消息提示音响起，是艾特他的一条群消息。
【沈今野：@岑欲迟怎么样啊兄弟，按我们教你的做吸引到人家姑娘的注意没？】
【岑欲迟：滚。】
*
合唱曲目定下来之后邓盈盈就好像被追在许书迩屁股后面督促她好好学习的刘志福附身一般，每节课下课都要跑到许书迩那里打卡。
拉着她说自己对于合唱歌词安排的想法。
“许姐这是你领唱的部分，下面是岑同学领唱的部分。”邓盈盈跨坐在许书迩前面那人的椅子上，一手拿着打印好的歌词一手拿着笔，边说边在纸上画重点：“然后这一段是你们俩合唱的部分。”
她着重强调“你们俩”这三个字，“就到时候唱到这里，你们俩转身互看彼此，来一个深情对望。”
“……”
过来旁听凑热闹的林听若笑道：“你干脆让他们俩牵个手跳段舞原地转圈来段华尔兹得了。”
“好像也可以……”邓盈盈不知道是真傻还是怎么，拧眉思索一阵转去问岑欲迟：“岑同学你觉得怎么样？”
许书迩正想反驳，听到邓盈盈的问话，点着脸颊的手顿住，也能跟着看过去，眼睛却是落在他桌面摊开的书本上。
不知道是不是被她刺激到了，昨晚还对潇洒狂放，放言“笔记只需要记不懂的内容”的人今天突然大变样，番照着课本在本子上抄抄写写，忙个不停。
许书迩偷瞄过一眼，纸上字迹遒劲工整，内容浅显易懂。
用心程度可见一斑。
下课的时候也不停歇，现在被拽进话题讨论里，他才抽空抬头看一眼许书迩，淡道：“她说什么都行，听她的。”
邓盈盈嘴比脑子快，嗤嗤笑两声：“岑同学这话说的好像个妻管严。”
林听若跟着附和：“你别说，我上节课去办公室找老刘，他拽着我看给他们俩挑的礼服，每套都特别像婚服。”
“是吧！我也看见了，我当时还说干脆找两个小孩弄个婚礼式合唱。”邓盈盈开始天马行空：“到时候我们班肯定是全校独一份。”
林听若：“那估计咱班也是全校独一份全班进政教处写检讨书的。”
两人一唱一和聊半天，一时间忘记话题主角就在旁边。
兴致上头还想去找别人的认同，结果一转头对上了对面两人直勾勾的眼神。
许书迩靠在椅背上，双腿交叠，抱臂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们：“继续说，就当我们俩死了。”
岑欲迟也同样松垮的往后靠，双腿大刺刺敞着，闻言侧头看了眼许书迩。
“……”
自知失言的两人连推带搡的跑开，前排位置空出来，这个角落里顿时只剩下许书迩和岑欲迟两人。
许书迩拉开窗户试图让新鲜空气涌进来覆盖掉尴尬又怪异的气氛。
转头对上岑欲迟似笑非笑的眼神，她若无其事地说道：“看我干什么，刚才说梦话的又不是我。”
岑欲迟挑出两个字：“梦话？”
“不是？”许书迩反问：“她俩刚才满嘴跑火车，有一个字是真的？”
岑欲迟不置可否，收回视线继续之前的事情。
许书迩看着他桌上那排颜色各异的笔，反讽回去：“你这阵仗也不小啊。”
岑欲迟淡道：“你不就喜欢这种花花绿绿的。”
“什么意思？”她茫然的眨眼：“你这给我抄的？”
岑欲迟“昂”一声：“你不说别人的笔记看不懂么，给你抄个能看懂的。”
“你给我抄这个干嘛？”许书迩狐疑的瞅他：“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老刘说让我多关照关照你学习，我这不得听老师的话。”岑欲迟停笔，微微偏着脑袋看她：“顺便拍拍许姐的马屁，好把我微信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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