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青春校园 > 焰火 > 41、叶迦澜(二十一)
    俩人不是第一次住同间房。


    上次同住,还是高考后。


    ……算了,不提,往事不堪回首。


    叶迦澜承认自己当时的确有些急躁,才会让事情发展彻底失控,走向不可避免的崩坏。他也是人,也在错误中逐渐建立起完善的、同许盼夏顺利交谈、往来的正确办法。


    他需要耐心,徐徐图之。


    许盼夏并不是什么傻乎乎地踩了两次陷阱后还会再来的麻雀,之前那件事就惹得她一年多不理自己,这次更要慎重。


    她还是依赖叶迦澜的,在他提出这个自然的建议后,她只犹豫几秒,便点头同意。


    叶迦澜默不作声开了套房,什么会员卡什么积分,都是假的。之前那张信用卡倒是能赠送房券,遗憾的是如今叶光晨早就断了供他的生活费,更不要说信用卡。许盼夏的钱不足以支撑她住这种酒店,她自己开房间的次数屈指可数,也基本上是美团携程等等四处比价格。她没有亲自订过这种酒店,自然对规则一无所知,单纯地站着,等待叶迦澜去订那“赠送的一晚”。


    她不知道的是,刚才吃饭的时候,叶迦澜早就已经订好房间,并借着去卫生间的空档里给酒店方打去电话,请他们帮自己预留好某个套房。


    那个套房看风景的视野最美。


    许盼夏不知道。


    叶迦澜将手机放回口袋:“走吧。”


    许盼夏嗯一声,跟在他身后,天气降了温,叶迦澜懊恼自己疏忽,没有带双手套出来。


    她不止脚长过冻疮,到了冬天,手也容易发痒。


    公交已经停运了许多,叶迦澜打车过去,路上,瞧见许盼夏揉了揉指节,他问:“手冷?”


    “还好,”许盼夏迟疑着说,“可能是天气变化不适应。”


    “这周我陪你去医院吧,”叶迦澜说,“去看看。”


    许盼夏说:“算了,太麻烦……”


    “我是你哥,”叶迦澜说,“有什么麻烦?”


    一句话便轻而易举地堵住许盼夏的口,她呆怔几秒,垂首,捏了捏自己的手,冒出轻轻一声“嗯”。


    叶迦澜说:“现在天气变化得快,老家那边有句话,叫做’春捂秋冻’,升温了也别着急脱厚衣服,慢慢来。你的手冻过几次,更得注意。”


    许盼夏说:“好。”


    她刚说完,手机铃声响了。叶迦澜看着许盼夏的神色,推测大约是卫长空打来的。果不其然,许盼夏慢慢吞吞地拿出手机:“喂。”


    叶迦澜和许盼夏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却也能从空气中捕捉到卫长空那令他不适的声音和语调。但拜对方那空空如也的脑袋和莽撞性格,叶迦澜此刻竟感觉对方有些鲁莽的可怜。


    尤其在听见许盼夏解释陪哥哥在医院后。


    她一直不擅长撒谎,也只能骗骗卫长空这样的人。


    叶迦澜很喜欢看许盼夏说谎时的模样,她在说谎时从不直视别人,而是微微垂着眼睛,呼吸频率也会放慢,像是尽量减少所有的能量消耗、只为努力憋出一个“完整无暇”的谎言。


    他喜欢看她的谎言,并乐于帮助她来圆这一个又一个的慌——叶迦澜决计不是那种会图一时之快来戳穿她的人,他更乐意来帮助她,看着她如释重负地松口气,看着她感激递来的眼神。


    “……我知道,嗯……不用说了,我明白……我哥没事,”许盼夏说,她握着手机,一直低着头,“等回学校再说吧,嗯,先这样,再见。”


    叶迦澜安静地等着许盼夏结束这个通话,他说:“他很关心你。”


    许盼夏怔忡。


    叶迦澜不经意地抬手,随着动作,衣袖牵扯,露出贴上跌打损伤膏药的手腕。在察觉到许盼夏看到膏药时,叶迦澜收回手,若无其事地将袖子下拉。


    许盼夏说:“你好像很维护他。”


    叶迦澜笑笑:“只是不想让你和你朋友因为我的原因而闹僵,你从小到大的朋友不多。”


    许盼夏说:“我知道。”


    叶迦澜不多说,等到了酒店,叶迦澜取出身份证,许盼夏出门时没有随身带身份证的习惯,呆了呆。好在如今不需要身份证也能办理入住登记,人脸通过后,许盼夏站在叶迦澜身后,随着工作人员的指引,去乘坐电梯往套房去。


    虽然是同一间房,但是两张床。落地玻璃窗外能看到故宫,不过夜晚瞧不出什么,许盼夏洗漱的时候,叶迦澜连卧室也没有进,而是坐在沙发上,安静地看电视。


    许盼夏拿着毛巾擦着发梢上的水出来,示意他去洗。


    睡觉时也同样,这里没有睡衣,许盼夏仍旧穿着自己带来的衣服,裤袜和连衣裙,叶迦澜换上酒店里提供的睡衣,躺平。


    他其实并不困,反倒是精神奕奕。这点遗传自叶光晨,无论何时何日,都保持着旺盛的、好似不会疲倦的精力。优点自然有,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能做到精神高度集中,事半功倍,缺陷也有,过于旺盛的精力和注意力也会给人带来一些困扰。


    比如叶迦澜一想到隔壁床上的许盼夏,就无法入睡。


    他闭着眼睛,凝神去探索空气中属于她的细微呼吸声。


    夏夏愿意在自己身侧毫无防备地入睡,仅仅是察觉到这点,就能令叶迦澜彻夜难眠,他微微侧身体,在黑暗中睁开眼,只能模糊瞧见许盼夏安然侧睡的身体,她的呼吸逐渐趋向于平稳和缓,现在应当还没有熟睡,处于那种半梦半醒的状态。


    叶迦澜有些心疼,不如让她就这样好好睡一觉?晚上不闹她了。


    但时不再来。


    叶迦澜重新闭上眼睛,他身上盖着被子,梦呓般地低声:“……妈妈。”


    最能调动她的词语。


    许盼夏那匀称的呼吸声产生了细微的波动,她被惊到了。


    “……盼夏,盼夏……腿痛。”


    叶迦澜听到人起身时压住床褥的声音,细微而不明显。


    他仍旧闭着眼,罕见地蜷缩身体,不再说话,而是发出克制的、近乎痛苦的压抑喘息,一声催过一声的气音。


    “……哥?”


    上钩了。


    “……哥哥?”


    叶迦澜听见她下床的声音,还有胡乱按开关的动静,房间里面的灯太多了,她一时之间弄不清楚该按哪一个,骤然间灯光大亮,她吸了口气。


    小可怜夏夏,眼睛被亮光刺得痛不痛?


    她已经快步走来,伸手推他:“哥,你醒醒。”


    叶迦澜睁开眼睛,在看清许盼夏的脸之前先伸手将人抱住,许盼夏低低呀一声,猝不及防被当枕头抱上床,压在身下——叶迦澜的脸贴在她肚子上,一边悄悄地支撑起身体不压痛她,一边又紧紧箍住她:“……夏夏。”


    许盼夏的手压在他肩膀上,迟迟没有推,她短促地啊一声。


    叶迦澜贴靠着她的肚子,克制着不做更多动作:“我做噩梦了。”


    许盼夏果然被他弄得无措,一双手抬起,好久,才僵硬地压在他后脑勺,她放缓声音:“你梦到了什么?”


    叶迦澜能听出她声音里面的疲倦,他可怜可爱又善良单纯的妹妹,纵使言语锐利,也有着柔软心肠。哪怕是被惊醒,第一反应也是过来安慰他。


    她细细、柔软的手指在抚摸着他的头发,温热的指腹在触碰着他的头顶。


    叶迦澜好想杆死她。


    “我梦到小时候的事,”叶迦澜低声,他第一次在许盼夏面前扮演出脆弱,“梦见家里被人追债,来了很多人。”


    许盼夏生涩地安慰他说:“别怕,都过去了。”


    “他们把热水倒进花瓶里,打电话威胁我爸,说再不给钱,就灌到我喉咙里,”叶迦澜说,“争执中,不小心打碎花瓶,落在我腿上了,划了一道,碎瓷片和热水……”


    感受到许盼夏那几乎完全屏住的呼吸后,叶迦澜适时地停止话语,他察觉到应当放开这珍贵的拥抱,否则,过于刻意的接触会让她起疑心。


    于是叶迦澜松开手,他跪坐在床上,垂眼看着仰面躺着,为他方才言语所深深动容的许盼夏。


    她看起来好美,好乖,好善良的楚楚可怜。


    好想弄脏她杆死她。


    “对不起,”叶迦澜勉强一笑,道歉,“对不起,我刚才……抱歉。”


    他巧妙地语无伦次,愧怍地适时低下头——没有办法,尽管他再怎样努力,也无法伪造出脸红这种自然的生理反应,他只会产生其他的反应并适度遮盖,以免吓到她。


    善解人意的妹妹——许盼夏摇摇头,她的手支撑着起来:“你还好吗?”


    “还好,”叶迦澜说,“抱歉。”


    “没事,”许盼夏说,“肯定是因为卫长空的事,才害你做……”


    “和他没关系,”叶迦澜说,“我经常做这个噩梦,习惯了。”


    后面三个字念的极轻。


    许盼夏啊一声:“经常吗?”


    叶迦澜:“嗯,其实还好。”


    许盼夏说:“我记得你刚才说腿疼,是不是今天也碰到旧伤了?”


    叶迦澜用被子遮住腿:“没有。”


    “我是你妹妹,”许盼夏已经跪坐在床上,她倾身,要看叶迦澜的伤痕,“我记得你腿上好大一块儿疤的,是不是今天下午又磕破了?”


    叶迦澜推辞:“没事,真没事。”


    许盼夏是谁?她倔强执拗,死死地拽了几下被子,叶迦澜不着痕迹地逐渐减缓力道,最终“不敌”,无奈地将自己腿上的伤疤展示给她看。


    丑陋、狰狞的疤痕。


    就在膝盖下。


    睡衣这种东西一撩就开,开合也大多不受控,叶迦澜抬手要遮,默不作声调整一下坐姿,许盼夏却皱眉惊叫:“你的大腿上怎么还有块儿疤?这是什么时候的?”


    叶迦澜作势要遮盖,声音也不自然:“没什么。”


    许盼夏一声不吭,她一手按住叶迦澜膝盖,另一只手将遮盖痕迹的衣角微微往上一移,在叶迦澜“没什么”的惊慌阻止声中,终于成功看到这膝盖上方约十公分、大腿内侧的纹身。


    黑色颜料,没有任何花纹。


    只有三个字。


    「许盼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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