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入了夏,烈阳当空,百里貅怕她热,用法术将小院四周气温维系在适宜的温度。傅杳杳每日跑进跑出,每次回来都一身汗,发现家里比外面凉快后,便不爱往外跑了。
就连小马也发现了这一现象,每日劳作回来都会顺着梯子爬上墙头蹭隔壁家的“空调”。他的邻居不是寻常人呢!他早猜到的!小马对自己和仙人做邻居感到格外骄傲,并对邻居的身份守口如瓶。
这一日,他照常是爬上墙头乘凉,瞧见隔壁院子走进来两个陌生人,一人壮如小山,一人桀骜不羁,一看就不好惹!却在看见他那位邻居的时候跪了下去,恭敬参拜。
老天爷!他的邻居果然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
小马不敢再偷看,顺着梯子溜了,心里却更兴奋了。
他看见的那两人正是熊青青和渡寒江。
收到魔尊大人的命令时,熊青青再看看一旁收到同样命令的渡寒江,心里非常不得劲:以往魔尊大人都只给他一人传令,怎么今日还捎上别人了?难道是他之前任务完成得不够好惹尊上不喜了?
他失宠了?!
渡寒江也很疑惑:“魔尊叫老子去人间做什么啊?”
熊青青阴阳怪气地看他一眼:“谁知道呢,可能是去种菜吧。”
以前他还看不上种地种花这种命令,现在居然会嫉妒有人和他抢种菜的任务了呢!
结果魔尊这次给他们的任务是陪小夫人玩!保护小夫人的安全都是其次,毕竟尊上留了神识威压,在房院四周都设了结界,实在没有他们的用武之地。
渡寒江悄悄问熊青青:“魔尊啥时候有的夫人?居然还是个凡人?”
自己可是第一个见过小夫人的人呢!熊青青瞬间又找回了自信,得意洋洋地瞅他一眼:“尊上的私事你少打听。”
渡寒江:“……?”
他到底在拽什么啊?
傅杳杳得知百里貅要外出,倒也没有闹,给他装了一包包零食水果,认真交代他:“要快点回来。”
百里貅手指摩擦她脸颊,最终还是放下了带她一起去的念头。他去见昙阳,还不知能否说动那个疯癫大师出手相助,届时还有得磨,带着她终归分心,那地方也不适合她玩。
他转过身,淡淡看了两人一眼,还没开口,熊青青立刻心领神会:“尊上放心去吧!属下誓死保护小夫人,不会让她掉一根头发的!”
渡寒江怪鄙夷地看了这个马屁精一眼,还未说话,他口中的小夫人开心地朝他跑来:“渡寒江!你来啦!”
嗯?这小夫人怎么一副跟他很熟的样子?他们确定是第一次见面没错吧?
刚才还得意洋洋的熊青青立刻朝他投来一个嫉妒的眼神。
渡寒江完全不能理解这有什么好嫉妒的!想他俩堂堂魔修,一个是杀人如麻的壮汉,一个是声名远播的劈天谷炼器师,现在居然排排蹲在院墙角落里掏地牯牛!
小夫人还嫌他们笨:“要找这种有一个小漩涡的土坑!这里面才有!”
其实用不着他们陪,傅杳杳自己就能自娱自乐。百里貅留在院中的傀儡仆人一到时间就会自动去做饭,她该吃吃该睡睡,除了晚上抱着罐罐躺在月亮船上时有点想貅貅外,其他一切都好。
她睡觉的时候熊青青和渡寒江就守在门口,跟俩门神似的。
熊青青很显然沉浸其中,脑残粉人设屹立不倒,渡寒江看着小夫人送他的珍贵炼器材料也勉强接受了新的保镖身份。只是他有些疑惑,问熊青青:“你觉不觉得夫人有些奇怪?”
熊青青凶狠地瞪着他:“你胆敢编排夫人!”
渡寒江无语:“老子是说,她知道很多老子的秘密。”
比如他偷偷在劈天谷的天坛底下养了一只麟兽,每隔一段时间他在谷中的心腹就会偷偷去喂食。这种连他爹都不知道的秘密,这位素未蒙面的小夫人是怎么知道的啊?
她的储物罐中还有许多出自他手的法宝,可他完全没有印象是什么时候炼制的。
渡寒江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她还说她去过劈天谷,能说出我房门旁立着一根碎了半个头的玄铁□□!而且她连老子十八岁那年逛花楼点了个叫小杨柳的花娘都知道!这事儿老子可谁都没说过!”
熊青青挠挠脑壳:“你这么一说,是有些奇怪,小夫人也知道我很多事,不过我先前以为是尊上告诉她的呢。”
渡寒江嘶了一声:“你说,我们以前是不是和小夫人认识啊?”
熊青青:“那我们咋不记得?”
渡寒江作为全书最聪明的炼器师,很有想法:“魔界不是有很多洗人记忆的邪术?说不定我俩就是被洗去记忆了。不然,那么多比我们厉害的魔将,魔尊为何单让我们来陪夫人?”
熊青青:“你说得很有道理,但我俩是啥重要人物吗?为啥偏偏来洗我们的记忆?”
渡寒江郁闷地抱着脑袋去思考了。
天亮之后,白皮仆人准时苏醒,尽职尽责地做起了早饭。平日活泼爱笑的夫人今日捧着碗有点闷闷不乐,吃完饭也不掏蚂蚁窝地牯牛了,就坐在树下托着下巴忧愁地盯着院门口。
渡寒江还挺喜欢这个傻乎乎的小夫人的,走过去问她:“你怎么了?”
小夫人委屈巴巴:“我想貅貅了。”她歪头看着他:“渡寒江,貅貅什么时候回来?”
渡寒江挠脑壳:“这,老……我也不知道。”
小夫人忧伤地叹了声气,不跟他说话了,继续托着下巴瞅着院门。渡寒江也干脆在她旁边席地而坐,摆弄他搜集的那些炼器材料。
日光渐渐倾斜,不知过去多久,旁边突然传来一声清笑。
渡寒江偏过头,看到小夫人坐直了身体,正微微垂眸眼神清澈地冲他笑,见他看来,眼睛弯弯的:“渡寒江,好久不见啊。”
渡寒江立刻便察觉出她不再似平日呆傻,似乎恢复了神智。她看他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阔别已久的老朋友。
他愣了愣,下意识问:“我们以前认识吗?”
傅杳杳朝他眨眨眼。清醒似乎只是一瞬间,她的眼神又渐渐涌上懵懂,困蔫蔫地打了个哈欠,不再理他,跑到摇摇椅上去睡午觉了。
她如今只是一介凡人,体内没有灵气任何法宝都无法使用。好在熊青青每日都按时把她的情况汇报给百里貅,给尊上传达夫人的情话他怪不好意思的,但作为一个尽职尽责的属下,还是原封不动地把夫人的话转达给了魔尊大人。
“夫人说她想您想得吃不下饭了!您再不回来她就要哭了!”
熊青青发誓,他真是头一次听到魔尊大人笑。
那笑声低低的,连对他的语气都温柔起来:“你告诉她,我很快就回来。”
熊青青热泪盈眶。
靠!他这辈子被魔尊大人用这种语气说过话,就是立刻死也值了!
百里貅说很快,其实也过了十多日。眼瞅着盛夏褪去,日头都没有那么烈了,傅杳杳正被渡寒江用法术托着飞到院墙上摘花。她飘在空中,怀中抱着一大簇花,羽衣翩翩,当真跟下凡的仙女一样,偶尔朝下一看,多日不见的百里貅不知何时就站在院墙下,正笑着看她。
傅杳杳开心极了:貅貅!
他张开双手,抱花的仙女便像跌落凡尘一样落入他怀里。满怀花香,她眼眶突然红了,蹭进他颈窝:“貅貅,我好想你。”
百里貅温柔地亲了亲她脸颊,“今后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魔尊回归,熊青青和渡寒江本以为自己就能功成身退了,谁知百里貅却叫他们留下来护法。
看到小夫人被他一道术法笼罩昏睡过去,渡寒江有点紧张地看着地上那个渐渐成型的阵法:“尊上,真的要把夫人放进去吗?万一……”
百里貅打断他:“没有万一。”
一道白光闪过,阵法最终成型,百里貅抱起一旁昏睡的傅杳杳,神色平静地踏了进去。
他不会让万一存在。
他会和她一起进入阵法之中,任何风险和代价,都由他来承担。
光柱冲天而起,一道圆柱形的白光犹如白色巨浪,开始汹涌旋转,熊青青和渡寒江被这股强悍力量逼得不得不后退几步,心惊胆战地看着光柱中那道模糊的身影。
百里貅始终站着。任由巨浪席卷,身形不动分毫。每一道将要穿过傅杳杳魂体的能量,都要先穿过他的身体。
这样浩大的声势,强烈的灵气涌动很快引起了当地仙门清渺派的注意。
清渺派并不知道大魔头一直隐居在此,南忱带着几名弟子匆匆赶来,待看见犹如一座小山杵在门口的熊青青,顿时大惊失色:“大胆魔修!竟敢在此放肆!”
熊青青不屑地瞅着这几个他看不上眼的小修士:“魔尊大人有令,任何人不得靠近,不想死就滚远点!”
南忱区区筑基期的小修士,连他一根手指都碰不到,咬着牙徘徊在院门外不敢再近,正要将此事回报给门内长老,空中人影一闪,白衣佩剑的晏长舟匆匆赶来。
如此大的动静,不止清渺派,青氐域所有仙门几乎都察觉到了。晏长舟所在的七星剑派也在青氐域,自然也是第一时间便感知。他探查一番,发现动静竟出自风雨镇,立刻便猜到和百里貅有关,于是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南忱看见他仿佛看见了救星,正喜出望外地迎上去,便听晏长舟问道:“百里貅在做什么?”
南忱一愣。晏仙友如何得知魔头在此?还一副如此熟练的模样?
熊青青斜了他一眼:“魔尊的事,还轮不到你们这些仙门中人过问。”
晏长舟神情严肃,抬步便朝能量涌动的中心走去,熊青青自然不会让他靠近,两人立刻便交上手。
他修为高于晏长舟,自然是一眼就看穿这小修士不过是化神境。堂堂大乘境熊青青完全没放在眼里,谁料一交上手,他竟被这小修士压制得处处施展不开,那七星剑法犹如万剑围剿,打得他招架不住。
难怪世人都说剑修都是疯子!
熊青青被逼得一步步后退,眼见就要靠近房门,不得不破口大骂:“渡寒江!你他妈看戏呢!帮忙啊!”
渡寒江就爱看这牛逼轰轰的马屁精吃瘪,见他被小修士揍够了,才慢悠悠祭出法宝准备帮他一把,孰料风起云涌的大动静突然停止了。
天地万物似乎陷入静止,鸟歇风停,像有一双无形的大手缓缓逆时针拨动指针。喀、喀、喀,每响一声,便有一幅画被抖去尘沙,露出本来面目。
时针开始急速回转,所有人的脑中都涌入许多陌生又熟悉的画面。
熊青青想起了那个将他领进魔殿的少女。
渡寒江想起了他的傅朋友。
南忱想起了这座院子就是死去的杳杳师妹的家。
晏长舟也想起了那个对他说“你怎么知道你所在的地方就是岸”的姑娘。她的面貌和如今的傅杳杳渐渐重合,他甚至想起在许久以前,他将一颗不朽珠放入陌生的少女嘴中。
原来他在那时就见过她。
冲天的光柱像雾消散,房中的阵法也隐于地面。百里貅仍站在原地,他缓缓低头,看见怀中的少女慢慢睁开了眼。
清澈的一双眼,倒映出他满头白发。
傅杳杳看着他温柔含笑的模样,突然就流下泪来。她伸手回搂住他,埋向他颈边狠狠咬了一口,“大骗子!”
百里貅畅快地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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