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身一人进来了,身后空无一人。配上对方此时的神情,就像是不怀好意的危险人物。


    绘理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


    她只是抬起白皙柔软的小脸,用那一双明净的眸子静静地看着森鸥外,仿佛在说:你在做什么。


    这一瞬间,森鸥外看着小姑娘略显懵懂的神色,莫名又想要微笑了。


    比起刚刚到惊鸿一瞥,这或许才算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虽然,在此之前,森鸥外早已从别处情报得知了这位的存在。


    他混进来港.黑自然是有目的的,森鸥外一开始就盯准了那个位置。


    横滨的势力多又乱,但值得重视的只有那么几家,其他的完全可以不用在意。在这些势力中,又属港.黑相对而言根基较浅,又比较好掌握。


    森口组盘踞横滨已久,成员大多沾亲带故;红蛇会虽然看上去很唬人,但实际上不过是外厉内荏,里边的人大多是沾名钓誉之类的废物;影山社倒是有点东西,可他们的首领是个聪明人,森鸥外虽说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但是在他想要掌控某个势力的时候,他又不希望阻碍自己的人太过碍事。


    最后剩下的便是港口mafia了。


    实际上,这个组织一开始甚至都没有专门的名字去代指,因为这些人一开始不过是以港口作为势力范围的凶恶犯罪组织,成员良莠不齐,做的事情也不过是敲诈勒索,打架斗殴,只是后来在山田吉本的带领下,才逐渐走向规模化。


    山田吉本和所有成员都不一样,比起其余成员对自己人渣败类的自我定位,他却傲慢地认为,他们明明是比这座城市里的□□的暗部更加阴暗的危险团体,是这座城市的阴暗面本身才对。*


    这个定义,其实并不是日本极道组织常见的观念,而是更倾向于意大利那边mafia,却又比那号称里世界无冕之王的彭格列主张的理念要显得贪婪野心得多。


    他希望自己并不只局限一个极道组织,而是更高的的、更复杂的、更庞然得多的,扎根于这座城市的政治经济等各个领域“港.口.黑.手.党”。


    可惜,梦想是伟大的,现实是残酷的。


    山田吉本一开始确实英明过,他是一个野心很大的人,当时的港.黑发展的步调完全不能够满足他的欲望,为了寻求进一步发展,他几乎抛却一切良知,无恶不作,他后来与之相爱结婚的妻子无法再忍受他这个模样,毅然和山田离婚,带走了年幼的绘理。


    森鸥外作为私人医生接触到山田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病入膏肓、晚年昏聩的老人。


    他面目深沉,年纪其实刚过六十,容貌却很是苍老,一道长而深的疤痕从左眼眉骨横贯但右脸颊处,丑陋得像是扭曲蠕动的虫。


    明明重病在身,山田吉本却变本加厉地把权力紧紧抓在自己手中,为此不惜大肆排除异己,手段血腥,为他的晚年再次蒙上深深的不详。


    就在此时,一位风度翩翩、履历干净,身后没有任何势力庇护、偶然来到横滨的私人医生出现了。


    任何大权在握又深陷晚年不详与疾病的人都不会怀疑他们身边医术高超又忠心耿耿的医生。


    在人心惶惶之中,森鸥外轻而易举就成了山田吉本的心腹。


    实际上,接近了对方,森鸥外才发现山田吉本确实得了无法痊愈的重病,可疾病没让他变得昏沉,他甚至在这场重疾中变得更疯狂了。


    任谁来看,都会觉得这是一个疯子,但在疯狂之中,他似乎又带着一丝诡异的冷静。


    无论从何种角度来看,此时的港.黑都透着一股风雨欲来的气息。


    然而,就在这时候,山田吉本突然招来了森鸥外。


    这位年迈阴鸷的首领目光沉沉地看着森鸥外。


    他的眼睛充满了浑浊,看人的时候更像是黑暗里的毒蛇,被盯着的人就像是被针扎一样。


    偌大的办公室寂静了许久,无论是山田还是森鸥外,两人都保持着死一样寂静的沉默。


    良久,山田吉本才缓缓开口:“我能相信你吗,医生。”


    森鸥外只垂下头,没有回答。


    而山田吉本也不需要森鸥外的回答,甚至因为森鸥外没有回答,他那张透着腐朽气息的脸才渐渐流露出些许笑意来。


    “我需要你为我做一件事。”


    森鸥外静静地注视山田吉本。


    对方的身体确实已经快要走到尽头了,光是说话这会功夫,他就忍不住咳嗽起来,身体佝偻,伏在膝盖上。对方并没有抬起头,支着自己的膝盖,整个人被阴影埋没,只从咳嗽中缓慢地传来苍老阴沉的声音。


    “——替我将我的女儿、绘理,平平安安地接过来这里。”


    他没有告知原因,森鸥外也没有追问,而是恭敬地鞠了一躬。


    “为你效劳,boss。”


    出了门,森鸥外脸上的笑意就淡了下来。


    这个时候,森鸥外就感觉到事情有点出于意料之外了。


    在情报之中,他确实知道山田有个女儿,但是对方自幼就被母亲带走,养育在身边,而向来不屑过平静无波日常的山田也对她们母女不闻不问,任由教养,怎么看都不像会把对方接过来,让女儿接手自己的位置。


    然而如今,明明病入膏肓、早该入土为安的老头子竟然像是撞邪一样,要求他将自己那个懵懂无知、一直生活在光明之下的女儿接到这个黑暗地下世界里?


    他也不怕那只绵羊被所有觊觎港.黑的野兽们撕裂吞噬干净?


    计划被打乱的感觉着实令人感到不爽。


    来之前,森鸥外坐在车上,重新把任务对象的资料看了一遍。


    【樱宫绘理】


    随着母亲姓氏的女孩子有着一个很好听的名字,照片上,尚且年幼的女孩怯生生地拉着母亲的衣摆,像只雏鸟般躲在母亲身后,只看见她有着一头好看的棕色长发,露出来的小半张脸也同样怯生生的。


    资料上并没有更新多少。


    兴许是山田不在乎的态度,兴许樱宫母女二人没有丝毫威胁,这些资料距离更新,还停留在五六年前,连照片都没有附带。


    森鸥外粗略扫视了一番,边将资料收了起来。


    时间是最可怕的东西,任谁也无法逃过时间洪流的改造。十几年过去了,对方的性格可能早就和资料有了天翻地覆的差别,只能做为参考,不能全然相信。


    从车上下来,看着这栋即便在炽灿日光下也略显普通平凡的房子,森鸥外唇边笑意变深。


    说不定那名当时紧紧依偎在母亲身边的雏鸟,现在已经成为了会藏在暗处紧紧盯着人、伺机寻谋着啄食机会的秃鹫呢?


    ——然而他猜测的所有东西都是错的。


    森鸥外以为,像首领那么狡诈的人,他的继承人也应该是那么一副虚伪肮脏的模样。他习惯和虚以为蛇,勾心斗角,但是……可是。


    没有人能告诉森鸥外,他面临是,会是,绘理这样的女孩子。


    第一印象就很好了,但是先前稍远的看着,和此时如此近距离的打交道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很可爱。


    可爱得好像有点让人不知所措了。


    此时,被绘理这样认真专注地注视时,即便是号称只喜欢13岁以下幼女的变态萝莉控的森鸥外,也无法昧着良心说对方不可爱,或者说,比起“可爱”这种带着滤镜和主观的词,客观来说,对方的容貌更适合用“瑰丽”来形容,只要看着她,就知道,对方的是和珍贵宝物一样地位的存在。


    很少和这样的人相处。


    好像无法对她说出重话。


    似乎现在,连绘理坐在沙发上,而他却站直了身体,害得对方被迫辛苦地抬起头看着自己都是一件错误的事情一样。


    鬼使神差地,森鸥外蹲下了身体,让自己能够平视对方。


    几乎肉眼可见,绘理明显高兴了起来,笑意轻快地落在她的眉眼上。


    “你好,小小姐。”


    被她这样望着,森鸥外将自己的声音放得更缓了,不知为何,这个称呼不假思索般被用到对方身上。


    而那名可爱得和首领没有半点相似的少女,此时却无比认真地抿了抿红润的唇瓣。


    “不可以说小小姐的。”她说。


    连声音也比想象的还要好听,清脆微甜又软乎乎的少女音,比月光下流淌的清泉还要动人,就连略带不满的语气也软得像是一块柠檬味的夹心硬糖。


    森鸥外笑着问:“那我应该喊你什么?”


    青年声音温和,暗红的眼睛像是盈着红酒。因为少女坐在沙发上,此时森鸥外也顺从地低下了身,远远看去,就像是半跪着宣誓一般。


    喊什么?


    绘理想了想自己写的剧情,然后矜持地坐直了身体。她现在毕竟是极道继承人的身份嘛,虽然一开始想的时候那些剧情狗血又奇怪甚至现在回想起来还有些羞涩和不好意思,但是扮演游戏嘛!羞耻一点怎么了!而小小姐听上去又太软绵绵了,一点气势都没有嘛。


    唔,既然是继承人的话——


    这么想着的时候,绘理此时的样子又像是一只勾着尾巴的猫咪了。


    她细声慢气地说:


    “你应该喊我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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