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此时,我突然想起图书登记员梅森太太是个十足的八卦爱好者,有时候兴致上来了就会拉着借书的学生聊个半天。
我唯恐别人知道这位年轻的物理学教授借了一本疑似神秘民俗学的相关书籍,主要是担心他刚刚担任教授的职位,可能会被人误认为不务正业,于是我也随便拿了一本书,快速来到了登记处。
梅森太太和我高兴地聊了两句,大概是想到我是物理学专业唯一的女学生,先是好好地夸了我一番,然后,果不其然以一种疑惑和嫌弃的语气说起刚才刚升职称的科瑞教授借了一本怪书。
我立刻扬了扬手里的书,若无其事地笑道,“梅森太太,其实科学探究也需要想象力的,正巧,我今天也是来拓展见识的。”
梅森太太恍然大悟,“你说的有道理,要不怎么说智慧来自于生活呢?”
我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在登记本上写下我的名字和借阅的书籍。
目光不经意间看向上面一行。
‘1896年5月27日,弗雷德里克·科瑞,《死灵之书》。’
我的呼吸一窒,头皮止不住地发麻,忽然觉得这本书拗口古怪的名字有些熟悉,却又说不上来我究竟在哪里看见过。
“啪——”
“啊!亲爱的,你漏墨啦!”
我瞬间回过神来,惊慌地看着登记本上突然滴落晕开的一大团墨水,急忙拿出手帕手忙脚乱地擦拭,“抱歉!梅森太太……”
不过很快我就想到可以利用这次机会,在擦拭的时候故意弄脏了这本书名的后半部分,还书的时候梅森太太不至于不确定是什么书,也不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实在是对不起,梅森太太,我实在是太笨手笨脚了……”
她无奈地摆了摆手,“没事没事,这支笔本来就有些不太好用,正好我能申请换支新的,不过你下次得注意,其他人可没有像你这般走神!”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快速地登记好我的借书信息,再三道歉后才终于转身离开。
……
刚刚发生的一切实在是太过令人疑惑,此时的我才终于有机会好好地思考我刚刚看到的记忆。
我不信鬼神,大概实在是被记忆中的科瑞教授感动到了,所以才多此一举地为科瑞教授遮掩,现在冷静下来却还是有些半信半疑。
心不在焉地经过学院,我突然停下了脚步,想到我虽然不能验证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却能试着从记忆中获知未来的信息。
我隐约记得迈克尔·科瑞曾说今天学院里来了一个大人物,但我却完全不知情,而通过这份刚刚浮现的记忆,后来我才从我的“丈夫”那里听说,因为发现中子而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的亚瑟·查德维克1先生曾在1896年特意从英国漂洋过海来我们大学交流。
难道就是他?
想到这里,我立刻前往教授们的办公室寻找他们的踪迹。
寻找了好久,我才在实验室外找到了他们,果不其然教授们围着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在实验室里参观。
我不允许进入那里,只好装作着急的模样,站在大门口看着那位原本和我约在八点见面的詹姆斯教授。
詹姆斯教授很快就发现了我的存在,他脸色难看地皱起眉头,“斯卡沃多,我们现在有事,你稍后再来找我。”
我急忙装作无知地开口,“有事?请问我能帮得上忙吗?你们叫我做什么都可以……”
摩根教授看不下去了,朝我走过来低吼,手却已经放上了门边,“我们正在招待剑乔卡文迪许实验室的同僚,你怎么帮忙?快离开这里!”
我不动声色地追问,“哦,是不是一位叫做查德维克的先生呢?”
摩根教授疑惑地看了我一眼,像是不解我为什么会知道,嘴上却说,“这和你没有关系,你就算认识他也没用。”
随后他拉过大门,要将我与整个实验室彻底隔绝。
我却不知怎么的,下意识地将目光穿过摩根教授的脸侧,看向那个被围在最当中的访客。
那位英俊的先生此时正好抬头看向我,目光之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好奇。
我的心脏突然跳得飞快,不知为何,我隐隐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总觉得好像被什么别的东西盯上了似的。
只是很快,我注意到他的脸色微微变化,而在微愣之后,他的脸上竟勾起一抹好似看好戏般的笑意,上下打量了我一番。
很快,随着大门的即将关闭,他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有礼地和身旁的教授们交谈起来,但具体在说什么,我便听不清了。
我顾不上在意这个陌生人的态度,而是心不在焉地往回走。
四肢在不知不觉之中逐渐冰凉,联想到之前摩根教授的神情,我猜那位先生的确就是我在那份记忆中看到的亚瑟·查德维克。
我眼下不禁有些不知所措,坐在了草坪边的长椅上,看着人来人往的学生们,只是颓唐地长叹了一口气。
显然,我昨天与迈克尔·科瑞的意气之争是我人生中做出的最冲动的决定,而更糟糕的是,事情已经发生,那个不堪的未来就在我的面前招手。
如果真的有解决办法的话,那最好便是我永远不要和科瑞一家产生任何联系,默默无闻地进行科学研究。
然而,虽然我看见了我的未来,但我却并不记得我研究的具体内容,在没有实验设备的支持下,我根本不可能靠想象完成研究,而当我毕业之后,这个希望便更加渺茫了。
其次,我几乎确信再也不会有人会像弗雷德里克教授这样帮助我,就算真的有,又有谁能保证我在寻找的过程中不会上当,继而再次被骗走论文的署名权呢?
难道,真的要我因为一个无耻的小人而放弃对真理的追求和个人价值的实现吗?
不……我不愿意。
虽然目前的我无法解释究竟是什么原因让我看到了一切,是因为人的大脑有超前感知的能力?还是说这个世界本就存在无数的平行时空,因某一种力量的影响让我有幸见到?
……
这些假想或许可以成为我未来的研究方向,但目前而言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在体会过荣耀和光辉之后,即便只是快速地窥见一隅,我便再也不愿意碌碌无为地度过余生。
更何况,我充满苦难的结局要在很久之后才会发生,或许我有机会改变一切呢?
想到这里,我又情不自禁地想到了记忆中的弗雷德里克·科瑞教授,我的“丈夫”。
即便只是想到他,我便体会到了一种苦涩、钦慕与欢喜的复杂感受。
能够嫁给这样的男人,或许已经耗尽了我所有的幸运,因而我最终才会落得死不瞑目的后果。
可是,此时此刻,在这样一个难以抉择的复杂困境之下,我却仍然希望我能有这样的好运,能够在现实中也可以顺利地嫁给他,成为他的妻子。
但……我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不得体的模样,顿时觉得我就这么走到他的面前乞求他能娶自己,未免也显得太过自傲与放浪形骸了。
我甚至觉得这种心思太过于龌龊和卑鄙,连我自己都无法为自己找到一个美化的借口。
思来想去,我决定还是不要将这件利益交换之事这样赤/裸裸地展现在他的面前,毕竟这也是那份记忆中的“我”一直感到后悔和愧疚的事情。
我可以想办法先和弗雷德里克教授熟悉起来,然后想办法督促他多关注一下自己的身体,至少让他不要如此英年早逝。
*
不知道为什么,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鬼迷心窍了。
在决定想办法认识科瑞教授的那一刻,结合着我所见到的回忆,一种强烈的自卑和胆怯涌上了我的心头。
我将我那件最好看的衣服熨了足足三遍,将和他见面时该说的话打了无数遍腹稿,甚至还窘迫地向其他宿舍的女同学们借了我一向嗤之以鼻的化妆品,但距离那一天已经过去了足足一个礼拜,我还是迟迟不敢行动。
说实话,我最近一直睡得不是很好,老是在梦中看到一些明灭深邃不可名状的东西。
我觉得我肯定多多少少还是受到了这份记忆的影响,对科学的信仰产生了自我怀疑,从而才会在人生的分岔路口徘徊不定。
但我看着我手中因为无法去实验室而始终无法获取到关键数据的论文,又想到逐渐接近尾声的学期,还有对解决那些未知现象的渴求,我不禁厌恶地暗自唾弃着自己,最后还是紧张地前往了弗雷德里克教授的办公室。
走廊里的光线非常差,我花了一点时间才确定位置,然后在办公室门前,我想要敲门的手犹豫了很久,才闭上眼睛,视死如归般地敲响了大门。
“科瑞教授您好,我是物理学专业三年级的安娜·斯卡沃多,请问……”
“吱呀——”
门只敲了一声便自己缓慢地打开,这显然打破了我的预期,让我有些惊慌失措。
但我下意识地朝办公室看去,却发现里面一片漆黑且空无一人。
“…yog…sothoth……”
“nafl''fthagn...yourservant...…”
一阵古怪的寒风吹过,我觉得自己好像隐约听见了一个沙哑阴森且令人毛骨悚然的男声,不知在低语些什么。
“教授?科瑞教授?”
我的心瞬间提了起来,担忧让我立刻走进了他那间漆黑的办公室,试图找到究竟是谁在说这些莫名其妙的咒语。
适应了房间的黑暗之后,我很快就被四处散乱且画着无意义线条和轮廓的纸张给吓到了,那些纸甚至被贴在了墙壁上,正好拼凑成一个巨大漆黑且有着触手的臃肿生物,栩栩如生,仿佛正在看着我一般。
理智让我立刻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一点点声音,只想尽快转身离开这个古怪的地方。
“吱呀——”
“砰!”
我恐惧地转过头,却见大门竟不知怎么突然关上,与此同时,一个模糊的轮廓从角落里缓缓走在了幽暗的光线之下,静谧的房间里只能听到皮鞋与地板相触的声音逐渐向我靠近。
然后,沙哑且含糊却不太像人类的声音迟钝地响起,像是婴孩在牙牙学语。
‘an,an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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