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
“你要玩什么游戏?”
这个未知的怪物微微偏过头,似乎对于我的问题感到非常疑惑,而下一秒,他便按住了我的手,轻而易举地便将我的手扭曲变形,从他的脖颈处移开。
我疼得直冒冷汗,但疼痛对我来说却并不算什么,他给我造成的恐惧才是更加深刻的。
是的,现在的我手无寸铁,更不知道该如何驱赶它,也只能出此下策。
于是,我假装我对于这份疼痛毫无察觉,露出了虚假的甜美笑容,继续轻声细语,嘴唇若即若离,“我……像要把你捆起来,然后与你一同驰骋……”
手指抚过他的胸口,我却紧张地几欲呕吐。
见他似乎露出了些许不赞同,我轻轻地用食指靠在他嫣红的嘴唇上,忍着厌恶将我们相互契合地贴近,轻缓地摩挲,“你会很快乐的,我保证。”
我强忍与他触碰所带来的剧烈反应,而后快速地扯下婚纱上的一条纱带,以防他突然暴起挣扎,我一边低下头心不在焉地亲吻他有些粗糙起皮的嘴唇,一边迅速将他的双手紧紧地缠在一起。
窗外忽然传来不知道是不是有哪位教授音乐的教授正在弹奏悦耳轻快的钢琴曲,但我此时却因急促的节奏而紧张地满头大汗,直到我终于将他的双腿绑好,我才终于解脱般地逃离了他,快速冲到厨房,果然在里面找到了我想要的小刀。
手里拿着武器的状态让我感到安全了不少,当我回到房间的时候,只见这个占据了科瑞教授身体的怪物已经坐了起来,四肢依旧被束缚,却只是淡淡地抬起双眸看向我。
终于,我露出了我的真面目,愤怒地开口质问。
“告诉我,我的丈夫在哪里。”
我的声音颤抖,将锋利的刀锋抵在了他的脖颈边。
“可是,安娜。”
“我就是你的丈夫,我们刚刚在牧师的面前承诺过。”
他抬起那双湛蓝的深邃双眸,似乎对于我会问出这个问题感到非常不解。
我却因为这个答案而感到了难以形容的暴躁,有些崩溃地朝他大喊,“不,你不是!你不是弗雷德里克·科瑞……你究竟是谁?!”
眼前这个怪物轻缓地叹了一口气,就好像是觉得我在无理取闹,可是他表现得恰恰与真正的科瑞教授渐行渐远,而我竟然直到今天晚上才终于意识到这一点,还差点和这样一个可怖的怪物交合!
“告诉我!”
我握着小刀的手更加靠近他,很快,他的脖颈泛出了隐隐的血丝。
终于,这个怪物抬起双眸,原本的面无表情之中流露出了半分如同我在基督像上才能看到的仁慈,“你曾说爱是人独有的能力。”
“可是,你的行为却反而证明了,爱这种东西本质上不过就是费洛蒙与多巴胺分泌的产物。”
“毕竟,直到现在你才意识到,我已经不完全是我了。”
好久之后,我空白的大脑才回想起来他话里的意思,当我第一次亲吻他但他的无动于衷引发我的初步怀疑时,我曾用这样的话来试探他。
可是,现在ta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ta在质疑我对于科瑞教授爱是虚假且充满目的的吗?
“所以……这就是你占据我丈夫躯体的理由吗?”
我浑身颤抖,恨不得立刻将这个怪物驱逐去他的身体,可是我对神秘学一无所知,突然想到那个怪物似乎不喜欢喝酒,便立刻上前掐住他的下颌,暂时将小刀放到一旁,试图将酒瓶里的酒灌入他的口中。
因为我的紧张和手忙脚乱,红色的酒渍弄湿了他的衣服,不过很快,眼前这个生物用着科瑞教授的双眸看向我,配合地将整瓶酒都喝了下去。
我注意到他的瞳孔随后在深邃的注视间逐渐变大,好像恢复了几分醉意与鲜活,而后他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安娜,你弄错了,我本就是祂的一部分——虽然是极小极小的一部分,但你可以狭义地认为,祂才是我。”
我原本燃起了的几分希望立刻消散,我搞不清楚他说得是哪个他,只是意识到这个怪物似乎想告诉我,我的一切努力都是没有用的。
但这却更加惹怒了我,我紧紧地抓住ta的衣领,原本儒雅的衬衫此时已经变得褶皱狼狈,“——离开他!!”
可是,ta依旧平静地看着我,就好像在看一个歇斯里地却无能为力的小丑。
终于,ta动了。
可是,世界却先一步变化,我手中的刀融化,就像画家达利的那副名作,《记忆的永恒》中扭曲的钟表和死寂般的虚无旷野。
但我看到的却远不止与虚无,因为我眼前所见到的一切都变成了无数存在却微观存在的渺小微粒,由电子围绕运动的原子核不断地相互碰撞、轰击,组成稳定的分子结构,还有金属色的、各种空隙的、排列各异的细胞结构,微小而震撼的万物浮现。
那微生物外表上不停蠕动扭曲的细长鞭毛,还有环节动物及蠕虫形动物的硬质刚毛和细胞游离面伸出凸起纤毛……
各式各样奇异形状的东西密密麻麻且毫无规律地移动着,鲜艳的色彩污染着我的双眼,耳边是刺耳尖利且毫无意义的亵渎啸叫。
连续不断地重复,重复地毫无意义,可是,意义又是什么呢?
明明我清楚地认识眼前的所有物质,但这却还是给我的精神世界带来了巨大的冲击和恐怖。
恶心。
好恶心啊!
但这些画面偏偏充斥了我眼前的整个世界,无论我怎么挣扎,都始终将我无可救药地围困其中,永远无法逃离。
我并非独自一人。
而和我共同面临这一切的,便是那披着科瑞教授外表的怪物,于这诡异癫狂的世界之中变成了无尽的存在,毫无死角地将我注视。
不,我突然觉得疯的可能不是科瑞教授。
或许,自始至终,疯的那个人是我才对。
我看到的记忆甚至可能都是虚假想象的。
是我疯了。
所以我才会看到眼前的这一切,所以我才会误以为有一个未知的怪物占据了他的躯壳!
……
我眼前的世界整个盘旋颠倒,手里的刀早就与整个五彩斑斓的迷幻世界融为一体,我重重地砸在柔软地被褥上,麻木地看着眼前这个我爱慕却又利用的弗雷德里克·科瑞。
他冰凉的手拂过我的额头,将碎发轻轻地捋至我的耳后,他所表现出来的温柔让我忽然觉得,他好像已经回来了。
“安娜,安娜……你不记得了吗?今天是我们的婚礼。”
“……”
“我能感觉到祂似乎有些在意这个地方,我也一向很喜欢它们。”
有什么撕碎崩裂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胸口骤凉,濡湿黏腻发麻。
“唔,对了。一切的一切其实并没有那么复杂,祂只是想要让你明白,无论是时间、意义还是爱,与万物的真理相比,都是完全不重要的东西。”
我颤抖而惊恐地看向他,一时无法理解他翕翕合合的口中说的究竟是什么。
祂是谁,谁是他?
但因为对这个世界的恐惧,我觉得我就像一只刚刚面对纷繁复杂世界的雏鸟,紧紧地抓住我能抓住的,被动地接受一切。
我忘记了我曾对他有多么的防备、又有多么地痛恨,大脑被迫放空的我只是体会感受,试图从中获得一丝救赎和安慰,逃避所有的真相和恐惧。
只是下一秒,我感觉到有什么引领着分开了我的腿,我并没有反抗,因为我甚至已经忘记了什么是反抗,只是顺从而麻木。
但让依赖对方的我没有想到的是,我迎接的却是急切而钻心的剧痛。
“啊啊——!”
我痛苦地呜咽着,用力地敲打推开他,但他只是深深地看着我,不停地安抚着我,悲伤地说,“安娜,安娜……我爱你。”
“不……”
“从你找到我、祈求我的帮助开始,我就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你这样聪慧坚毅勇敢的女孩。”
“放开我!”
“听着,来不及了,听我说!”
或许是我太吵了,他用力地捂住我的嘴,死死地盯着我含泪的双眸。
“安娜,这一切已经太迟了,你刚刚看到的一切都是我每时每刻无法逃离的真理,祂诱使了未来触碰过你那把银钥匙的我穿过了那道终极之门。”
“或许以神的角度来说,这可能是一种伟大仁慈的恩赐,但对于渺小的人类而言,那其实只是一个满怀恶意的卑劣游戏,用无尽的知识填满无知蝼蚁的大脑,静静地看着他们因疯狂而死的游戏。”
他深入浅出地向我描述一切的遭遇,同时贪婪地看着我的脸,疯狂且迫切得就好像是最后一次占有。可是我只因为这样的粗鲁和暴力感受到了深入骨髓的疼痛和麻木,毫无产生半点以往会有的眷恋和爱意。
“我已经因为祂而彻底坏掉了,而你也错过了最后的逃离机会。”
“唔呜……”我被他紧紧地捂住口鼻,留给我的只有无尽的窒息,眼前的画面变成了白色的雪花,我好像再也无法通过五感感觉周遭的一切,甚至我觉得看见了死亡本身。
在濒死的边缘,我听到无尽的黑暗中来自于他最后的声音。
“安娜,安娜……”
“但既然我坚信我是深爱着你的,那么无论我对于祂是多么地渺小,对于庞大神圣的祂来说,也一定有亿万分之一同样如此。”
“我知道爱是真实存在的,我会尽我所能,我会……”
“只是现在,我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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