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
我对于弗雷德的兄长道克拉斯·科瑞并没有太多了解,因为他们的关系很一般,只知道他原本做的是煤油生意,随着燃油逐渐替代鲸油成为主流,他一跃成了新贵(newmoney)。
在那份记忆中,后来的我才隐隐地察觉到他似乎并不以自己的生意为荣,反而对于自己这个天资聪颖的弟弟非常地嫉妒。
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事情竟然又会有这样的转折。
被送到精神病院之后,因为道格拉斯·科瑞的有钱有势,我被强制穿上精神病人穿的白色约束衣,和他单独地待在一个房间之内。
道格拉斯·科瑞撩开了我的头发,迫不及待地将挂在我脖子上的银项链小心翼翼地解了下来,过程中我甚至还被他不小心扯掉了几根头发。
他视若珍宝地轻抚这把银钥匙的表面,察觉到他的不对劲,我不禁紧张地盯着他,生怕错过什么古怪的地方。
良久,他用沙哑轻缓的声音开口问道,“告诉我怎么使用它,告诉我,我就可以放过你。”
我下意识地挣扎,但约束衣绑得很紧,我根本动弹不得。
最后,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
道格拉斯·科瑞立刻沉下脸,突然紧紧地拉扯着我的头发,“你知道这里的医生是怎么治疗疯子的吗?”
我头皮扯得剧痛,而他的声音顿时变得悠远,像是隔着一层雾,“电击、蒸煮、冷冻……这些都只是小意思。”
“最有意思的是一个叫做额叶切除的手术,他们会将你的一大部分脑子切除,绝大多数病人都挨不过这个过程,就算最后有幸幸存,也会变成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我骤然打了一个寒颤,稍稍从疼痛中清醒了过来。
也因此,我敏锐地感觉到,我拥有的这把银钥匙的确很有古怪,很有可能就与祂有关。
“我、我真的不知道……这是我小时候,从我母亲那里继承来的,或许……或许你可以给我一些提示,我说不定、能想起一些线索。”
我艰难地开口,试图从他这里获取一些信息。
“无知且愚蠢的女人!这样的稀世珍宝摆在你眼前,你竟然却对此毫不知情……”
“这是一把能够打开真理之门的钥匙!传言说,只要能通过这道大门,见到那代表过去、现在和未来的万物归一者,不仅能获取无穷的知识,甚至还能、还能获得永生呢!”
他兴奋地压低嗓音,在道格拉斯·科瑞的描述之下,这把古怪的钥匙俨然是什么伟大的圣物一般传奇。
一般人可能会觉得这位科瑞先生可能是陷入了什么疯狂的幻想之中,但在我听来,我却从中听出了一些熟悉关键词,在联想到了这段时间以来的经历之后,顿时遍体生寒,浑身颤抖。
“那万物归一者又是什么东西?”
“你怎敢这样冒犯伟大的神祇?!”
他的脸上闪现出怒容,又用力地打了我一巴掌,我痛苦地呜咽着,却听到他虔诚地双手合十,嘀嘀咕咕地表达自己对神祇的歉意,“伟大而智慧的万物归一者犹格·索托斯啊!请饶恕这个无知蝼蚁的冒犯,待我问出我所需要的线索,我一定会让她付出应有的代价!”
“呵!”我忍着脸颊上的疼痛,艰难地嘲讽道,“你是被骗了吧?不过是一把普通的钥匙罢了,怎么可能会帮助你达成永生?”
“难道,你亲眼看见了?”
“——住口!”道格拉斯朝我怒目圆视,在我的诱导之下,他施舍般地缓缓朝我讲述了一个他亲身经历故事1。
十多年前,曾有一位叫做伦道夫·卡特的男子失踪,四年后,他的亲朋好友举办了一个他的财产分割大会。
当时还年轻的道格拉斯本来前往此地谈生意,在等合作对象的期间,因此听到了隔壁这群人影影绰绰的交谈,交流中一道沙哑的嗓音反复提及大门、指引者、宇宙奥秘、万物归一者之类的词汇。
突然,骚动传来——
“天哪!那是什么……”
“他不见了!”
“不可能,难道伦道夫·卡特真的还活着,以怪物的身躯伪装成了这个查古拉普夏大师?”
道格拉斯有些好奇地起身,前往隔壁的房间探头探脑,却见到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套印式服饰和面具,而其中一位老人则躺在地上,满脸惊恐并失去了生命。
在之后的日子里,道格拉斯对这件事情一直念念不忘,尤其是虽然他已经成为有钱有势的人,但是在那些上流社会人士的眼里,他始终是个粗鄙且没有格调的暴发户。
此时,正值他的弟弟弗雷德在物理学界大放异彩,甚至在他所混迹的圈子里都能听到弗雷德的名字,道格拉斯实在是受够了。
机缘巧合下,他凭借已知的部分线索找到并加入了一个崇拜全知全能者的秘密教派,也因此他得知了有关于这位万物归一者的更多线索。
原来,这是一位对人类仁慈和善的神祇,只要能想办法召唤祂,便能得到祂给予的恩赐,满足你的一切愿望。
传闻中,一本叫做《死灵之书》的书籍可以召唤这位神祇,但可惜的是,这本禁书下落不明,而译本通常有很多错误。
还有一种办法就是找到一把传说有着古怪藤蔓花纹的银色钥匙,而这把钥匙此时正被道格拉斯握在手中。
说到这里,道格拉斯·科瑞薄凉地看了我一眼,我则不可抑制地因此而感到浑身颤抖。
因为无论是银钥匙还是那本死灵之书,无疑都与我的记忆相互映衬,以一种无法辩驳的方式证明了,祂的确就是道格拉斯所崇拜的邪神,犹格·索托斯。
我正想要说些什么,却听到道格拉斯轻蔑地瞥了我一眼,“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那想必也没有继续交谈的必要了。”
“我知道,我真的知道!”
我急忙朝他大喊,可是我是一个很不擅长于和别人谈条件的人,在那个未来的记忆里,我第一次就谈失败了,没能得到我应有的论文署名。
后来我试图威胁迈克尔,结果反而让我自己受到了生命危险。
“不,你不过就是一个无知且自以为是的女人,怎么可能会知道我探寻已久的秘密呢?”
说着,他打开了大门,朝门外的那些精神病医生招了招手,“额叶手术准备好了吗,推她进去吧。”
“不!”我惊惧万分,愤怒地朝他大吼,“你会后悔的!你的弟弟就是死于祂的手中……”
“那我会成为活下来的那一个。”
他自信地说,同时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进来,不顾我毫无作用的挣扎,将我整个人抬到病床之上。
白炽灯随着病床移动而不断的后退,绝望深深地侵袭我的内心,我不停地尖叫,“放开我!你们这样在谋杀!”
“给她吸入乙/醚!”
很快,鼻腔被带着些许酒精和甜味的刺激性气体充斥,我眼前不断后退的灯光变得模糊而重叠,朦胧的回忆浮现,溶解在眼前的画面里。
我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头颅处传来冰冰凉凉的感觉,我意识到我即将面临我人生的结局。
我此刻的人生,远比那份未来的记忆更加可笑和讽刺。
我竟然要被切除我的额叶,灵魂和□□都将消亡在这所充满罪恶的精神病院里。
光,好多光辉刺眼的球状体。
在那夹杂着光辉和斑斓的最后画面里,我不由得想起了我人生中最最快乐的一幕。
“……你是否愿意按照圣经的教训与ta同住,在神面前和ta结为一体,爱ta、尊重ta、保护ta、陪伴ta、真诚待ta,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ta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于ta,直到离开世界?2”
牧师说得认真而虔诚,一无所知的我穿着婚纱,挽着我的丈夫,坚定且动容地说……我愿意。
现在看来,连我人生中最快乐的一幕都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头颅传来胀痛的感觉,就好像有谁在隔着一层薄雾触碰我的大脑。
眼前朦胧的光源突然变得极度明亮刺眼,我隐约听到耳边传来了喧嚣和嘈杂之声,只是凭借我现在的能力,我只能隐隐约约听明白几个单词。
“那位……晕倒……”
“他……猝死……”
“心脏……先救……”
远处的光芒愈发耀眼夺目,如同我曾经感受过的能将人炭化毁灭的光芒,将我整个人完全包裹了起来。
紧接着,我眼前的画面开始明暗交替,不停翻涌,无尽的幽深和荒芜中似乎根本就看不见尽头。
最后,我周遭的一切再度发生变化,没有深邃的黑暗也没有无尽的坠落,有的只有一片巨大的基石,和一个庞大的人形生物,披着发光的白色织物,正静静地看着我。
即便我的大脑依旧受到了麻药的影响而迟钝,但我确信这一幕似曾相识,似乎是在那个模糊不清且不断切换的梦中出现过。
可是很快,一种发自心底的恐惧逐渐蔓延,因为所有的记忆顿时涌入了我的大脑,几乎要将所有的空间填满挤爆!
原来我所见到的梦境并不仅仅只是梦,而是因为我早就来过这个不为人类所知的庞大幽深之所,面临过足以改变一切的艰难抉择!
而更重要的是,我根本不确定我究竟是真的经历了那个遭受了额叶切除手术的一生,还是其实我一直就呆在这个地方,所有感官被所谓的神祇控制,被动地接受了这种人生的可能。
那披着白色发光织物的人形生物依旧没有动,但我却能感觉到祂在说。
‘你还有机会,选择跨越这道终极之门,或者……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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