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仅仅是刹那间朝着人类落下了一瞥。


    幻影转瞬就在翻涌的混沌之中消失,裂缝也无影无踪地合上,只剩下场地内一片狼藉,像是残破的战乱后影像。


    一阵剧烈而狰狞的大笑声响起,带着无端的恶意与狂热。


    姚瑶的意识这才从如走马灯般漫无边际的演化画面中抽离。


    她这才发现她浑身麻木地站在原地,身上没有半点力气。


    疯狂的s级高挥双臂,满脸血管不自然的凸起。


    随着他落下的满是药液与污渍的绷带,姚瑶这才发现他身上竟没有一块好肉,肌肉纤维直直地暴露在空气中。


    “你们这些小羊羔们三生有幸,能得到我之天父的垂眸!知识,力量!渺小的人类必将在我神的引领下——!”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像被扼住了喉口,又像是老旧的录音机被按下了终止键。


    大厅内变得无比死寂,一股难以言喻的压力如潮水般直逼而来。


    一个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少年沉稳的宣告声响起,清晰地传到图书馆地下的每一个角落。


    “这桩涉及多所高校人口拐卖、特殊宗教性质、跨星系黑色交易甚至勾结联邦悬赏犯的案子,已由联邦审核通过,全权由惊蛰星系审判星接手。”


    肩上还披着刚开过会议的外袍,闻人青一手拉住因为匆忙有些松垮的衣襟,走到那个疯狂的s级面前,指尖点在了他的眉心。


    原本如深海巨兽的触须般张扬的精神力,让所有人不安的恐怖压迫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个疯狂的s级在闻人青的面前显得无比无力,正如面对着这个疯狂s级的墨笛。


    一道深如天堑的鸿沟将他们区别得格外分明。


    原本匍匐在地狼狈不已的人们终于能艰难地撑住身体,起身站稳。


    周围尚且喘着气的审判官们面不改色地朝他行礼。


    闻人青抬起手,空气中的潮意骤然消失。


    刹那间,一座水牢出现在了那瘫软在轮椅上的伪s级周围。


    水牢迅速结出冰花,直至将那个人完美地封在冰块之中。


    他抬起眼望了眼空无一物却依然残存着“气息”的上空,一言不发,更没再逗留,外袍在空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转身立即离开了这里。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审判官们使用药剂恢复状态后动手极快,很显然,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处理类似的情况了。


    他们极其小声地说着。


    “本来就以为就是个邪|教徒祭祀的犯罪活动…”


    “竟是闻人先生本人来了。”


    “毕竟有幻影降临,不然区区一个伪s级,路依大人来也行。”


    “也是……”


    “此事牵扯过多,应联邦要求需向大众公布结果,仔细点查证。”


    在路上被抓到制服的海盗、家族内的犯人被一个个捆好,“噗通”地跪在地上。


    紧随众人后的文森医生带着医疗队开始迅速紧急救治、转移在场的学生们。


    奄奄一息的梅林被迅速抬起抬走,一如其他受重创的学生们。


    部分的精神可能无力回天,好在生命尚可挽救。


    神。


    姚瑶用双手紧紧抱住自己,在心里念了道。


    这个词仅仅在脑海里想起就让她不寒而栗。


    格里德之前在图书馆前将她拦截下来想向她传教的动作,突然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神存于此世?


    可这里不是科幻的星际时代吗?


    姚瑶缓缓转过身,背后是匆匆的医务人员。


    明明在第一次遭


    到暗杀的时候,姚瑶就已经知道了不能仅仅凭借那视角狭隘的原著来揣测这个世界,但此时的所见所闻,还是令她匪夷所思。


    这个乍一看正常的世界,好像丝丝缝缝都透露出那些令人惊惧的不和谐。


    精神力究竟是什么?她到底是怎么穿越过来的?


    那视线的目的又是什么?


    她如果真的能回去,这样的她又要如何自处呢?


    上级的知识,不能承受的知识——神降知识。


    诺恩是s级,他也是知道的吧?


    姚瑶难以忘怀那落到她身上的一瞥,她手指曲起,在衣服上勒出一道道深深的褶皱。


    如果说研究者拿着培养皿是想培养出茁壮而纯净的菌群,那她的身上有什么是值得被“观测”的呢?


    她身上的不可替代性是什么?她回家的坐标吗?


    全部……不得而知。


    “姚瑶!”


    姚瑶这才发现自己不自然地颤抖了起来,她慌乱地抬起头,发现文森医生正严肃地看向她。


    他靠近而后用一个仪器在姚瑶头边“嘀”了下,看了看上面的数值。


    “你现在需要休息,不要再无边发散想象。有人初次接触精神污染自觉没事,但是后面患上了精神疾病。”


    姚瑶对着文森医生那碧翠色的眼瞳,感觉仿佛有无形的枝蔓贴在自己耳边,将她有些紊乱的精神缓平。


    “没事的,你的同学们都会得到最好的治疗,惊蛰星系主也会处理好一切,不需要你再多加担心了,这并不是你的责任。”


    “好的,谢谢您。”


    “榴榴这次帮了大忙,不过异兽恢复很快,我也先带走了。”


    姚瑶点了点头,看似平静下来,文森医生拍了拍她的肩膀,又转身去负责其他事务。


    此事甚大,发生又突然,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统筹完一切然后投身一线治疗岗。


    “梅露老师,抓到一个好像是你们北溟的可疑人士。”


    “嗯?”梅露一下子看过去,只见一个蒙着半脸的审判官把一个衣衫凌乱的金色长发青年甩在了地上。


    他的身上不光有深深浅浅的抓痕,还有用血迹写着的可疑符文。


    梅露的眼神一下子阴沉了起来,浑身杀气四溢,手心迅速出现一把长刃,死死地抵在他的脖子上。


    姚瑶转过身来,看到地上的人,竟觉得毫不意外。


    “格里德?”


    “哎哎哎,姚瑶小姐,我可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格里德连连往后挪,满脸无辜,原本雪白的外袍在地上蹭的一片红一片黑。


    “那些来我教的学生们都是自愿遵循我天父的教义的,我也没有参与他们的阴谋诡计。”


    姚瑶一听就知道格里德的意思,扯了扯嘴角。


    “你不会想说,你没有参与,只是全程围观了吧?”


    “正是如此!”


    格里德无比厚颜无耻地说,好像身上的那些不自然的血污毫不存在,银色的瞳孔里似乎有不可思议的线条转动,宛如被蛊惑后兴奋得无法自拔。


    “而且我同时与多名女性亲密,也不过是遵循生物繁衍的本能罢了,我也没有强求她们啊。”


    梅露脸黑得像炭,完全没有想过北溟竟然会有此等人渣败类,但她为人师表,在案件水落石出之前不可能轻易对学生动手。


    正当她要强行吞咽下喉口的血气,旁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然冲出了数条锁链,将格里德钉在了地上。


    “呃咳……呕!你,你竟敢对我动手!”


    格里德看着直捅穿自己胸膛的金属链,连呼吸都放轻了。


    周围的如蟒般的漆黑锁链一半


    锁住了他,另一半链头的尖锥飘在他的每个要害上。


    但凡只要他敢在动弹挣扎,格里德都不敢想自己会被扎成什么样。


    “繁衍是生物本能,为了让基因能够顺利流传下去,这是事实。”


    格里德眼睁睁看着姚瑶缓缓向自己走来,仿佛从阴影中一步步迈出,鞋跟在空旷的大厅内轻轻踩出的声音却如死神的丧钟敲响。


    一步又一步。


    直至走到他的面前,垂眼俯瞰着他,湖蓝色的眼眸在这个角度漆黑如深夜,像是看着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团腐肉。


    在头顶的华丽灯光下,她苍白得如同皮格马利翁的雕像。


    “但人类是有道德底线的。你控制不住所谓的‘本能’,只能说明。”


    格里德瞳孔一颤。紧紧贴着他太阳穴处的尖锥挪开,移动到他下巴上,用力地往上一抬,几乎把他下颌划出一道血痕,带来剧烈的痛楚。


    “——你做人很失败!”


    姚瑶嫌恶地看着他的血滴落,与鲜红的地毯融为一体。


    “你不会真的以为你只是作为‘旁观者’就不犯法吧?你既然站在这里就已经是从犯了,只是罪名大小的问题。你真是无可救药的愚蠢。”


    格里德看着她,呼吸颤抖起来,明明眼前的人看起来外表不过是个a级的少女,他恍惚间却又像是看见了更为恐怖的宽阔线条在她体内缠绕蔓延。


    仿佛她只是个套了层人类外壳的怪物……就和那些s级一模一样!


    好可怕。


    好可怕……!


    “离我远点!离我远点!啊啊啊——!”


    格里德像是突然暴起,丝毫不顾围在他身边如同牢笼般的锁链将他捅得满身是窟窿,血管乍破,鲜红色喷涌而出。


    狼狈又狰狞,如同刚从坟地里爬出的食尸鬼。


    把姚瑶弄得一怔,看着格里德刚要冲撞上台阶上的桌台角,而后被审判官们熟练地砸晕在地绑住。


    “那么,此人我们也带走了,审判结果之后会给北溟法务部发函。”


    “好,交给你们了。”


    梅露说完,看向陷入迷茫与沉思的姚瑶,搂住了她的肩膀。


    “我送你回去吧?好好休息一下,不要多想,他们都没事的。”


    “……嗯。”


    姚瑶闭上眼,抑制住涌动的酸涩与泪意。


    因为这次的意外,本该二月底才返校的许多人回得很早,学生们都得到了有效的治疗,大部分没有生命之忧。


    本次重大恶□□件一经传播,震动了整个联邦。


    兹事体大,顶尖高校的学生被算计诈骗,经由人口买卖、宗教献祭甚至是人体实验,让学校的名声也蒙上了一层阴影。


    自此之后,本就受到一定约束的宗教信仰以及势力被各个星系管制得更为严苛。


    涉及相关利益,但侥幸没参与此事的权贵间人人自危,生怕被举报,然后检查上法庭进监狱一条龙。


    屏幕上的新闻里也在播报这件事。


    雪白的病房里,窗户大开,流风拂进,床头柜上的花瓶里插着有些蔫的康乃馨。


    天空正在进行人工降雨,淅淅沥沥,远远望去只能看到灰蒙蒙一片,只有北溟的校园内被浓重的精神力笼罩,看不太清。


    “我感觉我什么都做不好。”


    刚从修复舱里出来,躺在柔软的床上的墨笛恹恹地说着,浑身透着股玻璃般的脆弱。


    “都是我的错。”


    “是犯罪者的错。”姚瑶接过看护机器人递来的热腾腾的饭菜。


    墨笛却感觉食不下咽。


    她沉默了几秒钟,极其认真地看向了姚瑶。


    “你说


    得对。”


    姚瑶对上墨笛红宝石般的眼眸,发现里面比起过去总是充斥着的娇嗔与自信,多了许多沉稳与坚定。


    这次的经历仿佛让墨笛原本轻盈的肩膀多增添了一份承担,如脱胎换骨。


    “我知道,我是因为身世才能幸免于更大的灾难。我真是天真到了愚蠢的地步。”


    宁谧的病房中之剩下了墨笛平静的叙述。


    “我以为我能找到证据而后报警,将他们绳之以法,我以为我能自己处理。”


    全都不过是她以为。


    墨笛以为自己的家世能够让她承担下这份压力。


    她知道姚瑶没有像她这样能给她兜底的权贵背景,也就更不想给她喜欢的人添麻烦。


    却没想到这些思量会演化出如此惨烈的结果。


    姚瑶将热饭放到一旁,抬起手臂搂住了墨笛。


    墨笛靠在姚瑶的怀里,眼眶发红,鼻子酸涩,泪水止不住地下滑,声音哽咽却又坚定不移。


    “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我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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