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好好聊天的话,应该能从春川树嘴里知道更多关于艾西威的情报。可惜的是,只要把艾西威做的饭菜放进嘴里,安室透就会忍不住开始神情恍惚,完全没法集中注意力。
中途安室透当然也曾经尝试过少吃、慢吃、干脆不吃——虽然有点考验意志力,但对他来说还是能做到的事。
可只要夹菜慢下来,对面的男孩就会惊奇地望向他,澄净的绿色眼眸里满是真诚的担忧,不厌其烦地问:“安室哥哥,你没事吧,是不是很不舒服呀?”“安室哥哥不会是吃饱了吧?你吃得好少哦!”“安室哥哥,难道你不喜欢我爸爸做的菜?!”
每当春川树这样问的时候,安室透都能感受到一阵明显的意识恍惚。在积攒出足够的理智搪塞“别担心”“不是哦我很喜欢吃”之前,他每次都会不自觉地先吃点东西,以换取春川树露出放心的神色——在潜入组织前,公安卧底曾接受过专业的训练,其中就有如何应对拷问时被注射“吐真剂”的情况。
安室透之前还没机会把训练所得应用于实战,完全没想到首次检验成果竟然是这么一个情形。
而经过检验,安室透不得不承认自己可能真的不太擅长这个……对面只是个毫无套话技巧的小孩而已,可不管他心里再怎么提高警惕,等彻底回神时,桌上的盘碗已经个个见底,胃里也传来让人提不起精神的饱胀感。只能说还好只是个小孩子,换成组织里的任何一个成员,他肯定都面临着暴露的危机。
——安室透暗下决心,一会一定要把剩下的饭菜和用过的餐具都取样送检。
等春川树也吃光了自己碗里最后一粒米饭,放下碗筷说“我吃饱啦”,安室透不由自主松了一口气,连忙跟着说,“我也是。”
春川树眨了眨眼睛,对安室透吃这顿饭不够投入仍然耿耿于怀。在他心里,是不该有人在吃爸爸做的饭时是这样冷静的!
“安室哥哥,你是不是有什么偏好的口味,或者不喜欢吃的东西?如果是的话,一定要告诉我哦,我会转告爸爸的!这样,下次爸爸再下厨请你吃饭的时候,就可以做出更合你胃口的饭菜啦!”他友好叮嘱道。
啊这……这就大可不必了。
“哈哈,艾西威先生的厨艺已经很惊人了,只是我今天身体不太舒服,”安室透干笑道,为了避免继续这个话题,他连忙起身走向开放式厨房,“为了感谢小树,我来泡茶吧!”
……
小朋友对喝茶的兴趣不大,但对安室透做的简单甜品还是很捧场的。在他洗碗的时候,飞快地吃完了甜点喝完了茶。
安室透有点担心小朋友会不会吃得太多了,但春川树表示没问题,“甜点和主食是不会共用一套消化系统的!”
对一个7岁的小学生来说,他知道得相当多,词汇量也很丰富。
安室透在洗干净的食盒里又放了一份甜点,打算送春川树回家。
但小男孩郑重地拒绝了他的好意:“我已经不是小孩子啦安室哥哥,你不舒服的话,还是早点休息吧。”
外面天还没黑,安室透想了想他家和春川宅间的距离,接受了春川树的意见,弯下腰叮嘱道:“小树,到家记得给我打个电话哦。路上不要和别人去人少的地方。”
春川树拍了拍安室透的肩膀,用无奈的眼神谴责这个记忆力不好的大人,敷衍地说:“我尽量吧。”
安室透:“…………”
公安卧底的眼皮跳了跳。头一次发现,原来乖孩子也有乖孩子的熊法。
“算了,我还是送你回去吧。”
“真的不用啦安室哥哥!”
……
春川树提着食盒,乖乖靠着路边往家里走去。他的新家距离安室哥哥家真的很近,街上车也很少,即便如此,那个人类仍然不放心地站在家门口望着他。年幼的孩子即使不回头,也能感受到投射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他真的很关心自己呀——比起已经答应和他做朋友的元太和光彦,春川树总觉得没有做出过承诺的安室哥哥,其实更符合“朋友”的概念。
在他思考的时候,迎头开来一辆黑色的汽车,在他前面减速停了下来。司机动作很快地下车,径自向他走来。春川树认出他是下午放学时向他求助的那个叔叔,他仰起头打了个招呼。
“叔叔!”春川树有一点点开心。
成年人伸出手捂住了他的嘴,手掌上垫着一块气味不怎么好闻的手帕。
啊……是坏人吗?春川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但随即想到……等等,也不一定啊!万一他有什么难言之隐,只是想把他带到什么地方去呢?于是他没有挣扎,任由这个疑似坏人的叔叔抱起他,把他扔在自己汽车的后座上。
春川树调整了一下姿势,轻盈地落在柔软的座位上。他听到安室透高声呼喝,找狗的叔叔飞快返回驾驶位,倒车、转弯、提速……安室哥哥的喊声变得遥远了。
春川树稍稍有一点心虚。但安室哥哥说的是让他回到家打电话报平安,不要和别人去人少的地方。他现在还没到家,也不是主动和别人离开的,再说他只是说了“尽量”,并没有答应一定会做到,所以不能算是说话不算数吧?
等回家后,他会打电话的,希望安室哥哥别太担心了吧。春川树忧愁地想着,突然听到开车的叔叔怒骂一声“疯子”,然后开始猛踩油门。
春川树爬起来,扒着后座靠椅向后看,然后也忍不住“哇”了一声。他看到一辆白色的汽车,有一半车身都立了起来,一侧的车轮竟然搭在路边墙上行驶,正在不停地超车追赶他们。以春川树的视力,能够非常清晰地看到那辆车的驾驶者就是安室哥哥。
后面的车越追越近,开车的叔叔竟然掏出一支木仓,边开车边朝后开木仓。
唉唉?春川树蓦地瞪圆了眼睛。他把手按在车窗上,惊讶地看到子弹击碎了白车的车窗,碎掉的玻璃划伤了安室哥哥的脸和手臂。但那辆追击的汽车却完全没有减速,而是急转弯飞了起来,开上了旁边的货车。
在这一刻,春川树对所发生的一切有了自己的判断。他其实并不是那种无论做什么都要先问爸爸是否同意的孩子,之前总想从爸爸那里直接要到一个答案,只是因为不在乎。
春川树扭过头,对开车的人类轻轻地说:“叔叔,请不要再开木仓了哦。”
男人如梦初醒,这才意识到本该昏迷的男孩竟然不知什么时候清醒了过来,他暴躁地呵斥了一句“小鬼别碍事,滚去后面待着”,并没有把春川树的话放在心里,又一次抬起手,打算朝越过大货车重新落回马路的白色跑车开木仓。
春川树懒得再看不听劝的男人,转头去看已经离得很近的安室透。那个金发的人类在朝他大喊,“小树,趴下!”
可是,有可能被木仓击的是你呀。绿眼睛的男孩迷惑地歪了歪脑袋。
嘭的一声巨响在他耳边响起,有几滴温热的血液溅到了春川树的脸上。开车的男人再次扣动扳机的时候,他的木仓发生了严重事故,简单来说,就是炸膛了。被挤压在木仓管内的高压气体冲破木仓身,把射手的手和脸炸得鲜血淋漓。强烈的疼痛让他大声惨叫,同时下意识地抓住方向盘转舵,黑色汽车在路上乱晃,眼看就要失控撞上旁边的车。
春川树终于又看了他一眼,按照常识提醒惨叫的男人,“叔叔,靠边停车呀!”
仪表盘似乎也因为刚才的炸膛事故遭到损坏,黑色汽车在挣扎了几秒钟后失去控制,向右边一根电线杆撞了过去,一声巨响后,电线杆深深卡进了右侧的前车门里,汽车严重变形,安全气囊不知为何完全没有探出,开车的男人猛地前倾,脑袋不知撞在了哪里。
然后,惨叫声就停止了。
春川树爬到副驾驶位,抽了一张纸巾,照着后视镜擦了擦脸上的血渍,不开心地小声抱怨:“好脏哦。”
伴随着急刹车的声音,安室透从白色跑车上跳了下来,一把拉开黑车的车门,弯腰把春川树抱出来,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他,探身去抓已经破破烂烂的手木仓,以防再被绑架犯抓在手里造成意外的伤害。
春川树对手木仓和其他事都不感兴趣。他伸出手指,轻轻在安室透被血染红的袖子上点了一下,然后认真观察指尖的红色印记。
啊,好神奇,这个……就完全不会觉得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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