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茗的脊背唰地僵硬。


    裴凑得太近,唇瓣碰到了她的耳钉。


    脸随即烧得滚烫,被围观亲热果然更需要厚脸皮,林茗挪开距离,轻轻责备道:“阿裴,不许恶作剧。”


    汤廷冷眼旁观,哼了一声:“跟我争宠呢。”


    林茗:“……”


    汤廷真是越来越爱胡说,裴兴许是察觉他不对劲,这才……


    这才什么?她忽地想不通逻辑。


    算了不追究这事。


    她虽然智商高,感情的事情上却是新手,汤廷也说过她这方面很迟钝。


    不过她还是分得清喜欢的情感。


    林茗伸手摸到耳垂,发现自己的耳钉被他……叼走了。


    唉。


    她假装无事发生,起身跟汤廷工作。


    后天就是s级登陆压缩世界的时间点,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原本最后的日子,她尽量多陪裴路行才对,但实在挤不出来,她只好拜托柏雨多多照看裴,她这几天会非常忙。


    柏雨毫不犹豫地答应。


    直至登陆前夜,林茗终于忙完赶来实验室。


    那时已经是s级陷入沉睡的点,她蹑手蹑脚地开门,夜晚的光线很暗,实验室内像沉入一片冷蓝色的海。


    依旧是裴最敏锐,摘下了眼罩精准无比地朝她望来。


    无论多少次看,林茗仍是觉得很悸动。


    正常来说,s级一旦陷入沉睡模式,即无法自己醒来,只能等待科研员唤醒。这也是绿洲研发s级时特意设置的开关,为的就是更好地控制s级。


    谁能想到呢,裴竟然能挣脱开这个禁锢。


    他是历代以来最强的s级,能力无可限量。


    “阿裴,你是不是通过气息来辨认我?”林茗走到他跟前,笑着问。


    否则怎么每次都能精准察觉到她的到来呢。


    裴路行挑起眉,说:“你猜。”


    这哪能猜得到。林茗牵住他的手,随着他慢慢站起,顿时比她高了许多。


    过去没怎么注意,现在她发现,自己得踮脚才能够着他的肩膀。


    林茗想说他长高了,但又记起s级出舱便定了型,何来长高之说,还显得她并不关心他似的。


    她转而开口:“这几天我很忙,拜托了柏雨关心你。”


    裴路行冷淡道:“还行吧。”


    听上去似乎不喜柏雨。


    林茗关心道:“怎么啦,你不喜欢他么?”柏雨性格比汤廷好,虽沉默寡言,但很可靠。


    她倒是高兴能在实验室也找到新的朋友。


    裴路行摸上她的脸,说:“我只喜欢你。”


    林茗不由笑,不着痕迹地拉下他的手,轻道:“嗯,你提过爱,也说过喜欢,实际上我觉得你表达的方式太直白,应该委婉含蓄点。”


    裴路行又挑眉,回以同样的音量:“不直白怎么追到你。”


    “……”林茗认为自己出现幻听,有点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去。


    不止因为裴已经看穿看透她,还因为她没能适应习惯他的亲近。


    她一直跟人都是朋友相处,很熟的也只有汤廷会勾肩搭背,她只能适应这种程度的亲密。


    至于情侣之间,她本以为裴是非人类,不急着亲热什么的……


    没想到他的大胆直白倒不止体现在话语上,还有行为举止。


    而且林茗总有种错觉,裴早就发现了她的特性,也在耐心迁就她。上回在生物库,他就好似在试探她能接受何种程度的亲热,并有退有近……


    很快,眼下也证明了她的猜想。


    裴路行收回刚摸到一点实感的手,说:“对不起,我的手冷。”


    当然不是手冷的问题……林茗顺着台阶下,“没关系的,阿裴下回注意就好。”


    “还有下回的话,那当然会注意。”他继续拎她的腕骨,闲适道。


    林茗一时不知该回什么。


    哎,其实她自己也不好,他都快进入平行世界了,让他如愿一下又如何呢……


    想是这么想,但真实行起来了,还是过不了心里那关。


    林茗唾弃着自己,嘴上道:“阿裴这几天过得怎么样,还好吧?”


    她随心一问,想着裴肯定又是那个答复:还行。


    都快成为他的标志性回复了。


    这一次却令她意外。裴路行目视实验室夜晚仍在运行的电脑,点点光亮微诡。


    他回道:“还好。嗯,不好。”


    林茗吃惊道:“怎么个不好法?”难不成柏雨虐待他了?也不可能的啊。


    裴路行睨她一眼,有点儿吊儿郎当的意味,但就是不明说。


    林茗已经开始准备上手检查他的身体,急道:“你这是要急死我,到底怎么了。”


    裴路行顺势握住她的后,十指交缠,说:“等你猜。”


    林茗:“……”


    不知为何,她好像体会到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s级多多少少都会模仿一点科研员的性格特征,裴看来也不例外,把她无意流露的不正经学了十足。


    她跟人相处便是这样,除去汤廷,对谁都是玩儿的心态,当然,她的玩笑是善意的。


    哎,怎会如此。


    林茗叹气道:“是我教坏了你。”语气带了点自责。


    裴路行勾了下唇。


    两人呆在静谧的实验室。临登陆前,思和雪都被分隔开了,单独一间实验室。


    裴路行这时抬手,盖到她的眼睛上。


    林茗不解但很顺从,说:“阿裴,又怎么啦。”


    他再松开拿下来,林茗眼前呈现的是一片星海,美丽炫目至极,鲸鱼茜,各色蝴蝶都在其中。


    “这是?”林茗惊讶又惊喜的,那场景仿佛是专门为她设计一般。


    裴路行托着她小巧的下巴,说:“这是我生物力场生成的幻觉,好看么?”


    “好看,非常漂亮……”林茗又心疼起来,“不过以后还是少使。”


    她视他为珍贵的伴侣,尽管每个人对喜欢和爱的定义不同,但对她来说,已是非常难得的明白内心的爱意。


    林茗目不转睛望着眼前的星海,低声道:“阿裴,你作为s级分得清爱和喜欢么?”


    她忽然害怕起来,他或许只是依赖性,而不是真正的喜欢。


    难得她不躲开。裴路行的指腹摩挲着她的下巴肉,反问她道:“你觉得呢?怎么区分。”


    林茗便解释:“打个比方,你喜欢一株花,喜欢是摘掉,爱就是欣赏并给它浇水。”


    裴路行笑起来,抛出了很有意思的答复:“原来如此,那我对你的就不仅仅是这两种了。”


    林茗眼眸微微睁大些许。


    不仅仅是这两种……他指的是什么?


    林茗有点退缩,也没心思看眼前的美景了,说:“阿裴,你话不要说一半,讲清楚。”


    搁在她下巴的指尖停顿,紧接着,裴路行改从身后用手圈住她的锁骨,温度微凉,怀抱却是温暖的。


    他说:“讲清楚你就被吓跑了,那汤廷说你不懂感情。”


    林茗失声,“……”


    她一个专业学识特别出色的人,竟然也有被说不懂什么的时候。


    还是发小和男友一起这么说。


    林茗的声音有点闷,“你们俩平时不对付,这点上倒是达成一致。”


    裴路行笑,“因为他说的是实话。”


    林茗很是无奈,觉得自己兴许是父母去世过久,她在这方面上确实有点封闭内心。


    她开口:“这片星海……让我想起以前的事。”


    爸妈是在她八岁时去世的。


    两人都是高知,地位和待遇都不低。


    可惜世界上总有事情不如愿,她的父母在研究一个项目的时候,不小心患上了不得根治的病。


    几乎等同于绝症。


    唯一的治疗办法,是已经绝迹很久的花药,那种花色泽洁白,柔软清新,能够缓解并延长病人的寿命。


    林茗当时很小,就问爸妈:“那我们去找呀,想找到的话肯定能找到。”


    年幼的她的信念是,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但并不是所有名言都能印证。爸妈只是摸着她的头,叮嘱她后事,说:“就算能找到,也轮不到我们来享用的。没事的,乖女儿,爸妈唯一放心不下的是你,其他的无所谓。”


    林茗:“不行,我就要去找,找回来治你们的病!”


    爸妈连忙拉住她,给她讲了一个很深需要时间去成长才能体会到的道理。


    “女儿啊,你知道为什么绿洲已经研发出了新世界来解决问题,但有些问题仍是解决不了吗?”


    林茗:“……为什么?”她有慧根,但确实还对世界不了解。


    “因为有人的地方,就会不断产生问题,无法像公理公式那样,会有一个正确永恒的解。”


    林茗摇头:“我不懂,这跟花有什么关系,我要去给你们找到它,听说它还没完全灭绝!”


    小孩子总是很有恒心又不信邪,年幼的她身体里有一股充沛的力量,支撑她做任何想做的事。


    父母见状,也没有劝她,任由她去做了。


    其实也是鼓励她自己去实践明白道理。


    林茗开始在城市的废弃大厦找,怕汤廷笑她不自量力,只好自己偷偷带小铲子去挖。


    持续了许多天,真让她找到了一株。


    林茗欣喜若狂,带回去给父母。


    没想到当天晚上就来了奇怪的不速之客,说交出花,给他们钱。


    林茗不肯给,但她的爸妈却从她手里拿出来,身体病弱得咳血,也要双手递到对方手上。


    “钱就不需要了,希望能给我们夫妇最后安生的时间。”


    在他们走后,林茗委屈得想哭,问道:“为什么给他们!明明我们才是最需要的!!”


    她的爸爸妈妈,都快要死了,却把花药拱手让人。


    父母摸着她的头,安抚道:“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别难过。囡囡再去找新的好不好?”


    林茗如重获生机:“真的吗?”


    得到爸妈的肯定后,她继续去找。


    可是第一株就没有那么容易找到了,而且她的父母危在旦夕,身体越来越撑不住,逐渐开始预备葬礼的事宜。


    林茗感觉那时候像在和时间斗,某个雨天,她接到汤家的电话:“小林!快回来!你爸妈快不行了!”


    “……等我。”林茗继续跑去废弃的大厦挖,铲子太慢,她就用手挖。


    即便在这么危急的时刻,她丝毫不慌,只是手指挖得出了血。


    因为她知道,她赌的就是这个可能,她不想见爸妈最后一面,只想找到救命的花药让他们活久一点。


    有时候人的奢望就是那么简单,哪怕知道活不长,也想尽力让家人活长一点,一点就好。


    林茗挖了很久,终于让她挖到了一颗疑似的种子。


    她又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家,想告诉爸妈,他们有救了,有了希望就能撑到花开之日——


    但她的爸妈已经咽了气。


    汤廷看着她满手都是泥土和血,不忍道:“林茗,对不起,伯父伯母他们没撑到你回来……”


    林茗怔愣呆住。想说很多,怎么会是他来说对不起呢,该说对不起的是她。


    她年纪太小了,小到不能保护、也不能救回爸妈。


    该怎么办呢?她还是没能救回她最爱的人,最重要的人。


    林茗自闭了一段时间。


    等到长大一点,她将那颗种子开出的花拿去检验,发现是假的。


    也许她找到的第一株才是真的。


    可是爸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再之后,林茗终于明白了,因为她的父母不想在有限的生命里,再去得罪谁,给她留下隐患。他们并不在乎靠花药得来的那一点延长的生命,只在乎她是否能平安长大。


    那些垄断花药的机构公司,大多有背后势力,不是他们能得罪的。


    自家女儿不能在自己庇佑下长大,已经令他们沉痛不已,所以最后仅剩的生命,他们都是想着如何给女儿留下最多的遗产和资源,并给了邻居汤家一笔不菲的财产。


    汤家不肯收。


    他们仍是要给,因为相当于托付自家女儿给对方了,怎么也不能怠慢的。


    最后汤廷父母只好说替林茗暂为保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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