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凌振换了个人,没再过分要求大家做到他眼里的完美,甚至展露出难得的柔和一面,让大家休息了大半天。
但一周的冬训下来,大家还是觉得自己累得脱了层皮。
时蔓始终和凌振没什么交流,从头到尾大概只有翻来覆去的几句——
“报告凌团长。”“多谢凌团长。”之类的客套话。
凌振没再拉她私下去说话,也没特别关照她,仿佛以前说过的“追求”他比谁都忘得更快。
时蔓倒觉得无所谓,她正好不想搭理他,两人井水不犯河水,远离那梦境里的糟心感觉,挺好。
冬训结束后,回到文工团的日子一成不变。
每天除了练功,就是排练。
偶尔学学文件,去去俱乐部。
很快就到了年关,要过年了。
哦,因为冬训照顾秦俊保的事儿,时蔓还在年底得了一个先进表彰,又把姚文静差点鼻子都气歪,她才是最想要这个荣誉的人。
年前文工团最重要的事,就是一年一次的跨年晚会演出。
军区各大首长都要来看,还有不少战士代表,海陆空的都有,以及一些不属于军队但得到了邀请函的也会过来,是每年演出中观众最多的一场,也是最有意义的一场。
庆贺新年,迎接春节,在所有华国人眼里,没有比这更大的事儿。
文工团上上下下,为之准备的气氛也紧凑起来。
这段时间门舞蹈队大家练功都很积极,从早到晚,不是在练功排练,就是在去练功排练的路上。
不止舞蹈队,其他队也是如此,都想在跨年晚会上带来精彩的表演,让首长和其他同志们都刮目相看,为自己,也为文工团争光。
时蔓平时懒懒散散的,但一到关键时刻,也会被队伍中的凝聚力和团结所影响。
以往不喜欢练的毯子功,也能有所进步,在伍老师抄功的时候,她都能认真助跑、起范儿、腾跃,在伍老师的保护下完成一个完美的跟头,而不是软塌塌任由伍老师搬来搬去。
汪冬云翻不了跟头,但她有独舞。
还是那个木偶舞,大家都知道那是时蔓编出来的舞蹈,但时蔓还是让汪冬云去跳,这让大伙儿都好羡慕。
这段日子也都明里暗里地朝时蔓献殷勤,目的很明显。
军区跨年晚会的独舞诶,那得多出风头。
要是被哪位首长看上去当儿媳妇,就彻底不用再每天压腿压得哭了。
大部分女兵的柔韧度都不是天生很好,需要狠狠地拉,所以练基本功的时候是她们最痛苦的时候。
相反,时蔓这时候最享受。
她天生韧带就很好,无论是劈叉还是压腿,都能直接到底,摆出最标准的柔软姿势,丝毫感受不到疼痛。
所以当其他人趴青蛙趴得直掉眼泪的时候,她能睡着。
在除夕跨年晚会这天之前,文工团的日子就这么波澜不惊地过着。
大家挥洒着快乐和痛苦的泪水,是一段很值得回望的奋斗岁月。
-
这天,轮到时蔓当值,负责给全屋女兵打水。
都是轮流来的,一分队的屋子里一共两个暖壶,她提着就往水房去。
谁知走到一半,忽然听到有人在哭。
有人哭并不奇怪,文工团这么多女兵,少不得许多爱哭鼻子的,但今天让时蔓有些意外,因为她听到的哭声是一个公鸭嗓子,一个大男人在哭。
时蔓脚步顿了顿,爱看热闹的心理让她脚步一拐,决定走小路去水房。
果然,绕小路的时候,就看到了她想看的。
两间门平房相接的狭窄后巷处,穿军装的一男一女对峙站着。
那女兵背对着时蔓,甜腻腻的声音略显无奈,“我一直都是把你当哥哥看的,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时蔓能看到面对女兵站着的男人,正哭的稀里哗啦,泪流满面。
巧了的是,这人她也认识,正是凌振的勤务兵,钟临。
钟临年纪小,不经事,所以听到刘桃接下来说“我对你没有别的意思”时,就跟天塌地陷一般。
刘桃就显得无情很多,她略一颔首,语气抱歉道:“如果你愿意,我就当你的干妹妹好了。”
钟临抽泣着摇头,他不愿意,他喜欢她,不是当妹妹的喜欢,明明是想和她结婚的那种喜欢。
刘桃耸耸肩,叹气道:“对不起,那不行,我只是把你当哥哥而已。”
说完,刘桃侧身离开,再没有多看钟临一眼。
钟临蹲下来,彻底嚎啕大哭,他从小到大,父母捧着,姐姐宠着,就是到了部队里也幸运的成了凌振的勤务兵,直接有他罩着,所以从未受过如此大的打击。
失恋这种事,经历的时候痛彻心扉,根本难以形容。
这里少有人过来,所以即便哭得很大声也没关系。
钟临哭着哭着,忽然发现视野角落里出现了一双布绒军鞋,很秀气的脚。
声音也从头顶传来,带着一丝嫌弃,“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连对象都不是,你哭成这样丢不丢脸?”
钟临愣了愣,这声音很好听,也很熟悉。
他怔忡抬头,果然是时蔓。
她俯着漂亮精致的小脸,皮肤雪白,双手背在身后,出现时的视觉冲击好像照亮了刚刚这一片因为刘桃离开而残留的阴影。
时蔓比刘桃好看很多。
要说刘桃只是会打扮,所以那么多人喜欢她。
那么时蔓就是既会打扮,底子也远超一般人。
她拧着眉,盯着钟临,很嫌弃他痛哭流涕的样子。
钟临也感受到了时蔓的嫌弃,他抱着头,委屈为自己辩解,“蔓蔓姐,这是我第一个喜欢的女孩子。”
“第一个又怎么样?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还会有第三个。这些都只是为了丰富你阅历而已。重要的,是最后一个。”时蔓也只比钟临大两岁,却说出让钟临觉得很玄奥的人生道理。
钟临的眼泪停了,他愣愣地回味着时蔓这话,但心里还是不好受。
“我想刘桃成为最后一个来着。”
“你了解她吗?”时蔓反问。
钟临点头,“了解的,她很温柔,也很胆小,怕虫子,怕冷怕热,会经常需要我的保护。”
时蔓笑了笑,“这只是她想让你看到的。”
要说起了解,时蔓上辈子可跟刘桃是好姐妹,所以比钟临要了解她得多。
钟临半歪起头,已经在思考时蔓这话的含义。
时蔓指了指脚边的两个暖水壶,“拎着。”
“好。”钟临干这种活儿最拿手,他连忙拎起两个空空的暖水壶。
时蔓又说:“跟着。”
她带钟临在文工团的小平房之间门穿来穿去,最后在没什么人的一座水井前,找到了刘桃。
刘桃正在和一个男兵说话。
时蔓拦住钟临,叫他和她一起躲在墙后面,听两人说话。
刘桃甜腻腻的声音穿过墙体,“王哥哥,怎么会有你这么厉害的人,你以后一定会成为战斗英雄的。”
钟临身体一僵,几乎已经不能听到那男兵回了什么。
他面如土色地看向时蔓,压低声音道:“她和我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继续听。”时蔓不以为然地挑挑眉。
“我就是害怕才来找哥哥的。”刘桃拉住那男兵的衣角,“那个钟临,我和他没什么,只是把他当朋友,哪知道他自己多想了。他会不会来报复我呀。”
姓王的男兵中气十足道:“别怕,他那小鸡仔似的,要是敢来欺负你,看我不揍死他。”
“可……钟临是凌团长的勤务兵诶,凌团长他……”刘桃咬着唇忐忑。
男兵明显也出现一瞬的慌乱,很快又强行镇定道:“没关系,凌团长肯定不会管这种小事。”
“谢谢王哥哥。”刘桃很感动。
男兵更受用,从兜里掏出一盒豆沙酥,略显羞涩地说:“给你吃。”
塞给刘桃后,刘桃受宠若惊地感谢一番,男兵就走了。
刘桃瞬间门收起惊喜的表情,对那豆沙酥打量一会儿,似乎勉强接受的样子,打开一块吃。
钟临已经如遭雷劈,这些话听起来为什么那么耳熟。
……他全都听过。
钟临无助地看向时蔓。
时蔓朝他笑了笑,“继续。”
钟临有点没听明白时蔓的意思,却忽然又听到脚步声,一个男声响起,“桃儿,可想死我了桃儿。”
原来,刘桃还约了另外一个人?
“诶你干嘛呀。”刘桃一个躲闪,躲开男兵扑过来的怀抱,小脸有些失惊,“别动手动脚的呀,小心我说你耍流氓。”
刘桃虽然在说别人,但她很会拿捏语气和神色。
所以看起来也只是在嗔羞地撒娇,让人不会生气,只会心猿意马。
“桃儿,我知道你是正经姑娘,但我们以后反正要结婚的,你就让我抱一下嘛。你看我们俩谈对象多久了,你让我碰一下都不成?”男兵似乎忍不住了,又想扑刘桃。
刘桃声音顿时拔高几个度,“谁说要和你结婚了,谁说我们在谈对象了。张四,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张四懵了,“我俩不是搞对象?那天我说想照顾你一辈子,你点头了呀。”
刘桃情绪缓下来,抱歉道:“对不起张四,原来我们都误会了。我一直把你当哥哥,也没想到你喜欢我,我以为你说的照顾,是哥哥对妹妹的照顾。“
张四彻底懵了,“所以我给你花的那些钱,那些票,你也觉得全是哥哥对妹妹的照顾?”
“难道不是吗?”刘桃无辜地眨着眼,“如果你愿意,我们也可以一直这样下去,我会把你当最好的哥哥,这段时间门你不也一直很开心吗?”
那男兵气炸了,“老子想要找媳妇儿!不是找妹妹!”
刘桃倒先哭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让你误会了,我真的只是把你当成好哥哥而已……对不起……”
她不停地哭,梨花带雨地道歉,显得可怜无助,倒让大男人舍不得再对她凶了。
毕竟是喜欢过的女人,还没那么快能抽离出来。
但男兵也不想再看到刘桃,扔下句狠话,“行,老子认栽,以后别出现在老子面前。”就走了。
等男兵就走,刘桃就立刻收了眼泪,又旁若无人吃起了豆沙酥。
这就是刘桃。
在梦境里也是如此,最会花言巧语,最懂拿捏男人的心,也曾因为追赶潮流、会穿衣打扮和时蔓志同道合,当了很久的好姐妹。
直到她联合男人将时蔓离婚后的钱哄去做生意,却全都赔光后,时蔓才发现她的真面目。
她需要你时,可以天花乱坠让你觉得和她天下第一好,当不需要你时,就能无情地抽离,又让你拿她没辙。
“现在,你了解刘桃了吧。”时蔓问钟临。
钟临脸上的泪痕已经被他擦得干干净净,他今天的情绪大起大落,好像经历了一辈子加起来都没有的起伏。
从大悲,到震惊,再到现在的空洞。
原来刘桃是这样的人。
他竟然到现在才发现。
“蔓蔓姐,谢谢你。”钟临发自内心地感谢。
“不客气。”时蔓无所谓地撩撩头发,“如果非要谢我的话,就帮我拎水吧。”
时蔓是不客气,她也像刘桃那样,喜欢利用男人。
但她不玩哥哥妹妹那一套,也不欺骗谁,全都开门见山地命令,愿意被使唤就来。
男人嘛,都是用来当苦力,卖力气,干那些她们女孩子不想干的脏活累活的。这观点或许也是时蔓和刘桃在梦境里能成为好姐妹的原因之一。
钟临破涕为笑,“好!我以后天天来帮蔓蔓姐拎水!”
“也不用天天,我半个月才轮一次值呢。”时蔓空手空脚,毫无心理负担地走在钟临身边,“轮值这天,我还得打扫屋子和一部分院子,给绿植浇水等等。”
钟临来事儿快,立刻表示,“我都帮蔓蔓姐完成!”
他真的要感谢时蔓,要不是她带自己看清刘桃的真面目,估计他这会儿还在痛哭,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还沉陷在不正确不值得的那段感情里。
要是早点告诉蔓蔓姐这事儿就好了。钟临不由想。
时蔓等着钟临去开水房灌完热水,两人又一块回舞蹈队的院子。
看着钟临忙前忙后的身影,时蔓又不由想起什么。
钟临这人做事细致认真,很有眼力见儿,在梦境里他也是凌振的勤务兵。
像打扫屋子、浇水擦桌等活儿,时蔓每天都见钟临来家里做这些。
一来二去,两人也渐渐熟悉,所以时蔓还是把钟临当半个弟弟看的,现在也是如此,才不忍心他被刘桃欺骗。
不知道钟临是不是也想起了凌振,提着的沉甸甸的暖水壶都还没放下,忽然就扭头问时蔓。
“蔓蔓姐,那你了解凌团长吗?”
“……”这话,一下把时蔓给问住。
她想,世界上大概没有比她更了解凌振的人了。
可她不能这么回答,毕竟在其他人眼里,她和凌振也就接触那么几回,何谈深入了解。
她顿了顿,只好含糊回答,“不太。”
钟临就知道是这样,他认真地为凌振说话,“蔓蔓姐,凌团长对你很用心的。”
经过今天的事,钟临更喜欢时蔓了,太想时蔓和凌振在一起,所以说了不少凌振叮嘱他不准说的事。
他彻底豁出去了。
“蔓蔓姐,你还记得凌团长送您的冬虫夏草吧?”
时蔓:……当然,没把我吓死还要谢谢他了。
“那是他有一次出任务拼了命保护一位老首长,腹部被子弹穿孔躺在医院好久才换回来的。首长给了他一罐子冬虫夏草调养身体,他一直没舍得吃,一根都没吃。”
“还有,凌团长给您买的那条裙子,怎么一直都没见您穿过?”
时蔓:……那玩意儿能穿?
“那是凌团长跑了一整天,把京北城大大小小的百货商店都逛了一遍,买来最好的布料请最好的裁缝给您做的。我还见他画了好几晚的设计图。”
时蔓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丑了,凌振的审美是她从结婚诟病到离婚都一成不变的可怕。
无论她怎么耳濡目染,他似乎就是无法理解时髦是什么。
钟临还在继续说。
“还有,凌团长其实……早就做好了和您的打算,原本连婚房都准备好了的。”
时蔓想起梦境里那潮湿破旧的老房子就想翻白眼,她忍不住吐槽。
“我知道,不就是你们团部的那个家属楼吗?那种破房子,没有厕所,隔音又差,还不防水,总是湿漉漉的,谁稀得住啊。”
钟临愣住,诧异地看向时蔓,连忙摆手解释,“不是不是,蔓蔓姐您是不是误会了?我们团长现在这级别,不用住家属楼了!组织上说等他结婚,就给他分一座独栋小院,离我们团部和您这边的文工团都不远,可方便了。”
“团长带我去看过,那小院可漂亮了,是一个外国人盖的,院子里就是小花园,种了好多漂亮的话,那房子里头还有壁炉,冬天可暖和,除了厕所,还有专门的澡堂子,都不用再来部队的澡堂排队了。”
“……那个叫浴室。”时蔓扶额。
“是是是,除了浴室,那厨房里都贴着白色瓷砖,我看着真好看。”钟临不遗余力地说着。
时蔓微怔地听了一会儿,她想起来,哦是啊,梦境里她和凌振结婚的时候,他还是副团长,没资格分独栋小院。
但那时候,他也不用住那破烂家属楼的,而是分了一套在军区机关大院的房子,才新盖两三年,坐南朝北,有厕所,有自来水,又大又敞亮,一年四季都有阳光。
但凌振那时发挥先锋模范的奉献精神,硬是把这套好房子换给了他们团里一位他认为更需要的人,带着她去挤那破破烂烂的家属楼,时蔓想起就来气。
怎么,现在是独栋小院了,就舍不得换给人家了?
看来这奉献精神也是讲条件有前提的嘛。
时蔓撇撇嘴,叫钟临别说了,赶紧打扫院子的卫生。
钟临放下暖水瓶,拎起扫帚就卖力地扫,一边儿悄悄观察时蔓的神色,心里忐忑着,也不知道自己这番话能不能起一点作用。
院子里,陆陆续续有排练完的女兵回来,看到钟临在帮时蔓轮值,又纷纷羡慕不已。
“时蔓也太爽了,一分队的副队长,就有勤务兵了。”
“我也好想有勤务兵帮我值日啊……你们不知道,轮个值搞个卫生真的腰都能断掉。”
“时蔓真幸福啊,还能有帮忙干活儿的。”
“人家是凌团长的勤务兵,看来凌团长对时蔓还是惦记着呢?”
“诶,以后时蔓要是真嫁给凌团长,还不知道多享福呢。”
“……”女兵们都叽叽喳喳议论着,声音一点儿都没遮掩。
钟临听着,干活也越来越带劲儿,他就要干得最好,扫得最干净,让所有人都羡慕蔓蔓姐,给自家首长长脸!
姚文静回来也看到这一幕,又嫉妒死了。
她和董庆国最近没什么进展,唯一的好消息就是他又重新回去上班了,但那又怎么样呢?
她提干还遥遥无期,董庆国也再没有来文工团里读文件,让她那么有面子的虚荣时刻……比时蔓这,真的差远了。
江兰芳也脸色不太好地回到屋子里,看到时蔓,听着屋外不断传来的羡慕声,江兰芳忍不住以队长的身份提醒道。
“时蔓,你不该叫凌团长的勤务兵来帮你轮值。”
时蔓歪起脑袋,不解地问:“难道团里有规定,不许别人帮忙干活儿吗?”
江兰芳顿住,脸色稍黑,“倒是没有这个规定,但这样传出去,对你、对文工团的影响都不好。你和凌团长,一点关系都没有,他的勤务兵来帮你干活儿,算怎么回事?别人会怎么想?”
时蔓挑挑眉,不在意道:“谁说没关系了?”
江兰芳眼里闪过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急切和焦灼,“你和凌团长谈对象了?”
“那倒没有。”时蔓刚刚故意那么说,果然观察到江兰芳一瞬间门的失态,她印证了心里的猜测,更加要气气江兰芳,于是说,“凌团长不是在追求我吗?所以让他的勤务兵来帮我干活儿,也算是他的一份心意吧,怎么能拒绝呢?”
江兰芳果然被气得不轻,但她忍住了。
沉得滴水的眼神里变幻不定,最后挤出来一丝笑容,“希望凌团长能一直保持耐心。”
时蔓寸步不让地回,“他耐力一直是全军区里数一数二的。”
江兰芳更难受,她从一开始就看不惯时蔓,知道凌振和时蔓相亲后就开始讨厌时蔓,甚至不着痕迹地针对时蔓。
可她从来,就在时蔓这里讨不着好。
江兰芳不止一次地惋惜,为什么她年轻巅峰时期,是文工团最漂亮的那支花时,凌振从来都不愿意相亲。
等时蔓来了,凌振却开始找媒人要介绍对象,说要最漂亮的。
这不就让时蔓捡了这么个大便宜嘛!
但凡凌振早几个月去找梅姐说要相亲,梅姐介绍的人一定会是自己!江兰芳怏怏不平。
……
转眼,就到了除夕这天。
军区上上下下,都盼望着新年的到来。
这不仅意味着可以暂时摆脱辛苦的出操训练,能够从除夕这天休息到大年初三,而且各处炊事班的伙食都能有所改善。
尤其是除夕,上午会举办各种各样的文娱活动,下午大伙儿聚在一块包饺子。
饺子皮薄肉多,自己想吃多少就吃多少,这天炊事班会将肉类敞开了供应。
晚上的大会餐,一起吃自己包的饺子,管饱。
晚饭过后,运气好的战士代表能和首长们一块去看文工团的跨年晚会演出。
没被选中的也不气馁,他们还能相约去俱乐部放松,打打球、听听唱片或者是看看书,度过一个欢乐、美好的除夕夜晚。
有的空旷地方,临近转钟的时候,还会放烟花。
当然,这具体要看不同部队的首长如何,平易近人的,思想开放的,会买些鞭炮烟火和大伙儿一块高兴高兴。
像严肃板正的,老古董似的,比如凌振这种,他团里没一个人奢望过还能有放鞭炮烟花的好事儿,都老老实实去俱乐部或是其他团里凑凑热闹。
凌振很少笑,即便是除夕这样的好日子,也从他身上看不出半分喜庆。
团里一千多人分成三个食堂吃饺子,他端着碗从一食堂转到三食堂,面无表情说着“新春快乐”的话。
明明是恭喜祝贺,但他所到之处,大伙儿都不由收起笑容,跟着他一起变得严肃。
等他离开去看文工团的跨年演出,大家才松口气,重新吃着热腾腾的饺子,笑着闹起来。
大家都知道,凌振大概从来不觉得新春是一个怎样值得庆贺的节日。
他没有家人,不知道团聚的滋味,在人类社会的感受还不如在狼群待得久,所以也不会明白春节这个词眼对华国人所代表的意义和温情。
大红灯笼艳艳的暖光洒在他过分俊朗的脸庞上,也成了毫无温度的冷色。
所有人都是这么以为的,包括钟临。
因此,当凌振吩咐他带人去军部取烟花来团里放时,钟临半晌没反应过来。
钟临望着凌振冷冰冰的侧脸,凌振的命令只说一遍,他说完已经扭头,黑眸深深地看着台上的演出。
时蔓正在跳舞。
钟临忽然明白了什么,他高兴死了地“诶”一声,撒丫子就跑。
刚跑出大礼堂时,正好看到汪冬云刚跳完独舞出来,他连忙叫住汪冬云说:“我们团里今晚有烟花,一定要叫蔓蔓姐来看!”
……
时蔓跳完舞下台,正在舞美队清理道具的后台帮忙一块收拾。
今晚的演出舞台她突发奇想,要了一些布景,舞美队的道具员完成得非常出色,她们这支舞蹈的掌声从下台后一直响了很久。
为了表示感谢,时蔓特意过来忙着拾掇残局。
刚弄好,就看到汪冬云匆匆跑来,“总算找到你了蔓蔓。”
“怎么了?”时蔓问她。
汪冬云神秘兮兮地笑笑,“我听说,凌团长他们团里今晚有烟花看,去看看吧。”
“他?放烟花?”时蔓有些怔怔然,总觉得很难挂上钩来。
汪冬云也是这么觉得的,“我也反应好久,这实在不像凌团长的作风。不过,我是听钟临说的,消息应该不会有误吧?”
时蔓点点头,拍了下军装,“那去看看吧。”
凌振他们团离这里最近,时蔓挺喜欢看烟花的,但不爱走路,所以选最近的当然是最好的。
爱打扮的女兵们演出结束后,都换上最漂亮的裙子出去看烟花或是去俱乐部玩儿了。
当然,也有直接穿军装的。
但时蔓是最要时髦最爱美的那一挂,今天难得不是必须穿军装的日子,她当然要穿裙子好好美一美。
她俩先回院子里翻箱倒柜找衣服搭配,时蔓忽然翻到凌振送给她的那条裙子。
她动作顿了顿,想起钟临说的那些话,还有烟花。
钟临以为凌振终于开窍,所有人都破天荒地意外凌振居然让放烟花。
只有时蔓在梦境里知道,每年除夕,他的团里都会放全军区最多的鞭炮和烟花。
她很喜欢,他也喜欢,这大概是两人唯一共同的爱好。
时蔓喜欢亮闪闪的东西,包括首饰、珠宝还有烟花。
凌振么,他没解释过,但时蔓猜测是因为爆竹烟花的声音他很喜欢,以及在狼群长大的孩子没见过这么漂亮新奇的东西。
时蔓还记得凌振每一次看到烟火燃起,照亮整片夜空的一瞬间门,她能从他一直都没什么情绪的眼眸里发现他颤动的震撼与惊艳。
挺有趣的,那时候她才能觉得,凌振真是没见过什么世面,像那些轻易就被爆竹烟花吸引得移不开眼的小孩。
“蔓蔓,要穿这条裙子嘛?”汪冬云忽然出声,把时蔓的思绪拉回来。
时蔓沉吟片刻,想起许多,她偶尔也会有不忍心的心软时刻,比如现在。
于是,她指尖一扯,将裙边那条薄纱撕下来。
汪冬云慌了,“蔓蔓你怎么……”
“我弄一下。”时蔓从柜子里拿出针线,又开始拆那裙子上满缀的大红花。
因为时蔓不喜欢和人撞衫,但百货商店能买到的衣服总是那些,所以时蔓的针线活儿很厉害,能又快又好地把一条裙子改动成另外的模样。
也幸好凌振这条裙子的布料贵而时髦,颜色也还不错,是很耐看的墨绿色。
时蔓把这条裙子拆到只剩下这样的绿色。
随后,她拿出自己另外一条红色半身裙,扎在这条绿色裙子的腰身处,只在腰间门缝上一朵红色的花,大片的花瓣衬得腰肢更加细。
那些亮片也都取下来,点缀两片在她盘好的发髻上。
至于那层粉红薄纱,时蔓收进柜子里,以后可以用作别的用途。
时蔓的审美,向来时髦,领先潮流许多。
她喜欢身上只有两种颜色,可以有深浅变化,但不要更多。
这样改造后的裙子,她穿上去,还没对着镜子照看,汪冬云就已经露出满是惊艳的表情。
“蔓蔓,这也太好看了。”
以前所有人都觉得红与绿搭配在一起,是最土气的村姑才这样穿,因为她们恨不得把所有的鲜艳颜色穿身上。
但时蔓现在这么穿起来,却显得那么高级,再鲜艳的色也只是她明艳美貌的陪衬,她完全可以压住任何色彩。
只显得皮肤那么白皙柔嫩,身形那么纤瘦优雅,止不住的贵气与美丽散发着,像真正的仙女。
时蔓提着小包,穿着这一身走出去,不知多少羡慕震惊地回头看她,感叹一句——
“她不穿军装果然更好看了。”
“这裙子哪里买的,好想也要一条,但我肯定买不起……”
……
晚会结束后,凌振去后台找时蔓,却被告知她早已离开。
没办法,更大的首长们都在,何况看晚会要有始有终,这是纪律规矩,所以他没有提前走。
也正因为这样,他不知现在时蔓去了哪里,只能板着面孔往团部走。
背影连钟临都看出些许失落。
大概是新春节庆的氛围太浓,所以才将他平时掩盖得很深的那份寂寥全都显了形。
还有半个钟头就到十二点,钟临在一旁问:“团长,可以放烟花了嘛?”
战士们都眼巴巴地等着,今年凌振申请的烟花比其他团的都多,都早些放,不然就放不完了。
凌振站在高台上,看似随意地扫了一圈,随后点头淡声道:“放。”
依旧惜字如金。
四处的爆竹声开始响起,战士们欢笑着,点燃一支支烟花。
漫天绚烂,光彩缤纷,凌振在如虹夜空下往前走着,他第一次没有抬头看烟花,眸底有一片烟花无法照亮的黯然。
“团长新年快乐!”
“团长好!”
“团长要不要来放一只?”
战士们热情相邀,凌振只好接过,划了根火柴,点燃面前那烟花筒的引线。
咻——的一声,灿烂夺目的烟花在天际绽开,点亮眼前这片暗沉沉的天。
凌振有一瞬间门的失神。
他看到前方不远处,出现的那道窈窕美丽的身影。
他以为自己看错。
可烟火一簇簇地升空,像漫天流星坠地。
她回过头,恰好视线与他意外对上,被烟花映照出的明艳脸庞露出一瞬间门的时蔓式的骄矜。
她身上那条裙子,似乎是他买的,又好像不是,比他想象中还要漂亮更多。
凌振眸中逐渐被烟花燃烧而升起与他极少相称的炽热,但也一闪而逝。
他抬起脚,想往前去,却忽然指尖一痛,引得他低头望去。
原来火柴还一直在烧,他毫无察觉。
……烫到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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