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蔓看着村长那志得意满的样子,忍不住觉得好笑。
简直就像在看他耍猴把戏。
她故意放出来的言语中的疏漏,被他自以为聪明地找到,定下这样的规则,把全村的小女孩都叫到她面前来,任她辨认。
他还沾沾自喜觉得时蔓肯定选不出哪个是她的妹妹。
都这么久了,哪里还认得出嘛。
再说村里的小女孩都是美人胚子,这都是大眼睛高鼻梁小下巴的,在他看来,完全都是一个样!
可他不知道的是,时蔓说了谎。
她和妹妹不是五六年没见,而是只有三四年。
何况,时蔓还有梦境里的记忆,她完全知道妹妹长开后是什么样子,也知道妹妹三年多前是什么样子。
两边合起来,想从一堆灰扑扑的小女孩里找出妹妹,也并不是一件难事。
时蔓看了一圈,伸手指道:“这个,是我妹妹。”
说实话,村长也不知道哪个是时蔓的妹妹,但他问过村里人,哪家小女孩的大腿根儿有胎记。
见时蔓并没有选中,就像他预料的那样,他更加放松地笑了起来,“快,这是二丫吧,把她带过来。”
小女孩身边的男人牵着她,走到时蔓面前,不等时蔓开口就说道:“我家二丫可没你说的胎记,她不是你妹妹。”
“谁说没胎记就不是我妹妹了?”时蔓微微一笑,“说我妹妹大腿根儿上有胎记只是我随口胡说的,既然是我的妹妹,还要看什么胎记,我是她姐姐,只要出现在她面前,她不就能认出我了嘛?”
而且有警察同志在,这就是他们最能用得上的证据。
有什么比小女孩自己亲口说自己被拐卖,从京北城过来的才是姐姐这样更有力的证明呢?
村长听懵了,旋即他摆摆手,冷哼道:“你不是都六七年没见过你妹妹了嘛?她怎么可能还认得你,就算叫你姐姐,也可能是被你哄骗的。”
时蔓“啧”了声,好笑地看着村长,“我说你倒是挺天真的,怎么我说什么你都信呢?”
村长瞪大眼,听到时蔓说:“实话告诉你吧,我妹妹离开我的时候,已经六岁了,以前跟小尾巴似的在我后面叫‘姐姐’叫得可欢了额,你说才过去三年多,她能不能记得我?”
“……”村长渐渐气得脸色涨红,咬牙切齿,最后憋出一句,“你居然骗我!”
“怎么?就许你满口胡话,不许我随便说说了?”时蔓冷哼一声,懒得管他,转头看向时葵。
三年多不见,妹妹又被拐卖了这一段日子,时蔓真的都快认不出她了。
记忆里白白胖胖的小团子现在骨瘦如柴,叫人很难不心疼。
同样的,时葵也在看着时蔓。
但她的眼神里带着许多陌生的情绪。
也许是分开好几年,她年纪又小,许多记忆都已经模糊。
时蔓朝时葵张开怀抱,刚刚在村长面前还唇枪舌剑的她面对妹妹,收起所有棱角,只剩下柔软清澈的微笑,眼眶里含着水光,半蹲下来说:“葵葵,姐姐终于找到你了。”
可时葵还愣在原地,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呆呆地望着。
村长和时葵身后的男人表情都很紧张凝重,眉头紧锁,盯着时葵小小的身影。
时蔓见时葵没反应,便伸手,想去拉她。
谁知刚接触到她的胳膊时,她就吓得颤了颤,双手抱头蹲下来。
“我不走,我不走……”时葵蹲在地上,带着哭腔求饶。
时蔓的心都揪了起来,她气愤地看向时葵身后的男人,“你对她做了什么?”
怎么好好的小人儿随便一碰就吓成这样,到底有过怎样的可怕经历才会有这样的条件反射。
时葵身后的男人长得不高,脸黑黢黢的,嘴有些歪。
当他做出歪嘴的表情时,就显得嘴更歪了,“我自己的女儿我会对她做什么?她根本不是你妹妹,你还跟这儿闹,存的什么心思啊?没见她都不认你嘛?还说了,她、不、走!”
男人一字一顿重复着时葵的话,眼神里隐约有得意在闪烁。
时蔓皱起眉心,半蹲下来问:“葵葵,你是不是不记得姐姐了?我是姐姐呀,你跟爸妈去边疆后,姐姐经常写信问候你的,爸妈肯定跟你说了对不对?”
时葵像没听到,小小一团蹲在地上,乱糟糟的头发像鸡窝,蜷缩着,颤抖着,重复着一模一样的话,“我不走……我不走……”
“葵葵。”时蔓再次伸出手,想要把她拉起来。
可手指刚触碰到时葵的肌肤,时葵反应更加剧烈地往后躲开,不小心彻底摔趴在地上。
时蔓第一眼见看到时葵衣服不小心摔得掀开时,后背上好几道青紫的伤痕。
她眼里的火蹭的一下就冒起来了,对着男人火冒三丈,“你把她打成这样?”
男人不紧不慢把时葵扶起来,给她衣服扯好,遮住所有伤痕,这才对时蔓露出白牙,歪嘴笑道:“自家小孩不听话,偶尔打一顿怎么了?你小时候爸妈没打过你?”
“没有!”时蔓义愤填膺地看着他,“我和我妹妹从小到大,父母都没动过我们一根手指!”
曾经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心肝宝贝,到了这里却变成这个样子,时蔓说起就觉得心疼,更恨不得将眼前这个男人千刀万剐。
男人耸耸肩,嗤道:“你家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们家的事我做主,女儿不听话,就得教训教训。”
说着,他把时葵拽过来,拉到自己身前,不耐烦道:“行了,既然没找到你妹妹,就赶紧走吧,咱也得回家吃饭了,没时间跟你这儿折腾。”
时葵微微有些瑟缩,她低头看着地上,很顺从地跟着男人走。
村长见这状况,也重新露出笑容,挥挥手道:“好了好了,都散了吧。”
说完,他转头看向两位警察,搓搓手道:“警察同志,你们看,这完全是误会咱们村了吧。咱村里人可都是规规矩矩的,哪有什么拐卖人口的行为啊,可吓死我了。”
时蔓冷冷地盯着他忽然轻松下来的样子,什么话都没说,掉头默默就走。
凌振还有两位警察稍后才跟过来。
凌振看着时蔓,等她说接下来怎么办。
他不好插手置喙她们家的事,但只要她想做什么,他都会陪同支持。
时蔓对两位警察微微鞠躬道:“谢谢你们今天过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我妹妹不敢认我,但肯定是有原因的,我还想弄清楚再走。”
这两位都是资深的警察,虽然没有拿到什么实质性的证据,但以他们的经验来判断,时蔓肯定没撒谎。
村长,还有那个男人,肯定都有问题。
他们看了下天色,耐心地说:“现在还早,既然开了车来,我们还能在这个村里多待两个钟头再回去。实在不行的话,我们再去其他地方找找突破口。”
时蔓也没有因此放弃,她指向西北方向,“我看我妹妹刚刚往那边去了,我想跟上去看看。”
“好。”两位警察毫不犹豫地答应,和时蔓一起往前走。
……
村口,忽然来了一群人。
要是时蔓看到,必然能认出来,那个平头男就在其中。
他拿着火机,恭敬地给前面穿着黑色皮夹克的男人点火,“龙哥,最近那批货挺好的,您不用担心,也不必跑这么远来看,多累得慌。”
龙哥皱眉看过来,“你在教我做事?”
“不敢不敢。”平头男连忙摆手,低下头说,“只是咱们的场子被砸了还没找回来,那一天能挣不少呢,我有些为龙哥担心。”
“你还好意思提?”龙哥说起这个就来气,直接踹了平头男一脚,“我那么挣钱的好场子,一天不去看着,就被你搞砸了。”
平头男被踢得直皱眉,龇牙咧嘴道:“龙哥,这可怪不得我啊!是那个女人实在太可恶了!”
话刚说完,平头男忽然愣住,他激动地指着远方,“我看看看看看到她了!”
只见远处的绿色田野上,一个穿着白色裙子的漂亮身影映入眼帘。
龙哥看过去,尽管隔得很远,他眼神仍然亮了亮。
的确,他在上沪市混迹这么些年,没见过几个这么美的。
平头男他丫的竟然还真没撒谎。
平头男也想不到怎么会在这儿看见时蔓,找了那么多地方都没找见,后来又在上沪大学蹲了那么久,今天听说有消息了,他跟龙哥匆匆赶去,却被蹲守的人告知,跟丢了!
龙哥发了好大的火,他也跟着受罪。
这可真是冤家路窄啊,既然都到了他们的地盘,那不得弄死她?!
平头男正要出声,龙哥却手一挥,示意手下,“去村里问一下,这女人来干什么的。还有,她身边那两个警察和那个军人是怎么回事?”
“……”这一打听,就等了好一会儿。
手下终于急匆匆跑回来,小声把来龙去脉说完。
龙哥眯起眼,平头男已经迫不及待,“她妹妹?这可真是太好了!快!把她妹妹给我弄过来!”
-
另一边。
时蔓正和凌振他们在找时葵住的院子在哪一家。
这村子里的房子都有着高高的围墙,门也关得紧紧的,很不好找。
凌振似乎听到什么声音,他回头多看了两眼,眉头不由紧皱起来,直觉让他感到有更危险的东西在靠近。
但他还不能确定,什么都无法言明,只能靠得时蔓更近,浑身肌肉不自觉地紧绷起来,提前进入准备战斗的状况。
相比之下,另外两名警察却好像无所察觉,还在帮着时蔓锁定时葵所在的院子。
这儿的院子与院子之间,也都挨得近,只能一个个找过去。
幸好有一位警察是爬树的好手,这些围墙挡了他们视线的同时,也挡住了里面住的人的视线。
经过好几番的寻找,当警察从树上跳下来时,终于对时蔓说:“找到了,你妹妹就在这里面,正好在院子里玩石头。”
时蔓眼睛一亮,又听到警察说:“但是家里的大人也在,一男一女,正在屋子里走动。”
“……”时蔓咬着唇角,想起来道,“小时候,我跟妹妹有个暗号,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
“你试试。”爬树的警察又把袖子卷起来,“我再上去看看,她有没有反应。”
时蔓把手指卷起放到唇边,开始模仿鸟叫声,那是以前她和妹妹捡到的一只小鸟的声音,她们每天一起照顾它,替它养伤。
屋内的人没有察觉异样,仍在说着话。
过了一会儿,警察忽然面色沉重地跳下来。
“她听到了,有反应,在地上写了三个字。”
“写的什么?”时蔓一喜。
警察用更沉的声音缓缓念道——
“姐姐,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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