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断向春晚导演贬低时蔓的同时,刘副导也一直低头注意着手表上的时针转动。
十分钟……九分钟……五分钟……三分钟……
只要再等等,半小时就快到了。
只要时蔓不能在规定时间内出现,那文工团的节目也能跟着没戏。
刘副导跟人打过包票,一定会让对方的那个节目上春晚,他不能失言,否则会付出惨痛代价,所以他才一直不遗余力地想要让时蔓进黑名单。
然而,刘副导的如意算盘打了水漂。
还剩下一分钟的时候,时蔓忽然出现在门口,满脸笑容地敲门问好,“不好意思,我有点事来晚了。”
刘副导的脸色十分难看,怎么刚好就这一分钟呢?他这心脏真经不起这跌宕起伏的变化。
“迟到这么久,真不知道你怎么还有脸笑得出来。”刘副导板着脸,自恃比年纪大,对时蔓一副教训的口吻,“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时蔓觑他一眼,不卑不亢地说道:“现在的副导演,越来越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你——”刘副导气结,他没想到时蔓竟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回怼他,完全不讲礼貌!
时蔓插着腰,“你什么你?人家秦导演都没有说话,你就抢先发号施令,难道我说你没说对?”
“……再说了,我听团长说,秦导演大人有大量,多给了我半小时,你反倒不高兴了?你这是拿你自己当导演?春晚你说了算吗?”
时蔓牙尖嘴利,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说了一堆,刘副导完全说不过她,只能扭头对春晚导演说道:“秦哥,她这个样子对我们不敬,绝对不能让文工团的节目上春晚!
“你说错了,我只对你一个不敬。”时蔓纠正他,“因为你根本不值得我尊敬。”
“你……你……”刘副导气得脖子粗红,手指颤抖,还是那句,“你休想你们文工团的节目再上春晚!”
时蔓朝他翻了个白眼,“你说了不算。”
说完,她这才收敛态度,扭头对春晚导演恭敬道:“秦导,我们文工团的战士们都准备好了,可以开始验收了吗?”
“秦哥!你要做主啊!她不仅迟到,还冒犯我,就该取消她们的验收资格!”刘副导拦在前面,一脸“不取消绝不罢休”的气势。
“取消文工团的节目,上你的节目是吧?”春晚导游悠哉悠哉地看向刘副导。
刘副导一喜,“好啊,我推荐的那个节目很好,它——”
“可时副团长迟到是有原因的。”春晚导演忽然打断刘副导,“而且,是很值得钦佩的理由。”
这下,不止是刘副导,张志新和时蔓也都愣住。
连张志新都不知道时蔓为什么迟到,他刚刚才派人把时蔓从医院接回来,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时蔓也来不及跟他汇报。
至于时蔓,很快反应过来,她没想到自己正要说,结果春晚导演竟然比她更快一步为她澄清。
“什、什么?”刘副导咽了下口水,心里有了一面小鼓,敲得他惴惴不安。
“时副团长,是为了救一个老婆婆,将她送去医院,所以才耽误了时间。”春晚导演竟了解得非常细致,“因为在地安门外,没人愿意送那老婆婆去医院,怕被讹,只有时副团长伸以援手。”
时蔓露出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情,轻笑道:“果然,看来秦导正好收听了那个电台?”
“说来也巧,在休息室刚好听到。”说话时,春晚导演还特意看了一眼张志新。
见张志新一脸茫然,又目露好奇,才确定这不是张志新故意安排,而确实是一场巧合。
刘副导已经彻底懵了,“怎、怎么回事?”
“对啊,怎么回事?”张志新也催促着,“时蔓,你快说说。”
时蔓看向春晚导演,“秦导,要不还是先验收节目吧?团里的演员们一直在等着,演出服有些薄,我怕她们冻着了。”
“好啊,这就去看节目吧。”春晚导演接受了时蔓的提议,并且拍拍刘副导的肩膀道,“总之,你就别拿时副团长迟到这事儿做文章了,她虽然迟到了,但我得朝她竖大拇指。”
“……还有,刘副导,你为什么那么针对时副团长,想要取消文工团的节目,这让我着实有些费解。等节目验收完,回去后我想听你好好解释。”春晚导演收回手,朝刘副导高深莫测地一笑,随后与时蔓她们离开。
唯独刘副导双腿发软站在原地,因为春晚导演最后这句话,还有那意味深长的一眼,让他半晌回不过神,脑海里唯有三个字——
完蛋了!!!
……
经历过这么一出,文工团精心准备的春晚节目总算上演。
刘副导缓缓走来,却已经无心再看节目,发痴地望着前方。
而春晚导演和其他几位工作人员,却是越看眼睛越亮,最后惊叹地看完整个节目,情不自禁鼓起掌来。
“好,好啊!”最终的音乐尾音刚落,春晚导演就满口夸赞起来,“这就是我想要的节目!”
刚刚在验收节目的过程中,时蔓也在他身边述说了这个节目编排的理念与出发点。
原本,这只是一支赞扬长征伟大精神的大型歌舞,虽然有主题,却太过普通平庸。
这样的歌舞,每年全国没有几千台也有几百台,尽管气势恢弘,演出规模庞大,但在春晚舞台上来说,还远远不够。
可时蔓却从以小见大,让这台歌舞不止是讲一整支军队的故事,而是从一个个战士的故事讲起。
有大规模的群舞,但也有精彩绝伦的独舞,从蒲大首长的回忆录里,跳出那些长征路上最真实的、细腻的情绪。
伍万改编后的歌曲也非常妙,不仅有合唱,也有独唱,唱出那些荡气回肠又不为人知的英雄故事。
观众们或许对那段历史都有所了解,但当真正代入每一个真正存在过的人物,才能明白他/她在这过程中所经历的那些曲折艰辛。
细微真实之处,才最打动人心。
这不仅是大型歌舞,还在动情、认真地讲述那一个个让人会缅怀过去又会更加珍惜现在的好故事。
而且蒲大首长所回忆的,那些故事的主人公,现在一个个都成了响当当的大人物,要是上了春晚,那就是极好的事迹宣传。
“真是太好了。”春晚导演赞不绝口,庆幸道,“还好那天给了你们一个机会,的确没让我失望,的确让我眼前一亮啊。时副团长,以后每年春晚,你们文工团的节目只要有你的名字,我都绝对要了!”
说着,他又看向张志新,“张团长,你们这个节目,确定来上我们春晚没问题吧?可一定要来啊,不许拒绝。”
张志新都懵了,失笑道:“秦导,这不是你们来验收复审吗?”
“哦对对对,看到这么好的节目一时高兴,我还以为我这是在寻访节目的阶段呢。”春晚导演也后知后觉地笑起来。
直到春晚导演和张志新握手敲定这事儿,刘副导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
他忽然惊呼一声,“秦哥,你不是最讨厌别人迟到吗?!之前也有个节目,就是因为迟到,被你给毙了!”
“你怎么还揪着这事儿呢?”春晚导演都有些烦了,“那个节目能和文工团这个节目相比?”
“……再说了,我说过时副团长迟到是因为做好人好事去了,情有可原。”
刘副导不甘心地抬起头,“秦哥,你怎么知道她不是骗我们的?”
“电台节目能有假?行了,别在这儿丢人了,赶紧跟我回去。”春晚导演对刘副导彻底失去耐心,”你先准备好交代你的事吧!”
这话又让刘副导脸色煞白,面如死灰地跟着一伙人离开了。
等他们一走,文工团的大伙儿就都庆祝欢呼起来。
验收通过,这代表他们五天来没日没夜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又可以上春晚咯!”
“太好啦!多亏了蔓蔓姐,咱们一定得好好演!”
“今天蔓蔓姐没来,我都快吓死了,幸好秦导宽限了半小时,蔓蔓姐及时赶来了。”
“对了蔓蔓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快跟我们说说吧!”
时蔓今天顺利完成任务,心情也很舒畅,直接搬了条板凳坐下,端起保温杯,“好啊,那就和你们说说……”
事情还要从时蔓叫了人力车,火急火燎将那老婆婆送到医院说起。
谁知一进医院大门,时蔓垫钱刚挂了号,那老婆婆就忽然醒了。
不仅醒了,她还满脸是笑地对时蔓说:“姑娘,谢谢你,你是个好孩子,现在像你这样的,可少见了。”
这时,忽然咔咔两声,两道白光闪过,一个记者揣着照相机出现,“你好。”
时蔓一头雾水的时候,又出现两人,对时蔓自我介绍,说他们是某电台的工作人员,最近“倒地老人、害怕被讹”这类话题盛行,所以他们电台对此做了个栏目,想要探究一番。
所以请了这位老婆婆在地安门外假装晕倒,看有没有人或者是多少人愿意扶她,并且送她来医院。
没想到,竟然只有时蔓一个人通过考验。
“这位同志,你会成为好榜样!”电台的工作人员钦佩地看着时蔓,“我们电台正在将你的事迹宣扬出去,希望能唤起更多人的良知,让社会少一些冷漠!”
时蔓听完,简直天旋地转……居然是假的?是试探人?!
“你的名字是叫时蔓对吧?你救人的时候报过名字,不过这位同志,你好像看起来不太高兴?”工作人员之一确认着信息,有些奇怪地看着时蔓。
“我能高兴得起来吗?我可被你们害惨了!”时蔓郁闷不已,把自己要赶着去参加春晚节目复审验收的事情告诉他们,“这下我迟到了,还不知道
会怎么样呢。”
两位工作人员的笑容凝固,那老婆婆轻咳一声,抱歉道:“看来,是老婆子害了你,对不住啊。”
“这、本来一桩好事,倒是害了人……”记者也叹气。
两位电台的工作人员愧疚地看着时蔓,“这事是我们做得欠考虑了,时蔓同志,你放心,如果电视台那边对你有意见,我们去替你解释、道歉。”
“……我们这就回电台让领导写信给电视台春晚节目组那边,把来龙去脉说清楚。你这是在做好人好事,应该有好报才对。”另一名工作人员也抱歉地补充。
时蔓脸色好看稍许,既然老婆婆没事,她也没空在这儿和他们说太多,连忙找医院办公室借了电话,给团里打过去。
很快,张志新就派了车来接她,紧赶慢赶在最后关头赶了回来。
巧的是,春晚导演刚好在休息室听收音机的时候,听到了电台对这事儿的实时报道,也就知道时蔓为什么迟到了。
所以,他非但没生气,还因此对时蔓多了几分赞许好感。
不是谁都能因为心里的良知而牺牲自己切切实实的利益。
文工团内一片掌声,为时蔓欢呼,也为之倾佩。
换成他们,扪心自问,大概都会文工团这边吧。
……
第二天,这事儿登上了报纸,伴着昨天那两道白光闪过,记者在医院给时蔓拍下的照片。
不过,报纸上的故事没有结局,因为记者并不清楚后来验收得怎么样。
看报纸的人民群众都很关心,要是时蔓做了好人好事,却因此耽误她的工作,那就真是太让人寒心了。
一时间,许多电话都朝春晚节目组打去,为时蔓说情,也要写信寄到文工团来,都是鼓励、安慰或是支持时蔓的,热心肠的人许多。
不少人都说,感谢电台这档节目还有时蔓,让他们也有了“扶老人”的勇气和担当。
既然时蔓当时那么紧急的情况下都选择救人,那其他人有什么不可以呢?没什么比人命更重要。
春晚还没正式演出,就先火了一把,关注度惊人。
春晚导演没想到闹出这么大的波澜,他哭笑不得,很快发表声明,说时蔓迟到的事并没有耽误春晚的验收,让大家放心,敬请大家期待文工团乃至整个春晚的精彩节目。
关心这事的人们都松了一口气,既然两全其美,也就渐渐传成了一段佳话。
可能唯一悲伤的就只剩下刘副导了吧。
他各种排挤、贬低时蔓,想要将文工团节目撤掉的举止让人生疑,虽然回来后他遮遮掩掩找借口解释一通,但第二天就被人举报。
原来,他收了人的钱,保证对方的节目能上春晚。
现在对方上不了春晚了,索性把这件事捅到电视台的领导那里,让刘副导还钱。
刘副导没想到那人决绝到这个地步,居然一点余地也不留,他都快气疯了,也吓傻了,只好到领导们面前去认错求饶,希望能再给他一次机会,让他可以重新做人。
最后的处理结果怎样不得而知,但春晚节目组再也没见过他的身影。
只能说,出节目是为了让观众们喜欢,一旦私心太重,与其他东西挂上钩,就不纯粹,也不好看了。
……
时蔓不在家的时候,总要麻烦邻居王春花帮忙喂猫、浇水、取牛奶,她觉得不太好意思。
再加上她和凌振都不会做饭,总去食堂打饭要走好长一段路,也不如在家里吃方便。
她索性就托人去乡下找了个小保姆来家里,毕竟她太忙,家里的事情都得请人打扫操持,才不至于太乱。
请来的小保姆叫赵芳桂,很年轻,才十七岁,京北乡下人,长得倒挺清秀的,看着也干净爽利,干活儿的确是一把好手。
试工第一天,就做了一桌子好菜,花两个钟头就把客厅打扫得一尘不染,连地板都反光。
不仅这样,赵芳桂的嘴也甜,一口一个“姐”,说话笑眯眯的,泛出两个小酒窝来。
而且她也喜欢猫,对家里几只小猫很有爱心,时蔓也就更加满意。
二话不说,她就决定让赵芳桂留下来。
不过让赵芳桂正式到家里来做工之前,时蔓先带着她去医院进行体检。
时蔓是讲究人,对小保姆的要求也有健康这一条才能放心,尤其小保姆还要做饭什么的,得保证没有传染病。
赵芳桂没读过什么书,从小就在乡下,还是这次被亲戚介绍才第一次进城。
她什么都不懂,之前就对时蔓家的房子感叹一番,来医院也很是惊奇,睁着那双大眼睛,到处感兴趣地看。
时蔓有汪冬云这样的好朋友在医院,不需要亲自带着赵芳桂奔波,只要叫汪冬云请个小护士帮忙,就有人带赵芳桂去各个科室进行体检了。
她只需要坐在汪冬云的办公室里喝杯茶,等人就行。
还能顺便和汪冬云叙叙旧。
“冬云,这又快过年了,你别忘了去我家坐坐。”时蔓和汪冬云半年没见,确实有很多话想说。
“好啊,当然要去。”汪冬云浅浅一笑,显然也有不少话要问时蔓,“念大学的感觉怎么样?好玩吗?”
这个年代的年轻人,都对上大学有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憧憬和向往,仿佛那代表着世上最美好明亮的一件事。
“挺有意思的。”时蔓眨眨眼,怂恿道,“要不你也学习学习,考个医科大学念念?”
汪冬云苦涩地抿起嘴角,“我这半路出家的,还是算了。”
“……冬云,你是不是又?”时蔓眼眸一眯,忽然打破平静叙旧的气氛。
她太了解汪冬云,从汪冬云细微的眼神里,又觉察出不太对劲来。
尽管汪冬云这次比以前隐瞒得要好,用“年底要忙的事太多,累着了”来掩饰她的憔悴疲惫,但时蔓还是那么敏锐。
汪冬云垂下头,不敢看时蔓的眼睛。
很久,才用涩哑的声音说:“蔓蔓,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
“怎么会是让我失望。”时蔓平静地否认。
“去年,我还信誓旦旦地谢谢你,说我搞定了冯勇那些亲戚的事,后来我才发现,是我太天真了……”汪冬云懊恼地撑着脑袋,手指插进发丝之间。
“……他的那些亲戚太难缠了,他们总是说起以前那些事,拿亲情、恩情来向他讨东西,还有他父母,甚至闹过要喝农|药。”汪冬云再也说不下去,她手掌垂下来,摊开掌心,竟多了几根枯黄的头发丝。
汪冬云笑了笑,“你看,我头发一扯就掉,被折磨得每晚失眠……这些事也只能和你说。”
“看来最后,冯勇选的还是他的亲戚。”时蔓眼眸里多了几分冷淡。
“是啊,亲情总是割舍不断的。”汪冬云沮丧的睫毛垂下来,“虽说当初说要和冯勇离婚,可却一直没能离成,也是因为亲情……我不敢告诉我爸妈,他们年纪大了,承受不了这样的消息。”
汪冬云的父母正派传统,在这样的年代,离婚的确是罕见又奇葩的一件事,他们肯定无法接受。
“我要是离婚了,我爸妈肯定会觉得很丢脸……尤其我爸,他那么要面子的一个人,身体又不好……”汪冬云甚至都不敢提起在他们面前提起自己想要离婚的念头。
只能自己一个人默默忍受着,折腾着。
幸好现在时蔓回来,她还能在时蔓面前哭一场。
时蔓轻叹一口气,“你错了冬云。你爸妈当然希望你家庭合睦,婚姻美满,但他们想看到那样的画面,是因为他们希望你过得开心。”
汪冬云摇摇头,擦掉脸上的眼泪,“可我也希望他们开心。他们到现在,都还很喜欢冯勇,他也愿意配合我在他们面前扮演恩爱夫妻,孝顺女婿。”
所以,就这样吧……
汪冬云愿意用自己一个人的煎熬痛苦,来换父母安享晚年,无忧无劳,再也不要为她这个没用的女儿操碎了心。
时蔓看着汪冬云坚韧悲伤的眼神,没有再劝,有些事,得汪冬云自己想通,她没办法替她做这么重要的人生决定。
她能做的,只是作为朋友,在她快走到悬崖边上的时候拿着铲子告诉她,“其实,这边也有一条路,如果你想走,我可以陪你开路。”
比如现在,时蔓就邀请道:“行了,不说那些伤心事了,要不今年除夕,你来我家过年?”
汪冬云愣了愣,“去你家?可你家人都在,我一个外人……”
“谁说你是外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当然也是家人。”时蔓睨她一眼,故作生气道,“怎么,你和我那么见外啊?”
“当然不是。”汪冬云连忙否认,她感情内敛,从没告诉过时蔓,对于自己而言,除了父母,时蔓已经成了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汪冬云着急得不行,怕时蔓生气,时蔓却笑了笑,“我知道,你肯定不想跟着冯勇去他们乡下过年。你如果单独回你父母家,他们也会觉得奇怪。”
时蔓分析得很有预见性,“所以,你还是来我家过年吧,很热闹的。”
汪冬云听时蔓这么一说,的确很心动。
说实话,自从有了冯勇那么一帮糟心的亲戚,她都记不清多久没过过一个像样的年了。
“不止你,温君丽也会来。”时蔓又补充,“她现在没有任何亲人,除夕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呆着也没意思,我跟她说了,春晚表演完了一起去我家。”
“怎么样,你来不来?”
“好,我来。”
汪冬云难得展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随着时蔓回来,这个漫长的冬天,好像真的让她多了几分迎接新春的期待。
……
汪冬云和温君丽虽然在文工团没有共事过,但因为时蔓,也挺熟悉对方。
重要的是,她俩一起去时蔓家里过除夕,就不会其他人都是一家人,唯独自己难以融入。
时蔓也是用“汪冬云会去”的理由,把温君丽连哄带骗叫来的。
日子转眼就到了大家挂在嘴边的“除夕”。
家里布置得很喜庆,小保姆赵芳桂也在,她没有回家过年,而是留在了这里,从小年开始就把家里上上下下收拾得像新房子一样。
时蔓又给了她钱,去买了些灯笼、窗纸,挂上时蔓父亲亲手写的春联,那可是一墨难求的名家手笔。
家里的年夜菜也由赵芳桂准备,她很早就在厨房里忙活起来。
今年一块儿团年的人多,虽然都还没来,但已经让人感到热闹温馨的气氛,填满整座房子。
时蔓和凌振又都去了春节联欢晚会的现场,和去年一样,一个是出节目的,一个是看节目的,反正都还没着家。
蒲母和蒲杉月也像去年那样,守在电视机前,翘首以盼。
说来有趣的是,蒲大首长今年因为给时蔓写了一部分的长征回忆录,等到时蔓的节目在春晚彩排时,连带着蒲大首长也被问起,还送了他一张春晚的入场券。
蒲大首长没想到今年还能去春晚现场,和自己那帮老朋友、老部下又一块儿坐着看节目叙旧,真是意外之喜。
所以刚到下午,蒲大首长就容光焕发出门去了。
至于蒲永言,也还在实验室里忙碌,说会尽量赶回来。
不过没关系,今年时蔓还把自己父母和妹妹时葵也都叫来一块儿过年,都聚在她们家,所以现在人没聚齐就已经是欢声笑语。
大家坐在沙发上看着春晚,等到时蔓她们的节目出来,两位母亲更是看得笑容满面,眼神里都为时蔓充满自豪骄傲。
蒲杉月和时葵两个小姑娘则吃着水果、炸糕、麻花一类等年货,埋头一块儿叽叽喳喳兴奋地讨论着节目。
这次的节目像去年一样,收获了如潮的掌声,反响非常好,家人们也都很高兴看到这一幕。
可能唯一很难高兴起来的,就是江兰芳了吧。
她因为留用察看的处分,无法参加团里的春晚演出,所以今天只能寂寥地待在家里伺候公婆,负责除夕团年大大小小的麻烦事情。
看着文工团里以前不如她的那些姐妹都在舞台上发光发热,享受观众掌声,她却在这里备受搓磨。
江兰芳受不了这样的落差,她找了个借口,躲回房间里坐着,捂住耳朵不听外面春晚节目的任何动静。
“兰芳,你怎么了?”华志新紧随其后,走进来关心她。
“我没事。”江兰芳垂着眼睛,一脸沮丧,“就是觉得我挺傻的。”
华志新一脸疑惑。
江兰芳眼眶微红,这么多天的憋屈难受再也憋不住,低声倾泻出来,“我当初怎么就嫁给你了呢?我为什么要选你呢?”
她对嫁给华志新以来的懊恼、后悔、郁闷都袒露无疑,说出来的话像刀子,既割得她自己满口血腥,也扎得华志新心如刀割。
“华志新,我江兰芳曾经也是文工团一枝花,追求者那么多,当时凌振都喜欢我,我要是嫁给他,现在的日子就——”
江兰芳话没说完,忽然被华志新打断,“凌振真的喜欢你吗?”
他的语气很冷,眼神也是,像夜里的雨,让江兰芳莫名其妙感到一阵冰凉。
她没见华志新这么说话,更没见过华志新摔门而去。
江兰芳愣了神,听到那周围的烟花爆竹声,过年人们团聚的笑声酒语,好像更遥远了。
……
时蔓她们回到家里,气氛却正好。
汪冬云也来了,蒲永言从实验室回来,温君丽跟着时蔓到家,凌振和父亲同乘一辆车回来,赵芳桂跑前跑后忙着递拖鞋。
这么一大家子人,和乐融融,吃团年饭,窗外是灿烂烟花,升腾夜空,爆竹齐响,笑声满堂。
“咱们过年好像还没这么热闹过。”
“是啊,真好啊,这年真好。”
家里几位长辈惺惺相惜,一块儿追忆往昔,又感叹如今这和平年代,万家灯火,歌舞升平的来之不易。
时葵和蒲杉月则相约去放烟花,跑到院子里,吹着寒风,笑容却热烈。
几只小猫懒洋洋缩在猫窝里,倒是见惯了世面似的,什么动静都吓不跑它们的慵懒,舔着爪子看烟花在夜空绽开。
蒲永言起身要去书房,时蔓忽然轻咳一声,推着温君丽说道:“你不是说你在你们学校图书馆有本书一直没借到吗?你问问蒲大科学家,他说不定知道。”
温君丽涨红了脸,扭捏地往时蔓身后钻,“我不行,我——”
“你都是大学生了,有什么不行的,现在有几个大学生啊。”时蔓使劲儿把温君丽推到蒲永言那边,也推走温君丽所有的自卑,朝她握拳示意,“温君丽,你是最可以的!”
汪冬云在时蔓身后抿着唇忍笑,这融洽温馨的气氛,让她也暂时忘却烦恼。
看着温君丽那稚嫩害羞的模样,她回想起自己的青春,原来她喜欢的,一直是那个美好且相信爱情的自己。
“汪姐姐,你是护士吗?”赵芳桂忙完厨房的事儿,擦着手出现在汪冬云身侧,“你能跟我讲讲医院的事吗?你不知道,我一直都想当个护士,在外面村里可招稀罕了。”
赵芳桂两眼崇拜放光地看着汪冬云,后者微有些出神,她竟然也会被人崇拜?
回过神来,汪冬云笑了笑,“好啊,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讲。”
小花园里,梅花开得正凌霜傲雪,时蔓挽着凌振的胳膊看辽阔夜空里,那一簇簇绚丽之极的烟花。
“真好看。要是每个年都这样就好了。”
“会的。”
“凌振,以后每场烟花,我们都一起看。”
“好。”
……
不远处的房子里,姚文静一家听到时蔓她们这边传出来的欢声笑语,心里都各有各的滋味。
俗话说“秧好一半谷,妻好一半福”,这话果然没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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