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宁溪不知道小时候的那些事。
她甚至不知道霍准小的时候来过绍兴。
霍准倒是想跟她说的,毕竟这事挺有意思的,他甚至能想到宁溪听他说完之后的反应,肯定是震惊的,那双清澈黑亮的眼睛会睁得很大,嘴巴也会张大,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震惊过后就是面红耳热。
臊。
然后呢?
估计就是磕磕巴巴跟他辩解。
他要是发出笑声,估计还会对他不依不饶,让他快点忘掉,不许记得。
霍准想到这些,眼里就情不自禁生出几分笑意,可还没等他张口,对面那间房就发出吱呀一声。
——宁父起来了。
宁溪也听到动静了,她本来还好奇霍准突然笑得那么高兴是因为什么,但听到外面动静,也没来得及问,跟他说了一声就放下手里的薯片走了出去,“爸,您醒了。”她跟宁父打招呼,看他手指掐着眉心,宁溪关切道:“怎么了,头还疼吗?”
“没事。”
宁父刚醒,声音还是哑的:“就是睡太久了。”他放下手,看了眼静悄悄的客厅,问宁溪,“你妈跟小霍呢?”
“妈妈去卫生院了,秦爷爷要妈妈过去才肯挂水。”宁溪说着往厨房那边走,“我给您去弄杯蜂蜜水。”
那位秦爷爷什么脾性,宁父也知道。正想去客厅坐着,就看到他刚才嘴里问的那位小霍同志从宁溪的房间里走了出来,看到霍准,老父亲第一个反应就是皱眉,但看霍准坦坦荡荡跟他打招呼:“叔叔,您醒了。”
宁父也不好说什么。
嗯了一声,视线落在霍准手里的相册,一顿:“在看照片?”
宁溪正好拿着蜂蜜水过来,听到这话,怕宁父误会,忙跟人解释:“怕看电视吵到您,就进去看了会相册。”
宁父接过茶杯点了点头。
没多说,心里却难免有些女大不中留的心酸感,这还没嫁出去呢,就这么护着了,以后还得了?不过有些话,跟妻子能说,跟女儿却不好说。
还是大家长的面子在作祟。
宁父不善言辞,宁母在的时候还好些,现在就他一个人,面对两个小的,就有些不知道说什么了。
指腹摩挲着茶杯边缘。
“你们聊。”
他说完自顾自端着茶杯往书房走,打算去看书。
霍准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开口:“叔叔,要不要再下一局?”
宁父脚步一顿,回头,迎着霍准那双漆黑又清明的眼睛以及在他身边笑看着他的宁溪,心脏微微鼓动,他轻轻嗯了一声。
宁溪表现得最为热络,撺掇着他们:“你们先去,我给你们去洗水果。”这两天家里买了不少吃的,霍准今天也拿来不少。
这次霍准没过去帮她的忙。
看着宁父走进书房,他把手里的相册放回到原处才过去。
一整个下午。
三个人就待在书房消磨着时间。
霍准和宁父下棋,宁溪则在一旁观棋,闲着无聊的时候,她还去自己房间拿了画画的材料,坐在一边画起了正在下棋的宁父和霍准。
……
傍晚。
宁溪和霍准还承包了做晚餐的任务。
宁溪其实早就想表现一番了。
她最近厨艺大涨,自然也想做给她爸妈尝尝,可宁父宁母一度以为她在开玩笑,生怕她把厨房点着,完全不给她表现的机会。
仗着霍准今天在,她再次提出。
也是想让他们好好休息下,告慰他们多年以来的辛苦。
不过还是因为当时宁母不在。
要是宁母在,肯定是不会轻易让他们下厨的。
宁母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看到家里热气腾腾,下意识以为宁父先她一步已经准备上晚饭了,也不惊讶,他们家没有男主外女主内的规矩,谁先下班谁就先做饭。
换好鞋子进去一看,愣住了。
“你怎么在这?”
她看着端坐在沙发上看报的宁父,目露震惊。
既然他在这坐着,那厨房……转头就看到两个小的挤在厨房里忙碌。
烟气缭绕。
时不时还有香味传出来。
桌上也已经摆了好几道菜。
以为是霍准做的。
宁母当即压着嗓音,拧着细眉说宁父:“你这人,怎么能让小霍炒菜?溪溪不懂事也就算了,你这么大人了也不懂?”她没好气地说了一句,也不听宁父的解释,马上风风火火放下手里的包脱了大衣就要进去帮忙。
宁溪听到动静先回过头。
还以为是宁父,正想让他打电话问问宁母什么时候回来,转头看到宁母的身影,她立刻高兴出声:“妈妈,你回来了。”
霍准也停下手里的活,转头看宁母。
“阿姨。”
宁母哎了一声,她还挺不好意思的,跟霍准说道:“你看这对父女俩懒的,居然让你做这些事,小霍,你去歇着,剩下的阿姨来做。”
霍准没动,笑着说:“没事,就最后几道菜了。”
宁溪就显得有些不高兴了,撅着嘴巴,跟吊着长长的油壶似的:“谁懒了呀?”
“你还不懒?”宁母压着嗓音说她,“小霍第一次上门,你就让他给咱们一大家子做饭,什么道理?我看就是我跟你爸把你惯的,你爸也是,这么大年纪了也不管事……”她叭叭说完,忽然察觉到不对。
家里两个灶台都开着火,里面都有菜。
而且不仅霍准穿着围裙,宁溪身上也穿着。
脑中闪过一个荒诞的念头。
宁母觉得不大可能,但还是迟疑地说了出来,“你别告诉我,那桌菜都是你做的?”
“……那倒是也没有。”
宁溪当然不会把功劳全都揽过来,她也没这么大的本事,但也很得意,仰着脸,很骄傲的说:“不过有一半是我做的!”
说完看到宁母震惊的脸,就跟宁父最开始知道宁溪会做菜的的时候一样。
她心里骄傲,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向上扬:“您跟爸爸就去坐着歇息吧,我跟霍准马上就好了。”
霍准也跟着附和了一句:“阿姨,您这几天辛苦了,今天就让我跟溪溪下厨,您和叔叔休息一会,马上就能开吃了。”
锅里还有菜。
两人跟宁母说完就继续去炒菜了。
宁母还站在原地发着呆。
最后还是宁父揽着她回了沙发,给她倒了杯水,宁母这才回过神,但神情还是呆怔的,看着厨房的方向,讷讷出声:“溪溪居然会做菜了?”
“很惊讶吧?”
宁父总算能说的上话了,笑着跟宁母说:“我刚才看到也惊讶。”
宁母的确惊讶,记忆中连煎个荷包蛋都会吱哇乱叫的女儿现在居然能这么沉着冷静地站在厨房炒菜,怎么可能不惊讶?她看着宁溪的身影,想到前几天女儿的提议,不由轻声道:“没想到她上次说会做菜了不是哄我们的。”
宁父看她眼圈一点点泛红,温柔地揽住她的肩膀:“咱们的女儿长大了。”
宁母什么都没说,头却靠在了宁父的肩膀上。
这天晚上。
宁母吃了足足两碗饭,宁父也不遑多让,宁溪和霍准做的那些菜都被他们吃完了。
第二天。
宁溪和霍准买了晚上飞北京的机票。
趁着有时间,两人买东西去探望了顾奶奶。顾奶奶年纪大了,也不会说话,但还记得他们……老人心善还实诚,不仅不肯收他们的东西,还把他们当小孩,拿着皱巴巴的一沓零钱,要给他们,让他们买零嘴吃。
宁溪和霍准自然是不肯收的。
陪老人待了好一会。
两人才离开。
走前又去了一趟学校,门卫大叔认得他们,看到他们手牵着手倒是惊讶,还笑着调侃了他们几句,说以前就觉得他们两个人不对劲。
宁溪听完又是一顿脸红。
霍准倒是坦然,拿着新买的水果给门卫大叔,然后就牵着宁溪进去了。
上次是宁溪一个人过来的。
这次总算圆梦了。
她拉着霍准从教学楼逛到操场,逛遍整个校园才舍得离开。
……
萧山机场。
还是宁父宁母送得他们。
宁溪和霍准本来是想自己打车过来的,怕二老来回辛苦,但宁父宁母不同意,两人没法只能由着他们送。
离登机还有一个小时,几个人过了安检,霍准拿着行李箱去拿登机牌办理托运。宁母则拉着宁溪嘱咐:“行李箱里的吃的到家后拿出来,那几袋笋干菜,除了给筱筱和轻轻的,
霍家也有。”
“不值钱,但胜在心意,你回头让小霍送过去,如果他们喜欢就跟我和你爸说,下次让你爷爷他们再拿点过来给他们寄过去。”
“饺子冷冻了,拿布包着,不过等你们到家估计也化得差不多了,记得冷冻起来,别又丢三落四放在里面不管,到明天就不好吃了。”
都是老生常谈的话。
宁溪听得耳朵都起茧了,但还是乖乖答应着说知道了。
“还有这个。”
宁母突然从包里拿了一张银行卡出来。
宁溪看得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疑惑道:“这个做什么?”
宁母说:“小霍家条件好,咱们家肯定是比不上的,咱们也不比这个,但谈恋爱开销大,你也别总让小霍花钱,搞得咱们是看中他家的钱。”
“这个钱你拿着,哪里要花要用,别舍不得。”
“你以后的嫁妆我跟你爸都还存着呢。”
“妈。”
宁溪皱眉,不肯拿,“我不要,我自己有钱,这钱您跟爸爸自己用。”当初买房爸妈就给她贴补了不少,宁溪哪里肯再拿他们的钱?
“让你拿着就拿着。”
宁母才不听她的话,不容抗拒地把卡塞到了宁溪的包里,还把宁溪的手给按住了:“听话,我跟你爸还有钱,你啊就放宽心,好好跟小霍处。”
宁父在一旁也附和了一句:“拿着吧,这本来也是要给你的,早给晚给一个样。”
机场人声鼎沸。
从不缺行来走往的人。
宁溪拿着包包,看着面前明显已不再年轻的父母忽然眼圈泛红。
霍准正好走过来。
看她眼圈通红,脚步一顿:“怎么了?”
不等宁溪开口。
同样红了眼圈的宁母抹了把脸,笑道:“舍不得走,跟我撒娇呢。”
霍准看了一眼宁溪,倒是信了,他放柔嗓音跟宁溪说:“要不你再陪叔叔阿姨待一段时间?”
“胡话。”
宁母嗔道:“来都来了,机票也买好了,现在再回去像什么样?”
“而且远香近臭。”宁母挽着宁父的胳膊,“我跟老宁还要过我们的二人世界呢,可不想再看着这个小电灯泡了。”
“小电灯泡”宁溪知道她妈是故意这样说的,要换作以前,她肯定是要闹的,今天却实在说不出话。
怕开口就想哭。
时间差不多了。
广播已经在播他们这一个航班,宁母催促他们:“快进去吧。”
转头又跟霍准说:“小霍,过年有空就来家里玩,这次也没多少时间招待你,过年那会她那些弟弟妹妹都在,热闹,你们年轻人也有话说。”
霍准当然应好。
宁溪也没再说话。
霍准牵着她的手,跟宁父宁母道别。
要走的时候。
宁溪忽然松开霍准的手又走过去抱了宁父宁母一下。
宁母被她抱得也有些刹不住,眼睛更红了,最后拍着宁溪的背说:“好了,小粘人精,快去吧,到家了给我们报声平安。”
宁溪哽咽着应好。
松开手。
宁溪被霍准牵着一步三回头地往安检那边走。
霍准不知道银行卡的事,以为她是单纯舍不得,摸着她的头说:“绍兴跟北京也就两个小时的飞机,以后你想叔叔阿姨了,我有时间就陪你回来。”
宁溪轻轻嗯了一声,脸跟着往他胸口那边一埋,又拿脸颊蹭了蹭。
霍准摸了摸她的头。
回到北京快十点了。
过了几个小时,宁溪的情绪也明显好多了。
走出机场跟爸妈报了平安,刚想问霍准打车没,就听到一声喇叭。
看过去。
是辆黑色宾利,车牌数字还挺好。
宁溪没当回事,收回目光,想继续跟霍准说话就听他说:“走吧。”然后就被霍准牵着到了那辆宾利旁边。
哎?
宁溪疑惑。
还没来得及出声询问,就看到车窗落下后,主驾驶那张熟悉的脸。
莫名生出一种霍准见到他爸时的心情。
宁溪几乎是下意识想松开霍准的手。
霍准瞥她一眼,挑眉,没松开,反而更用力的握住了,然后转头问霍严:“怎么是你?”
“什么话。”
霍严还是那副好脾气的样子,“想你了,来看看你不行?”
霍准:“……你还是别说话了。”
霍严轻笑一声,又笑着跟宁溪打招呼:“小溪好呀。”
宁溪一个激灵,忙回应道:“霍大哥好。”虽然不是第一次跟霍严见面了,但宁溪还是有些紧张。
不过很快她就被一声猫叫吸引了注意。
霍准看她不自觉往车窗里看:“是夏天,你先进去吧,我把行李箱放后备箱。”
说完替宁溪开了后座的车门。
夏天就在后座的猫包里面。
快有小十天没看到了,宁溪想夏天想的不行,本来在霍准的哥哥面前还想矜持下,但听夏天喵喵个不停就顾不上了。
“霍大哥,我可以把猫包打开吗?”她想抱抱夏天。
“当然可以。”
霍严笑道,从后视镜看到宁溪抱着夏天蹭个不停,他笑着说:“你们上飞机前,霍准给家里打了电话,说你们今天回来,知道你想它,就迫不及待让我们送过来了。”
宁溪本来还以为夏天的出现是巧合,没想到是霍准特地嘱咐的。
估计是看她刚才在机场难过。
宁溪的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回头望了一眼后面,霍准正关上后备箱过来,她看着霍准过来,又跟霍严道谢:“麻烦霍大哥了。”
“顺便的事,不值当特地道谢。”
霍严刚说完,霍准就上车了,正好听到后半茬,他坐下问:“谢什么?”
霍严笑:“秘密。”
刚说完就从后视镜看到某人皱起眉,还跟小时候一样,听到不喜欢的话喜欢皱眉。霍严低笑一声,没再说话,发动车子往宁溪的小区走。
机场到宁溪的小区差不多一个小时的路程。
路上三个人说了会话,多是霍严在问绍兴如今的情况。他早年读书那会去过几次,拜年、过节……长大后,事情多了,就没什么时间过去了。
记忆中是个温柔又怡人的水乡,他还挺喜欢那种缓慢的步调。
霍准向来是懒得搭这些茬的,这几天在宁父宁母面前算是他霍少爷最乖觉的时候了。
还是由宁溪这个本土人来回答。
“看来变化不少,等过阵子有空了我也去看看。”霍严笑道。
后面三个人倒是没再聊多少,霍严体谅他们赶路辛苦。
晚上路上车流少。
霍严开车直接进了小区,按着霍准的指路往里开。
宁溪想起她妈的交待,跟霍严说:“对了,霍大哥,我妈妈给你和叔叔阿姨拿了点吃的,本来我想明天送过去的,正好你今天来了,待会一起拿过去吧。”
“还有些饺子,你回去可以吃。”
霍严惊讶。
倒是没想到,余光瞥了自己的弟弟一眼,果然看他翘着唇角,一脸骄傲自得,还是小时候的臭屁样子,高兴从不说,但表情就能看得出来。失笑,没跟霍准说话,霍严跟宁溪说:“好呀,那麻烦小溪替我们跟叔叔阿姨道声谢。”
他还是那副温和的模样,宁溪点头答应了,心里却不禁想,实在跟她想的不一样,她开始还以为管着这么大一个集团的霍大哥肯定是雷厉风行、杀伐果断,不怎么好相处的。没想到霍大哥私下这么好相处,也不知道以后谁才有福气嫁给他。
沿着小区一路往里,在宁溪那栋楼下停下。
这次霍严也跟着下车了。
霍准去行李箱拿给家里的吃的。
宁溪站在一边抱着夏天,等霍准把东西递过去,她问霍严:“大哥要不要上楼喝杯茶。”
霍严刚想说不用,就看到一旁的霍准。
挺久没逗逗他这个弟弟了,越大越不好逗,霍严很怀念五岁以前的霍准,心思一动,快到嘴边的话也就咽了回去,他看着两人笑着改口:“那也行,正好我也渴了。”
宁溪本来也就是客气下,没想到霍严真的会答应。
微微一怔,反应过来倒也没觉得什么,想拿行李箱带霍严上楼喝茶去。
被霍准揽住肩膀。
霍准看着霍严说:“没水,回家喝去。”
“霍准……”宁溪伸手戳了戳他的腰,让他好好说话。
霍准撇撇嘴:“你听他胡扯,故意逗我们玩呢?”
宁溪微怔。
实在联想不出这么温柔好脾气的霍大哥还会逗人玩,忍不住朝霍严那边看了一眼,看他眉眼轻弯,忍笑道:“好了,你们上去吧,坐了这么久的飞机也累了。”
他说完提着霍准给他的几袋吃的,又风度翩翩跟宁溪打了招呼才转身上车。
“慢点开。”
脸上总是一脸不耐烦,但嘱咐的话却也没少过。
霍严知道他从小就嘴硬心软,笑着应好,上车之后又按下窗户跟两人说:“有空就去家里吃饭,爸妈都很想你们。”
霍准点点头,嗯了一声。
宁溪抱着夏天也同样答了声好。
“对了。”霍严想起什么,从中央扶手箱里找出一只胸针给宁溪,“这是顾小姐的胸针,上次会场捡到的,劳烦小溪帮忙转交给她。”
“哎?”
宁溪惊讶。
她既惊讶霍大哥居然会认识筱筱,也惊讶他会捡到她的胸针。
不过宁溪也没多问。
接过之后就答了声好。
霍严很快就开车离开了,宁溪和霍准则目送他驶离他们的视线才走。!
62
回到家。
宁溪刚把夏天放到地上,它就开始在屋子里巡视起来。
似乎是想看看几天没回来,家里有没有什么变化,又或者是在看有没有什么占据者侵占它这个原住民的领土。
看它趾高气扬的翘着尾巴,宁溪就忍不住想笑。
没管它,随它闹去,怕它回头饿了渴了,宁溪打算替它先去换好新鲜的猫粮和水,方便它及时补充。跟霍准说了一句,宁溪把手里一直握着的胸针放到玄关的首饰盒里后就往阳台那边走。
夏天还不饿。
听到阳台的动静也没过来,只是扬长脖子往宁溪这边看了一眼,然后就不感兴趣地收回视线,它最近在颐和悦府被伺候得跟个小少爷似的,每天不愁吃不愁穿,霍母还给它买了不少好看帅气的小衣服,不过夏天不喜欢被束缚,每次穿个一两分钟就挣扎着要脱掉。
所以这次回来,霍母并没让霍严一起把衣服送过来。
它跳到它那个专属的巨大猫爬架抓着一个毛绒球开始玩耍。
宁溪也没喊它。
倒完猫粮。
宁溪看了一眼阳台养着的那些花。
她每次出门最担心的就是她这些花了,以前她都会请熟悉的人上门帮忙浇花,但这次熟悉的那位店员因为结婚的缘故离职回家了,其他陌生的店员她又不放心,庄阿姨假期又要在家里带孩子,最后还是明蓁知道她的为难笑着应承下来。
这几天她时常会收到明蓁的消息。
现在看这些花生机盎然、不见一丝颓废,可见明蓁这阵子没少花心思在这上面,之前帮忙照顾夏天,这次又帮忙照顾她的花,这份情意宁溪十分感激,转头跟还在收拾东西的霍准说:“哥哥,待会我们把带来的饺子送点给小齐和蓁蓁他们吧。”
霍准当然没意见,在客厅里回她:“你先问问他们睡了没?”
也是。
都快十二点了。
宁溪去客厅翻找自己的手机,打开微信,还未来得及联系明蓁,就看到顾筱在群里喊——
【加班狗没人权,今天又是想提早退休的一天。】
失笑。
宁溪先给明蓁发了消息,问她睡了没。
然后给顾筱打了语音电话。
顾筱应该一直拿着手机,没几秒就接通了。她还是惯常那副调侃的腔调,因为疲惫又显得有些慵懒,“哟,宁大小姐怎么舍得这个时间给我打电话了?没跟你家霍大神过夜生活啊?”
我靠我靠!!!
宁溪怎么也没想到顾筱开场就是这么一句,手机还开着免提,明显感觉到某人望过来的视线以及看着她时微微上扬的眉梢。
宁溪面红耳臊。
手忙脚乱的把手机关了免提,然后捂着手机跟霍准说了一句“你别听她瞎说”,也不等霍准是个什么反应,她就跑到阳台跟顾筱通话。
“……我刚开着免提呢!”
顾筱听她这个语气就知道发生了什么,晃着酒杯的手一顿,这一点,她属实没想到,不过对她而言,完全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尴尬,反而啧一声之后说起宁溪:“宁小溪,你一个有X生活的人要不要跟我那么纯情?我刚才都没说什么劲爆的话呢。”
“你还想说什么劲爆的话?”宁溪无语,余光小心窥探着客厅里还在收拾的霍准,小声嘟囔,“霍准刚刚都看我了!”
顾筱又啧了一声:“看你那点出息。”
也没在这些事情上跟她掰扯,她问宁溪:“大晚上的不睡觉,给我打电话做什么?”
宁溪这才想起正事,拍了下额头说:“差点忘了,我妈给你和轻轻带了吃的,我明天让跑腿给你们送过去。”
北京太大。
她们又分散在不同区,平常大家有事的时候都是托跑腿互相给对方送东西。
顾筱听到这话,声音一软:“替我谢谢阿姨。”
宁溪笑道:“谢什么谢,你回家不也经常给我带吃的?”说完这事,还有一件事,顾筱最喜欢的那块胸针还在她玄关那边放着呢。
她问顾筱:“你那块M家的胸针是不是掉了?”
顾筱愣了下:“你怎么知道?”
那天从会场回来,她就发现胸针掉了,这块胸针是她成立工作室的那天买的,意义非凡,事后她还让会场的工作人员帮忙找过,至今没有收到答复。
她还挺可惜的。
虽然以她现在的经济能力再去买一块M家的胸针已经不是什么难事了,但有些东西终究是不一样的。
“霍大哥交给我的。”
宁溪没隐瞒,但也好奇,有些话她不敢问霍大哥,顾筱这边却没个顾忌,她又瞥了一眼客厅,发现霍准已经不在了,估计是回房间收拾衣服了。
“你怎么认识霍大哥的,他居然知道你是我朋友,还特地让我把胸针交给你。”
顾筱完全没想到自己的胸针居然会被霍严捡到,她在电话那端怔了许久,听宁溪叫了她一声才回过神说:“知道我跟你是朋友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你家霍少爷这么喜欢你,他家里人肯定事先调查了不少,你那点生活圈,一目了然。”
其实并非如此。
她不知道霍家事先有没有调查过宁溪,但她跟霍严认识却并非如此。
很多年前。
在绍兴,他们就已经见过了。
在他温和绅士的少年时期,曾见过她最窘迫无助的一面。
她还记得少年单膝跪在地上递给她帕子的模样。
顾筱看着窗外的遥远灯火,目光涣散,声音也变得虚无缥缈起来,“……而且那天我也跟他打过招呼。”
她说得坦然,可宁溪总觉得不大对劲,还想询问,顾筱那边又开口了:“我这还有点事,你明天让人把胸针和吃的一起送过来吧。”
然后就匆匆挂了电话。
“打完了?”
霍准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宁溪拿着已经挂掉的电话。
“啊。”
宁溪回过神,转头看到霍准,嗯了一声。
虽然心里觉得刚刚筱筱的话怪怪的,但宁溪也没多想,真有什么事,筱筱肯定也不会瞒她。拿着手机朝霍准走去,看到客厅干干净净的,该放的放,该收的收,就连行李箱都已经不见了。
一想到自己以前每次回来就跟个咸鱼一样,东西随便一摊,人往沙发一躺,没个三天是不可能把行李箱彻底收拾好的。
走过去。
双手环住霍准的腰。
下巴抵在他胸口,宁溪仰着脸看人,讨好笑:“哥哥辛苦了。”
霍准心里熨帖,伸手摸了摸她的耳朵。
“今天这么乖?”是在说她今天不用哄就喊哥哥的事。
耳朵被他摸得发烫,心脏跳得也有些快,宁溪没躲,反而跟小猫似的往他胸口蹭了几下,那双漂亮的杏眼依旧看着霍准。
霍准几乎是立刻眼神就暗了下来,声音也变得低哑了不少,揉捏着她的耳朵说:“不累了?”
就像是一个信号。
宁溪马上就知道了霍准的言外之意,脸颊也微微发烫起来。今天来回去了那么多地方,还坐了两个小时的飞机,是挺累的,但……她垂着眼睫,环在霍准后面的手轻轻敲着他挺拔到没有一丝多余赘肉的后背,小声:“其实也没那么累。”
话音刚落。
捏着她耳垂的那只手就微微用力。
不等宁溪轻声呼痛,那只手就转移到了她的后脖颈,按着她的头半逼迫似的让她往上抬。
宁溪没有反抗。
几乎是顺从的仰起头。
两人目光相交,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默契的一个低头、一个仰头,可还不等熟悉的吻落下,门铃就响了起来。
两人皆是一顿。
彼此对视一眼,谁都不知道是谁在外面敲门,宁溪想到什么,看了一眼手机,果然手机屏幕亮着几条明蓁发过来的微信——
最后一条是【溪姐,我来找你!】
她小声:“……是蓁蓁。”
霍准沉默。
最后看她一眼,率先收回了手:“去吧。”
嗓子还哑着。
某处轮廓也十分明显。
他转身:“我先去洗澡。”
宁溪看他离开,脸颊还烫着,心里不由后悔刚才不应该给明蓁发消息的,要不然现在……
她在想什么啊?!宁溪捂脸,她觉得自己现在真的是越来越色-情了,满脑子都是那些未成年不可以观看的小黄废料,眼睁睁看着霍准已经转进卫生间,宁溪深呼吸几下后也忙去开门,走到玄关那边还特地看了眼镜子。
还好。
脸虽然还烫,但看起来不算红,不至于被人看出什么端倪。
宁溪开门。
果然是明蓁。
明蓁还是那张明媚活泼的笑脸,完全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手里还拿着一盒新鲜的进口车厘子,看到宁溪就热情地打了招呼:“溪姐!”
很少有人能抵挡这样的热情。
宁溪也一样。
当初她会跟明蓁交好,也正是因为明蓁的这一份热情。
没有经历过什么阴霾的女孩子看着永远明媚开朗,这是宁溪十八岁以前才有的模样,她这些年表面看着温和、实则性子孤僻,不爱与人来往,如果不是因为明蓁这一份热情,她估计现在跟他们也只不过是点头之交。
她笑着让开,给明蓁拿拖鞋:“怎么亲自过来了,我不是说给你送过去吗?”
“嘿嘿,我无聊嘛,正好给你送点水果,还有……”明蓁笑着走进来,还有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宁溪的脖子,她脚步一顿,想到什么,忽然停下步子,放轻声音问了句:“师兄也在啊?”
宁溪没注意到她的异样,点头:“他在洗澡。”大家都认识,之前还一起吃过饭,她也没当回事,招呼明蓁道,“你先进来坐会,我去给你拿东西。”
没想到明蓁不仅没进来,还红着脸把车厘子直接塞给她:“那我不进去了!”她说完就转身跑了,跑到门口想到什么又回头跟宁溪小声说了句,“溪姐,你待会记得看下微博,你上热搜了!”
她特地跑过来也就是为了跟宁溪分享这个。
谁想到会破坏师兄和溪姐的好事……
破坏好事,天打雷劈。
明蓁不想被雷劈。
宁溪:???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眼睁睁看着明蓁跑了。
呆呆拿着一盒车厘子站在原地,余光瞥见镜子,正好看到脖子上的指痕。!!!
宁溪终于反应过来明蓁为什么会突然跑掉,刚才只顾着看脸,忘记看别的地方了……不过这孩子到底想哪里去了?她跟霍准还什么都没干啊!
走到门口,发现明蓁已经窜进房间里去了。
门也关了。
宁溪扶额,这种事也不好解释,她只能拿着车厘子回屋。
霍准洗澡很快。
宁溪刚把车厘子放到桌上,他就拿毛巾擦着头发出来了。
穿着家居服。
看到就宁溪一个人,奇怪,问了句:“走了?”
宁溪无奈:“都没进来,送完东西就跑了。”
“嗯?”
霍准诧异。
宁溪也不好意思跟他说是因为什么缘故,臊得慌,含糊一句,“……我明天再给他们送过去好了。”想到明蓁刚才走前最后一句,又说,“对了,刚才明蓁说我上热搜了,我去看下。”
她去找自己的手机,找到之后坐到沙发上翻看微博。
霍准也在她旁边坐了下来,继续擦着还沾着水的头发问她:“什么热搜?”
宁溪也不知道,不过她以前也小小的上过几次热搜,一次是被其他网红带着上的,热门话题#让人惊艳的素人美女#,没提她的名字,她也没认领,一次就是之前那部小网剧爆火后,她那些为爱发电的画也跟着火了一波。
这次倒是挂了她的名字。
还让宁溪涨了一大波粉丝,就连商业价值也跟着提升了不少,后来找过来的合作价格比起以前都要往上翻几倍。
还没等她翻找。
明蓁又发消息过来了,一张截图,是热搜排名,其中24那边被红圈圈圈了出来。
——沙画。
宁溪轻声念了出来,似有所感,她跟霍准对视了一眼,回到微博打开这条热搜一看,置顶的是一位素人微博,发的正是她那次在慈善晚会的沙画表演。
还是第一次以这样的视角看自己画沙画的样子,宁溪有些新奇。
也有些臊。
尤其霍准还在自己身边。
下意识想叉掉,可手放过去,还没按下去,就听霍准在一旁奇怪道:“不看了?”
宁溪看着他小声:“你不是看过吗?”
她怕霍准觉得无聊。
霍准了然,手往她头顶轻轻一按,“别乱给我脑补,看过就不能看了,什么规定?”头发已经不滴水了,他随手把毛巾搭在脖子上,拿过宁溪的手机,另一只手则揽着宁溪的腰,“一起看。”
视频剪辑过。
做了倍速处理。
原本一个小时的表演也缩减成了八分钟。
最开始的节奏很慢,配合着古琴,还有点高山流水的感觉,后面的拟人画则做了倍速,看着那一幅幅栩栩如生的画在她指尖下勾勒出来,宁溪这个当事人以这样的视角去看也不禁有些感慨。
八分钟的时间对现在这个快节奏的社会而言,其实已经挺长了,就拿宁溪而言,她现在也习惯了刷一些短视频,节奏慢的,她有时候看几分钟就关了。
可这个视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亲妈眼的缘故。
她看下来不仅不觉得乏味,甚至还想再看一遍。
……不过还是算了。
“我看看评论。”她还挺想知道网友都评论了什么。
霍准把手机递给她,陪她一起看。
打开评论的时候,宁溪还挺有点小紧张,但评论反馈很好,第一条置顶的博主自己的回复。
【这是我一姐妹很久以前发给我的,本来不想发出来的,毕竟没经过这位小姐姐的同意,但是——作为沙画爱好者看到奚老师在国外的沙画巡展,本来还挺高兴,一刷外墙看了眼国外那些xdz的回复,气炸!想对国外那些看不懂艺术的xdz说一声,我们的沙画不仅有奚老师这些大师高山流水的气势,也能紧跟时下的潮流,没文化就多看点东西,不要拿着眼前一亩三分地就搞得很了解我们了!竖中指.jpg】
【ps:不知道沙画小姐姐的微博所以没有艾特,如果有知道小姐姐的也请不要去打扰,这是我私自发出来的,侵权删!】
又往下刷了下评论。
几乎都是赞美声,很多人都在感叹表示原来沙画还能这样,宁溪那颗原本惴惴不安的小心脏也终于放到了实处。
她刷了一会,也终于了解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起因是奚居宁奚大师在国外办沙画的巡展表演,有人翻墙去看国外的评论,发现很多人都在表示华人来来去去都是这些花样,看了这么多年看腻了,微博吵了一天,还有不少人气愤地翻墙跑去跟人对骂。
对骂是骂过了。
论文字功夫,他们从来就没输过,但许多人其实都不了解沙画,就算了解的,也不得不承认他们的沙画的确小众且都太高端。
也就是今天晚上十点,宁溪刚下飞机那个点,忽然一个视频在网络发酵开来。
那位博主只有一句话——
「未来可期。」
因为早上的热度,又因为这次的沙画通俗易懂、老少皆宜。这个视频几乎是以分钟的速度被人快速转发点赞评论,到刚才,直接晋升到了热搜榜24名,甚至还在持续不断地往上升名次,明蓁这个冲浪少女自然也看到了,可以说,就算宁溪今天不找她,她也是要联系宁溪的。
“会受影响吗?”霍准在身边问她。
宁溪想了想,摇了摇头:“应该不会,我的粉丝都不知道我长什么样。”之前F ay姐也问过她要不要发点照片做个粉丝福利什么的,被宁溪拒绝了。
她不喜欢把网络和现实合并在一起。
这让她觉得不真实。
也让她害怕。
而且现在网络上心理有问题的变态实在太多了,之前她还见过一个博主就po了一张家对面的风景照,就被人直接在网络上爆了地址,甚至详细到楼层。
之后有不少人特地过去蹲点。
迫于无奈,那位博主最后只能报警搬家。
宁溪对此心有余悸,所以从来不会在网络上发布会透露自己身份的东西,更不用说自拍了,而她为数不多知道她这个微博号的朋友也不会暴露她的信息。
霍准见她不在意也就没多说,只摸着她的头说:“有事就跟我说。”
怕她出事应付不来。
宁溪笑着应好,转头看霍准,客厅的灯光被调成了饱和度比较深的暖色,适合深夜,看着霍准在灯光下的脸,沉静、稳定,让人心生安全感,她丢掉手机,继续去抱霍准,小猫撒娇似的蹭他的胸口。
霍准抱着她由她闹着。
这样痴缠了一会,宁溪的大脑忽然想起一件事,她忽然仰头,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人说:“哥哥,你的微博给我看看呗。”
她现在已经能非常习惯且自然的这样喊人了。
霍准原本正拿手摩挲宁溪的后背。
听到这话,手上动作一顿。
挺轻微的动作,但宁溪还是察觉到了,她眼睛上抬,“不行吗?”
真跟猫咪一样,让人舍不得拒绝。
霍准垂眸看了她一会,当然也舍不得,把手机递给了她。
“看吧。”
宁溪拿过手机,密码她一直都知道,只不过平时她也没用过,这会拿着霍准的手机,宁溪有点小雀跃,也有点小紧张。
“那我真看啦?”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紧跟着一只大手在她头顶又按了一下:“看你的,我去吹头发。”他说完就走,一副坦然从容的模样。
宁溪也就不拘着了。
等霍准离开去卫生间吹头发,她抱着抱枕趴在沙发上晃着小腿开始看霍准的微博。
都说网上冲浪和现实生活不一样。
有些现实生活一句话都不敢说的人,在网上冲到飞起。
宁溪也想看看霍准是不是也有这样的一面。
怀揣着这个好奇的心情,宁溪打开了霍准的微博。
——首页全是她的消息。
宁溪呆了一下。
往下翻,没有别人,都是她的。
又回到主页看了下,关注1,粉丝0。
虽然有想过这个情况。
但真的看到这个,宁溪的心里还是软得不行。
微博名字也没什么特色,一串乱码,宁溪估计这就是初始用户名,但也正常,某人向来不会在这些事情上费心,微信名也是十年如一日。
不过看到这个微博名字的时候,宁溪心里隐隐觉得有些熟悉。
但转头想想这样的微博名字实在太多了。
她没在意。
随手打开赞那边看了眼。
也都是她的微博。
上一条是前阵子宁溪发的那三只猫,不过让宁溪惊讶的是,他赞的不仅仅是她这条微博,还有一条评论。
【有没有人觉得溪宝谈恋爱了啊?这个画风和以前虽然没什么差别,但隐隐又透着一股子回归家庭的感觉(呸,我在说什么)不知道有没有姐妹跟我一个感觉?反正这张画就是浓浓的一家三口的既视感!】
这条微博,宁溪之前也刷到过,现在还在她这条微博的热门评论里面,位于前三的位置不倒,那天看到的时候,宁溪还有点小心惊。
没想到网友的眼睛那么尖。
不过只要她不承认,谁也拿她没办法。
没想到霍准竟然会偷偷点这个赞。
不知道为什么,宁溪就是觉得霍准这个暗戳戳的做法好可爱,也不知道他那点是个什么心情,反正她现在抱着手机笑个不停,甚至还仰躺在沙发上继续往下刷。
卫生间电吹风还吹着。
宁溪躺在沙发上。
本来想关掉手机去找霍准,忽然按到消息那边,还眼尖瞥到了私信。
嗯?
怎么会有她的私信?
最后的聊天记录显示是在今年中秋,发的【中秋快乐。】
也就是在他们重逢的前几天。
想到什么。
宁溪腾地一下坐了起来。
心脏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开始鼓噪起来,耳边也开始变得一片嘈杂,咚、咚、咚……在像战鼓的声音之中,宁溪终于颤着手指点开了这个私信-
【中秋快乐,记得吃月饼。】-
【端午安康,记得吃粽子。】-
【生日快乐。】-
【元宵节,记得吃汤圆。】-
【新年快乐,新的一年要平安顺遂。】
……
往前推。
几乎每一年宁溪都会收到这样的消息。
数到最前面,发现他发这个私信开始于她建立微博的那一年。
到现在已经快七年了。
这些消息里面。
不仅有霍准的祝福,偶尔也会有宁溪的回复。
怪不得她刚才会觉得熟悉。
因为她一直都有跟这个看起来十分不正规的微博号互动。
最开始是没有的。
宁溪虽然名气不大,但给她发私信的不算上万也有成千,节日祝福就更加不用说了,甚至还有不少人给她发红包。
可像这样坚持了一年又一年的,只有这个微博号。
他每年节日的时候都会出现。
最开始宁溪并没有注意到他,消息太多了,他的名字又实在不起眼,后来注意到了,觉得不好意思也会回复。
那个时候,她经常会回复网友。
她心软,做不到视若无睹,但也正是因为心软所以才会无奈。
粉丝的爱很热忱,她也很感激,这么多年,她一直很感谢他们的陪伴和支持,可她性格使然,对这样的热情她总会措手不及,以至于到后来每次节日她都只是发微博,不太会主动回私信了,也怕回了这个没回那个,他们心里难受。
可这个微博号是一个例外。
他不会像其他粉丝那样在收到回复后就缠着她聊个不停,永远是安静的来,安静的走,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宁溪后来还是会回复他的祝福,到后来她甚至已经养成了每次节日都会去私信刷一刷有没有他的祝福。
像一位多年老友。
不知道性别,甚至没有多余的话,但就这一份陪伴让宁溪觉得很熨帖。
她甚至想过如果有一天连他也走了,她会不会觉得很孤单?
宁溪没想到这个人会是霍准。
她从来就没想过。
看着最开始那几年,屏幕上他空寥寥的祝福,她连个回复都没有,宁溪就很自责,她不知道他当时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建立这个微博联系她祝福她的,在看到她没有回复的时候,他是否难受?
明明当初受伤害的那个人是他。
眼泪就像是开了闸的水龙头,滴到了手机屏幕上。
宁溪连忙把手机屏幕擦干净,又去抹脸,可屏幕是干净了,眼泪却没停,一串接着一串往下掉。
卫生间的电吹风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掉了。
宁溪泪眼婆娑抬头,就看到霍准从里面走了出来。
看到她这副样子,霍准脚步一顿,但也就一个呼吸的功夫,他就又重新迈开了步子。走到她面前,他伸手捧住她的脸,没去看手机,他低眸,指腹轻柔地擦拭她脸颊上的眼泪。
“怎么不跟我说?”
宁溪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哑了,她依旧红着眼睛,眼泪汪汪。
霍准沉默了好一会。
就在宁溪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忽然听到他说:“我那会也害怕。”
害怕什么。
宁溪心知肚明。
怕跟她说了,连这样的祝福也不能再发了。
心脏就像是被什么尖锐的物件轻轻刺扎了一下,明明应该高兴的,这么多年,他一直记得她,一直没怪她,一直以不同的方式陪伴着她,从未离开过。
可宁溪就是觉得有些难过。
想抱抱他、亲亲他,想对他说一万个对不起和一万个我爱你。
可她仰头看着霍准,最后说的却是——
“霍准,我们结婚吧。”!
63
结婚当然不是那么容易的。
得通知两个家庭,得双方父母见面,安排日子,再谈别的事项。
这些东西虽然不需要宁溪和霍准去操持,但也正因为不需要他们操持,反而麻烦,现在假期刚结束,不说宁父、宁母学校医院忙,霍父霍母各自的事情也多。
慈善晚会结束之后,霍母就又要开始继续投身她的慈善事业,她在这些事情上向来亲力亲为,不假人手,之后几个月都不会太空闲。
至于霍父——
听霍准说,他最近要去法国一趟,不知道归期。
于是两人还是打算过年的时候先跟家里人说下。
再安排个时间门彼此见下。
事情就暂且先这样定下来了。
假期结束。
霍准继续投身他的科研事业,上一个科研项目的成果非常好,可霍准手头上还有别的项目,这也导致他不仅没有空闲下来,反而更忙了。
不过宁溪也忙。
上次答应Fay争取在年前把画本画出来,现在离过年也就三个月的时间门了。
她得趁着这段时间门早点画完。
微博热搜的事也过去了。
事后好几个朋友都找到她,跟她说了上热搜的事,Fay也找了她,她很惊讶宁溪居然还会沙画,但也觉得这是一个造势的好时机,保不准还能再涨一波粉,之后商业合作这些也能再翻下价格,便问她要不要推广一波。
宁溪还是拒绝了。
Fay虽然觉得可惜,但也表示理解。
日子好像就这样变得平静下来。
她跟霍准两个人各忙各的事业,周末休息的时候,要不宅在家里看书看电影,要不就出去逛逛,逛超市看展览看话剧,开着车去爬山,或者去邻近的郊区玩。
不过两人最喜欢的还是窝在家里。
天越来越冷了。
宁溪和霍准都懒得动弹,每次都得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一次周末。
两人宅在家里。
宁溪在给霍准采耳,她刚买了一套采耳工具,正新鲜着呢。
手机是这个时候亮起来的。
宁溪没注意到。
还是躺在沙发上的霍准余光瞥见,提醒她:“电话。”
宁溪怕弄疼他,工具用的小心翼翼,也不敢胡乱瞟,张嘴问:“谁的?”
霍准道:“你家与薇姐。”
“哎?”
宁溪愣了下。
没想到江与薇会在这个时候给她来电话。
“那我先接电话。”她放下工具,拿过手机的时候还问了霍准,“难受吗?”
霍准抓了抓耳朵,说不难受。
他以前没体验过,虽然没宁溪说的什么颅内高-潮那么夸张,但的确挺舒服的,自己拿着工具研究,打算回头给宁溪也试试。
宁溪看他这个状态也就没再管,笑了下,接起电话。
“与薇姐。”她这阵子一直有跟江与薇保持联系,关系比起以前更加亲厚了。
江与薇也笑着喊了一声“溪溪”,问她,“上次给你寄的鲜花饼你收到没?”
“收到了。”宁溪回她,语气还挺无奈,“你寄的也太多了,我跟霍准吃不完,给家里和朋友也寄了点。”
江与薇仍笑道:“你的东西,你自己处置。”
明显能够感觉到她现在的精神面貌好了很多。
看来这一趟旅行她玩得很开心,宁溪也为她高兴:“你现在到哪了?还在西双版纳吗?”
上次她们联系的时候,江与薇就在西双版纳,跟她说坐了大象,还穿了傣族的衣服。照片里,她穿着傣族人特有的筒裙,青丝高盘,耳边簪着鸡蛋花,在镜头前笑靥如花。
“我回来了。”
听宁溪惊讶地哎了一声,她道:“昨晚上回来的,太晚就没跟你说。”
宁溪当然不会介意这样的事。
她还挺高兴,跟江与薇说道:“那等你休息好了,我们聚聚。”
“我休息的已经足够好了。”江与薇的语气都比从前明朗了许多,染了朝阳,“吃饭的事情我们什么时候都可以,我给你打这通电话,是受人之托。”
“哎?”
宁溪明显呆了一下,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谁啊?”
旁边看书的霍准看了她一眼,没有出声。
“是我老师。”江与薇说,“他看了你之前的沙画表演,想见见你。”
“溪溪,你有空吗?”
有空是有空。
但宁溪不知道那位奚居宁奚大师为什么要见她?
她心里还犹豫着。
“老师很好说话,见你也就是想问你个事。”知道宁溪怕见生人,江与薇又笑着安慰了一句,“到时候我来接你,陪你一起去。”
宁溪犹豫了下,还是答应了,她其实也挺想看看这位奚大师的,大约玩沙画的没有人不想近距离跟这位一直为国争光的大师接触吧?
跟江与薇约定好时间门,挂完电话,霍准才看着她开口:“见谁?”
宁溪窝进他的怀里,没隐瞒:“与薇姐的老师,那位沙画大师奚居宁奚大师。”
霍准以前在家里看过这位奚大师,他跟他家孟女士相处得挺好的。
是位挺有风骨也挺温和的老人。
“想去吗?”他放下手里的书,抚着宁溪的头发问。
“去吧。”
“答应与薇姐了,而且我也挺想见见这位大师的。”宁溪靠在他的怀里说。
霍准见她的确挺期待的,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问了宁溪见面的时间门。
打算到时候去接她。
……
宁溪跟江与薇定的是下周三。
周三这天,江与薇如约来接她,不过这次她们去的地方并不是上次那个工作室,而是奚居宁奚大师的家里。
如果不是江与薇带她过去,宁溪不会想到那位在画界赫赫有名的奚大师居然会住在——
“闹市?”
宁溪看着外面,很惊讶。
江与薇知道她在惊讶什么,解释:“师母走了之后,老师就搬到了老房子里,他觉得这里热闹,平时出门溜达也方便。”她说完打开车门下车,去后备箱拿带来的吃的。
宁溪也连忙打开车门跟上。
东西挺多,宁溪伸手:“我也拿些。”
江与薇也没跟她客气,分了几袋给她。
然后带着宁溪往前走。
北京的冬天很冷。
还没到十一月,就北风嗖嗖,打在人的身上就跟刀子一样。
宁溪作为一个纯种的南方人,表示还是接受不了北京的冷,今天出门,她特地穿了到小腿的羽绒服,还在贴身的打底衣外面贴了几片暖宝宝,就这样,她都还有些扛不住。
看了一眼身旁穿着大衣和长靴,明明单薄,却一点都不畏冷的江与薇,宁溪不由感慨着小声问她:“与薇姐,你不冷吗?”
江与薇侧头:“冷啊。”
“小心。”闹市人多路窄,旁边都是摊贩和行人,江与薇索性直接拉着宁溪,边走边说,“我贴了好多暖宝宝,脚底心也贴了。”
说完瞥见宁溪惊诧的目光,她笑:“怎么这样看着我?”
宁溪回过神,脸红。
被江与薇看着,犹豫了一会才小声说:“我还以为你不会贴这些东西。”
“噗嗤。”
江与薇忍俊不禁,“在你眼里,我难道是喝露水长大的仙女吗?”
她是开玩笑。
没想到宁溪看着她竟然十分认真的点了点头。
江与薇失笑。
没再说什么,只是伸手揉了揉宁溪的头。
两人沿着闹市往前走,最后进了一条巷子,四周都是四合院,木门砖墙,看着十分具有年代感。
门前还有不少老人穿着棉袄抱着包着布的汤婆子在外面晒太阳,看到宁溪和江与薇过来,几个老人也只是随意瞥了他们一眼,然后就事不关己地收回了目光。
江与薇最后带着宁溪停在一间门四合院前。
和旁边的四合院没什么差别,一样的朴实无华,甚至稍显老旧。
不过墙上有从里面延伸出来的树枝,宁溪辨别了一下,认出是凌霄花。
江与薇拉着门环敲了敲。
很快就有人来开门了,是个看起来一脸福相的阿姨,中短身材,稍胖,穿着棉袄,腰上系着蓝布围裙,看到江与薇就笑着招呼道:“来了。”
然后目光落在宁溪的身上,“这位就是宁小姐?”
江与薇笑着点头,跟宁溪说:“这是王姨。”
宁溪跟人打了招呼,跟江与薇一样喊了王姨。
“老师呢?”
江与薇带着东西进门。
“在后花园看他的那些宝贝菜呢,说我跟老李没照顾好,我们要帮忙还不肯,这倔老头。”王姨吐槽几句,又去拿两人手上的东西,“你们先坐,我让老李去喊他。”
“不用,”江与薇说,“我们自己过去。”
“那也行。”
王姨也没跟她们客气,她是奚家的老人,跟丈夫两个人,一个做菜一个开车。
江与薇从小拜奚居宁为师,她也算是看着江与薇长大的。奚居宁没儿女,就一双徒弟,视若亲子,不过现在某个混账的已经攀上别的高枝了,也就这位江小姐还十年如一日,逢年过节就往这边跑。
就是也可惜。
碰上个不要脸的畜生。
亏得她自己心里门清,没跟那个畜生继续折腾。
王姨心疼她,又念她有阵子没来了,放缓嗓音跟江与薇说道:“我多去做几个好菜,今天老李去市场买了不少,还有你最喜欢的白条。”说完又去问宁溪,“宁小姐喜欢吃什么?”
“啊。”
宁溪呆了一下,反应过来刚要说句都可以,就听江与薇在一旁说:“她是绍兴人,您给做几道清淡可口的。”
“哟,那可是个好地方啊。”王姨笑道,还讲了句绍兴话,“绍兴黄酒老好去个。”
这一句话立刻打消了宁溪的陌生感,她微睁眼睛,十分惊讶:“您也是绍兴人?”
王姨笑笑。
江与薇在一旁解释:“老师以前隔三差五就喜欢去别的地方住上一段日子。”
宁溪明白了,点点头,夸王姨:“您的绍兴话比我还标准。”
她也不是闭着眼瞎夸。
实在是自己的方言不堪入耳。
尤其是现在普通话说多了,就更加不太会讲了。
王姨又笑着跟她们聊了几句,转去厨房。
“走吧。”江与薇也带着宁溪去了后院。
才到后院。
还没看见那位奚大师,就听到一句——
“来人了来人了。”
宁溪吓了一跳,循着声音看过去是只乳白色的鹦鹉,也没系绳,就停在杆子上,扇着翅膀提醒院子里的人,看起来就挺耀武扬威的。
“老师。”江与薇跟人打招呼。
宁溪也刚要跟人问好,就被眼前的情形愣住了,那位每次出场都仙气飘飘的奚大师穿着一套白色唐装,就蹲在地里弄菜叶子。
最后还是他先出声:“来了。”
老人年纪大了,声音却还爽朗。
中气十足。
如果不是那满头银发,根本看不出老态,那双眼睛就更加明亮了。
他看着宁溪。
宁溪却不敢直视人,四目相对,她就先收回目光,喊人:“奚老师。”
声音都绷紧了,透着一股子紧张。
奚居宁笑呵呵起来,接过江与薇递过来的毛巾随手擦了一把,跟宁溪说道:“别紧张,我也不会吃人。”
宁溪:“……”
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更紧张了。
“去里面说
话吧,外面太冷了。”江与薇在一旁笑着说。
三个人进了旁边的书房。
进去之后,宁溪感受着里面暖气,才终于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江与薇去旁边泡茶,奚居宁又拿热水擦拭了一回手,看宁溪还拘束着不知道坐在哪里,笑着指了一个位置,“随便坐。”
宁溪这才道谢坐下。
屋子里热。
她裹着羽绒服不舒服也不方便。
江与薇正好过来,看她一脸纠结的样子,就了然她在想什么,跟宁溪说:“溪溪,你把衣服给我,我去挂到旁边的衣架上。”
解了宁溪的燃眉之急。
她松了口气,脱掉羽绒服给江与薇,回座的时候发现那位奚大师还盯着她看。
不知所措。
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还是奚居宁笑着问她:“我听阿清说,你跟她家老幺在谈恋爱?”
宁溪黑亮的瞳孔微微放大,像是在惊讶他怎么知道的。
奚居宁捧过江与薇倒的茶,喝了一口,老神在在道:“阿清是个耐不住的急性子,你上门那天,就跟我们都说过了,还特地拿了你那天的沙画给我看,问我怎么样?”
没想到是霍阿姨说的,宁溪心里有点小欢喜,但也不敢在这位长者面前自矜,她垂着眼帘小声说:“我就是乱画的,不敢在您面前班门弄斧。”
奚居宁看着她:“谦虚是个很好的美得,但该夸还是得夸。你要是不好,与薇也不敢请你帮忙。”
江与薇也脱了大衣,正在一边整理茶几,听到这话也笑着附和了一句:“是啊,溪溪,别自谦,你很好。”
宁溪被两人夸得反而更加不知道说什么了。
也不知道是屋里的暖气太足,还是她实在太容易害羞,她的脸又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好在无论是奚居宁还是江与薇都是温和包容之辈,并不会因为她的拘束和赧然而说什么,正好王姨切了一盘水果进来,奚居宁还让宁溪多吃点水果。
宁溪点头答好。
她心里还是不清楚这位奚大师今天找她过来到底是做什么。
只是单纯见见面吗?
还是——
心里正乱七八糟想着,忽然听到老人问她:“我听与薇说你是半路出家,那你的沙画也是自学?”
宁溪轻轻啊了一声,诚实地摇了摇头:“不是,沙画是跟我师父学的。”
不知道为什么。
宁溪明显感觉到她这句话后,对面那位泰然自处的老人神情变得激动了许多,“……你师父他叫什么?”
宁溪隐约察觉出她今天被喊过来的原因,放下手里的叉子说:“我不知道,师父没跟我说过,不过我听人喊他老阮。”
“老阮……”
奚居宁轻声呢喃,忽然,他像是想到什么,连忙打开抽屉,把一个相框递给宁溪,语气紧张而局促:“你看看,是不是他?”
他太失态。
让宁溪有些没反应过来。
还是江与薇走过来,“溪溪,你别介意,师父是觉得你画沙画的习惯有些像我师叔。”
“师叔?”
宁溪更加惊讶了。
江与薇点头:“我师叔和师父同出一宗,不过我也没见过他。”
这一会功夫,奚居宁的情绪也平复许多了,他没再那么激动,但声音还是哑的,“他离开北京好多年了,我走过许多地方,都没找到过他。这次冒昧找上你,也是觉得你的画风和习惯和师弟太像了。”
尤其是最后的收尾。
宁溪心中吃惊。
但也不敢确定她师父是不是就是奚大师口中的那位师弟。
“我看看。”
她拿过相框。
相框里是三个人,两男一女,女人穿着裙子梳着辫子,站在中间门笑靥如花。而两个男人,差不多高大,一个戴着黑框眼镜,温和斯文,一个则扬着下巴,手插在裤袋,意气风发。
宁溪认出那个黑框眼镜的男人应该就是面前这位奚大师,虽然年代久远,但这双眉眼依旧温和。
至于另一位,宁溪仔细看了好一会,觉得像,又觉得很难跟她那位每天穿得破破烂烂、邋里邋遢的师父联系在一起。
她放下相框。
奚居宁看她这样,原本期待的心一下子就砸了下来。
他身子往后靠,闭上眼睛,失望的心情不言于表。
“我也不清楚是不是,因为我见到师父的时候,他……嗯,变化还挺大的。不过我这有他的照片,您看看是不是?”宁溪翻找相册,找到其中一张递给眼前的老人。
老人几乎是立刻睁开眼,扑过去拿过手机。
——照片是宁溪拍的。
那会她刚毕业,准备离开哈市,去找老人吃饭的时候拍的。
老人不喜欢拍照,被她缠了好久才同意,可即便同意,脸上的表情也还是不耐烦的,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形象和拍的好不好,满脸都是“好了吗?”
可奚居宁看着这张脸却突然潸然泪下。
“老师……”
“奚大师……”
宁溪和江与薇同时被吓了一跳,喊他。
奚居宁摆手:“没事没事,我没事。”他脸上挂着泪,心情却不复刚才的失落和难过,蓬勃的高兴从他眼角生出,他笑得灿烂极了:“是他。”
他颤着手指去放大照片,又语气肯定的说了一句:“是他!”
……
宁溪跟江与薇是傍晚时分踩着夕阳离开的,知道师弟的消息让这位奚大师十分高兴,走前还让宁溪拿了一篮子他院子里种的蔬菜和果子。
宁溪则还处于震惊之中,完全没想到自己那位邋里邋遢的师父居然和这位奚居宁奚大师是师兄弟,更没想到他当年还是沙画界的领袖人物。
甚至——
想到奚老师的话,宁溪还是有些呆怔。
“师弟的水平其实远超于我,虽然很多人都觉得他桀骜不驯,但他的水平是毋庸置疑的。”
“当年师父其实也想把位置传给他。”
“只是后来……”
后来的话,奚大师并没有说,宁溪也没问。
“如果师弟还在,我们的沙画也不会如此落魄,更不会被那些洋人耻笑。”
“还吃惊着呢?”
耳旁传来江与薇的声音。
宁溪这才回过神。
她点了点头,的确是还不敢相信的模样。
刚才她都想直接给师父打电话了,但一想到师父有手机跟没手机一样,几年也联系不到一次,她又作罢了。
“与薇姐。”
她问江与薇,“你说奚老师会联系我师父吗?”刚才他把师父的电话和住址留给奚老师了,不过其实她也不清楚师父还住不住在那。
当初她在哈市上学。
师父也是时不时出去一趟,他从来不会说自己去了哪里,也不会留话说什么时候回来,从来都是想什么时候来就来,想什么时候走就走。
江与薇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宁溪转身看了眼身后,她不清楚他们之间门的恩怨,但想到刚才奚老师看着照片时潸然泪下的模样,忽而说:“与薇姐,我待会把师父的照片传给你吧。”
她想那位奚老师应该会高兴。
“好。”
夕阳下,江与薇看着宁溪的眉目温柔:“小溪,谢谢你。”
……
奚居宁的确高兴。
江与薇发照片过来的时候,他还待在书房看他们三个人年轻时的照片。
这张照片是他们三个人为数不多的合照。
他跟妻子、还有师弟阮臻同出一门。
妻子是师父的女儿,和半路踏进沙画的他不一样,师弟是师父一手养大的,和妻子是青梅竹马,当初他跟妻子结婚的时候很多人都说如果没有他,妻子肯定是要嫁给师弟的。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反正他跟妻子结婚之后,师弟就离开了北京。
早些年师父在的时候,偶尔还能接到一通师弟的电话,可无论是妻子还是师父都能跟师弟说几句话,只有他,每次轮到他,都是嘟嘟嘟的挂断声。
后来师父走了。
师弟就再也没来过电话。
可每年师父祭日那日,坟前都会有一束花。
后来妻子离开了。
每到她的祭日,坟前也会有一束干净新鲜的满天星。
他知道是师弟。
也想过蹲守。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没蹲到过他。
知道师弟是故意避着他,奚居宁虽然无奈,但也没再这样做过。
他怕因为他的缘故,他连他们的坟前都不去了。
老李走进来。
相比能言会道的王姨,老李实在沉默寡言,走进来给奚居宁换了壶茶就又打算离开了。
奚居宁喊住他。
“你说……”他有点犹豫,“我要不要去看看他。”
老李回头看他:“你想去吗?”
“我问你呢,你怎么还把问题丢给我了?”奚居宁无奈。
老李:“想去就去。”
奚居宁:“……”
两个差不多年纪的老人对视半晌,最后还是奚居宁先收回目光,看着手机里的照片叹了口气:“算了,不去了,回头又躲我。”
“一大把年纪了,别回头摔了。”
“……一大把年纪了,还跟小孩子一样斗气。”
老李小声嘀咕。
“你在说什么?”
奚居宁没听清。
老李板着一张没表情的脸,摇了摇头:“没事我就出去了。”
奚居宁点头又喊住人:“你觉得那个孩子怎么样?”
“宁小姐?”
“嗯。”奚居宁放下手机,从2米高的雕花门往外看,夕阳落日、老人迟暮,“现在圈子里的人是越来越少了,老徐病了、老余也没这个心力了,剩下的小辈里,与薇事情多,分身乏术,至于……”
至于后面那个名字,他没提。
但从脸上的表情看就知道他的不喜。
“这孩子有灵气,也够专注。”刚才午后她拿怀旧的名义让那孩子玩了几把,很有师弟当年的风范。
老李看他神情认真,并非一时兴起,沉默片刻才说:“那您也得看宁小姐同意不同意,毕竟她以后是要嫁到霍家的。”
不是什么小门小户。
以后到底要走什么路,谁也不知道。
奚居宁想了想,也是,他抿了抿唇:“我之后问问那孩子的意思。”又看了一眼手机里的相片,“咱们这个圈子也该有点变化了。”!
64
此刻的宁溪还不知道奚居宁在想什么。
她正跟江与薇往巷子外面走去。
斜阳落日。
天空都是漂亮的玫瑰色,一团团的在看不到的天际那边逶迤开来,四周的路灯也已经点亮了,高高的石头杆子,陈旧的灯罩,发黄的灯泡。
因为天还亮着,灯光并不明显。
江与薇问宁溪:“阿准来接你了?”
“嗯。”宁溪笑着应道,“刚才跟我说到了,车子开不进来,他在外面等我。”
最近霍准不用加班,每天都能准时下班。
今天院里没事,他还提早下班了,想着都认识,又好久没见了,宁溪跟江与薇提议:“与薇姐,待会我们一起吃饭吧。”
没想到江与薇拒绝了:“今天不了,我约了个朋友一起吃饭,等改天我做东请你们。”她刚说完,手机响了一声,她跟宁溪说了句抱歉,然后低头回消息。
宁溪也没打扰。
只不过走到坑坑洼洼的地方会伸手扶一把江与薇,怕她摔倒。
傍晚的闹市远没有白天那般热闹,大概是天冷了,现在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宁溪眼尖,看到马路旁的一根电线杆子边上站着一个熟悉的人。
他拿着手机,低着头。
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方拨动着,像是在发消息。
紧跟着——
宁溪的手机亮了下,屏幕上面显示来自哥哥的一条微信:【出来了吗?】
唇角不自觉咧开,宁溪没回,而是直接喊他:“霍准!”在外面,宁溪还是要面子的,没敢直接喊私下的昵称。
怕别人看她。
尤其身边还有一个熟人。
怕臊。
霍准原本正低着头,听到宁溪的声音,抬头看了过来,他漆黑英挺的眉毛在落日余晖下轻轻上扬,唇角也不自觉往上翘起。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手机扔进口袋,笑着等着宁溪过来。
“与薇姐,我先过去。”宁溪跟江与薇说了一声就笑着朝霍准跑去,刚想扑进霍准的怀里,余光瞥见什么,忽然一个急刹车,愣是在半路停住了——
“许、许意哥?”
宁溪面露惊讶。
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看到当初在山月小筑有一面之缘的许意。
许意穿着黑色羊绒长大衣,奶白色毛衣和灰色休闲裤,气质拔群,即便站在霍准的身边也不遑多让,听到问候声,他垂眸朝宁溪点了点头。
还是没说话。
直到目光落到了宁溪的身后,他主动迈开步子朝江与薇走去。
江与薇看他过来,笑着和他说:“不是让你直接去餐厅吗?”
许意目光停留在她手里的菜篮子,主动拿过后低声道:“正好路过。”
这是什么情况?
宁溪呆呆地看着眼前这副画面,被霍准接过手里的菜篮子也没反应过来,直到被霍准轻轻一扯带到身边,走过去跟江与薇打招呼时才回过神。
“与薇姐,你们……”
话刚出口,她就觉得自己太傻了。
霍准跟许川是好兄弟,许意又是许川的堂兄,与薇姐认识他太正常了。想到刚才与薇姐说的话,她改口小声问:“这就是你刚才说要吃饭的朋友呀。”
“是。”
江与薇笑得大方坦荡,跟宁溪解释:“之前在云南的时候他帮过我,我说了要请他吃饭,要不我们四个人一起吃?”
她刚才以为许意不在,就没答应宁溪的提议。
现在倒是正好赶巧了。
江与薇没注意到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身边的许意垂下眼眸抿了下唇。
宁溪也没注意到,她刚要答应就被洞悉一切的霍准揽住腰:“不了,我们晚上还有事,你跟许哥好好吃。”
哎?
宁溪抬头。
她怎么不知道他们有事。
不过宁溪从来没有怀疑过霍准的话,以为真的有事,也就没说什么。
“这样。”
江与薇也没多想,点头,“那就等下次再聚。”
四个人分道而别。
宁溪上车后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霍准:“我们要去做什么啊?”
霍准反问:“你想回家吃饭,还是出去吃?”
“什么啊……”
还以为有什么事,没想到还是吃饭。
宁溪噘嘴,有点不高兴,也有点不解:“那刚才跟与薇姐他们一起吃不就好了。”
霍准看她撅着嘴鼓着脸,失笑,没忍住伸手掐了下她的脸:“我倒是无所谓,但我怕某人不高兴。”
唔?
脸颊被人掐着,力道不大,但有些痒痒的,宁溪正要拂开,忽然听到这句,黑亮的瞳孔微微睁大了一些,下意识问了句:“谁啊?”
还能有谁?
统共也就他们四个人。
她很快想到一个可能,惊呼:“许意哥不会喜欢与薇姐吧?他在追她?!”
霍准点头,发车。
黑色奥迪从闹市驶出去,霍准怕破坏某人的计划,提醒宁溪:“江与薇还不知道,你先别跟她说。”
宁溪还处于怔楞之中,听到这话,点了点头,又忍不住问:“许意哥跟与薇姐是怎么回事啊?”想到与薇姐上次说在云南碰到一个熟人,她轻声呢喃:“难道上次与薇姐说碰到的熟人就是许意哥?”
霍准不置可否。
只隐晦的提了一句:“许哥高中的时候就喜欢与薇姐了。”!!!
宁溪更惊讶了,本来想问一句“那他们为什么没在一起”,但这世上的事哪有那么多为什么?阴差阳错、因缘际会,她跟霍准不也是如此?
她在这边感慨着。
忽然想到一件事。
宁溪扭头问霍准:“你上次突然问我与薇姐住哪里,是不是给许意哥问的?”
看霍准神色微顿,宁溪顿悟。
好啊!
果然是这样!
那次与薇姐还跟她说太巧了,居然会在那边碰到熟人。
她也觉得好巧。
没想到……
宁溪眯着眼睛看霍准,不高兴:“霍准,你居然故意跟我套消息!”
霍准没想到会被她猜到,忙哄她:“宝宝,因缘际会也得有前提条件啊,我当初要不是托人帮忙跟你相亲,我们还指不定什么时候见面呢。”
……说的也是。
但是——
宁溪还是不高兴。
她不管许意喜不喜欢江与薇,但她是江与薇的朋友!不可能为了一个不怎么熟悉的人欺骗自己的朋友。
她抿着唇跟人说:“我不管你跟许意哥关系有多好,与薇姐是我朋友,她不喜欢的事我不可能帮着你朋友做,而且你以后不许再故意跟我套消息,回头与薇姐知道肯定不高兴跟我玩了。”说完宁溪还拍了下霍准的胳膊,凶巴巴的,“听到没!”
“听到了听到了。”
正好是一个绿灯,霍准停下来摸宁溪的头,安慰她:“我心里有数,许哥心里也有数,你放心,他不是会胡作非为的人。”
“他要真是那种人,这么多年就不会只是现在这个结果了。”
“不过这事的确是我考虑不周到,我没提前跟你说一声,忽略了你的感受,抱歉。”霍准说着,手移到宁溪的脸上,指腹轻轻摩挲宁溪的脸颊,“以后我不会这么做了。”
“这还差不多。”
宁溪小声咕哝了一句,心里那点不高兴也因为霍准温柔认真的解释消失不见了。
繁华都市的夜灯在车窗外一闪而过,璀璨耀眼恍如流星,宁溪心里也好奇这两人之后会有什么发展。
许意哥居然从高中就喜欢与薇姐了。
那……
都有十多年了。
而且看霍准的意思,这么多年他一直孑然一身,即便那个时候与薇姐已经结婚了?
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受,就是觉得有些恍然。
“你说他们会在一起吗?”
她忍不住问霍准。
霍准沉默一会后才说:“这要看江与薇。”这段关系里,做主的从来不是许意,江与薇才是手握钥匙的那个人。
如果她愿意,那两人总有一天能在一起,如果她不愿意……
那估计某人又得继续打光棍了。
*
宁溪不知道那天晚餐的后续。
她没问。
一来是真的怕影响许意哥追与薇姐,二来每个成年人都有自己的隐私,而且她相信如果两个人真的在一起,与薇姐肯定会跟她说的。
如果没说,那也代表着两个人有缘无分,她也没必要再去开这个口。
时间门过得很快,一眨眼就到十二月了。
腊月。
也是一年之中最后一个月。
正式进入冬季的北京城寒风瑟瑟、冷得不行,还下了今年第一场初雪。
那天正好是一个周末。
宁溪和霍准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拉开窗帘的那一刻,宁溪就惊呆了,外面鹅毛大雪,银装素裹,树上地上都是雪。
她激动地扑到窗前,脸几乎是挨着窗子,头也不回地和霍准说:“哥哥,下雪了!”
看样子是下了一晚上,地上都铺满了厚厚的一层。
怪不得她昨晚睡觉的时候就觉得外面的风声不对劲。
太久没看到雪了。
宁溪很激动,还想拉着霍准下楼看雪。
在南方几乎不怎么能看到这样的雪,虽然这几年她又是待在哈市,又是待在北京,一直在北方打转,这样的雪早已经看多了,但骨子里她还是那个一看到雪就会激动的南方女孩。
她回到床边,霍准还躺着。
宁溪伸手去拽他的胳膊,双眼亮晶晶地看着霍准撒娇道:“哥哥,我们下楼看雪吧。”
霍准其实并不能理解宁溪对雪的热衷,他生于北京,长于北京,这样的大雪,几乎每年都能看到好几场。
比起下楼。
他更想躺在床上。
外面风雪交加,哪有被窝让人舒坦?
可看着宁溪面上的期待,霍准并没有立刻拒绝,他只是掀起眼帘,问她:“真想去?”
说话的时候。
霍准还跟个懒骨头一样躺在床上。
开了暖气的屋子里很暖和,他穿着睡衣,不是很想起来。
手被宁溪牵着,他没起,但也没挣扎,就这么牵着,靠在深蓝色的枕头上问宁溪,语气疏懒,显然还想继续睡。
到冬天。
霍大少爷显然更喜欢赖床了。
“想!”
“今年第一场雪哎,哥哥哥哥,你就陪我去吧。”宁溪现在是越来越会撒娇了,说话不够,她还扑过去把脸埋在霍准的怀里可劲蹭。
跟最娇气的小猫一样。
霍准最受不了她这样撒娇,一只手捏在自己的眉心解了解乏,一只手则揽着宁溪的腰,把人提上来后亲了一口,然后看着她语气无奈出声:“行吧,去。”
“我去拿羽绒服!”
宁溪高兴地亲了他一口就欢呼着往衣橱间门跑。
霍准看她这副小孩模样,扬着唇角提醒人:“慢点跑。”
“知道了!”
宁溪嘴上应着,步子却一点都没减慢。
自打同居之后,宁溪这间门小房子属于两个人的生活痕迹是越来越多了。衣橱间门尤其,各种情侣睡衣、情侣卫衣、情侣毛衣、情侣羽绒服……还有宁溪之前在网上置办的围巾和手套。
抱着一堆东西出去。
霍准已经不在卧室了,他正在外面叼着牙刷给夏天添猫粮。
听到动静,转头,看到宁溪这个阵仗,霍大少爷眉梢微挑,但也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倒是夏天像是感觉到什么直接往宁溪那边扑窜过去,连猫粮也顾不上吃了。
在宁溪脚边喵个不停。
宁溪刚把东西放到沙发上,听到声音,低头,跟夏天四目相对,她笑着问夏天:“你也想去啊?”
“喵!”
叫完还不够。
它还十分机灵的直接跑到玄关叼了它的牵引绳过来。
之前天气暖和的时候。
宁溪跟霍准每次下楼散步都会带着它。
宁溪:“……”
她跟夏天对视了一会,问还在阳台站着的霍准:“我们养得是猫还是狗啊?”
霍准:“……可能是狗吧。”
他叼着牙刷回洗手间门,听到宁溪在客厅问它:“那我们带它吗?”
刚把牙膏沫吐掉,霍准又含了口水漱完口才说:“带吧,死不了,它以前跟我去北极待过一阵子。”
宁溪应了声好。
等霍准洗完脸出去的时候听到宁溪抱着夏天说:“你还去过北极呀,我都没去过。”羡慕了,还有点小小的嫉妒,她捏了捏夏天胖嘟嘟的小脸蛋。
夏天一脸懵然。
它对男主人和女主人完全是两个态度,还以为女主人跟它在玩呢,不仅没躲,喵着把脸埋在宁溪的手里要摸摸。
宁溪哈哈大笑,如它所愿,摸了摸它的脸。
霍准也失笑。
手在宁溪的头顶轻轻一捋,等宁溪抬头看他,她看着宁溪的眼睛说:“下次放假我们一起去。”
“好!”
客厅阳光很好。
她在阳光底下,笑靥如花。
……
下雪天。
楼下没什么人。
宁溪和霍准抱着夏天下楼。
看到雪,夏天比宁溪还激动,在霍准怀里挣扎着往下窜。霍准对它向来散养,看它要下去,也就松了手,不等宁溪阻拦,夏天就直接窜了出去。
宁溪哎了一声。
想追过去,被霍准拦住。
“随它玩去,没事。”
“可是……”宁溪看外面雪还挺深的,怕夏天陷进去出不来。
不过很快宁溪就知道自己多虑了。
外面雪是挺深的。
但对夏天这只小虎猫而言实在不是个事。
相反,这样天然的环境反而成了它的游乐园,宁溪眼睁睁看着它陷进去又跳出来,乐此不彼、不亦乐乎。
看它这样。
宁溪也就放心了。
外面雪还在下,宁溪戴着帽子系着围巾还裹着手套,全副武装,也跃跃欲试。
“哥哥,我们也去玩。”她说完牵着霍准往外跑。
激动的就像第一次看到雪的小朋友。
霍准任她牵着。
看宁溪雀跃的模样,眼里也含了笑。
初雪这天。
两人一猫,一个乐此不彼的跳坑玩,一个十分童心的蹲在地上堆雪人。
两个雪人和一只小猫。
是宁溪堆出来的。
霍准则拿手机拍下了这一幕,拍照片的时候,他忽然喊她:“宝宝。”
“哎?”
宁溪正在堆雪人的头,听到声音,抬头。
白光刺眼。
却比不过面前青年夺目。
她看到镜头,知道他想做什么,情不自禁地就笑了起来。
——照片定格在她笑容灿烂的这一刻。
她蹲在地上。
穿着长到脚踝的羽绒服,戴着毛绒球球的帽子系着围巾,手套沾着白雪。
发丝飘扬。
而她蹲在三个雪人旁弯着月牙似的眼睛,笑容明媚。
夏天正好从她身后一个坑跳出来,溅起一片雪花。
张牙舞爪、虎里虎气。
……
霍准把这张照片发到了朋友圈。
他从来没有在自己的圈子遮藏过宁溪,也不在意被别人说秀恩爱什么。
从前一年才发两、三条的朋友圈,现在隔三差五就会发一条,朋友都说他过了青春期开始恋爱脑了。
霍准从来不会理会这些言论,想发就发。
做饭的宁溪、浇花的宁溪、看书时不小心睡着的宁溪……还有各种两人生活的点点滴滴。
在山上露营时拍的日出之下两人的影子。
宁溪第一次学做拉花,合并在一起的咖啡杯上有完整的爱心。
……
对于霍准而言。
是枯燥的生活有了记录的意义。
而对宁溪——
看到顾筱在三人群调侃,她才知道霍准又又又又发朋友圈了。这个月已经不知道第几次了,以前还会害羞,现在……面对好友的调侃,她也无所畏惧了。
她盘腿坐在沙发上,刷着霍准的手机。
想看看有什么评论。
霍叔叔和霍大哥都点了赞,孟阿姨则表示等她从甘肃回来,回家吃饭。
霍准回了好。
许川作为朋友圈达人,自然不会缺席。
【:)想屏蔽了】
还是老样子。
宁溪看得想笑。
继续往下翻。
发现霍准的微信好友虽然不多,但朋友圈倒是一直都挺热闹的。
每次发朋友圈都会有不少人评论。
【霍哥什么时候带嫂子跟我们吃饭】
【霍哥什么时候带嫂子跟我们吃饭+1】
【霍哥什么时候带嫂子跟我们吃饭+2】
……
一排一模一样的回复,显然都认识,还混杂着许川跟他们插科打诨的消息,宁溪回头问霍准:“这是你朋友?”
霍准还在给她擦头发。
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嗯了一声:“别理他们,就是闲的。”
宁溪把手机关掉,忽然跟霍准说:“挑个时间门吧。”
霍准手上动作一顿,低头,正好跟宁溪四目相对。
他知道宁溪一向不喜欢或者说不适应他那个圈子,虽然现在能留在他朋友圈的都是删减过的,例如许川、梁哥他们……
“我早就不介意了。”
宁溪知道他在想什么,笑着转过身,她把手挂到了霍准的脖子上。她相信霍准的人品,也相信他交友的眼光,无论是许川还是许意哥还是那位梁哥,都能感觉出他们对她的友善。
至于那些不友善的——
她也不会再像从前那样把他们当一回事了。
没必要也不值当。
她早已不是从前那个患得患失的宁溪了。
有时候想想那个自卑的宁溪仿佛是上个世纪的事,她甚至有时候会恍然,当初为什么会那样呢?为什么不坐下来跟霍准好好聊下。
因为别人的三言两语,实在……
没再想以前的事,既然过去了就该放下,宁溪抱着霍准说:“我们以后结婚总得请他们呀,总不能到了婚礼上,我再两眼一抹黑的认人吧。”她笑着哄人,“没事,你在呢,我不怕。”
“而且你优秀,我也不差啊,我现在也很厉害的好吗!”
之前微博年度大赏又来邀请她参加了。
知道她是故意这样说的。
但霍准还是心情轻松地笑了起来,他抱着宁溪,亲吻她的额头,轻轻应了声好。
宁溪笑着回吻。
亲的是霍准的嘴唇。
午后阳光正好。
两人在阳光里接了一个温馨的吻。
夏天在沙发旁的垫子上舔爪。
约时间门的事自然有霍准负责,到吃饭的时间门了,霍准去厨房准备午餐,宁溪则抱着夏天发微博。
她发的是两个雪人一只猫的照片。
配字:初雪。
几乎是这条微博刚发出,就有不少评论回复了,跟以前催更的画风不一样,这条微博底下几乎都是——
【???我看到了什么,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我想也许可能我们的溪宝真的恋爱了】
【啊啊啊!!!是谁抢了我家溪宝!!!】
【等下,这只猫……我突然想起了上次溪宝画的三只猫!】
【!!!我那个时候就说有感觉了,姐妹们还不信,现在相信了吧!!!QAQ哭了,溪宝恋爱了,我失恋了】
……
看着一连串评论。
宁溪失笑。
“笑什么呢?过来吃饭。”
中饭吃的是饺子,之前从绍兴拿来的还没吃完,满满一大盘,霍准端着走出来就看到宁溪抱着手机在沙发上笑个不停。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宁溪在笑什么了。
餐桌上的手机有特别关注的提醒。
霍准打开。
看到宁溪发的微博。
第一条热门评论是有人在问宁溪是不是谈恋爱了?
宁溪啪嗒啪嗒打字。
很快,霍准这边就刷新出来了。
【谈了。】
霍准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敲了一下,他握着手机抬头看宁溪。
宁溪却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
她笑着扔掉手机,朝霍准走去,“来了!”!
65
十二月中旬的时候。
宁溪跟霍准去了一趟哈市,参加大学室友吴妍的婚礼。
大学四年,宁溪虽然就住了一年校,但跟几个室友的感情都很好,虽然毕业之后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几个人就没再见过了,可私下也都一直保持联系着。
吴妍是她们几个人里面最早结婚的。
这次她们过去既是参加她的婚礼,也是想着几个老同学好久没见了,这次能一起碰个面。毕业之后大家分散在天南地北,有的留在哈市、有的回老家、有的则各地漂,几个人能一起碰面的机会实在不多。
这次也算是个机会。
而且宁溪也想趁着这个机会去哈市看看师父。
就是不知道他老人家在不在那边了。
去哈市的前一天。
吴妍特地打电话过来问宁溪要不要直接住她家,还是帮她订家附近的酒店。
宁溪这次是伴娘。
和其他几个大学室友一样。
当初她们一群人说好谁先结婚就给那个人当伴娘。
吴妍打电话过来的时候。
宁溪正在客厅给夏天喂化毛膏。
秋冬季节容易掉毛,明显能够感觉到这几天夏天蔫了很多,宁溪就想着给它吃点化毛膏,看看能不能好些。
霍准则在卧室收拾去哈市的衣服和必备药品。
他这次也去,哈市那边的兄弟院所有个挺重要的仪器坏了,需要他们协助帮忙。原本这种事用不着霍准,但知道宁溪要去哈市参加婚礼,一走就得三、四天,霍准索性就主动跟院里申请了。
夏天不喜欢化毛膏的味道,吃了一点就不肯吃了,蔫蔫地趴在地板上。
宁溪没强求,把化毛膏放到一边后摸了摸它的头,听到老同学的建议,宁溪拒绝了:“不用,妍妍,我已经定好酒店了。”想了想结婚当天事情多,伴娘估计去的也早,她又补充了一句,“等你结婚前一天,我再去你家陪你。”
吴妍是哈市本地人。
有北方女孩特有的爽快,她笑着应道:“行啊,正好李雪她们那天也来,咱们几个人开个单身派对,庆祝我最后一天单身。”
宁溪听她说得忍不住想笑。
“行。”她柔着嗓音应道。
“对了,”吴妍想到一件事,“那天班长也来,我可听说了班长这几年还一直单身着,之前我给他发请帖的时候,你知道他说什么了?”
不等宁溪开口,她主动接过自己的话说道:“他特地跟我问起你,问你去不去。”
“啧啧啧。”她还不知道宁溪谈恋爱的事,在那边连啧几声后,笑着揶揄道:“我就问他怎么了,你不来,他还不去了不成?”
“我听班长说他马上就要被掉去他们在北京的总部了,到时候你们……”
吴妍说的班长叫秦彬,大学的时候追过宁溪,毕业的时候也跟宁溪表白过,前几年他来北京的时候还特地给宁溪打了电话约她一起吃饭。
挺好一个男孩子。
文质彬彬。
宁溪知道他的心思。
但感情这种事向来是没办法勉强的。
而且——
她看了一眼刚从卧室走出来的霍准,眸光立刻变得温柔起来,手还摸着夏天的头,目光却跟着霍准的移动而移动。
“妍妍,我有对象了。”她笑着跟电话那头的吴妍说道。
“哎?”吴妍愣住了。
霍准也因为她这一句话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
他扬了扬眉。
宁溪笑着朝他伸手,无声地动了动唇:“脚麻了。”
霍准走过来,直接俯身弯腰把宁溪公主抱了起来朝沙发那边走。
窝在霍准的怀里,看霍准揉捏她发麻的小腿,宁溪心里柔软,继续笑着跟电话那端震惊不已的吴妍说道:“嗯,不是刚认识的,不是同学,你们没见过,对,他这次跟我一起去,到时候介绍给你们认识。”
新嫁娘事情多。
吴妍有心想再追问几句就被其他琐事缠住了,只能挂了电话。
“说起我了?”
霍准等宁溪挂完电话才开口。
“这不是很明显吗?”宁溪笑着扔掉手机,双手挂到霍准的脖子上,笑盈盈望着他,“不问问我为什么突然提起你?”
霍准扬起眉梢。
似乎是在说你提起我不是应该的吗?像极了宁溪刚才的反问。
但他还是如宁溪的愿,开口问她:“为什么?”
“因为啊——”宁溪笑眯眯的,“她想给我介绍对象,说我们之前几个老同学都去,我们班长还特地问起我了。”
她说话的时候,手指轻轻揪着霍准的衣领,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漂亮的杏眸却始终看着霍准,笑得像个小狐狸,“霍先生,你女朋友在大学的行情可是很好的,你这次去小心被灌酒哦。”
两个人感情越来越好。
宁溪也越来越像从前那个宁溪。
也就导致了霍准根本没办法在言语上讨到便宜。
可他也有自己的法子。
手捏着宁溪的腰把她压回到沙发上,整个人往她那边靠过去,看着微微受惊的宁溪,霍准尾调如沙俯视她,“是吗?那我先在宁小姐这边讨点利息好了。”
他跟座青山似的压过来,虽然还没靠到宁溪的身上,厚重的阴影却已经覆盖了宁溪全身。
宁溪顿时心跳如擂。
害怕称不上。
但紧张还是有的,或
许还有那么一丝期待。
大姨妈才结束,他们也挺久没做什么了,宁溪躺在沙发上,看着近在咫尺的某人,在那如鼓点般的心跳声中,既期待又紧张地吞咽着口水干巴巴问他:“怎、怎么讨?”
霍准没说话。
居高临下看着她。
手却在宁溪光滑细腻的小腿上轻轻摩挲。
家里开着暖气。
宁溪身上就穿着一条单薄的睡裙。
她向来怕痒,被霍准招惹得莫名一个颤栗。
想往后躲。
却被人一把抓住。
男人一点力道都没怎么用,就好像只是轻轻一拽,就让她顷刻失去了所有的抵抗。
“你这样看着我会让我以为你很期待我对你做什么。”霍准点漆般的凤眸一错不错地看着宁溪,忽而想到什么,看着她低笑一声,“还是说——”
“你的确在期待。”
的确在期待发生什么的宁溪被戳中心思,薄脸一红。
“……我才没有!”
她挣扎着要把自己的腿收回来。
却在下一刻被某人直接提到了肩膀上。
身子半腾空的时候。
宁溪没能掩盖住自己喉间的那声惊呼。
这架势,宁溪岂会不熟悉?无数个夜晚,她都曾用这样的姿势感受过他的冲撞,可青天白日还是头一遭。
宁溪脸羞得通红:“霍准,你……”
别字还没说出口,就被霍准下一个动作震住了。
在宁溪睁大的瞳孔的注视下,霍准两片薄唇贴着宁溪光滑的小腿,从脚踝一点点往上移,可他那双漆黑又勾人的眼睛却从始至终都看着她,只看着她,一刻都没有转移。
……
第二天。
北京首都国际机场。
宁溪揉着疲惫的腰,坐得也不大舒坦,时不时就换一个坐姿,想让自己舒服点。
也幸好今天这个点机场vip区的人不算多。
要不然宁溪指定得脸红。
霍准托运完过来,看到宁溪这样,问她:“还难受?”
宁溪不说话。
但哀怨的眼睛已经表明了一切。
霍准难得哑口无言。
“是我的错。”他坐在宁溪身边,伸手替她按揉酸乏的后背。
宁溪由他揉着。
头也偏着往他肩膀上靠:“晚上要跟你同事他们吃饭吗?”
他们住的是哈市研究院特意安排的酒店,也是巧,跟吴妍举办婚礼的酒店正好是同一家。
昨天宁溪看哈市那边的工作人员在联系霍准。
就是不知道今天要不要碰面。
“不用。”
霍准手上动作不停,轻重有度按揉着,“我明天直接去研究院。”
宁溪:“要忙几天?”
“明天能修完的话,后面就没事了,得看情况。”霍准说完低眸看她,轻声调笑,“放心,婚礼那天我肯定不会错过,总得看看我们大小姐的追求者到底有多少吧。”
宁溪羞地抬头:“霍准!”
被霍准安抚地亲了亲头顶又立刻被哄好了,继续靠在霍准的怀里和他说:“那等你忙完,我带你在哈市逛逛吧,你以前没去过吧?这个季节的哈市还蛮好玩的,就是冷了一点。”
她如数家珍,没有注意到霍准听到那句“你没去过”的时候,手上的动作微微停顿了一下:“我们可以去冰雪大世界看雕塑,可以去中央大街走走,还可以去圣索菲亚大教堂,去亚布力滑雪场滑雪,要是有时间还可以去我学校逛逛……”
“虽然比不上B大,但环境和食堂也挺好的。”
“好。”
霍准轻声应她。
他没有跟宁溪说他曾来过哈市无数次,为了她。
广播很快就播报他们这趟航班了。
“好啦,我们走吧。”按了这么一会,宁溪觉得舒服多了,没刚才那么难受了,她挽着霍准的胳膊起来。
手提包被霍准接过。
两个人往登机口那边走。
……
到哈市的时候正好中午一点,吴妍跟她未婚夫特地过来接的。
刚出站——
宁溪就听到熟悉的女声:“溪溪,这!”
看过去,几年不见,记忆中那个总是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颇为严肃的吴妍也有了很大的变化,更成熟了,也更加漂亮了。
看到宁溪看过来,吴妍笑着朝她跑了过来。
宁溪也笑着跑了过去。
多年不见。
两个人亲切地抱了好一会才舍得分开。
还是吴妍先松开的。
目视朝她们走来的霍准,吴妍眼中不由闪过一抹惊艳,“这就是你家那位?”她戳着宁溪的胳膊轻声问。
第一次听人这样称呼霍准,宁溪还有些不大好意思。
轻轻嗯了一声。
正好吴妍的未婚夫也走了过来。
“宁溪,好久不见啊。”张维典站在吴妍的身边,手里提着吴妍的包袋,手臂上还挂着吴妍的围巾,笑着跟宁溪打招呼。
他跟吴妍是高中同学,大学就在一起了。
他生得高,体重也不轻,很有东北男人的感觉,从前吴妍就总拿□□熊形容他,说他又高又大又有点憨。
宁溪也笑着跟他打了招呼,然后跟他们介绍起霍准。
“霍准,我男朋友。”
吴妍虽然惊艳霍准的美色。
但也只是欣赏,落落大方跟霍准报了自己的名字。
张维典也跟着说了。
“走,咱们先去吃饭,我已经在中央大街那家咱们常吃的店订好位置了。”吴妍挽着宁溪的胳膊先往外走。
宁溪担心地回头看了霍准一眼,怕他不自在,被霍准安抚地点头表示没事方才放心地收回目光。
才收回就接到吴妍揶揄的目光,她压着嗓音没让后面两位家属听到:“没想到我们溪宝小仙女谈恋爱是这个样子啊。”
“不过你这男朋友的确够惹眼,我刚才差点以为是哪个明星过来了。”
就是不知道为啥,有点眼熟。
不过这个吴妍没说。
只当帅哥长得都像。
“你跟他怎么认识的?谁追的谁啊?”这句话说出口,吴妍又自己先给回答了,“肯定是他先追的你。”
虽然帅哥是很惹眼。
但以前在大学的时候,也不是没惹眼的人追宁溪。
不都碰了壁?
不过这个帅哥的气质是真不错,配宁溪。
吴妍知道宁溪有个难忘的初恋,想当年宁溪睡觉的时候都会忍不住哭,她就挺难受的,现在看宁溪走出来,能有个不错的对象,她当然为她高兴。
“我跟他……”
宁溪想了想,“算是我先追的他吧?”
“什么?!”
吴妍惊得声音都响了一点。
后面传来张维典的声音:“阿妍,怎么了?”
“没事没事。”吴妍摆了摆手,然后继续挽着宁溪的胳膊,抱着一肚子好奇心,不敢置信地问道:“你居然还会主动追人!”
“我以为你除了你初恋……”
忽然想到什么。
吴妍卡壳,她回头看了一眼霍准,他正跟她未婚夫说着话。
“这个男人不会就是……”
“嗯。”
宁溪把脸颊边的碎发绕到耳后,脸上透出一些绯色,“他就是我初恋。”
吴妍惊呆。
又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霍准,这次倒是正好被他捕捉到了。
四目相对,吴妍看着霍准那双漆黑的眼眸,莫名有些紧张,她收回目光,看着身边的宁溪一时竟有些不知道说些什么,最后吐出一个字——
“牛。”
心里有一大堆八卦话想问宁溪。
什么时候复合的?谁提的?怎么重逢的?她还记得毕业那年问宁溪要不要主动联系初恋,某人还沉默地摇了摇头……
说不想打扰别人。
没想到几年不见,竟然真的跟初恋重新在一起了。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一个很好的时间。
吴妍只能跟宁溪咬耳朵:“等下次李雪她们到了,我再好好盘问你!”
……
吃饭是在中央大街一家老字号吃的,人很多,也很热闹,东北人客气,尤其吴妍还是这边的常客,一来,老板娘就招待着他们上了二楼包厢。
还给他们先上了一份黄桃。
等菜的时候。
吴妍问宁溪:“你们住哪?回头我让老张给你们送过去。”
宁溪也正想跟吴妍说事。
“也是巧了,就在你办酒的那家酒店。”看吴妍惊讶地瞪大眼睛,宁溪笑着解释,“他来这边出差,对方给开的,我也是后来才知道。”
吴妍点点头:“那是真的巧。”不过这样也方便,“那正好,回头我跟老张也要去酒店看下场地和菜单,正好送你们过去了。”
宁溪笑着应好。
很快菜就上来了。
都是东北的老特色,锅包肉、拔丝地瓜、地三鲜、京酱肉丝、酸菜炖排骨……
几个人时不时说会话。
让吴妍惊讶的是宁溪这个对象看着好像挺高冷挺不好相处的,但其实外冷内热,不说照顾宁溪面面俱到,跟他们说话也没盛气凌人的气势。虽然话少了一点,但也是有什么答什么,一餐饭吃得气氛很好。
等结束,霍准也没跟张维典去抢着买单,只是跟吴妍说:“回头我们结婚,你们来北京,我跟宁溪再好好接待你们。”
吴妍惊讶:“你们要结婚了?”
宁溪脸皮薄,看了霍准一眼,才跟吴妍说:“还没定下日子,等定下来再跟你们说。”
吴妍呆了好一会才感慨道:“……那小雪她们有的闹了。”
李雪她们的确“闹”得厉害。
当天晚上,她们就在她们大学的室友群知道宁溪谈恋爱并且马上要结婚的消息,一群人单身女青年在群里嚎得厉害,尤其是李雪。
【不是吧不是吧,阿妍跟她男人谈了这么多年结婚也就算了,溪宝是怎么回事啊?不是才复合吗!】
【呜呜呜,辛酸,之前我妈催我结婚,我还看不上,现在看你们一个个都要结婚,我只想跟我妈说——】
【妈,快给我找个对象吧!我也不想单着了!】
宁溪在群里回了几句,还发了几个红包慰藉群里单身的女青年们,就听到卫生间那边传来声音。
她趴在床上。
抬头就看到霍准穿着浴袍走了出来。
五星酒店的浴袍还是很不错的。
尤其被霍准穿得,就跟高级定制一样。
霍准拿着毛巾擦着湿润的头发,偶尔有水珠沿着脸颊滑落,从脖子一路到小敞着的浴袍里面。
他自己没注意。
宁溪却一路看着那水珠滑落,不由自主地看着白炽灯光下霍准劲瘦有力的胸膛,他运动,但并没有过度,所以肌肉并不夸张,但宁溪知道解开那两根腰带他腹部的人鱼线有多凌厉有多好看,手压在上面的时候能感觉到那处的绷实,以及向下延伸的线条神秘又漂亮。
“想什么呢?”
霍准一抬头就看到宁溪一直盯着他,又或者说得更精确点,看着他的腹部,他挑了挑眉,想到什么,笑着走过去。
床垫因为他的重量往下塌陷了一点,他俯身直视着宁溪的眼睛问:“腰不疼了?”
宁溪还恍然着呢,突然听到霍准发问,呆呆问了句:“什么?”被霍准用手指轻轻摩挲腰部,“不疼的话,我们今晚继续。”
宁溪瞪大眼睛,终于反应过来了,她惊得什么都说不出,一个骨碌往后滚,离远了才看着霍准说:“你、你都不累的吗?”
她发出真实的惊叹。
霍准挑眉:“我累不累,你不是最清楚?”
“还是说——”他单膝跪在床上,往宁溪那边靠,声音微沉,“我让你误会了什么?”
“没没没!”
宁溪哪敢说误会,看霍准过来,生怕他做什么,拼命拿手抵他胸膛,闭着眼睛一通夸捧:“您勇猛您有力您举世无双世间少有,是我不行。”
头顶传来一声闷笑。
原本覆在身上的阴影终于撤退了,房间的灯光重新照在宁溪的身上,宁溪偷偷睁开一条眼缝。
霍准已经起来了,站在床边。
灯光笼罩在他身后,让他看起来比平时更加高大挺拔,看她还一脸心有余悸的样子,霍准看着她说:“行了,这几天不闹你。”这几天她那些老同学一个接着一个都要到了,他也有事,没办法一直照顾她。
“回去再补回来。”
他揶揄地说完就回卫生间吹起头发。
宁溪松了口气,看着霍准的背影又忍不住小声逼逼:“……怎么精力这么好啊。”明明他才是使力的那个,为什么最后每次累到不行的都是她?
简直不可思议!
……
第二天。
霍准去研究院帮忙。
宁溪则去找吴妍,帮忙布置新房外加试伴娘礼服。
晚上两人倒是都回了酒店。
宁溪先回的,她就在附近吃饭,逛街还是累,尤其对宁溪这样一年到头都没逛过几次而言的人来说,实在是太累了,回到酒店她就直接瘫在了床上。
霍准还没回来。
宁溪掏出手机,习惯性想给他打电话,但想到研究院的习惯,又换成了发微信。
“你什么时候回来呀?”宁溪边打字边说,还没发出去就听到玄关那边传来滴的一声,宁溪坐起来,喊了一声:“霍准?”
“嗯。”
霍准关门,看到地上宁溪东一只西一只的鞋子,弯腰放好。
“什么时候回来的?”他问宁溪。
“才回来,刚想给你发消息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宁溪趿着拖鞋走过来,接过霍准脱下的大衣,看他一脸疲态,顿生心疼,“很累吧?我给你去放水,你先泡个澡?”
她挂完衣服刚要去浴室就被霍准从身后抱住了。
“先不泡。”某人跟只树袋熊一样,下巴埋在宁溪的肩膀上,闭着眼睛说累。
面前就是全身镜。
能看到霍准闭着眼睛靠在她肩上的样子。
身上多一个人的份量当然重,可宁溪却顾不得那些,只想心疼地把他抱在怀里,拍拍他的背,她一动不动由着霍准,等霍准终于充好电睁开眼才轻声问他:“吃了没?”
霍准点了点头,站直了一点:“吃了,想早点跟你说的,手机没电了。”本来弄完机器想托人去借个充电器好给宁溪发消息,没想到被老院长拉着去看其他几个仪器。
老院长在这个位置待了几十年了,跟程院既是同学也是多年老友。
他没少从程院那边听到对霍准的评价,知道他这次能来,老院长自然高兴,认真钻研科研的人从来不在乎年纪和职位,拉着霍准看他们院的几个项目……霍准也就不好说出充电的事。
“没事。”
宁溪知道霍准工作特殊,不会因为他偶尔的不报备而有什么想法。看他还一脸疲惫的样子,宁溪拉着他去床上坐下,然后给他按太阳穴。
“事情处理完了吗?明天还要去吗?”
霍准:“处理好了,不过明天还得去一趟。”他说话的时候闭着眼睛,说完睁开眼睛看着宁溪,目露歉意:“抱歉,本来还说好去外面玩的。”
“说什么抱歉啊?”宁溪嗔他,“公事为重,而且什么时候不能玩,就算这次没时间,我们之后有空了也能再过来啊。”
她倒是不介意不能出去玩这件事。
想去那些地方也不是因为想玩,而是想跟他一起去打卡,创建属于他们的共同的回忆。
不过谁让她的男朋友实在太厉害了呢。
俯身亲了一口他的额头,宁溪低语:“等你有时间了我们再去。”
想起来的时候却被人一把揽住细腰,宁溪整个人陷进了柔软的被子上,看霍准俯身凑过来,宁溪小心脏扑通扑通跳动,“霍准……”
声音不自觉放轻了,因为紧张还有些微微颤抖。
“你说过……”
“嗯,不做。”
霍准手覆在宁溪的脸上,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看着宁溪的眸光微暗,声音仿佛混杂着暗流:“就充个电。”
他说完就吻住了宁溪。
隔日霍准一大早就去了研究院,走的时候,宁溪还没起来,床头柜上放着字条,桌上也有早餐,嘱咐她冷了就用微波炉热下。
酒店房间有简易的小厨房。
宁溪则在酒店睡到中午。
然后跟吴妍去机场接了其他几位老同学。
她们宿舍一共六个人。
除了明天就要结婚的吴妍和已经有男友的宁溪,其余四个都还单身。
几年不见。
每个人的身上都或多或少有了一些变化。
李雪上大学的时候就加入了驴友队,梦想是玩遍全世界,现在却成了老家的一名初中语文老师,戴着眼镜,打扮也变得温柔起来,只不过一开口还是以前那个调,看到宁溪就抱着她咋咋呼呼一顿闹,问她为什么要抛弃她们这群单身狗。
乔悦以前在宿舍话最少。
因为从大山出来,还有些自卑,现在却是一名标准的都市丽人。
黑长直低马尾。
那么冷的天,穿着一件卡其色的羊绒长大衣、细高跟,抿开的嘴唇上涂着现在最流行的口红色,包包也是一个轻奢的大牌。
宁溪知道她现在在上海一家世界五百强做销售,据说很有希望成为下一任销售总监。
杜萌人如其名,个子最小,看着软软萌萌的,其实能量很大,川妹子,以前有别的宿舍的人过来找她们麻烦,都靠杜萌出马。
她叉腰骂人的样子绝对让人过目不忘。
毕业之后,她先是当了一阵子老师,后来发现实在没意思就辞职自考了律师资格证,现在已经是一名正式的律师了。
姜晓以前是校女篮的,178的高个子,在大学的时候就热衷各种运动,拳击、摩托、赛艇……她也是她们之中变化最少的,还是那么酷,短发、穿着黑色皮衣,戴着耳骨钉,亦男亦女,站在宁溪身边搭着宁溪的肩膀跟她说话。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是情侣。
有不少路过的女孩子都偷偷拿出手机偷拍她们。
吴妍在一旁揶揄道:“还跟大学的时候一样,晓晓跟溪溪站在一起就让人眼前一亮。”
李雪也注意到了,笑道:“可不是,以前有追她们俩的,男的一看到晓晓立刻就跑了,女的看到溪溪也是抹着眼泪走了。”
“这画面要搁溪溪的男朋友看到,可不得醋死了?”乔悦也笑着接了一句。
“哎,溪溪,你男人呢?怎么不陪你一起来,我可是已经期待了整整两天了!”杜萌最好奇这个,睁着一双圆滚滚的眼睛问宁溪。
“阿妍把你男人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还说长得比现在娱乐圈那些一线男明星还要好看。”
“哪有这么夸
张。”宁溪无奈。
“哪里夸张了,就你男人那个长相,要放在我们学校,估计喜欢他的人能从我们学校直接排到中央大街。”
其他几人一听,更加好奇了。
上车的时候还缠着宁溪要霍准过来。
过来自然是没法过来的,他还在研究院做正事,不过看着几位颇为遗憾的老同学,宁溪抿了下唇,迟疑道:“要不……你们看看照片?”
这话一出,自然引起一场哄闹,几个人都缠着宁溪快交出来。
宁溪手机其实有不少她跟霍准的照片,只不过她家大少爷不喜欢拍照,更加不用说自拍了,所以很多照片都是宁溪自拍的时候把霍准带了进去。
她给吴妍她们看的就是这样一张照片。
——照片中。
她跟霍准一起坐在阳台的沙发上,露在前面的是她的脸,而后面一角,霍准手里拿着书,穿着舒服绵软的毛衣,像是感觉到镜头,他抬起头。
车内有一段很长时间的静默。
静默到宁溪都有些不好意思想收回手机了,才有动静。
“……我靠!”
杜萌先出声,“阿妍还真没夸大其词,长得比我前爱豆还要帅,这气质绝了。”
李雪也怔着感慨道:“太绝了。”
之后一群人的话题从“宁溪男人长得真帅”延伸到“你们的孩子得多好看”……把宁溪弄得面红耳热,十分不好意思。
“阿悦,你在想什么?”
姜晓注意到乔悦蹙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宁溪等人也都回头看了过去。
以为她跟以前一样坐车不舒服,宁溪还体贴道:“悦悦,你是不是又晕车了,我这有话梅糖。”
还是从霍准那边拿过来的。
他现在已经把烟彻底戒了,自然也就不需要时刻备着话梅糖了,于是这些东西就都成了宁溪的腹中之物。
“没,我没事。”
姜悦说,犹豫了下又道:“我就是觉得你男朋友有点眼熟。”
“悦悦,你也觉得眼熟啊,我那天看到也觉得眼熟。”吴妍接话,“不过可能帅哥都有相似之处吧。”
姜悦想了想,也是。
大家都没把这件事当回事。
宁溪也没。
不过晚上她们就知道为什么会觉得霍准眼熟了。
明天就是吴妍结婚的日子,宁溪一伙人就一起住在吴妍家,既是为了聊天,也是为了方便明天送新娘出门。
饭是在外面吃的。
回到家,几个人换了睡衣躺在床上,也不知道是谁提想看看大学的时候,吴妍就跑去拿了相册过来。
她从小就喜欢拍照,光大学就有厚厚的一本相册。
六个人并排躺在床上看相册,看到照片里面过去那个稚嫩的自己还都有些感慨,相册一页页往下翻,从大一到大四,最后几页是她们穿着学士服的样子。
“我还记得那天我们找了一堆地方拍照片,累得我回宿舍腿都抬不起来了。”
“还不是阿妍,非说要好好留念,拉着我们从图书馆拍到土木楼。”
……
几个人都想起了那劳累的一天。
又怀念又感慨。
吴妍小声嘟囔:“要不是我拉着你们,你们能留下这么多回忆的照片吗!”
“是是是,多亏你了。”几个人笑着说道。
宁溪也在笑。
她继续往下翻,脸上的表情一直都没有过什么变化,挂着浅浅温柔的笑容,却在扫见一张照片的时候呆住了。
齐悦就在宁溪旁边。
她最先感觉到宁溪的异样:“溪溪,怎么了?”
其余人听到声音也看了过来,问宁溪怎么了?吴妍眼尖,看到了那张让宁溪变化的照片,她哎了一声,“这不就是溪宝的对象吗?”
“靠,我说怎么那么熟悉,我这还真的见过啊!”
就是记忆太久远,一时没想起来,就单纯以为自己是刷dy帅哥视频刷多了。
众人循声看向照片。
那是一张她们几个人的大合照。
照片中——
她们几个人坐在草坪上笑靥如花,而霍准就站在不远处的一株香樟树下。
天朗气清,他穿着一件白衬衫,一只手半插在裤兜,一只手则拿着一根烟,烟嘴猩红已经快烧到指尖了,他却仿佛未察,依旧看着宁溪的方向,点漆眉目清清淡淡,沉默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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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准刚回酒店,手机就响了起来。
看到屏幕上显示的联系人名字,他浓黑的眉眼顷刻就变得柔和起来,一边开门,一边跟电话那头的宁溪柔声说道:“刚想给你打电话。”
宁溪也听到他那边的动静了,柔声问他:“刚回酒店?”
“嗯,老院长留我在院里吃了饭,饭桌上有不少前辈,还有我以前在B大的师兄,我不好提前走,现在才回来。”关上门后,霍准跟宁溪交待晚上的事。
宁溪知道这种场合,他一个做小辈的免不了要喝酒,不由有些担心:“醉了没?”
嘴边一个“没”字刚要吐出,被霍准及时止住。
屋子里空荡荡的,宁溪的东西都还在,甚至还有她早上喷过的玫瑰香水味,人却不在,莫名显得有些凄凉,也让人有点不爽,霍准一边脱大衣一边故意压低嗓音问宁溪:“没醉怎么样,醉了又怎么样?”
宁溪站在二楼客房的窗前,外面下着鹅毛大雪,她的目光落在一处长长的灯杆上,看雪花从天空坠落,然后在暗黄色的灯光下打着旋,灯光把一切都照得通透分明,她指尖停留在沾满雾气的窗前,轻语:“醉了我就回去陪你。”
其实宁溪知道霍准是在逗她。
这个人向来报喜不报忧,如果真的醉了,反倒不会说自己醉了,肯定是能装则装,不会让她担心。
他这样反倒能说明他没事。
可即便知晓他没事,宁溪也想尽可能如他所愿,由着他的话拣他喜欢的话与他说。
甚至——
她现在可能比他还更想见到他。
宁溪闭上眼睛。
脑海中依旧能想起照片上的霍准。
他穿着白衬衫,修长的手指夹着猩红的香烟,那双漆黑的眼睛却始终望着她的方向。
有无数的话想问他,又觉得没什么必要。
他总是这样,默默做了那么多事还不让她知道,微信、照片、微博、年年岁岁的祝福和安康……如果不是她自己发现,或许他会一辈子瞒着她。
莫名有些心疼。
想亲亲他,想抱抱他,想什么都不说一直埋在他的怀里。
“不用。”
霍准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是忽然心情大好,坐在沙发上拧开一瓶水,喝了口水,跟宁溪说:“外面冰天雪地,我明天早点过去见你。”
还有一句话没说。
她脸皮薄,这样突然回来,保不准明天要被她那群老同学揶揄。
回头又得不好意思。
宁溪轻轻应了声好,心里却莫名有些遗憾。
她其实还挺想回去陪他的。
霍准又问她今天做了什么,去哪里吃饭了,吃了什么?
宁溪一一回了。
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两人却都不觉得无聊,就这样一个说着一个听着,最后还是霍准怕她一个人出来久了,回头被她那些同学笑话才让她先挂了。
“霍准。”
宁溪挂之前忽然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嗯?”
霍准应她。
宁溪垂着眼眸,低声说:“我爱你。”
明显能够听到电话那头的呼吸变轻了许多,好一会才响起霍准的声音,语气比起之前明显要重一些,也要沙哑许多:“怎么突然说这个。”
明亮的窗子照出宁溪此刻的模样,明眸轻弯,唇角上扬:“没事啊,我就是……”手指在覆满白雾的窗子上画了一个爱心,她嗓音轻快,“突然想说给你听。”
“霍准。”
她笑着又说了一遍,“我好爱你啊。”
“宁溪。”霍准的声音突然更加低哑了,“别招我,不然我真的会现在过来带走你。”
宁溪轻笑一声,最后当然是没再招惹霍准,毕竟明天一大早她还得起来当伴娘,何况……就像霍准舍不得她天寒地冻走这一趟,她同样舍不得霍准冒着风雪过来接她。
哈市的户外温度实在太冷了。
……
次日。
哈市难得晴朗。
外面雪停了,街道也被扫出一条供人走路的干净道路,积雪堆在两旁,露出底下黑色的沥青路,积雪残留的水渍还留在上面,有凹陷的地方还留有一个又一个的小水坑。
婚礼是去酒店举办。
新郎接完亲,一行人就直接去了酒店那边。
吴妍家和张维典家的条件都不算差,直接租了顶楼一个大套房给新娘用来换装、休息,还没到举行典礼的时间,一群人累得直接躺在了床上和沙发上。
宁溪也累。
她平时很少穿高跟鞋,今天为了搭配伴娘裙,不得不穿,腰酸腿也酸,她坐在沙发上,一边拿手捏着小腿肚,一边拿出手机给霍准发消息,问他现在在哪。
“溪溪,你男人是不是也住在这?”问话的是李雪。
宁溪啊了一声,应是。
消息已经发出去了,霍准还没回,余光却见原本瘫倒在床上的几位老同学全都一个骨碌坐了起来,宁溪一转头,就看到并排坐在一起的五个人直勾勾看着她。
宁溪:“……”
知道她们的意思,宁溪失笑:“那我……去把他带过来?”
“快去快去!”
吴妍等人连忙催促道。
宁溪笑着拿起手机,没再说什么。
而刚刚还一脸咸鱼葛优样的李雪等人,现在也纷纷找起自己的包要补妆。宁溪看得好笑,和她们说了一句就走了出去,刚走到外面就看到霍准发来了消息。
【3楼。】
3楼是举办婚礼的地方。
本来以为就霍准一个人,没想到过去的时候,发现他正跟张维典站在过道上说着话。
宁溪笑着缓下脚步。
本来担忧的心情也放了下来。
霍准先看到她,朝她翘起唇角。他本来就长得好看,宴席厅外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偷偷关注他,这一笑,就更加让人觉得惊艳了。
甚至还有不少认识张维典的人想过来套个关系打个招呼,打听看看这位气质拔萃的帅哥到底是谁,不过还没等她们实施行动,就又看到一个让人眼前一亮的女孩子。
酒店开着暖气,宁溪穿着紫色露肩的伴娘裙,外面就披了一条灰色的羊绒披肩,及腰的头发今天做了一次性大波浪披在身后,远远走来,像公主也像明星。
这下——
不仅女宾都看了过来,就连不少男宾也被吸引了注意。
细细密密的低语声在宴会厅的过道上响起,都是在议论霍准和宁溪的身份以及关系。
宁溪却未察觉,她的眼里只有霍准,在跟霍准四目相对的时候,宁溪不自觉加快了步伐,她笑着走到霍准的身边,被霍准握住手,宁溪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站在霍准身边跟张维典先打了个招呼。
“哎。”
张维典笑着应道:“正好你来了,那我就先去忙了。”他是新郎,今天本来就忙,要接待亲朋好友,刚才也是远远看到霍准一个人怕他无聊才过来陪着说了会话。
现在宁溪来了,他自然也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走前还特地跟两人说了一句:“今天人多,招待不周,招待不周,你们别介意啊,等婚礼结束,我再请你们这帮朋友一起吃个便饭。”
宁溪和霍准当然说好。
让他去忙。
等张维典走后,宁溪偏头看霍准,笑着问他:“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也不给我发个消息。”
“刚来没多久。”
霍准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宁溪,宁溪今天化了妆还卷了头发,她头发又茂密又黑亮,皮肤也白,披在身后就跟小公主一样,霍准伸手替她把脸颊旁的头发绕到耳后,忍不住想象她穿婚纱的样子。
宁溪问他:“想什么呢?”
霍准看着她如实道:“想你穿婚纱是什么样。”
宁溪睁大眼睛,似乎有些意外,慢慢的,脸一点点红了起来。
帅哥美女站在一起总是引人瞩目的,宁溪就算再不敏感也能感觉到不少人落在他们身上的目光,说实话还挺不自在的,她跟霍准说起正事:“我朋友她们想先见见你。”
霍准也不想在这待着被人围观。
他本来就是来找宁溪的,听到这话,点了点头:“走吧。”
两个人往电梯那边走。
还没乘上电梯,就跟宁溪另一帮老同学先碰了面。
其中就有那位宁溪大学的班长——
秦彬。
几目相对。
彼此都愣了一下,尤其是秦彬,他刚刚还被老同学们打趣有没有追到女神,没想到一出电梯就跟女神碰上面了,也有快小一年没见了,
上次见面还是在北京,他请宁溪吃饭,虽然被拒绝了好几次,但秦彬还是屡败屡战,没有气馁,他的脸上下意识扬起灿烂的笑就看到女神跟一个相貌出众的男人站在一起,还……挽着胳膊。
笑容滞在脸上。
还是旁边几人先反应过来,看着宁溪迟疑着出声:“……宁溪?”他们倒是好多年没见到宁溪了,眼中闪过明显的惊艳,大学毕业也好几年了,有不少人都变了样,就说他们,以前一个个也都是校篮队的一把好手,可现在一个个不是身材走样就是秃了头,没想到女神不仅没有走样,反而变得更加好看了。
怎么能让他们不惊艳?
要不是女神身边那个男人气场太强大,他们保不准还得盯着看好一会。
宁溪刚刚也呆了下,这会倒是又笑了起来。
“陈锋、李尚……秦彬。”她一个个笑着跟他们打起招呼。
其余人也连忙回过神跟她点头招呼。
他们还站在电梯里,脚一半在里面,一半跨在电梯闸口处,时间长了,电梯发出滴的一声,提醒他们要出去了,一群人这才匆匆忙忙出来。
“这位是——”
出来后有人看着霍准问宁溪。
其实根本用不着问,就宁溪和霍准这样手牵着手的样子,谁猜不到?不过宁溪看着几位老同学一脸呆怔和不敢置信的模样,还是笑着跟他们介绍起:“我男朋友,霍准。”
几人听到这话互相对视一眼,最后目光落在了秦彬的身上。
他们这些人或多或少都暗恋或者明恋过宁溪,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不少人要么已经成家要么都有了女朋友,就秦彬还单着。本来一伙人刚才还说今天见到宁溪,一定要帮秦彬多说说好话,没想到人家已经名花有主了。
还是这样一位出众的人物。
到底都是成年人了。
很快一群人就都纷纷敛了心思跟霍准打起招呼。
霍准也都和他们点了头,问了好,他看着高冷不好亲近,但其实很绅士也很有礼貌,即便知道他们对宁溪有意思,也不会当众给任何人下不来台。
说到底也是没必要。
他知道宁溪喜欢谁。
“我们去看吴妍她们,李雪她们也在,要一起吗?”宁溪等他们打完招呼才出声。
原本没霍准,他们当然一起。
本来就都是老同学,而且吴妍还是新嫁娘,于情于理都得上去打个招呼。
可宁溪谈恋爱这事实在让人太措手不及太震惊了,以至于现在一个个大脑都还有些空白。“……你们先上去,我们先过去跟新郎打个招呼。”
宁溪点点头也就没说什么。
正好又一部电梯上来了。
她跟几位老同学说了一声就带着霍准进了电梯。
等电梯门合上,没了外人,宁溪就感觉到刚才还风度翩翩的某人正垂着黑眸在看她。
目光幽幽的。
完全没有刚刚在外面的绅士模样。
少见他这副模样,宁溪忍不住就想笑,她扭头看霍准,语调慢悠悠地问他:“干嘛这么看我?”
“看来我们宁小姐以前在学校的时候的确很受欢迎啊,我看你那些男同学看着你的时候眼珠子一个个都要瞪出来了。”他手扶着宁溪的腰,低着头,想到什么,又慢条斯理问了一句,“那个打头的就是你们大学那位班长?”
秦彬追求过宁溪这事是上次跟吴妍夫妇碰面的时候,饭桌上聊起的。
“的确很不错嘛,系草。”
宁溪没想到他还记着,看他拈酸吃醋的样子就好笑,电梯没人,她任凭霍准揽着她的腰,她则伸手轻轻戳了戳霍准的胳膊,笑他:“你怎么还记着呀,我刚才可看都没多看一眼。”
霍准扬眉:“怎么?你还想多看几眼?那要不我们现在返回去,我陪你再好好多看一会?”
“真的吗?”
宁溪仰着头,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很是好看,她看着霍准,不走寻常路说道:“那要不我们现在下去?”
“宁溪!”
腰顿时又被人揽紧了一些。
明显是吃醋了。
宁溪笑出声。
她伸手环抱住霍准,在电梯快速往上运行的时候踮起脚尖吻了一下他的唇角,蜻蜓点水般,一触就收回。
“好了吧?”
她顺毛般问霍准。
霍准看着宁溪抿了下唇,感受了下嘴唇上不属于自己的温度和湿润,明明眼里已经含了笑意,唇角也不自觉地翘了起来,嘴里却依旧语气平平般说道:“还行吧。”
宁溪看着他笑了下,没再说什么。
两人都知道对方是在开玩笑,这会也不过是闹了个小情侣之间的小情趣罢了。
“叮”的一声——
电梯最后停在39楼,顶楼。
霍准知道宁溪容易害羞,放在她腰上的手收了回来,改为牵住她的手。
……
带着霍准跟几位老同学见过面,又过了一会新婚仪式就开始了。宁溪作为伴娘,今天显然是没什么空闲的,陪着吴妍敬酒的时候还挺担心霍准人生地不熟的会不自在,没想到敬了一圈酒走到霍准那桌,发现他正跟秦彬等人说着话。
男人黑发白衬衫,微微侧着头,神态闲适,完全没有不自在的感觉,察觉到宁溪的目光,他抬眸看了过来,朝她笑了下。
宁溪看他这样,不由诧异。
吴妍等人也十分好奇,长辈和同事那边全都敬完了,现在面对老同学们难免要松弛许多,吴妍跟几位老同学们打完招呼就直接开口问道:“聊什么呢?”
“听秦彬跟宁溪对象聊金融呢。”说话的是陈锋,他就坐在秦彬旁边,说完问宁溪,“宁溪,你对象也搞金融的?”
宁溪怔了下才答道:“啊,不是。”
陈锋哇了一声:“那更牛逼了,我刚听他跟秦彬说话还以为他也搞金融的。”
秦彬也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笑着说道:“我也以为霍先生是搞金融的,刚还想问在哪里高就。”他说话的时候又看了眼宁溪。
水晶灯下宁溪化着淡妆,比大一刚见面那会的稚嫩明显要多了一些成熟女人的韵味。
不变的是那双眼睛,依旧纯粹干净。
年少时的喜欢不掺杂一丝利益,干净的就像透明玻璃珠。
其实宁溪已经拒绝过他许多回了。
只是他一直没放弃。
不过现在,秦彬像是释然一般,忽然笑着起身举杯敬宁溪跟霍准:“祝你们幸福,等结婚,记得请我啊。”
其余人被秦彬弄得呆了一下,反应过来也纷纷笑着举杯:“还有我们,还有我们。”
宁溪跟霍准对视一眼。
能够看到他眼中的浅浅笑意,她也跟着笑了起来。
接过服务生送来的酒杯,宁溪跟霍准一同举杯敬他们。
仪式结束已经很晚了,老同学见面,难免要多闹腾一会,宁溪甚至还跟霍准陪着几位老同学打了会牌,快到十一点的时候才结束。
宁溪手里捧着新娘捧花。
说是接的。
不如说是大家直接让给她的。
宁溪拿到的时候,旁边都哄笑起来,问她什么时候定下好日子,等着再吃一轮喜酒。
那会觉得害羞。
这会看着手里的捧花倒是只有欢喜。
她低头轻轻嗅了下花香味。
“还挺好闻。”
“是吗?”
霍准刷卡开门,“我也闻下。”
“喏。”
宁溪跟着他进屋,把手里的捧花高举到他面前。
霍准却没拿,甚至没低头,而是垂眸看着她,他那双眼睛黑而明亮,看着人的时候仿佛能够看到她的内心深处去。
门在身后被霍准一手按着关上。
手里的捧花也被他接了过去。
宁溪看到霍准向她俯身,近了,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
——那是他之前买给他的。
淡淡的雪松香。
每次霍准喷完香水吻她的时候,宁溪的身体都会情不自禁地变得酥麻起来,此刻她甚至还没被他亲吻,只是这样被他看着就有些受不了了。
她依旧看着他,声音不知何时哑了:“……不闻吗?”
“闻。”
霍准也在看她,他说着闻,却依旧把捧花背在身后,并未放到鼻尖之下,他就这样看着她,一步步朝她靠近,直到宁溪的脊背贴到门上,他忽然倾身凑过来,鼻子抵在她修长的脖颈处轻轻嗅了一下,闭上眼睛,哑声低语:“是挺好闻。”
宁溪只觉得浑身上下犹如过电一般,都快要站不住了。
呼吸不知何时变得急促起来。
脖子也很痒。
霍准还保持刚才的姿势,吐出来的呼吸全都喷洒在了她的脖颈上,宁溪忍不住想偏头躲开却被桎梏着无处可逃。
手不知何时被他握住了,十指相扣,一点点往上高举。
心里清楚会发生什么。
宁溪没有挣扎,只是忍不住轻声唤他:“霍准……”
“嗯。”霍准应了一声,相扣的手指一点点与她摩挲着,另一只拿着捧花的手则抵在她的腰间:“我们明天不回去。”
知道他的意思。
宁溪却还是轻松问道:“……所以呢?”
“所以——”
霍准突然把脸从宁溪的脖子处抬了起来,与她额头碰额头,鼻尖对鼻尖,放轻声音说道:“我们明天不用早起。”
太过相近的距离,其实看不太清他此刻的模样。
只能闻到彼此身上的气味。
雪松夹杂着玫瑰。
宁溪没再说话。
他仰头亲吻他的嘴唇。
霍准手里的捧花微微颤动,抖落几片花瓣,玄关的灯光拉长了两人相拥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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