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见陆家人
时光匆匆,李秀英已经是七十六岁的老人,步子还算稳健,可是一看到淮安手里牵着的姑娘,是像变了个人的陈明珠,她整个人就有些颤抖。
泛黄的眼睛里很快蓄了泪,颤巍巍走了过来,拉过了陈明珠的手,还摸了一下她的脸,仔细打量了一遍,喃喃说道:“明珠,是你,真的是你?”
陈明珠下意识扶了一把老人,怯怯地叫了一声:“奶奶,是我,我是明珠。”
李秀英登时就受不了了,两行热泪便流了下来。
旁边的人听毕全都惊讶:
“居然是明珠!”
“都不敢认!”
一旁的阿姨说道:“看你把老人给高兴得……明珠真的变成了大姑娘,你现在在哪里啊?”
“我在北京舞蹈学院,读大三了。”
众人一听,又纷纷讨论开了。
“好学校啊!”
“这个是真厉害!”
“我记得她之前跳舞就很好看……”
“傻孩子,这几年你怎么都不来个电话写封信啊?”李秀英擦了擦眼泪,责怪起来,“害奶奶一直挂在心上,在这儿给人看笑话。”
陈明珠原本是有些紧张的,这会儿被这种煽情的相认场面弄得有点儿感触良多。
陆淮安在一旁蹙了蹙眉,说道:“她的变化也没多大吧,你们一个个装不认识了是怎么着?”
李秀英原本是正伤感着的,听见陆淮安的话,拍打了一下他:“你这个臭小子怎么就瞒得死死的?带明珠回家过年,这么大的事也不提前说一声,白养你这么大了。”
陆淮安:“提前说了多没意思,还是现在有趣。”
“有趣什么,嫌奶奶的老脸丢得不够?”
这时候,有两个少年模样的人跑了过来,老远就喊着:“三叔!”
陈明珠向外望去,陆杨已经14岁,个子跟她差不多高,跑得最快,后边还跟着小一号的陆枫。
两个少年跑过来,看见陈明珠时愣了一下。
陆淮安看向他们,说道:“发什么愣,叫三婶。”
陈明珠不由发窘。
而陆杨和陆枫再次怔住。
不知道他们还记不记得她,不过两个孩子都很听话地叫了一句:“三婶。”
陈明珠尴尬地笑了笑:“都长这么大了,还记得我吗?”
陆杨:“你是明珠阿姨!”
陆淮安扯了扯笑:“竟然记得,没白疼你。”
李秀英已经恢复好了情绪,招呼着:“别在这里干站着,快回家去。”
又嘱咐道:“小杨,你去活动室找你太爷爷,就说你三叔带三婶回来了。”
“哦。”陆杨带着弟弟一起跑开了。
陈明珠这才跟众人道别,回陆家去。
……原本以为李奶奶会很吃惊,结果她老人家好像一点儿也不惊讶,仿佛一切早就预料到了一样。
陈明珠挽着老人的胳膊向前行,除了问问身体之类,其余没有多言。
李秀英也没有多说什么。
只不过是曾经疑心的事,终于得到了验证。
早在之前,她便听见大院里的人说淮安跟明珠走得近,当时她还不相信。直到那个时候,明珠被淮安带到家中暂住了几天,后来又不告而别。
明珠一走,自己亲手带大的孙子,就如同变了个人。虽然表面上还能保持正常,但是一个人真的高不高兴,难不难过,仅仅是一瞬间的变化,也有征兆表现出来。
有次跟小津打听,小津直接否认他们的关系:“奶奶,你别瞎猜了。”
李秀英道:“要是他们在谈对象,我们又不是封建思想老顽固,你哥喜欢就成,但是这会儿是闹矛盾了还是怎么回事啊?人也不联系一下。”
陆小津不知道为什么,气汹汹地说:“奶奶你别再问了,对大家都不好。”
养着这些孙子孙女,真的如同养了一窝白眼狼。
后来,她再也没有听到过明珠的消息,老大不小的陆淮安,则亲口说那个舞厅是他开的,他要忙着做生意赚钱,还要教书、搞学术研究,于是一个姑娘都不再亲近。
李秀英此前就担心他的终身大事,但那时候起码他时不时还有女孩子靠近,这会儿真的跟和尚差不多。
有次他父亲难得回来探一次亲,李秀英让他具有威严的父亲管一管。父子俩交谈过一次话,但谈过之后的结果就是:“妈,你别管他了,这么大个人了,做什么决定自己负责!”
一个个的,都能把人气死。
直到前几个月见他,直觉这小子好像眉眼疏阔了一些,偶尔回来吃饭的时候,脸上也有了笑容……李秀英便感觉,大概这臭小子想通了,有对象了。
却没有想到,对象真的是三年半前自己猜测的人。
哎……你们俩造的是什么孽!故意气老人来的?
陆爷爷进门时,没这么多感慨,而是直接笑眯眯地陈明珠说:“明珠啊,陆杨说你跟着淮安回家过年了,我还不信。”
“一路上遇到的人全都是说恭喜的,嗐,要我说呢,恭喜我有什么意思,应该直接恭喜淮安吧。”
“这个臭小子找了个这么优秀的对象。”
陆淮安坐在沙发上懒懒地翻看今天的报纸:“爷爷,别在我优秀的对象跟前抹黑我。”
陈明珠挨着他坐,听罢笑了笑,感觉大家其实都没有变,陆家爷爷奶奶单是老了些,他们照常地过着退休的日子。
他们家唯一的变化,就是黑白电视换成了彩电。
“小津去哪了?”陈明珠不由问。
陆爷爷说:“她跟个野人一样,放假回来两天,除了早上能看见人影,吃完早餐就去外面见这个见那个,晚上很晚才着家,我们都睡了……比什么大领导还要忙碌。”
“……”
他的房间也依然还是老样子,全都是书。
不过他们今晚不睡这个房间,他在附近的小区买了套房子,吃了饭去那边住宿。
他还从床底拿了一个大箱子出来,说道:“你之前没有带走的东西,都收在里面,给你留着的。”
“……”陈明珠之前就听他说了,自己留下的东西,他有收起来,这会儿不禁打开箱子翻了一下。
一些衣物,一些书,还有她逛庙会时买的一些小玩意儿,虎皮帽子、灯笼、木雕……
“你要是想带去北京也行。”
“算了,先放在这儿吧,我暂时用不着。”
他点头:“也行,等将来在北京买了房,再带过去,这些玩意儿,还挺有趣。”
在北京买房?!陈明珠顿了顿。
他抓住这丝犹疑,笑道:“你该不会想一直在北京租房住吧,就算你想,我还不想呢!”
“当然不是。”陈明珠小声道,这几年在北京买房是最好的,将来用不了多久,房价就飚涨了,可惜她选择的路,不是赚钱发财……
“等我毕业参加工作后,我们一起买个差不多的房子就行了,我要求不高。”她诚恳地说。
他却笑开了些,坐在床边,长长的腿伸在箱子侧,倾身过来掐了一下她的脸:“要求不高?可是我怎么舍得让你用不好的东西,住不好的房子。”
陈明珠摸了摸脸,借着翻箱子里的东西不敢抬眼望他,垂着头说:“就是觉得一步一步慢慢来嘛,就算没有房子也是可以的,我不希望你赚钱太辛苦。”
“别傻——”他站起了身,掷地有声道,“我的对象,值得最好的!”
他说罢就朝客厅走去,陈明珠望了一眼他修长的身影,不禁抿了抿唇。
他一向都是这样,把她视作珍宝,觉得她配得上最好的东西,珍宝要放在好看的匣子里,她自然也要住上好的房子。
怔忪了一会儿,陈明珠又弯了弯嘴角。
也对,现在如果有钱,在北京不买房子才是傻子呢!
李秀英在厨房里忙活儿,陈明珠过去打下手,洗菜的时候,她有些歉疚地说:“我当时不懂事,走的时候都没有打招呼。”
李秀英却说:“当时那么乱,也不能怪你。”她叹了一口气,“我们起床时,也不知道你会这么早就出发,都没有送送你,只是后来淮安回来,说已经把你送上了火车。”
陈明珠有些不解,他有送自己上火车?在没有让她发现的情况下偷偷看她上火车的?
极有可能啊!这不就是他一贯的风格么?
那天,她大概是在凌晨四点时偷偷走的,因陆淮安睡在外面,她怕吵醒他,所以留了张字条,小心翼翼地拎着一个不大的包离开。那些剩下的行李,都留在了谢妈妈的屋子里。都是身外之物,她没有再作他想。
她当时的心情很复杂,有些心灰意冷,也有点儿叛逆任性。陆淮安说要送她回去,不仅仅是送她到火车站,而是送回家中,料想他肯定还会帮忙安排好一切……而她不想再让他送自己了,接下来的路,她想一个人走。
瞟了一眼客厅里坐着的那个人,陈明珠收了收眼神。
“嗯,当时买了早班火车。”
吃饭的时候,陆小津也没有回来。
陈明珠聊了聊自己这几年的境况,李秀英听得直点头,说道:“你真的有出息!比我们想的还要有出息得多!”
陆爷爷习惯喝点儿米酒,还让陆淮安也陪着喝了两杯。
后来,他们拖着行李去不远的小区。
刚下楼,就有个声音叫了句:“哥?”
撇头看过去,陆小津从树下走了过来,又疑惑叫道:“明珠?”
“明珠,真的是你!你回来了!”
陆小津喝了些酒,正在兴头上,冲过来就是一顿熊抱,被陆淮安嫌弃地说道:“没大没小,叫三嫂。”
陈明珠尴尬道:“没事啦,就叫名字吧,习惯了。”
陆小津借着酒劲儿,有点儿感动地“呜——”了一声。
“哥,你终于把明珠追回来了?!”
陆淮安脸都要黑了。
“一天到晚跟野人一样,你还知道回家的路?”他无语地瞥了一眼陆小津,“我们现在回小区,你自己回去醒醒酒。”
陆小津任由她哥说教,只拉着陈明珠的胳膊,笑着说道:“那明珠,我们明天再见哦。”
“……”
走的另外一条门,步行直走,来到江边的一个小区。他买的房子是新落成的,只简单弄了些家具提供临时住宿。三房两厅,整个室内面积很大,建筑设计也挺合理,站在大阳台上,一眼能看到江边。
陈明珠在阳台上望了望,看向客厅里的人,弯着唇,笑了笑。
他走过来,说道:“这屋子有些空,平时也不住人。”
“白天看的话风景应该挺好的吧。”陈明珠望了望江中夜色。
“还行……当时赚了点儿钱,想着家里那么多人,大院那边早晚是住不下的,就买了房子。后来想去北京办公司,还差点儿资金,所以才拿走了你的那张存折。”
陈明珠:“那张存折的钱本来就是你的,我也没敢用。你当时怎么给我一张数额那么大的存折啊……”
他淡淡地道:“你一个人在那边,除了给钱,我也不知道能帮你什么。”
陈明珠给他理了一下衣服,“有件事,我不是很明白。”
“什么?”
“在厨房帮忙的时候,奶奶说我离开的那天,吃早饭的时候,你从外面回来,跟他们说送我去火车站了?”
“嗯,然后呢?”
“其实,我走的时候,你是不是醒了?”
他笑了笑:“你觉得呢?”
“你一定醒了,还跟了我一路,跟到了火车站。”陈明珠有些黯然,“只是我没有发现。”
他没有说话,背着光,目光深深地看向她。
陈明珠心里有一些难以言说的愧疚,不禁抱住他的腰,头靠在他胸前,说道:“我当时……有点儿任性,也有点儿负气。我不想再麻烦你送我回家,我觉得我应该独立起来,我……”
话至一半,面前的男人没有再让她说下去,他垂着头亲吻了过来。
晚饭时他喝了点儿米酒,此时米酒的清香钻入她的口鼻,配合着男人身上的松木香,让人情不自禁也要产生微醺的感觉。
她的背被抵在阳台上,腰部被手揽着,另一只手则横在她脖颈后,修长的手指抓在她的耳朵后面,嵌入头发丝中。
他亲吻得比较用力,像是要阻止她说这些话。
“那些已经过去了,一点儿也不重要。”他语气平淡,可是目深如潭,依稀可见水光。
陈明珠心里有点儿感触,低低地说道:“那时候你肯定对我不告而别很失望。”
“没有的事。”他说,“那时候我没有想出其他更好的办法,既能让你快点走出,又不伤了我们的感情。”
他轻轻地笑了笑,捧住了她的脸:“当时我们都太年轻了,我也有力不能及的地方。”手指在她脸上轻轻地摩挲了一下,“以后,发生再大的事,我都不会做这样愚蠢的决定,让你离我而去了。”
陈明珠再次靠在了他胸前,点了点头,小声地说:“以后,我也不会这样任性的。”
陆淮安摸了一下她的脑袋,抬头视野处,江面灰暗一片,江对面楼房的灯光亦显得暗淡起来。
三年半前的那个凌晨,睡得并不好的他,听到了房间开门的声音,他并未睁眼,只是感觉她没有开灯,便察觉有一丝不对。
后来看她蹑手蹑脚向大门处走去,忍不住看了一眼,看见她拿了个行李包。
看情形是要独自离开。
那晚看到她收拾好的包,他就猜测她极有可能会干出点儿事来,用来对他做的决定进行小小的反抗。
于是提前把存折和印章偷偷塞进了她的包里。
他起床跟在了她身后,一路上看着她走到了一个远点儿的公交车站,在站台等了许久,等到了第一班去火车站的公交车。
于是他拦了一辆出租车,跟着公交,一路跟到了火车站。远远地确认她买了车票,进了候车室,远远地确认她跟着人群上了火车。
她神色十分平静,像是决定把这些过往抛至脑后,重新开始人生的新旅程。
目标明确,方向明确,连人群中发生的意外喧嚣,她也看都不看一眼。
陆淮安便知道,她不会再主动联系自己了。
……
睡觉的时候,他忽然发出一声叹息。
陈明珠靠过去,小小地推了推他:“为什么叹气呀,都要过年了哎。”
男人有力的臂膀把她搂紧,脑袋搭着她的头。
幽幽地道:“叹息老天为什么让适龄女人每个月要遭受几天这种苦难。”
陈明珠拿胳膊撞了他一下,无语道:“你说直白点行么,为什么我这会儿是生理期,不能跟你那啥。”
他笑:“说直白有什么意思?”
无语死。
“你觉得这几天是对男人的惩罚?以后让你交公粮你交不出来的时候,就知道这是老天对男人的宽恕了!”
他的胜负欲被激发了出来:“呵——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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