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隐登录的是《》四月刊封面,正常来说,宣发和物料铺陈的节奏要到三月份才会开始,但显然,丰杏雪并不想错过她的大婚流量。
早在咖啡间闲聊时,丰杏雪就向她打探了婚讯。反正也即将公开,应隐索性也没隐瞒,坦率地说:“确实是在三月份。”
“既然这样……”丰杏雪沉吟着,手指摩挲咖啡杯耳:“采访内容可不可以以花絮的方式,在二月份就提前解锁?”
《》向来是看重格调的,眼高于顶目下无尘,各家花生为了登封打得头破血流也无济于事,因为《》的封面只给,该是离热度流量越远越好。但显然,这一原则此时在应隐身上被彻底打破。
早有时尚博主给应隐推选高定婚纱,为她修图模拟各大高定上身的模样,吃尽流量红利。
又有博主不甘示弱,录了一期视频,要给她挑选高珠。各种珍奇博物馆稀世罕见孤品都被他们挖出来,播放量连续多日登顶。
娱乐营销号早已将各大影星歌星的三月行程扒了个遍,试图预测出婚礼阵容和伴娘团。
在各大搜索引擎和微信中,应隐应隐商邵应隐婚礼的搜索指数居高不下,与历年同期曲线对比起来,有倍数级的水涨船高,且从走势来看,这一波热度还远远没有达到峰值。
l在这时候给应隐推了封面,真是天赐良机。于公来说,这本来就是品牌与广告部的正常交易,于私来说,商邵是edrd的好友,给少东家的好友大婚助势,丢脸吗?难道不是当仁不让?丰杏雪可以很大大方方地吃到红利。
应隐对丰杏雪的算盘一清二楚。她很配合,同时表示,要在采访里再设计一些问题,并在提前解锁的片段中露出。
主持人开始问这些后来才添进去的问题。
“外面都说你大婚将至,大家也很期待你的婚礼阵容。会邀请圈内朋友参加见证吗?”
应隐客气地表示,婚宴不止一场,回到宁市后,还会再办一场亲友答谢宴。
主持人又问:“你在圈内的好多朋友都还是单身,你会不会请她们当你的伴娘团,把自己的恋爱好运传递给她们?”
应隐笑起来:“不会,她们个个都是单身主义者,巴不得永远不要靠近男人,所以我只能让我最恋爱脑的朋友当伴娘。”
主持人讶异挑眉:“那是谁?”
应隐卖了个关子:“这个等我们婚礼当天揭晓。”
丰杏雪站在门边,双手环臂,释然地笑着摇了摇头。应隐利用《》传递了这些客气又微妙的讯息,实在是聪明之举。也算是各取所需。
采访录制宣告结束,应隐起身,与主持人握手,感谢她的专业和辛苦。
主持人其实是很老牌的时尚主笔,曾在港版《》开设个人专栏十年之久,以凉薄敏锐著称。她跟应隐有过一两次工作上的短暂接触。此刻镜头移开,她也松弛了下来,对应隐笑了一笑:“你知道吗,你跟以前很不同。”
“怎么说呢?”应隐随着她一同往外走。
“你以前很做作的——请见谅,我这里把这个词当作一个中性词来用。我可以看到你的敷衍。一个春天,花园里争奇斗艳,蝴蝶蜜蜂纷飞,有一朵花明明在迎风招展,但心不在焉。有时候她一垂头的哀思,前来游览的男人们看到了,却把这当作一种甜美的景观。”
应隐心里一怔,脚步不自觉慢了下来。
主持人微微笑:“你现在不同了。很松弛。也许你从一株茎杆空心的花,变成了枝蔓坚硬的花。”
她说着,目光从应隐身上移开,投向站在影棚入口处的男人。
“希望我还可以做你的专访。”她止步,移步向丰杏雪,又有些俏皮地回眸补充:“当然,是没有提前审核提纲的那种。”
杂志的职员都忙着收工,也没人好意思来打扰他们。但当着所有人的面,应隐还是不敢太放肆,到了商邵跟前,只勾了勾他的手指,抬起眼轻轻问:“怎么不说你要来?”
“怪我?”商邵淡声。
应隐赶紧摇头。
商邵慢条斯理地问:“我不来,怎么知道你把我纹身的事挂在嘴边?”
应隐:“……我错了,他们不会播的,我保证。”余光瞥过诸人,更小声地补上一句:“而且我也没说你纹在了哪里……可以罚轻一点吧。”
商邵又没说要罚她,但她这么自投罗网,是男人都不会拒绝。他又太会谈判,听了应隐的话,仍是不置可否的深沉莫测模样,只有眸底含了不明显的笑意。
应隐果然更缴械:“……那……”
她只剩最后底线:“ray那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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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报业竞争激烈,最鼎盛时代,各式娱乐小报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标题或咸湿或惊悚或自造辣眼词条,为了吸睛无所不用其极。但随着香港电影和娱乐圈的黄金岁月一去不返,报社纷纷倒灶,剩下来的也不过是苟延残喘。
今日娱乐存活了三十几年,虽然体量一直没上去,但在香港的街头巷尾也并不愁销量,又在邵隐恋的爆料中连续拔得头筹,内部豪气顿生,直言今后出了深水埗要横着走。
拍到游艇官宣照的吕记更是一战成名,正摩拳擦掌要深挖婚礼时,却被前来的不速之客吓呆掉。
外面正下暴雨,天黑得早,雨水在老楼的蓝色玻璃上流淌出鱼鳞纹。正在摸鱼的摄影记者首先看到访客。他拄一把黑色长柄伞,伞是束着的,伞面伞端都不沾雨水。视线从他的马甲、西裤下移至棕色孟克鞋,竟也没有任何湿意或尘埃。
康叔回应了他的打量,轻颔首问好,继而将目光穿过这间老牌陈旧的编辑室,彬彬有礼地问:“请问,吕记在不在?”
吕记那天在游艇会码头已经跟康叔打过一次交道,见了人,一骨碌滚下转椅。他穿工装导演马甲,左右对襟的六个口袋里插着钢笔、录音笔和记者证,淡绿衬衫,脸上戴一副厚厚的黑框眼镜。康叔进来时,他正瘫坐在办公椅上,一边刷手机,一边下意识拿手指撕嘴唇。
主编肃容冷声:“你是爆料,还是申诉?这里是办公区,请你去会客室等。”
吕记狠狠咳嗽一声,康叔还是教养:“商生请我来征询你,是否有兴趣撰写有关他婚礼的一些报道。”
所有人:“……”
哈?
康叔再度问了一遍,只是还没说完,吕记便狠狠点头:“有有有,有有有……”
等两人的背影离开编辑室,在十几人的瞩目中穿过走廊去往会客室时,主编才茫然喃喃道:“‘请客,斩首,收下当狗’。”
吕记一路心里打鼓,被招安的感觉十分强烈。
他本来已经策划了好几个专题系列,比如,盘点港澳豪门的阔太媳妇们生了几个小孩啦,婆家奖励了什么啦;再比如,嫁入豪门后的影视圈明星们,如今的离异情况啦,老公养小三小四的情况啦,私生子争家产的情况啦。
这些议题设置巧妙异常,包藏祸心而来势汹汹,实在是他们的拿手好戏。吕记还想做一个灰姑娘阶级跃进史,深挖一挖应帆的人生故事和对女儿的教育,听闻应隐父母离婚,那么如果再能挖出些什么拜金底色、蓄意图谋的证据,那他的报道可就是一部“捞女圣经”了。
但是这些计划,都随着招安而烟消云散。
吕记者很想扭头就走严词拒绝,但首发哎!独家哎!这很难不心动!
康叔在会客室坐下,礼貌地从马甲内兜里摸出一封利是,同时说:“请稍等,我的律师还在路上堵车。”
吕记:“……”
于是婚礼的相关讯息和律师的保密合同便一起递到了吕记面前。
“婚礼在三月二十五号,春坎角绮逦,宾客一千三百余人,三百余桌,来宾有……”他喃喃念着,看到后面数个名字,瞳孔都瞪大,声音也消失,只剩下嘴唇在张合动着。
“这些,我真的可以报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可以。”
“天王天后来吃饭还是表演?”
康叔失笑:“吃饭,也助兴表演,出于交情和友情。”
“娱乐圈的没几个,全是超级国际牌。你们按咖位请的?”
“他们首先是朋友,其次才是娱乐圈人士,刚好事业发展得比较成功。”康叔滴水不漏地回。
“婚礼当天,有媒体观礼区么?”吕记将文件纸折了数折,塞进马甲口袋里,一边问。
康叔笑:“当然没有。”
“但是春坎角绮逦的入口通道已经被各个记者提前占好了。”吕记透露。
“在一楼大堂会有媒体采摄区,你这则报道刊登之后,我们会开放申请通道,并进行审核。至于酒店外部道路,我们不建议你们影响交通秩序,对于这一点,交警恐怕也不会袖手旁观。”
吕记心想,这还差不多。
“你一点都不漏,狗仔就乱写,漏一点好。”他厚脸皮地笑,“大家都要食饭的咯,揾钱很难的!”
“乱写,有乱写的处理方式。”康叔云淡风轻地说。
他推开椅子起身,目光投向他的口袋,最后提点了一句:“保管好,否则你的独家就没了。”
吕记啪一下捂紧口袋:“我等下就去碎掉!”
他送康叔出门,走至中途,他忽然想起来:“去年前年圣诞平安夜,商生在金鱼街的照片,是不是你跟拍的?”
“当然的啦,除了我,冇几个识佢。”吕记很骄傲,单方面认定了他跟商邵的交情。
康叔便问他要片子。
虽然当时被商檠业一千万买断压了下去,但那几张照片拍得实在好,吕记一时也没舍得删,存在自己的加密u盘里,那u盘被他当吊坠挂在脖子上。他导了出来,边传输给康叔,边碎碎念说:“金鱼街,花墟街……旺角旺角,恋人的旺角。”
康叔仔细地看着相片。香港的夜很有电影感,或者是它那些光影里的氛围成就了电影,电影又反过来成就了它。在街巷黄蓝红绿的灯光中,应隐套着卡其棕的西服外套,一手提着一兜子金鱼,另一手与商邵的手指勾着。
眼街花团锦簇,她手里的透明水袋被光影一照,折射出流荡的水光,几尾金红龙鱼鼓腮摆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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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娱乐难得写这么严肃正经的报道,既没内涵,也没阴阳怪气,更没用什么耸人听闻的生造词,端端正正本本分分地写了数篇独家。
他们最近迷上了玩简中互联网,因为简中互联网人多,话题词条动不动就上亿浏览量,很有成就感,即时反馈又强。
果然,下面都在吐槽:
【你怎么了衰仔,你清醒一点,这个画风不是你!】
【开直播,吹水,爆料!】
【天啊你真的,我哭死!拿记者证竟然真的是为了报道新闻耶!】
【更想听你说他们坏话,快点,来点独家坏话!】
被招安的今日娱乐在评论区忍辱负重:
【他们都很好,没有坏话,童话里的王子和公主。】
下面:【…………】
《》的采访视频花絮也同步解锁。
【划重点,不请圈内人,宁市单独办答谢宴】
【补充重点,伴娘也是圈内人】
【可以,省得扯头花了】
【肯定不请啊,不知道你们在期待什么,过去蹭合影拗造型吗?】
【没人关注到一百台油汀和直升机都被官方认领了吗?好甜】
【她本来有一台,不够,商生再买一台就好了,结果给全剧组都安排了,是不想应隐被人说耍大牌搞特殊吧?真的好吃这种细心谁懂。】
【这么扯的两件事都是真的,那陪在剧组两个月应该也是真的了?大佬原来也会恋爱脑】
【笑死,老爹在公司签文件签出火星子,精心培养的继承人一心追老婆】
【商爹:就没人为我发声吗!】
【隐隐说婚纱照取景了十几个地方,但由于邵董很不会,所以成了她硬照生涯的滑铁卢,笑死我了】
婚期既然已经主动爆出,应隐便挑了三张婚纱合影,外加那张花墟街的背影,发到了自己的个人微博账号上。
评论区一片祝福之声:
【好配】
【妈妈我磕的cp成真了/流泪/】
【他陪你买小金鱼哎/流泪/好戳】
【好喜欢那张背影啊,一个太子爷,一个大明星,逛着普通的街,偷偷摸摸地牵手,谁懂,谁懂。】
【妹妹仔,妹妹仔】
【你俩绝了,婚纱照也这么有氛围吗】
【好有人文感电影感哎,光影,互动,场景,构图,一点也不商业,感觉像那种经典影集】
【楼上,因为掌镜的不行,后来是商陆拍的笑死】
【我们陆陆为大哥大嫂付出了太多】
【是时候重温陆陆把小隐骂到哭哭啼啼的片场花絮了,经典咏流传,建议婚礼上循环播放!】
【贡献一个小料,在法国教堂取景时,商陆坚持法国有氛围感,大哥说法国太做作,两人引经据典淡定辩了半小时,等回过神来时,发现应隐穿着婚纱在跟柯屿玩自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就被他们两个黑着脸分别拉走了】
【怎么在这里也能吃到陆岛糖啊哈哈哈哈】
【不会吧,他们不避嫌吗?】
【因为教堂和整片庄园都被包下来了,我刚好在里面有点正经事……】
【喔ybe柯屿就是顺便过去放风,反正他现在就是工作一季休息三季】
【很喜欢你们陆岛批这种心里面放烟花表面上云淡风轻的精分感】
【别的cp粉:他们是真的!陆岛粉:他们是假的真的是假的都是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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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日越来越迫近,有个问题在应帆的肚子里渐渐上升到心口,又从心口浮到喉咙口。她吞了又吞咽了又咽,等到喝纯净水都开始泛苦味的时候,她终于问出口。
“婚礼那天,你预备让谁牵你走红毯?”
她问得很轻描淡写,手里握着透明玻璃杯,边喝着水,边将目光从杯沿抬起。
灶台上文火炖着的清鸡汤,香味顺着风飘出很远。
“不是你吗?”应隐被她问得好笑,没有当回事,弯下腰,用叠得四四方方的抹布垫着,将陶瓷锅的盖子揭起。
她很喜欢喝应帆煲的汤,喝上一碗就觉得肚子熨帖,尤其是在这样半饿不饿的下午。
“哪有妈妈牵着上红毯的?”应帆倚着流理台,身上穿一件她很钟爱的小香风套装,一边笑,一边白了应隐一眼。
“怎么没有?”应隐掂着一盅小瓷碗,汤勺在清凌凌的鸡汤里舀起一勺,“难道不行?”
“按理来说,得由男性长辈陪着你走,把你的手交到阿邵手上,也给别人看看,你是有娘家人撑腰的。”应帆徐徐地说完,没了下文。
“你不就是我的娘家人?怎么,到时候闹别扭了,有男的方便打上门去?”
应帆被她打岔得又生气又想笑。应隐也笑:“都什么老黄历的说法了。有时候吧,觉得你想得灵清,有时候又觉得你糊里糊涂。”
“那么妈妈就是个半新半旧的人。”应帆又喝了口水,沉默一会儿,终于说:“要不要请你爸爸回来?”
应隐的动作顿了一顿。她把陶瓷盖扣上,吹着气拂了拂清汤,才若无其事地问:“他联系你了?”
她眸色变也未变。
其实她已经不太记得她父亲的样貌了。翻看老照片,看到小时候他带她登高逛天后宫的照片,竟觉得十分陌生,记忆里一点波澜也没有。
相片里的父亲很高大,蹲在她身侧,大大的手掌握着小小的她,虽然样貌已经被酗酒和生活折磨得有些浑浊了,但还算得上是英俊和温和的。
对于父亲最大的记忆,是她小时候有阵子特别喜欢吃车仔面,他就经常在落班后带一份回来。塑料碗盖一揭开,里面的xo酱香味很足,面上码着六颗滑滑弹弹的鱼丸。应隐一个人当然吃不完,两人便分着吃。
不过,那只是车仔面而已。记忆里黄昏的光再美好,也只是一碗面而已。
应隐从没有问过应帆当时他们离婚的过程。她从没有听过他们争吵,也许是刻意避着她的。只不过有一次,夜晚她被屋外的呜咽声吵醒,她怕得厉害,扶着墙摸出去,看到月光下,高大的男人蹲在骑楼底下哭。
过了几天,她傍晚时分的车仔面就这样毫无预告地消失了,并且从此以后再没出现过。
他消失得太干脆,干脆得应隐开始怀疑那晚所见的眼泪是否真实。要经过了世事的洗礼,看过了太多形形色色的男人,才会知道,男人的眼泪是真的,但并不代表什么。他的伤心抵不过懦弱。
“他没有联系过我。”应帆没有撒谎:“他以前找过几次,被我拒绝了。这么多年,也许他酗酒死了,也许他再婚了,或者他根本不知道电影里那么红的明星是他女儿。他不进电影院,每天的消费就是在小酒馆炒两盘菜,喝两瓶酒。”
“那我为什么要联系他呢?”应隐淡淡地反问。
应帆微愣了一下,语气软和下来:“也有可能他看你生活得很好,不敢来打扰你。”
鸡汤终于不那么烫口了。应隐抿了一口,垂着眼眸笑了笑:“妈妈,我红之前,我们生活得很好吗?他有没有给过你几千块?有没有来找过我?虽然我们搬了家,但要找的话,也不难吧。”
应帆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否认。
“是你说的,在我羡慕别人有父亲时,叫我不要软弱天真。我不知道你今天是什么意思。”应隐抬起脸,薄薄的身体挨着流理台,自始至终都松弛而淡然,没有任何赌气或攻击性。
“你是不是害怕牵我进礼堂?”应隐定了定,温柔地问。
“我只是觉得,别人都是牵着父亲的手走红毯的,你原本可以,是被我强制剥夺的,现在你长大了,有自己选择的权利——万一你想呢?万一你心里遗憾,失落。我不想你有遗憾。”
“那个位子是站在我身边的,”应隐注视着她:“是要送我走进下一段幸福里的人,我只想要是你。”
应帆听她说完,怔了一怔,长长地叹息,又默默地微笑。
“现在是我软弱天真了。”她放下水杯,看着玻璃壁上的掌心印:“原来我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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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坎角绮逦在三月初完成了整个五楼的整装重修。整个空间都打通,刷了新漆,做了新的饰面,绘制了新的穹顶壁画,这之后,闻名世界、专为高奢打造秀场的公关公司进场,开始对这里进行恢弘而漫长的布置。
从世界各地运送鲜花的专机一趟又一趟,花材以吨计。淡香槟的厄瓜多尔玫瑰每朵几乎有碗口大的直径,伯利恒之星娇嫩圣洁,雍容华贵的粉白牡丹从入口处一直蜿蜒至主舞台,马蹄莲和蝴蝶兰的线条感如此空灵优美,而铃兰的清新独树一帜。木兰、玉兰与松针,为这场婚礼注入了坚定蓬勃的生命质感。
盛放半空的巨型绢纸白山茶在水晶灯下薄如蝉翼透明如真,它们由高定坊的匠人远道而来现场制作,如此大动干戈其实不过是婚礼当天的媒体采摄背景而已。
会场已豪华如此,但与这场婚礼的其他资费比起来,实在是不值一提。
商明羡最后巡视了一次会场,随着往外走的脚步,将灯一盏一盏地熄灭。那些鲜花、雕塑,在寂静无声的殿堂里留下沉静入睡的淡影。
现在,绮逦、数千名人员构成的专业服务团队、香港、整个华语娱乐圈,天气,风,气味,云和天,都已经做好了迎接这场婚礼的准备。
【leo塌房群】内,聊天记录早就刷了几百条。
明宝:「我承认我酸了呜呜呜,我也要结婚!」
明卓:「babe,劝你早点睡,否则明天反应迟钝,抢不到捧花。」
明宝:「……不可能!」
她是伴娘之一,今晚就下榻在应隐的同一间酒店,明天得早起去陪她梳妆。怕寂寞,她拉着同为伴娘的缇文一起睡。
听了明卓的威胁,明宝立刻按住缇文:“你明天不许跟我抢捧花。”
缇文诚恳地说:“你多虑了。”
明宝继续噼里啪啦打字:「你们说大哥会不会紧张?」
商陆:「呵。」
明宝:「呵是什么意思?」
商陆:「他已经在楼下花园里转了一个小时了。」
明卓:「你怎么知道?」
商陆:「因为陪他转了一个小时的那个冤种就是我。」
明卓:「等我,我立刻前来现场。」
明卓说到做到,顺手披了件衬衫外套,从房间出门,下楼,穿过走廊、穿过大厅、穿过耳堂、穿过步汀、穿过草坪、穿过白石子小径、穿过……
商陆:「你怎么还没到?」
明卓:「太远了,已经躺回床上。」
商陆:「……」
商邵点烟成瘾,倒是没怎么抽,但指尖一空,便似乎有强烈的虚无感,因此只好一直掐着。
“她有没有可能……”
商陆面无表情:“没可能。”
“你怎么知道?”
“因为她没有那么多的胆量和勇气在婚礼前一晚乘上轮船跟圈外不知名男友偷渡到柬埔寨过上隐姓埋名吃苦耐劳的一生并在几年后带着一个跟你长得很像的小孩回来说这才是你daddy。”商陆麻木地念经。
商邵:“……”
十分淡定地说:“我只是举例某种极端戏剧性可能。”
“没有人会这么写剧本,除非……”商陆眉心一蹙,改口说:“好像拍成电影也不是不行。”
商邵:“……”
商陆失笑:“爱真的会让人不像自己。”
商邵也跟着笑了一声,垂首摇了摇头:“其实,我不是对她没信心,而是不敢相信我自己。陆陆,你能明白吗,能够一生拥有她这件事,是那么不可思议。我最近常常在凌晨醒来,看一眼日历和钟表,在房间里一圈又一圈地走着,辨认自己是在真实、还是梦境之中。”
他站定,下意识掐紧了烟管:“这种幸福太巨大,就好像是一颗从天而降的陨石,巨大到我产生惶恐。我开始怀疑,我是否真的这么幸运,有钱,有地位,有事业,父母恩爱,兄弟和睦,一切顺风顺水井然有序,在享受这一切的同时,我居然还拥有了这一生的至爱。你知道我惴惴不安的是什么?”
商陆看着他的眼睛:“我知道。”
“是什么?”
“是这一切太好,好到不讲道理,好到你怀疑,惶恐,以为这是命运的陷阱,其实后面有什么别的磨难在等着你们。这种幸福这么好,甚至让你——一个生来就养尊处优的人,对一切好东西都觉得理所当然的人,对上天的一切眷顾都坦然的人,也开始疑神疑鬼,怀疑命运在暗中给你标好了价格,酝酿着阴谋的交易。如果可以跟命运谈判,你会说,停一停,就让我留住这种幸福。”
商邵一字一句认真听着他说,每一个字都像在他心上叩了一下。
商陆勾了勾唇:“我说得对吗?”
“对。”商邵浮起一抹自嘲的笑:“连你都能看穿我。”
“什么话。”商陆偏过脸,点了今晚上的第一支烟,“我不是看穿你,是我向柯屿求婚的前一天晚上,拥有的是跟你一样的心情。”他想了一想,又说:“还是有不同的。那时的我患得患失,问明宝,他明天会不会不答应我的求婚?因为他以前那么爱我,也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明宝说什么?”
商陆夹着烟,将脸一歪:“你居然期待明宝的答案。”
商邵淡声:“别废话。”
商陆笑了一笑,将明宝的话转述给他大哥:“babe说,如果连你都怀疑,那还有谁来证明柯屿的爱呢?”
商邵一怔,目光铺上一层温柔:“她的脑筋也不是完全不用。”
商陆:“……喂。”
兄弟两个在夜色下又站了会儿,抽完了手中烟,打道回府。
回去路上,商陆冷不丁问:“你的晚上跟我的晚上这么相似,是……商檠业的基因吗?”
语气里表达了一定程度的嫌弃。
“也许。”
“说实话,我也有点紧张。”商陆又说,把手贴上心口。随着他的自我审视,那里心跳莫名开始加快。
商邵瞥他一眼:“你紧张什么?”
“柯屿跟我都当伴郎,这是我们第一次穿礼服正大光明站上婚礼现场。”
商邵:“……这是我的婚礼。”
商陆:“借我站一站,别这么小气。”
回到楼下,商邵才有空看手机。
打开微信,一连串幸灾乐祸的:
「leo,听说你很紧张。」
明羡,明卓,明宝,柯屿,缇文,一个不落。
他抬起唇,冷笑一声,目光从手机上抬起时,脸上已经面无表情:“你们拉了个什么群。”
商陆:“……”
【leo塌房群】里,队列瞩目:
明宝:「我刚刚狠狠嘲笑了大哥」
明卓:「我刚刚狠狠嘲笑了大哥」
明羡:「我刚刚狠狠嘲笑了大哥」
明宝:「我刚刚狠狠嘲笑了大哥(缇文版」
柯屿:「我聊表慰问」
明宝:「咦?我们这么整齐,大哥岂不是会怀疑?」
商邵滑了几屏,点进设置。
过了几秒,全群弹送信息:
【商陆邀请leo加入群聊】
所有人:!!!!!
又过了几秒:
【leo已将群名称改为:商邵应隐白头偕老】
改完群名后:
【leo退出群聊】
明宝:「……家人们,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明卓:「该死,被酷到了」
明羡:「?」
商陆:「二姐,劝你及时纠正审美,走向幸福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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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怀着巨大的憧憬入睡时,即使睡着得再晚,第二天清晨能轻盈地自然醒来。
而虽然只睡了五六个小时,但醒来的那一秒,心脏已经为这即将而来的幸福感到悸动。
应隐走到阳台上,扶着栏杆深深地深呼吸了五分钟后,储安妮与她的化妆师、助理准时按响了门铃,于此同时,婚摄团队也到了。
“今天真是个很好的天气。”储安妮进门来,微笑着说:“theday。”
但是day真跟打架差不多。一切时间都很紧凑,接亲、给双方父母奉茶、改口都要赶吉时。好在储安妮的团队也是时尚圈里真金火炼出来的,妆面和造型又都提前演练过十数遍,做起事来老道而有条不紊。
另有化妆师给伴娘团化妆。明宝、缇文、俊仪,三个姑娘都换上了高定礼服裙,哑光缎面的裹身裙,十分高雅别致,为了照顾俊仪右肩上的烫伤,品牌特意将她那条改成了斜肩款,还夸她肩膀其实很漂亮。
这是俊仪第一次穿漂亮裙子,又被认认真真地做造型,照镜子时十分羞涩,目光不敢看自己。缇文按着她在镜前熟悉了十分钟,笃定地说:“你平时也长这样,只是需要适应自己。”
新郎的接亲队伍来,按惯例要堵一堵门,缇文打头阵。
缇文万万没胆量戏弄商邵,便说:“请两位伴郎表演一下新郎亲新娘的样子。”
话音刚落,外人集体起哄,商家人全体沉默。
商明羡、明卓、明宝,齐刷刷抬起手,啪地一声拍响额头。
缇文:“?”
明宝拼命暗示:“你的题太简单了ta!你简直是正中下怀!”
缇文:“哈?”
她完全不知道商陆和柯屿的关系,只当他们是知己、好朋友、一起做电影开公司的partner!
孟泊还:“这个简单,我可以——”
刚要自告奋勇转向商陆,便被他大手撇开。
众目睽睽,眼看着福至心灵马上悟了:“等一下!我我我,我换题!”
商家三姐妹齐刷刷深呼吸抚心口。
缇文阵脚被打乱,最终被商陆许诺了下部片的制片人而绝杀。
俊仪第二个。
孟泊还逗小姑娘信手拈来:“这位妹妹是没见过的,这么漂亮,一看就很心软。”躬下身,一双桃花眼含笑看她:“妹妹,你说对不对?”
俊仪哪经历过这阵仗,虽然心里非常坚硬冰冷要当灭绝师太,但脸和耳朵都红得透透的。
这还不够,商陆也俯下身,看着她眼:“小俊仪,你姐姐在里面急死了,你意思意思,别耽误她嫁人。”
俊仪:“……”
这个更帅,要往后退一步。
柯屿最后上来,比前两个都温柔:“俊仪,你今天这么漂亮,就放我们进去,我让隐隐把捧花扔给你,怎么样?”
俊仪晕晕乎乎的,都快变成泡沫升空了。
明宝气得吱儿哇乱叫:“我听到了小岛哥哥!捧花是我的!”
俊仪被她一喊,清醒过来,出了一道自认为很简单的题:“那就派一个人做一百个俯卧撑吧。”她随手一指:“你来。”
孟泊还:“……”
拜托他昨晚上可没歇着。
俊仪心里可不藏话,脸一歪,耿直地问:“你不行?那换商陆来。”
孟泊还很有点雄竞之心,当场表演了个什么叫“行”。
数数的声儿到后面越来越慢,因为孟泊还做得越来越艰难,女孩子们都笑疯了。还算体面地坚持到一百个,孟泊还翻身坐起,在气喘吁吁中等第三个伴娘来出题。
商明宝,小貔貅,神神气气地刚跨一步,便看到她大哥从西服内袋里摸出了一张支票。
签了名,空白的。
明宝收下支票,鞠躬推门一气呵成:“祝大哥!新婚快乐!”
孟泊还:“……”
他妈的,合着最后受伤的就他一个。
在欢呼和摄影机连续不断的快门声中,商邵终于走进了那道门内。
他走进去时,脚步凝了一秒,听到心底一道声音。那道声音在说:商邵,有人爱你。
应隐穿着龙凤褂皇,端坐在床上,两手交叠在身前。她听他们闹了许久,心跳像一条正在攀峰的曲线,在此刻终于达到了失速的巅峰。
她抬起眼眸,看向商邵时,瓷白的脸和颈已经泛起薄红。
天啊,明明已经偷偷在小教堂证过婚,在婚姻登记所签署了婚姻书,为什么,她还是紧张得仿佛要过呼吸?
欢呼声在这一刻安静了。
因为所有人,都沉浸在了他们注视彼此的目光中。
商邵第一次看应隐穿中式礼服,很美,画着婉约清丽的妆,中式盘发,步摇珠翠上缀着此时此刻香港的晨光。
他单膝跪上床沿,两手撑着柔软雪白的被子,鼻尖与应隐的近在咫尺,近乎贴上。
“好像,也不是很难。”他低沉的声音含笑。
应隐垂着目光,轻声嘟囔地说:“三个里面两个都是你的妹妹……本来就指望不上。”
商邵的目光无法从她脸上移开,如此深沉地看了她数秒,偏过脸,自然而然地要吻他。
周围一阵“哎哎哎——”
商邵:“怎么?”
“找鞋!”还是缇文能拿主意,“一定要找到鞋才能亲吻新娘!”
三个伴郎都在屋子里认真翻找起来,商邵却抿着唇,哼笑一声,仍单膝跪着,俯身在应隐身前:“在衣柜里?”
应隐摇头:“我不会告诉你的。”
“在洗手间。”他自始至终耳语的音量。
应隐继续摇头,艰难固守着自己的防线:“不对。”
“在枕头底下。”
这是常见招数,应隐抿唇笑了一下,仍是摇头:“你可以去看看。”
商邵观察着她的表情,如此生动,如此出卖彻底。他抿起唇:“在你身后,裙子底下。”
他很犯规,毫无折衷的目光让应隐难以撒谎。
应隐自觉很努力在演了,也照样摇了摇头,却根本瞒不住商邵了。
商邵笑了一声,目光一瞬也不瞬地看着她的同时,手摸索着伸向了她的身后。
应隐身体一僵。
她风琴褶的裙身如红色花瓣层叠铺展,金线织绣的裙门龙凤呈祥栩栩如生,在它们的掩盖下,一只红色高跟鞋,果然被压在了下面。
在所有人都还在翻找时,商邵已经拿出了那双纤细的女士高跟婚鞋。
他终于不用再忍耐,一手举起的同时,另一手已经按着应隐的腰,用力地欺身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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