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木尔六个月时,已开始逐渐展现对于周遭事物的兴趣,偶尔吃奶吃到一半还会停下来发呆,好奇地向四周张望,逢客人造访就更不消说了,眼珠子转来转去,愣是不离开焦点。
小钮祜禄氏就觉得她这是会认人了,“姐姐你瞧,她盯着我看呢。”
法蒂玛这位姨娘亦不甘心屈居干娘之后,赶紧凑过来,指望凭美色吸引阿木尔的注意——可惜阿木尔尚未懂得分辨美丑,她往日对男人无往不利的招数在小婴儿跟前竟不奏效,法蒂玛难免有些垂头丧气。
郁宛默不作声看两人争宠,只笑着将一勺肉末粥送到阿木尔唇边,她先伸出小舌头舔了舔,确实是自己喜欢的口味,方才顺从地咽下。
阿木尔开始长牙,渐渐也能添加一些辅食了,郁宛便遵从医嘱,开始给女儿喂食些熬化的稀汤水,倒是不敢太快让她学会咀嚼——本来这坏丫头吮奶的时候就够用劲,被她轻轻咬上一口可不得了,皇帝又是每回过来都要检查胸部的。
可紧接着郁宛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阿木尔似乎是个标准的肉食动物,她钟爱鱼糜粥肉糜粥,鸡蛋羹就勉勉强强,若是蔬菜粥玉米粥之类,她是一口都不肯尝的。
不过倒是很喜欢吃面条,可能呲溜呲溜吸着挺好玩儿?
法蒂玛道:“不吃素也没什么,我还不吃肉呢。”
因着教义缘故,她对一切猪肉制品都敬谢不敏,连御膳房送到承乾宫的膳食都是单做的,每每赴宴,皇帝也会特意交代将她那份与其余人隔开。
小钮祜禄氏刚吞了个油炸肉燕丸子,闻言忙要吐出来,奈何丸子太大,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亏得春泥帮她倒了杯茶才使劲咽下去。
法蒂玛笑道:“我是自己不吃,又没说不许别人吃,瞧把你紧张的。”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小钮祜禄氏方才松了口气。
郁宛瞥了眼法蒂玛不盈一握的腰围,难掩羡慕,“正因着吸风饮露,所以你才能十年如一日保持这副容貌身段。”
不吃青菜可不行,她才不想阿木尔小小年纪就出落成胖子,再怎么女大十八变,孩提时代的记忆也是能影响一生的,何况皇宫这么多人,如同在镁光灯下生活——最起码得荤素搭配,体重才能健康吧。
小钮祜禄氏想了想,“十公主爱吃面条,不如将蔬菜打成汁用来和面,五颜六色的样子也好看,想必公主也愿意入口。”
郁宛觉得是个不错的主意,不过调味方面是个大问题,大部分青菜碾碎之后都黏糊糊的还有股怪味儿,要怎么做得好吃又好看,得经过大量尝试。
刘太监那把老骨头,郁宛实在不忍心太劳烦他。
小钮祜禄氏便主动请缨,“姐姐若信得过我,就由我来吧。”
本来她就对厨艺很有兴趣,能为郁宛效劳更是求之不得,谁叫郁宛从前帮她不少,更何况她还是阿木尔干娘呢。
法蒂玛不会做饭,但她很乐意帮忙试菜,光吃不动想想就很幸福。
小钮祜禄氏明知她打着什么主意,却仍爽快答应——试菜可不是个简单活计,等那些黑暗料理出炉,法蒂玛就知道何为艰苦了。
看着小主子的两位长辈相处融洽,春泥也打心眼里高兴,“不过格格的干爹怎么没来?”
郁宛瞪她一眼,怪自个儿太宽和,纵得这丫头没大没小,也拿昔日的玩笑打趣。
不过庆妃最近的确少来永和宫,郁宛猜着应该是照顾十五阿哥去了——虽然她跟庆妃交情不错,可毕竟庆妃跟魏佳氏才是相识在先,那十年斩不断理还乱的感情,哪是外人能轻易赶超的,故而心里虽有点微微遗憾,可郁宛还是很快便释怀了。
魏佳氏这胎生得艰难,庆妃多帮些忙也是情理之中。
小钮祜禄氏却道:“庆妃娘娘生病了,自顾都不暇,自然不能时常来探望。”
郁宛诧道:“生病?什么病?”
若真是来势汹汹,太医院那边早就该乱起来了,怎么杜子腾一点消息都没露。
小钮祜禄氏跟法蒂玛含蓄地对了个眼色,“不知道病得严不严重,但陆家五小姐已然进宫侍疾了。”
五小姐是陆家长房幺女,现下也就她一个尚未出阁。
郁宛望着二人神色,恍然大悟,原来这便是庆妃隐居不出的缘由——不是为了生病才找人侍疾,而是为了把这位五小姐接进宫里才必须“生病”。
小钮祜禄氏很是老成地道:“庆妃娘娘毕竟已三十七了,再怎么圣眷隆重也有限,膝下又无一子半女,难免家中着急。”
郁宛记得庆妃的阿玛是二房,这事不知他知不知情?不过庆妃既然已经默许,想必家中也串通一气了吧。
郁宛本人倒是不担心,她有位份有子嗣,又是蒙古出身,天然处于不败之地,哪怕失宠也能保全体面;可对庆妃来说,这么一个年轻娇嫩的同族女子进宫,等于生生断了她的后路,皇帝日后还能否想得起她就很难说了。
春泥咦道:“陆五小姐长得漂亮么?”
法蒂玛点头,“堪称殊色。”
比她当然是比不了,不过能令法蒂玛口出赞语,可知这姑娘的硬件至少是达标的。
郁宛一时间亦有点好奇,想着不如去启祥宫看看?可为了这个又没什么必要,显得她多么心胸狭隘似的。
既然庆妃不是真病,那郁宛也懒得操心了,陆家的内务让她们自个儿解决便好。
六宫嫔妃对这桩案子亦是洞若观火,不过姐妹共事一夫在宫里并非新鲜事,死了的怡嫔跟白贵人不也同出一家子,那还是同胞亲姐妹呢,柏士彩都能硬着心肠把她们送进宫里——怡嫔年纪轻轻暴病身亡,也不知跟她的好妹妹有没有关系,反正小白贵人自那之后也失了宠。
皇太极时更有姑侄三人同事一夫,那倒是轰轰烈烈,个个都出人头地,大约陆家打的也是这般主意。
郁宛虽未刻意打听,但消息却如雪片一般飞来,实在是这陆五小姐的运气颇好,万岁爷偶然想起庆妃病况,叫李玉去启祥宫找个人来回话,偏巧就是这陆五小姐,不知怎的竟看对了眼,留着伺候了两趟茶水。
陆五小姐是不敢多留的,她还牵挂着她的好姐姐呢,不过临走时那一步三回头的模样,让王进保等人看得忍俊不禁——出门总共才两三丈路,她足足走了有半刻钟,脚底莫不是被浆糊给黏上了?
郁宛笑道:“看来五小姐真的很美。”
不过仅是美貌似乎不足以让乾隆动情,何况还有和贵人珠玉在前——乾隆虽是个老色批,可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很不该这样把持不定。
其中一定还有别的缘故。
小桂子神神秘秘道:“听说五小姐跟庆妃娘娘十分相像。”
郁宛豁然开朗。
这晚乾隆过来,照例先看了回宝贝女儿,郁宛娴熟地为他宽下衣衫,嘴里喋喋不休给他诉说阿木尔一日的饮食起居经过——谁叫当皇阿玛的爱听这些琐碎,她只好不厌其烦。
乾隆将女儿抱在怀里掂了掂,“又重了些。”
回头对着郁宛笑道:“不过比你还是轻上许多的。”
郁宛黑脸,没完没了了还,分明比起中秋已经消瘦了不少好么——倒没刻意减肥,而是自然而然累瘦的,看孩子真不是个容易活。
谁能像皇帝这样省心?
乾隆看她闹别扭,少不得将阿木尔放下,大手一抄将她抱到榻上去,轻轻谑道:“都当额娘的人了,怎么脾气越来越大?”
说完还故意去挠她腰间的痒痒肉。
郁宛最怕这种攻势,慌得连忙闪躲,嘴里却不肯讨饶,“哼!您也就会欺负我,见到年轻小姑娘连路都走不动了。”
乾隆听这话大有玄机,笑容也愈发深湛,“看来你已知道了?”
郁宛趁他松手的空档赶紧跑开,拿了把梳子梳理长长的青丝,满人不许剪发,她又是个天生毛发浓密的,这把都快垂到腰际了,好处是梳旗头不用垫发包,坏处是容易勒得头皮生疼,等她老了说不定就成白发魔女了。
郁宛握着发梳,眼神却波光流转,“臣妾有什么不知的,不过就是慧贤皇贵妃借尸还魂了呗。”
对乾隆爷来说,孝贤皇后与慧贤皇贵妃或许都能算初恋,一个满足了他对贤妻的想象,另一个则完全符合他对美妾的期许——知书达理,通晓六艺,偶尔还有点小情绪小任性,又一心一意爱慕着他,这样的女子谁不喜欢?
慧贤去后,他一直落寞,幸好庆妃的出现填补了这份空白,不过庆妃与慧贤到底还是不十分相像,虽然同样汉军旗出身又懂才情,可慧贤乐意与他鉴赏画作,还会对他的御诗赞不绝口,庆妃就从来不这样。后来他对庆妃渐渐就淡下来了。
郁宛道:“臣妾也没夸过您诗句。”以前的郭贵人倒是这么干过,可做得太肤浅,旁人一眼就看出来了。
乾隆对她却很宽容,“那是因为你不学无术嘛。”
郁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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