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渡是个极有分寸的人。
他今天开的车很低调,从后备箱搬了花篮下来。由于孟听雨之前跟姑妈打了招呼,姑妈也顾不上干活,拉着丈夫早在等候着,看着从车上下来一个丰神俊朗的年轻男人,顿时眉开眼笑、喜上眉梢。
孟听雨迎了上去,跟秦渡一起将花篮摆在门口,店里看着便喜庆了许多。
秦渡很有礼貌地跟孟听雨一起喊姑妈姑父。
章父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他本就是老实巴交的性子,只能尴尬地冲秦渡点头。
孟丽珍从头到脚打量着秦渡,越看就越满意。她总跟人打交道,眼光毒辣,这轻轻地瞧上一眼,便大致知道对方是个什么经济水平……实在是在她这样的长辈心里,长相身高过得去、只要别太寒碜就行,最重要的当然是人品跟经济能力。
而秦渡,看着就很不凡。
这初次见面,孟丽珍对秦渡的印象还是很不错的。
原本最闹腾的章一鸣今天反而意外地沉默。他一声不响地继续蹲在一边洗盘子,秦渡特意跟他打招呼,他也只是抬眼,谨慎地嗯一声便作罢。
可能是抱着先入为主的观念,章一鸣发现自己真的很难对秦渡热情起来。
连带着他也觉得秦渡看似温和,其实是带着无形的压力。
秦渡不如小盛哥小方哥那样随和。他跟小盛哥就能随便聊天开玩笑。
秦渡也不像徐老师那样……徐老师虽然对他很严厉,但他知道是为了他好。
章一鸣这个年纪这个阅历,根本藏不住自己内心真实的情绪,孟听雨招呼着秦渡坐下后,便又进了厨房。在角落堵住弟弟,皱着眉头问道:“你今天怎么回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章一鸣瓮声瓮气地回,“我好得很。”
“我看你是想找打。”孟听雨无情地追问,“刚才秦渡问你问题,你怎么不回答?”
“他问我,我就要回答嘛!他是谁啊,皇帝吗?他姓爱新觉罗吗?”
孟听雨忍无可忍就要伸手去打他。
章一鸣多年被孟听雨镇压,他瑟缩了一下,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说了实话,“他家是不是很有钱?有钱人眼睛都长天上去,我才不巴结他,他要是以后对你不好怎么办?”
孟听雨一愣,“你瞎说什么。”
“电视剧上都是那样演的,新闻上也都是。”章一鸣轻哼了一声,“有钱人就喜欢欺负折腾别人,觉得自己高人一等是不是?姐,我不觉得他有什么了不起的,要我对他好,可以,他对你好,我就把他当未来姐夫,他要对你不好,我当他是个屁!”
孟听雨是又生气又感动。
她看向章一鸣,还是觉得很头疼,语气很无奈,“他对我好不好,是我跟他的事。但现在他是客人,他送来了花篮,你觉得你刚才的行为礼貌吗?他欠你的吗?一鸣,一码事归一码事,我不喜欢你刚才那样,显得很没素质。”
章一鸣嘴唇微动,懊恼地垂头。
显然也将这番话听了进去,支支吾吾地说,“我可能有点仇富吧。”
孟听雨忍俊不禁,抬手伸过去。
章一鸣以为她又要打他,躲闪了一下。她却只是帮他将衣服上的灰尘拍掉,一边拍一边说:“我自己心里有数,这个你别担心,他要是对我不好,我也不会跟他在一起。”
章一鸣嗯了一声。
孟听雨从厨房出来后,又戴上了那塑胶手套准备干活。
秦渡被她这个造型逗乐,拿出手机来非要将这一幕拍下来。谈了一段时间门后,两人都开始热衷去拍对方的丑照,她也知道自己现在这模样实在算不上好看,毕竟是要做事的人,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呢?
她一边吭哧吭哧去擦冷冻柜的边角,一边转头对跟在她身后拍照的秦渡柔声威胁道:“你如果想活过今晚,现在就将你的手机关机。”
两人又闹又笑。
任谁看来都是感情很好的情侣。
章一鸣蹲在厨房洗碗,听着姐姐的笑声,闷闷不乐地想,算了,只要姐姐开心就好,其他的事情也不重要。
……
可能是经过了盛韬这一出,孟丽珍在看到侄女的男朋友后,反而没有以前那样激动了。
当时她多看好盛韬跟侄女,结果这小子举家出国,这辈子还不知道有没有回来的可能性。现在看秦渡再满意,她也自然而然地收敛了内心的激动:确实没什么好激动的,要是这个小秦家里也有个什么事出国呢?
所以当孟母忧心忡忡地找来跟她谈心时,她语气淡定地安慰嫂子,“紧张什么呢?担心什么呢?嫂子,你想想看听雨今年才多少岁,还没二十岁,谈婚论嫁还早着,这年头二十五岁结婚都算早了,咱们没必要在这着急上火,等他们能谈到听雨二十五岁再说吧!”
“当时听雨跟小盛多好啊,没有比他们更般配的了,结果还不是分了。咱们哪,就平常心对待,而且,小秦家有钱又怎么啦,那他还是喜欢我们听雨啊,这就证明我们听雨完全配得上他!”在孟丽珍看来,就没有比自己侄女更好的女孩子了,“小秦比我们听雨还大七八岁,我还嫌他年纪大呢!”
孟母一听这话,内心里那股担忧也消散了许多。
“把心放回肚子里。我看听雨是个有主意的,她谈恋爱就让她谈去,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哪天她真带小秦上家里去了,你跟我哥也别束手束脚,咱们的确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可咱们也不是靠他家吃饭啊,要是你跟我哥觉得低他们一头,那听雨也就直不起腰板来了。”
“说得也是。”孟母这下算是彻底安心了。
这几天忙完之后,孟听雨又开始去繁锦报到坐班了。
实习生就像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董曼也是在有意培养她,并不会让她局限于某一个组某一块工作。
菲菲在茶水间门感慨,“有时候我觉得平庸也挺好的,要是曼姐想着来培养我,我肯定第一个投降,绝对吃不消。”
孟听雨以前也是这样想的。
在电视台工作时,也都是做好分内的工作。领导如果想培养谁,有条件有时间门的会带在身边手把手的传授经验,没时间门的也会想办法派很重的任务给那人,在职场上,大部分人的成功都没有捷径可走,而这条路会非常的艰难。
这天,孟听雨还在社里加班。
忙完手头上的事情后,已经快八点了,她才看到半个小时前秦渡又给她发来了消息,让她忙完后给他回个消息。
孟听雨关了电脑后回复他:【才忙完,你们玩得还好吗?】
今天是秦渡一个朋友的生日。
秦渡是希望她能陪他一起去的,但最近她太忙,她就没有一口应下。
一般她不确定的事情她不会随便答应,因为她知道答应了又爽约,这会令对方在期待失望中反复徘徊,她不喜欢这种感觉,自然也不会让她喜欢的人去体验。
前天她估计了一下这两天的工作量,还是婉拒了他的邀约,诚实告诉他她可能要加班到很晚。
他虽然也有些失望,但还是点头答应了。
秦渡秒回了信息:【我在楼下等你。】
孟听雨还以为自己理解错了他的意思,等她拿好包走出社里、看到他的车就停在楼下时,一脸愕然地小跑过去,“你不是去你朋友的生日宴会了吗?”
秦渡哑然失笑,神情难掩疲倦,伸手将她拥入怀中,用大衣包裹住她,轻轻地在她发顶上留下一个吻,“我还没去,现在也不晚,没办法,他们都跟我下了最后通牒,如果你不去,我也去不了。”
“那你等了我多久?”孟听雨问。
“我才来一会儿。”
这话孟听雨可不相信,被他牵着上了车,她系好安全带后,斟酌了下,这才开口说:“今天还算比较顺利,所以下班会早一点,如果我加班到十点多,你也要一直等着吗?”
“那正好。”秦渡发动引擎,淡声笑道:“正好我当司机可以送你回家。”
孟听雨歪头看他,“那你朋友的生日宴会呢?”
“多少年的朋友了,陪他过了十几个还不够吗?”秦渡玩笑般道,“就缺席一个而已,再说他们都能理解的。”
孟听雨今天早上七点就出门了。
上午陪着董曼去见了一个客户,下午回了社里后又一直在工作,现在是晚上八点,本来在她的计划中,她是下班后打车回家,妈妈会给她煮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她一边吃馄饨一边坐沙发上陪妈妈看电视闲聊。
等吃完后她就洗澡窝床上睡觉休息。
现在想到要去参加一个全是陌生人的生日宴会。
坦白说,她有些累。
她正准备跟秦渡说她想早点回去休息,秦渡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直接蓝牙接通,低声笑道:“还没切蛋糕?那再等等,我们马上到,估计半个小时。”
挂了电话后,他又伸手去拉她的手,在等红灯时,温柔地吻了下她的手背,“他们以前总笑话我没家属可带,今天就让他们没话再讲我。”
她拒绝的话语只好咽了回去。
她猜得到,他应该在楼下等了她很久。如果这时候说她不想去,应该会扫兴吧?
秦渡开车来到了一家并不对外开放的会所,拥着孟听雨进了包厢房间门,房间门里的人也不多,有男有女,凑成了两桌麻将。
在座的都对孟听雨很好奇,不过都是秦渡的朋友,知道秦渡是认真的,所以对她也不会太放肆的打量,更不会很轻佻地对她作出什么评价。
但视线掠过孟听雨那如画的精致面庞时,也会在心里暗叹一声:难怪。
秦渡迟到,被朋友们吆喝着自罚一杯酒。
显然朋友们也不清楚他迟到的原因,便下意识地以为是他工作太忙,调侃道:“老秦,你现在又不是单身,可不能像以前那样工作起来就忘了时间门,还是要把时间门留给女朋友,今天肯定又让孟小姐久等了吧,你确实该罚。”
秦渡不置可否一笑。
另一个人却道:“人家情侣的事你倒是管得多,家住海边吧?”
“你怎么知道我才在海岛买了一套别墅?”那人回呛,“我这是让老秦多留个心眼,谈恋爱可不得好好陪伴吗,要是忙着工作连约会时间门都抽不出来,那不叫谈恋爱,叫网恋。”
孟听雨捧着杯子,喝了一口热茶,柔声细语道:“今天是我在加班,他等我,也不怪他。”
秦渡握着她的手,眉目舒展开来,“他们就是想找个理由来批判我。”
“孟小姐加班?”一个朋友诧异地说,“老秦不是说你还在念书吗?”
“寒假兼职。”孟听雨简单地回。
“兼职?”另一个人看向秦渡,啧了一声,“孟小姐,我跟你说,别跟老秦客气,他在国外的时候就在玩投资,是我们这群人里富得流油的一个。”
他们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说话本来就随意,家里给的钱不够花时,成天在群里开启乞讨模式。
今天让这个给挪一点钱,明天让那个支援一些。
对他们来说,这是很寻常的一个话题。
孟听雨闻言微微一顿,继续低头喝茶。不再参与到他们的聊天中。
可她是生面孔,又是秦渡的女朋友,几个人喝过酒后,也会跟她说一些秦渡的事情。
比如,秦渡在学生时代多么受女生欢迎,但他的心思都在学业上。
比如,他们对秦渡这次恋爱是多么好奇,因为从来没见过秦渡这样幼稚过,经常会在他们面前炫耀女朋友。
比如,秦渡对她多么多么上心,对她好到他们都不可思议的地步。
气氛很是和谐。
秦渡见孟听雨跟他的朋友们相处得这样好,他也很高兴。
在生日宴会散了后,秦渡叫来司机开车,他跟孟听雨坐在后座,他喝了些酒有些头疼,便枕在她的腿上,闭着眼睛悠闲地感慨,“以前还不觉得,都是他们带男女朋友参加聚会,现在换成我自己,这感觉还不错,下次聚会我们再来,怎么样?”
孟听雨平静地看着车窗外,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秦渡察觉出她的沉默,坐直了身体,轻声问她,“怎么不说话?”
孟听雨与他对视,“因为我很累。”
“什么?”
“其实我没那么喜欢跟陌生人打交道。”她低声说,“可能是我今天太累了,所以你朋友们说的一些话,我听了感觉很不舒服。”
秦渡回忆了一下,皱着眉头问,“他们说什么了?”
“每一句。他们好像觉得我作为一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大学生,被你喜欢,跟你恋爱,是一件值得感恩的事。”
“你是不是今天工作不太顺利?”秦渡迟疑着问她,“还是说身体不太舒服?”
孟听雨盯着他。
她摇了摇头,“没有。或许我今天就不应该跟你一起过去。本来我是想直接回家吃馄饨的。”
“你是在怪我今天不该带你过去?”
“下次别这样。”她说,“前天我已经跟你说了我要加班,你也答应了。”
“我并没有在你工作的时候催你吵你。”秦渡平心静气地跟她说,“我想的是,如果你忙完了,时间门还早我们就一起过去,如果时间门很晚了,我可以开车送你回家,仅此而已,没有逼你的意思。”
孟听雨看着他,“可你并没有问我,是想过去还是想回家。”
“你没跟我说你想回去。”
秦渡突然觉得这样的争执没有任何意义,他也不想再跟她吵下去。
也许是他朋友说的那些话不太合适,伤害到了她。
那她生气也是应该的。
他也不愿意在司机还在的时候跟她进行这没有任何意义的争吵。
他似乎是妥协了,诚恳地跟她道歉,“是我不对,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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